1


    從日落時分啟程,在荒野上趕了一夜的路,隔天早上來到了河邊。沿著河岸往上遊前進,再次來到日落的時候,遇見了一道巨大的峭壁橫亙在眼前。


    峭壁往左右兩側延伸了好長一段距離,看起來沒辦法直接攀登,也無法繞過去。峭壁中間噴出一道水流,正好形成瀑布。


    「哦……這就是河流的發源地嗎?所以魔女的藏身之處在哪裏?」


    「就在這裏麵喔。」


    莉莉指著瀑布。我一頭霧水繞到瀑布後麵查看,才發現有個十分隱密的洞窟入口。


    洞窟內部延伸出無數條岔路,感覺隻要走錯一步,就再也出不來了。


    不但有許多蝙蝠和老鼠棲息在裏麵,它們的糞便也引來了密密麻麻的蟲子。攀附在石頭上的青苔不斷汲取地下水,長勢十分茂盛,讓地麵變得相當濕滑難行。


    不過莉莉帶路的確很有一套,我們完全沒有走錯路就通過了這座洞窟。


    一走出洞窟,就看見一片宛如童話般的花海──這麽說也不對,因為四周仍然被懸崖峭壁包圍,所以應該不算是「走出」洞窟,而是來到一個占地寬廣的死路盡頭。


    在看見位於中央的巨大神殿後,我吃驚到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天啊……好大喔。」


    「這東西可以媲美教會的大教堂了耶。」


    ──但是,周圍卻清爽到連一點遮蔽物也沒有。


    隻有一片花海,以及位於中央的神殿,還有幾輛運貨馬車,和一條貫穿峭壁的河流而已。


    我看見莉莉正打算衝出去,就一把揪住她的領子,直接拖回洞窟當中。


    「你冷靜點,我們得等到太陽下山才行。」


    「可是……」


    「我跟你不一樣,體型太過顯眼了。而且現在隻剩一隻手,這兩天也沒好好睡過覺。你也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


    不滿地吱了一聲後,莉莉便乖乖地掛在我手上不再掙紮。我走進一條沒有人類足跡的小岔路,將黑色的兜帽再拉低一點,靜待夜晚降臨。


    莉莉焦急地在附近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終於發現我在入夜之前是真的不會行動後,才像是要顧慮我一樣,挑了個離我有點距離的位置坐了下來。


    「……喂。」


    對她喚了一聲,她就嚇到跳了起來。


    「靠過來一點。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我才能抱著你逃走。」


    聽見我這麽說,莉莉苦惱了一下,便往我這裏挪了一小步。


    「你是在耍我嗎?」


    「不、不是啦……!」


    莉莉急忙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擺弄起胸前的項煉:


    「……是莉莉殺掉的。」


    她沒來由地悄聲說了這麽一句。


    因為聽不懂她的意思,我故意打量了一下四周。


    「我沒看見這附近有屍體啊。」


    「……不是的。」


    「那不然是什麽?」


    「我是說爸爸媽媽──已經死掉的那邊。」


    看來是在說因為瘟疫而死去的父母。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莉莉又強調了一次「不是的」。


    「真的是那樣。雖然爸爸媽媽都說那不是莉莉的錯,可是……那就是莉莉害的。真的,莉莉沒有騙人。」


    「那是必須現在就講的事情嗎?」


    莉莉點點頭。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那你就說吧。我會專心聽。」


    「就是啊……」莉莉開始敘述:


    「莉莉一直很想跟大家一起玩。就在六歲生日的時候……想跟大家一起跑來跑去,或是玩藏寶遊戲之類。媽媽不準莉莉去找大家玩……可是我實在忍不住,就跑去跟大家說讓我參加。然後他們就笑莉莉是一隻老鼠,說莉莉很惡心,還把莉莉撞倒在地上……」


    莉莉的聲音開始發抖。


    紅紅的雙眼睜得很大,望向藏在幽暗之中的記憶。


    「他們還對莉莉扔石頭。真的好可怕、好難過……害莉莉好想逃跑。可是,後來那些小孩甚至開始說起媽媽的壞話……講了好多很難聽的話。說她是個壞女人,所以才會生出莉莉這種怪物。莉莉一時生氣就咬了他一口。然後到了隔天,那個小孩就病死了。因為一直發高燒,體溫降不下來……!」


    「那隻是碰巧而已──」


    「可是!可、可是……傳染病從那個小孩的家裏開始擴散……不管是小孩、大人,甚至是莉莉的爸爸和媽媽,大家都是得了同一種病死掉的。後來村長找來了醫生,看完情況之後啊,醫生就說『病人是不是在哪裏被老鼠咬到了?』……!」


