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趙聿慵懶的靠著車壁,琥珀色的眼睛始終低垂著,嘴角一直挽著一朵笑意。


    璃薌正納悶他怎地突然這般安靜,轉首順著他下垂的視線望去,臉色變了……自己還拉著他的手呢。


    “啪”


    眼看著自己的手被扔了開去,趙聿心中著實失落了一把。手又要追著拉上去時猛然發現周身一股寒氣,那伸出去的手便硬生生的轉了個方向去抓一旁小幾上的茶壺。


    從臨江樓到百合園不過是幾條街的距離,等馬車停下的時候趙聿卻覺得這一路長的他快凍僵了。偷瞄了一眼臉色還是很冷的璃兒,心中一聲哀歎,合著這妮子還能拿身上的寒毒這般作用……嗯……怎的現在這麽不可愛呢。


    百合園與大多數的青樓差不多,並不像芙蓉簟一樣,一眼瞧去隻以為是大戶人家。百合園布置極盡奢華,彌漫著十分濃鬱的脂粉香,一下就能叫人知道,這裏是溫柔鄉燒金窟。


    此刻正是園子閉門謝客的時候,守門的幾個夥計直勾勾的瞧著此刻俏生生的站在大門口的姑娘,心裏一陣一陣的癢癢。


    姑娘的麵容雖然大多被絞紗遮住了,一雙靈動的眸子就如那上好的黑曜石一般,確實吸引人的緊。這樣的姑娘要是來咱們園子裏,指不定便是頭牌!


    注意到趙聿的眉頭越鎖越緊,璃薌隻怕他又要如方才在秦府一樣出手。傷不傷人她其實並無所謂,隻是今日是有事來商量的,自然不好一上來就惹事。


    “煩請告知你們老板,就說芙蓉簟掌事登門拜訪有事相商。”


    見那些守門的還一副傻愣愣的樣子,趙聿忍無可忍,袖子一甩,一股勁風掃了上去。


    “還不快去!”聲音,冷的如冬日的冰被打破一般。


    不一會百合園的掌事便出來了。就如大多數的青樓的掌事一樣,多年前也是樓裏的姑娘,多年後攢夠了銀子便做了掌事。


    日夜顛倒的生活,樓裏的姑娘雖然平日裏吃穿用度都是好的,但到底老的要快些,所以百合樓的掌事雖細細的施了粉掩飾了,仍舊蓋不住歲月在她眼角唇邊留下的痕跡。


    璃薌注意到她有一張很溫婉的臉卻有一雙很堅定的眼睛。那雙眼睛在看到所謂的芙蓉簟掌事是自己的時候很明顯的溢滿了詫異。她與如沫是認識的。


    “芙蓉簟掌事?”就如所有做掌事的人一樣,她的笑容無懈可擊,既親切又疏遠。


    “你好。”