    莉莉雙手緊緊抱著膝蓋,拚命地壓抑情緒,想要讓身體不再顫抖。


    之前我曾經問過零,老鼠的墮獸人究竟有什麽用處。


    現在我懂了。


    原來如此──還能成為疾病的媒介啊。


    這個嬌小到甚至堪稱貧弱的老鼠墮獸人,隻要悄悄躲在暗處,隨便找個人咬上一口逃走就足夠了。在理想的狀況下,光是這樣就能奪走大量人命。


    ──她絕對不會觸碰別人的餐具,甚至不會觸碰自己的餐具。


    麗莎曾經這麽說過。


    ──要是我們打算咬一口她吃過的水果,那孩子甚至會氣到哭呢。


    這也難怪啊。因為吃到莉莉的唾液就會病死。既然她這麽地重視自己的父母,當然不願意和他們在同一張餐桌上用餐了。


    「所以你才不想靠近我嗎?」


    「因為會害大哥哥死翹翹……這樣就救不了爸爸媽媽了。」


    「那意思是,要是可以救出你的父母,讓我死掉也沒關係呀……?」


    「不、不是這樣……那是,因為……那個,不是……!」


    我打趣地看著莉莉急著辯解的模樣,她才發現自己被耍了,鼓著臉頰抓起小石子丟向我。


    好痛。雖然確實很痛,但是比起這些小石子,我覺得莉莉背後那群目光灼灼的老鼠更加可怕。


    「所以呢?這件事你有跟麗莎講過嗎?」


    莉莉倏地豎起耳朵,像搖波浪鼓一樣地搖頭。


    「莉莉一直很想說,可是不敢說。因為害怕他們會討厭莉莉……但是,等到爸爸媽媽得救之後,莉莉這次一定會坦白……莉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被討厭,也可以一個人好好活下去……所以莉莉……一定要跟他們說聲對不起!」


    帶著強烈的決心,莉莉望著我。


    彷佛像是在說,就算我死了,她也會自己想辦法把父母救出來。


    「這下子我都了解了──別擔心,靠過來一點吧。」


    「咦!大、大哥哥,莉莉剛才都說了……!」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普通的人類嗎?我是個怪物,不但被老鼠咬過好幾次,還中過毒箭,可是連高燒都沒發過喔。」


    「可、可是……可是……」


    「又怎樣啦?」


    「你……你是個男人……」


    「……啥?」


    她在說什麽?難道是在講男女授受不親的事情嗎?


    這個小鬼在想什麽啊?麵對這麽小一隻的老鼠墮獸人,我怎麽可能會產生什麽欲望?


    ──大概是我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莉莉又比剛才更用力地拿小石子丟我。


    「笨蛋、笨蛋!最討厭了!」


    「痛痛痛!我認輸了,別鬧了好嗎……!」


    「莉莉已經十七歲了!是個大人了!」


    「哦──十七啊……十七歲!就你這個樣子?」


    「莉莉的身體不會再長大了。」


    原來如此,因為老鼠體型很小的關係吧……可是已經十七歲……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啊……這也難怪她不願意和我貼得太近了。


    雖然她不願意靠近,但現在還是安全最重要啊。


    於是──


    「……不過就算十七歲了,也還是個小鬼頭啊。就我的標準來說,十七歲還算不上是女人啦。」


    我稍微說了點謊。


    先別提年齡,光是體型大小就很有問題了,我根本沒辦法把莉莉當作女人看待。但是在這時候,不管是什麽理由都不重要吧。


    即使如此,莉莉依舊帶著懷疑的眼光望著我,所以無奈之下,我隻好背對著她躺下來。


    「──總之,至少保持在伸手可及的距離吧。」


    「吱……」莉莉發出不安的叫聲。


    過了一小段時間以後──我的背上感覺到一股柔軟的毛皮觸感,同時傳來了動物特有的溫暖。


    她好像會冷的樣子,身體一直發抖。


    我稍微拉開鬥篷,莉莉猶豫了一下,就鑽了進來。


    「好暖……」


    她輕輕呢喃著。沒多久便聽見她沉沉睡去的聲音。


    2


    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來到了深夜。


    戳了戳睡熟的莉莉,把她叫醒以後,我躡手躡腳地爬出洞窟。


    我壓低身子,以匍匐前進的方式慢慢靠近神殿。


    今晚恰巧是新月,天色相當昏暗,再加上我全身套著黑色鬥篷移動,普通人根本難以察覺。


    而且大概是多了洞窟這層天然的防禦,周圍完全沒有布置任何警戒人員。


    「──好了,接下來該怎麽混進去呢……」


    教會興起之前建造的神殿,究竟是什麽樣的構造,我一點概念也沒有。不知道有沒有後門?而零被他們抓起來之後,究竟會被關在哪裏呢?


    「走這邊。」


    「笨蛋,先等一下……!」


    莉莉突然衝了出去,我也連忙追在後頭。她跑到像是要把神殿圍起來的石像與石柱群的其中一個旁邊──說著「就是這個」並指向地麵。


    我好奇地仔細查看,才發現有一扇破破爛爛的木門,被埋在大量的藤蔓底下。有隻小老鼠從門的縫隙中探出頭來,朝我們吱吱叫。


    「……秘密通道……?」


    「它說裏頭有食物。」


    原來如此,是通往食物倉庫的秘密通道啊。教會和神殿裏大多都有這樣的東西,看來數百年前也是如此。


    我盡量避免發出聲響,小心地割開藤蔓,鑽入秘密通道之中。


    走下階梯以後又遇到一扇木門,我聽了聽聲音,嗅了嗅味道確定門後沒有人,就慢慢推開門板──區區一扇木門居然做得那麽重啊。


    正當我在腦中這麽想的時候,就好像有東西從木門旁邊掉了下來,發出很大的破裂聲。


    「──這扇暗門居然偽裝成置物架啊……!」


    把架子釘在門板上作成暗門,是一種滿常見的做法,然而神殿裏的人似乎沒發現這扇門的存在,偏偏還把陶壺擺在這個架子上。我連忙帶著莉莉衝進食物倉庫,迅速將暗門關好。


    我才剛躲進堆好的穀物袋後麵,就有幾個聽見聲響的人跑進房間裏一探究竟了。


    「啊──裝鹽的壺摔破了!」


    一名男子大喊。「大概是老鼠吧?」另一名男子不耐煩地說著。兩人心不甘情不願開始收拾殘局,我繃緊神經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隨即便聽見了十分耳熟的清脆金屬聲響。


    是鑰匙串。


    想來也有道理啦。有權保管食物倉庫鑰匙的家夥,肯定滿受信任的。就算把其他房間鑰匙都交給他保管,也不足為奇。


    我悄悄吐了口氣。我隻有一隻手,對麵有兩個人──該如何出招呢?我望著拚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的莉莉,又抬頭看了看堆得像山一樣高的小麥袋子。


    我在指頭上加重了點力道,輕輕彈了一下莉莉的額頭。


    「吱……!」


    接著就傳出一聲真的很像老鼠的叫聲。


    聽見叫聲的男子,毫無防備地往這裏走了過來。


    「臭老鼠,到底躲在哪裏……」


    「喂,怎麽了?才賭到一半耶,我們回去吧。」


    「賭那個『要拔掉幾片指甲才會尿出來』?拷問男人一點樂趣也沒有。我解決掉老鼠就過去,你先回去吧。要是食物倉庫被弄得更亂,反而是我們會先被審判官殺掉啊。抓幾隻老鼠,把屍體吊起來的話,也可以讓其他老鼠不敢靠近。」


    「這樣啊,那就麻煩你啦。」


    其中一人離開了倉庫,留下來的那個人則越來越靠近小麥袋子,我算準距離後,一口氣推倒了小麥山。


    「什──!」


    一袋約有一個小孩重量的小麥袋子,像雪崩一樣掉下來壓住了男子,還來不及尖叫就沒了聲響。


    「……他、他死掉了嗎……?」


    「隻是昏過去而已。這樣就算他醒過來也隻會以為是自己『不小心遇上意外』──然後也因為這場意外而弄丟了鑰匙,他也不敢聲張出去吧。」


    「鑰匙?」


    「來,接好。」


    我從男子腰際取下鑰匙串,拋給莉莉。


    提高警戒來到走廊上之後,有一股聞起來像鐵鏽的血腥味飄入我的鼻子裏。


    「……要拔掉幾片指甲才會尿出來啊?拿拷問來打賭還真是個好興致呢。」


    我循著鮮血的氣味在走廊上移動,沒多久便聽到幾個男人的談笑聲。聽起來似乎喝到有些醉意了,甚至開懷地拍手大笑。


    根本不需要偷聽,就能清楚聽見那些人的對話。


    「這家夥真行啊!真的連叫都不叫一聲耶!」


    「據說審判官感覺不到痛,好像不是假的耶。雙手雙腳二十片都撐過去了,賭局也隻能流局啦。喂,接下來要玩什麽,烙刑嗎?」


    「不是說除了臉之外都可以嗎?總之,要是不讓這家夥開口求饒,就要換我們被殺了。」


    我感到有些錯愕。


    ──審判官?


    這時候提到審判官,十之八九就是指那個眼帶神父吧?


    出賣了我們,跳槽到「悖德」那邊去的神父,應該沒有理由在這裏接受拷問才對……


    我偷偷摸摸靠近木門,從縫隙中往裏麵看。


    我看見一張桌子和蠟燭。桌麵上放了些像是賭注的銅幣和寶石飾品,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一旁還擺著針具、銼刀──以及上頭沾有剛剝下的指甲或血肉等等,明顯是用來拷問的道具。


    視線繼續往旁邊移動,就看見一個翠綠色頭發的男子,被鎖鏈牢牢固定在椅子上。房間裏的那夥人似乎很了解神父的特性,室內光線亮到連我都覺得有點刺眼。想當然耳,神父的眼帶也被人拿掉了。


    被脫去神官服的上半身,已經留下了鞭打的痕跡,劃破的皮膚流出血水。指甲遭到剝除的雙手雙腳也滴著鮮血,在椅子周圍積成一片血漥。


    神父拿來當武器的手杖,大概是因為沒辦法從手指上取下,反而被他們拿來當成固定雙手手腕的拘束道具。


    發現莉莉也想往房間裏麵偷看,我靜靜地伸手製止,用嘴形告訴她「不要看」。於是莉莉露出怯懦的眼神,乖乖往後退。


    ──好了,該怎麽辦呢?


    我還沒弄清楚零的所在位置,要是現在就打草驚蛇,似乎不怎麽妥當啊。


    拷問室再往裏麵走,似乎還有其他空間,從裏頭傳出啜泣和呻吟的聲音。從莉莉的反應來看,她的父母應該也在這裏吧。要是不趁現在救出他們,之後有可能沒機會再


    回頭找人了。


    就在這時──


    「零在……往下一層的……地下室裏……鑰匙在『悖德』手上……」


    神父突然開口說了話。


    以拷問來打賭取樂的那群男人嚇了一跳,轉頭望向神父。


    「怎麽回事?你這家夥明明到剛才為止連個屁都不放……」


    「你說關在地下室的魔女怎樣?」


    「神殿裏的……『走狗』有二十三人……這裏有五個。兩個負責看守正門……」


    其中一個男人粗魯地抓住神父的頭發。


    「喂,你自己在那邊碎碎念什麽!除了向審判官大人求饒以外,我不想聽到你開口講半個字!」


    「──除了零之外,還有個魔女……會操縱屍體……」


    ──操縱屍體?


    意思是莎娜雷也在這裏嗎?


    那家夥怎麽會在審判官鎮壓後的神殿……不對,如果是那個女人,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奇怪啊。


    不管怎麽說,能夠操縱屍體的混帳女人也在這裏,讓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我在內心暗罵了一句,接著便看見那個男人往神父臉上揍了一拳。


    「搞什麽啊!你的朋友住在腦袋裏麵嗎?到底在跟誰講話──」


    「──抱歉啊,他大概是在跟我講話吧。」


    我大聲回答,踏進房間裏頭。


    看見一個墮獸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普通人第一個反應多半是「目瞪口呆」。


    我往前跨出一步,隻揮出一劍,就讓坐在椅子上的兩個人身首異處。


    接著進入第二階段──「發出慘叫」。一個男人張大嘴巴正要喊叫,就被我一劍貫穿胸口而死了。


    最後進入第三階段「腦中終於理解狀況,拿起武器應戰」的時候,對手隻剩下兩個人了。


    「來──」


    來人啊!話都還沒喊完,那名男子就被我擲出的劍解決掉了。


    將武器換成匕首,剁下最後一人的首級以後,任務就圓滿達成了。


    「幹得太漂亮了。」


    我忍不住自己誇獎自己。


    「……臭野獸。」


    如此不悅地嘀咕的人,當然就是神父了。


    「我常被這麽說。」把擲出的劍從屍體上抽出來之後,在收入劍鞘的同時,我隨口這麽回答。


    「因為我隻剩一隻手,攻擊的準頭也差了點,感覺重心都被劍拉走了──真是的,我本來想低調行動的,結果卻殺出這麽大的動靜啊。明明都還沒找到魔女耶……」


    「所以說,我這不就把零的位置和守備狀況都告訴你了嗎?結果還故意闖進來的人也是你耶。」


    「我也很想直接去救她啊,但是我還得完成一件私人委托。有人拜托我把關在這個房間更裏麵的某對夫妻救出來──他們還活著吧?」


    所謂的「某對夫妻」指的是誰,大概沒必要多說了吧。


    「……在我來到這裏之前,那位先生已經接受過拷問了。雖然我並沒有看得很清楚,但憑他現在的狀態,大概無法自行走路了。話說回來,你能不能快點把我身上的鎖鏈去掉……」


    「你不是出賣過我們嗎?」


    「那隻是做做樣子……!有空開玩笑,倒不如趕快──」


    吱──此時從房間外頭響起了尖銳的叫聲。


    在我的腦袋分辨出那是莉莉的慘叫聲之前,就已經伸手拔出剛入鞘的劍,轉頭查看狀況。


    我才認出那道身影就是「悖德」,她已經直直朝這邊衝過來,灌注全身的力量,由上而下揮出一記大劈砍。


    「你的戰法──還真是單調啊,『女神之淨火』的審判官!」


    我用劍擋住大鏟後使勁掃開,審判官便主動拉開了距離。她將大鏟扛在肩上,像是看著垃圾一樣望著我。


    「居然能夠逃出砂牢追到這裏,果然應該在那時候就先殺了你才對啊。一隻汙穢的墮獸人竟然踏進這座美麗的神殿,光是想像就讓我的喉嚨想要嘔酸水啊。這是一種冒瀆,給我以死謝罪吧!」


    「悖德」再度衝了過來──上次我因此嚐到了斷臂的失敗。


    考慮到被對方貼身猛攻實在太危險,於是我俯身滾地閃過「悖德」的攻擊,移動到走廊上。「悖德」那種需要大幅揮動大鏟的戰法,在狹窄的走廊上大概很難施展吧。


    雖然我打著這樣的算盤──


    「你居然自己放棄退路啊?」


    追著我來到走廊的「悖德」,露出誌得意滿的笑容。


    我還來不及思考她為何發笑,就看見她稍微壓低身子,將大鏟的尖端對準我。


    我們之間的距離,目測約有十步遠──這樣的距離已經足夠安全,不需要保持警戒才對,但我還是立刻趴下,作勢閃避。


    隨後便響起震動整條走廊的爆炸聲,以及一道銳利的風切聲。感覺有某種利器削過我的頭頂,飛速射向後方。


    「居然沒打中……!區區一隻害獸居然這麽囂張──」


    趴在地上的我,眼前憑空出現了一條纖細的煉子。視線沿著煉子前後查看,才發現一端延伸到審判官手邊,另一段則連接著一片倒在地上的「鐵板」。


    而那片鐵板看起來和大鏟的前端十分相似。


    腦中靈光一閃,我笑了出來。


    真是夠了──


    不管是揮舞著可變式大鐮刀的神父也好,還是「利用火藥將大鏟前端發射出去」的這個混帳也罷。


    「替教會幹活的家夥,總是拿著一些很有趣的玩具啊!」


    不管怎麽看,那雙纖細的手臂應該無法斬斷我的手臂才對,但是利用火藥的爆炸力道將利刃發射出去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對方之所以沒有趁勝追擊,可能是需要花時間裝填火藥,以及收回煉子吧──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我就伸手抓住了那條正在高速回卷的煉子。


    這時我突然感覺一陣劇痛,同時還聽見了肉被烤焦的聲音。


    碰到煉子的地方開始冒煙,皮肉膨脹起來,漸漸溶解。


    「呃──啊啊啊啊!」


    咯咯……「悖德」發出宛如孩童的笑聲。


    「真是的,野獸就是野獸,一點智慧也沒有。對於煉子有可能被敵人抓住的問題,我怎麽會沒有對策呢?煉子上麵抹了能夠溶解皮肉的毒藥喔。要是不快點放開煉子,好不容易才保住的那隻手也要廢掉了。」


    審判官用力一扯,煉子便從溶解的血肉中開始滑動。


    這樣不行──我的手根本抓不住煉子。


    我鬆開手掌,又馬上用腳踩住。雖然聽見審判官不耐地嘖了一聲,但這麽做最多也隻能爭取一點時間而已。


    我四處張望,尋找可能的退路。


    這才終於發現了「那家夥」的身影。


    站在審判官背後,身披黑衣的死神──那是手持大鐮刀的另一位審判官。


    這家夥是怎麽脫逃的?腦中想起莉莉的存在以後,這個疑問也迎刃而解。說的也是,我之前把鑰匙串交給她保管了嘛。


    還以為他殺了她。


    眼看泛著寒光的大鐮刀,即將碰觸到女人纖細的頸部。


    就在這一剎那──


    「『隱密』──你這個混帳啊啊啊啊!」


    喉中迸出宛如野獸的吼叫,審判官扭身躲過了死神的鐮刀。


    隻見她手裏握著打磨得如小刀般鋒利的小型鏟子,反身刺向襲擊者,但是鏟子隻刺到一團空氣。


    手持大鐮刀的神父,動作優雅如故,腳下一蹬便飄到「悖德」的攻擊範圍之外。


    「一切都結束了,『悖德』。你已經無路可逃。若是願意放棄抵


    抗,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3


    「現在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實你在這次的事件中涉及反叛。我之所以來到這裏,是因為接到主教閣下的命令,調查『悖德』是否淪為異端。因此──」


    照亮地下室的火矩,突然熄滅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就連身為墮獸人的我,視野同樣變得極為受限。


    在這樣的環境中,隻有神父能夠行動自如。


    「我要剝奪教會暫時交由你保管的性命,即刻執行死刑。」


    「我怎麽會──這麽簡單就被殺啊!」


    聽到死刑宣告的同時,「悖德」便開口大喊,室內突然充斥爆炸巨響與刺眼的閃光。


    那支射出式大鏟的前端還未裝填回去,她便直接扣動擊錘。看來就算少了發射的零件,直接敲擊火藥也會引發爆炸。


    趁著巨響和亮光使我們分神的那瞬間,「悖德」一口氣逃出地下室。


    神父見狀緊追在後。


    我正打算追上去,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可惡,我的腳……」


    失血過多的影響,似乎在這時候顯現出來了。眼看雙腿不聽使喚,我焦急地不停敲打,希望能讓腿不再顫抖。


    「大哥哥!」


    莉莉跑到我的身邊,使盡渾身解數想要幫我站起來。雖然很感謝她有這份心意,但是光靠她的力量,是沒辦法讓我站起來的。


    這時──不知是誰點燃了火炬。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被放出來的犯人,全都聚集到走廊上,膽戰心驚地低頭望著我。


    ──怎麽全都是年輕女孩?


    我不禁皺起眉頭。


    大概是因為「悖德」那個活埋生人的嗜好,而受到牽連的被害人吧。肯定是那個審判官隨便找理由刁難,就把人強行帶走,打算玩活埋的遊戲吧。


    既然有緣遇上了,也不能放著這些人不管……


    「……莉莉,你帶她們到洞窟外麵去。隻要沿著河岸往下走,應該會遇到一個小村莊。教會騎士團駐紮在那裏,你把事情解釋給他們聽,讓他們接手保護。」


    「可是,大……大哥哥呢?你、你不跟我們……一起逃走的話……!」


    「我本來就是來這裏接那個和我一起的女人,當然不能就這樣逃走啊。」


    「可是……可是,莉莉一個人……怎麽能……」


    「你不是還帶了『很多朋友』一起來嗎?有能力平安走出洞窟的人,隻有你而已。你要負責保護這些人。」


    「莉莉……要……負責保護……」


    「──夠了!」


    有個女人這樣大喊,從人群中跑了出來。


    原來是莉莉的母親麗莎。她將莉莉抱在懷中,像是一隻護著小孩的母獸一樣。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竟然要求一個這麽小的孩子負責保護我們?追根究柢,這全都是你們害的吧!都是你們害我的家人受到這種折磨……」


    我往人群中瞥了一眼,看見了被其中一名囚犯扶著身體的克雷德。


    就像神父說的一樣,他似乎遭受過相當殘酷的拷問,就連站著都很吃力。


    「不光是這樣,你居然還把莉莉帶來這種地方……!」


    「媽媽,不是這樣的!是莉莉……!莉莉拜托大哥哥,所以才會……!」


    「小孩子不要插嘴!」


    「可是……」莉莉還打算繼續解釋,但是麗莎擺明了不想聽。


    看來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是靠著這個小孩子的努力才得以重獲自由。


    「大塊頭,你給我聽好。我們就留在這裏不動了。隻要從裏麵把門鎖上,就沒有人闖得進來。那個『掘墓人』已經被判了死罪吧?所以留在這裏等教會騎士團趕到現場,才是最保險的做法吧?」


    「──你覺得在騎士團趕來之前,『悖德』的那些手下會放任你們在這裏等待嗎?」


    我搶在麗莎繼續說下去之前,對她這麽說。麗莎頓時啞口無言。


    「如果我是『悖德』,一定會搶在你們說出不利證詞之前,先把你們統統滅口啊。與其等到大難臨頭才後悔,不如趁著剛才神父把審判官引走的時候趕快逃走,你不覺得這麽做聰明多了嗎?」


    我才說完,便聽見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看來這些人也不覺得情勢有這麽樂觀。


    「就、就算你說要趁機逃走……可是,怎麽能讓莉莉承受這麽重的責任……!」


    莉莉聞言緊緊握起拳頭,眼神當中看得出她的決心。


    ──沒有時間了。


    不是在這裏拖拖拉拉的時候了,莉莉心裏也很明白。


    「雖然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但我還是要再強調一次。就算你們所有人加起來,也比不上莉莉的聽覺和嗅覺。第一個發現有敵人接近的人,就是這個小不點啊──懂了嗎?在場所有人之中,實際上隻有我跟這個小不點,有能力察覺敵人的動向喔!」


    一邊這麽說,我一邊撕破衣服,用布料把劍和手纏在一起。


    而莉莉全身的毛也顫了起來,用力瞪著長廊的另一頭。


    接著便如我們所料──


    「每個地方都要灑到酒和油!把這裏燒得一乾二淨!誰都不能放過,統統都要殺掉!」


    響起一陣腳步聲。隻見一大群男人手持長劍,蜂擁而至。


    驚慌失措的囚犯,嚇得往牢房方向逃竄。


    麗莎拉著莉莉的手──莉莉卻甩開麗莎的手,跑到我身旁。


    「莉莉!」


    「莉莉要保護……爸爸和媽媽……還有大哥哥!」


    「別鬧了!你根本不需要煩惱這種事情!來,趕快跟我走吧!」


    莉莉沒有照做,而是抬起頭來,用紅通通的雙眼狠狠瞪著走下樓梯的那群男人,全身因為恐懼而發抖,呼吸也十分急促。


    此時我聽見無數的腳步聲,朝著這裏集中。


    感覺走廊一下子變窄了,地板也變窄了──大量老鼠占滿了整條走廊,才讓我感覺局促起來。


    這副異樣的光景,讓那些正準備殺過來的暴徒不由得往後退。


    要是和他們交換立場,連我也會害怕起來吧。隻要一次冒出二十隻老鼠,就足以讓場麵大亂了。然而現在這裏卻聚集了上千隻老鼠。


    隨後──


    「莉莉最討厭做這種殘忍事情的人了──統統給我出去!」


    在莉莉的一聲令下,老鼠大軍衝入那群持劍男子之中。


    他們發出慘叫,沿著原路往回逃跑,因為跑得不夠快而被老鼠啃咬,慘叫聲連連。


    當所有老鼠從地下室消失時,那群男人也不見蹤影了,我才滿心感概地歎了口氣。老實說,我甚至嚇到有點發抖了。


    「好可怕……老鼠超可怕的……」


    「其實莉莉不太想這麽做……因為會害大家受傷……」


    明明把敵人趕走了,莉莉的表情卻開朗不起來。


    剛才她口中的大家,應該是指那群老鼠吧?讓老鼠去攻擊人類,難免會犧牲掉一兩隻,莉莉似乎不太喜歡這種事。


    我稍微苦惱了一下,抽出泰歐的匕首,遞到莉莉麵前。


    「……那個……這是……」


    「先借給你,這是我的摯友的遺物。那家夥是個還不到十歲的小鬼,卻敢為了家人盡全力奮戰。這把匕首的主人,是個比我更強大,更有勇氣的男人。既然你得負責保護他們,那就由它來保護你。」


    在我所持有的武器之中,體型嬌小的莉莉隻拿得動這把匕首。


    就算實際上用不到,至少能夠給予莉莉精神上的支持,讓她覺得自己有能力自保,不需


    要再犧牲老鼠的性命。


    莉莉戰戰兢兢接下匕首,雙手緊緊握住它。


    「我一定會回來拿這把匕首。所以你可得好好保管,無論如何都要平安回家──快走吧!」


    嗯!莉莉朝我點頭。


    「大家跟著我……往這邊走!這邊有秘密通道!」


    「──啊,差點忘了。」


    我突然喊住了轉身正要跑走的莉莉,為了保險起見,又對著回頭查看的她這樣說:


    「到時候我也要一並拿回報酬喔──就是番茄燉菜的獨門秘方,你可別忘了啊!」


    「嗯!要是媽媽不願意告訴你,莉莉也會教你!」


    顯然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麽的麗莎,被莉莉拉著手往前走。


    等到看見每個人都走進食物倉庫後,我才一鼓作氣勉強站起來。


    「總之,我得先找到魔女啊……」


    根據神父的描述,這裏應該還有一處通往下一層的樓梯才對。


    我靠著牆壁在走廊上前進,沒多久就找到了一扇很可疑的門扉。


    不同於其他房間的門,隻有這裏設了堅固的石門。而在沿著樓梯往下走時,也能看見牆上描繪著形形色色的壁畫,看來底下可能是藏寶庫。


    走下樓梯之後,發現前方有一麵鐵柵欄。走到柵欄前往裏頭一看,美麗的魔女就正坐於房間中央,那雙不可思議的藍紫色眼眸,便與我的目光對上了。


    嗨!我打了個招呼。


    「還真是狼狽啊,魔女小姐。」


    零的雙手雙腳都被銬上牢固的枷鎖,上頭延伸出來的煉條,牢牢固定在地板上。


    由於煉條很短,零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


    此外,還看到她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我的斷臂,也搞不清楚她是在笑還是在生氣。


    你才是呢。零望著我的淒慘模樣,臉上浮起微笑。


    「你先前可是馬前失蹄呢。那位名叫『悖德』的審判官──她的實力其實不足以讓你落到這種慘況吧。可是你不但被她砍下一隻手,連剩下的那隻手也受傷了呢。」


    「誰能想到她能用火藥讓鏟子前端飛出去啊?教會的玩具一個比一個還要離譜。」


    我大略查看過鐵柵欄之後,確定光憑現在的我無法破壞,不禁有些失落。雖然我手邊有火藥能把鐵柵欄破壞掉,可是那些將零拘束在地上的煉子,卻不能如法炮製。


    「我先確定一下,你真的沒辦法自己脫逃嗎?」


    「吾確認過了,似乎無法靠自己脫逃。必須拿到鑰匙才行。」


    鏘啷。零故意晃了晃煉子。


    這樣啊──那隻能靠我親自出馬了。


    「我去拿鑰匙,你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吾會等你的──即使要等上十年也無妨。」


    4


    要找出神父往哪個方向跑,隻要沿著地上被砍翻的匪徒屍體,一路往前追就行了。


    大概是為了提防莎娜雷,每一具屍體都被仔仔細細切碎了。


    我穿過走廊衝上樓梯,來到寬闊的大廳。


    大廳中央有座巨大的水盤,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打碎,滿地都是水。通往二樓的階梯,以及麵向神殿外頭的大門上半部,同樣也遭到破壞。


    而神父就靠著牆壁蹲坐在地,躲在大門旁邊。


    「……死了嗎?」


    我悄悄嘀咕一句,便立刻聽見一記嘖舌傳來。


    看來還沒死,而且依舊活蹦亂跳。


    我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來到大門前麵時,神父突然朝我大吼:


    「──快蹲下啊,你這個笨蛋!怎麽會笨到直接站在大門前麵啊!」


    我好奇地抬頭一探究竟。從被破壞的大門後麵,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外頭的狀況。


    我看見一個相當陽春的貨架,上頭架著一門「長得像大炮的東西」──但是以大炮的標準來看,總覺得炮身似乎太細了……


    才這麽想著,就看見炮身噴出火焰。


    隨即傳來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炸裂聲,我連忙縮起身子躲進門後。


    耳邊響起像是豪雨打在薄鐵板上的聲響,還有「某種東西」轟飛石磚,碎片滿天飛的景象。


    周圍漫著陣陣煙霧,整座大廳充斥著石頭的氣味。換句話說,石磚甚至已經被打得粉碎,而且攻擊來自這麽遙遠的距離。


    「幹嘛幹嘛幹嘛啊!喂喂喂,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上次她在路上襲擊我們的時候也用了相同的武器!就是因為那東西擋在外頭,我才沒辦法出去!」


    這麽說來,先前護送零前往魯多拉時,我甚至一度把這種可怕的攻擊誤認成魔法,看來就是這種武器啊。


    炸裂聲終於停住了,我戰戰兢兢地抬頭窺探。


    從煙霧的縫隙間,可以看見石磚被削出一條條深溝,地上還掉滿了小指尖大小的金屬片。我猜原本應該是球狀的,隻是打在石磚上才會變形成這樣。


    材質大概是容易加工的鉛丸吧?


    「她……她剛才發射的,就是這些東西?從那個距離,以那種速度,發射了這麽誇張的數量?那到底是什麽武器啊!」


    「連發式小口徑炮台,通稱為『啄木鳥』──這是教會為了殲滅魔女,所開發的『殲滅神機』試作機。」


    「這名字也太難念了!聽起來一點也不生動!」


    「將火藥與炮彈填入炮身,利用火藥的爆炸力射出炮彈……這種『火器』並不是最近才發明的。將其大型化就成了大炮,而教會內部也在實驗、開發其他不同款式的火器。你還記得『悖德』的武器吧?」


    「你是說這個嗎?」


    我把「悖德」先前所攜帶的射出式大鏟扔在地上。


    「……那東西為什麽在你手上?」


    「因為剛才我踩住了煉子,所以她沒辦法帶著這東西一起逃跑吧。我想搞不好之後用得到,就帶過來了。不過從這裏好像打不到那個叫『啄木鳥』的東西啊。」


    神父輕輕伸手抱頭。「居然如此輕易舍棄教會賜予的神器……應該要考量到這樣做很可能會讓教會的智慧結晶被外人奪走……」嘴裏還像這樣嘮叨個沒完沒了。


    「不過啊,你們這些人居然能想出利用火藥把鏟子前端發射出去這種瘋狂的點子……」


    「正是藉由這些瘋狂點子不斷累積經驗,如今才能讓包含大炮在內的火器,運用起來既安全又穩定。而在得到這樣的成果後,便有人產生了連發式火器是否可行的想法。」


    「而成品就是那東西?」


    我指著神父如鏡子般的大鐮刀刀身上,倒映著「悖德」手持怪物武裝的模樣。


    數條細長炮身合為一束,再配上用來使炮身旋轉的把手。看起來隻要轉動把手,就能讓炮身連綿不絕地吸入炮彈,省下頻頻裝填彈藥的麻煩,得以連續發射的樣子。


    我從地上撿起一片被打爛的門板碎片,往大門的另一頭扔出去。碎片在落地之前,就受到「啄木鳥」攻擊,轉眼間粉碎殆盡。


    可說是點滴不存。要是從正麵對那東西發動突襲,完全就是一種自殺行為啊。


    我倚著牆癱坐在地上,抬頭望著天花板。


    「就算打持久戰,也對我們不利。雖然石砌的神殿應該不太容易延燒開來,但是在高溫蒸烤之下我們也撐不了多久,到時候不得不往外跑,然後就會被打成蜂窩。」


    「如果等到太陽出來,我也會失去視力。確實隻能趁著夜晚盡快分出勝負呢。」


    「那個武器的彈藥打不完嗎?」


    「我看見馬車上堆得滿滿都是啊。隻要她願意,甚至可以連發一整晚吧──」


    話說


    到這,神父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抬頭望著我說:


    「傭兵,你的腳沒受傷吧?」


    「怎樣?」


    「這很重要──憑你現在的狀態,可以跑多快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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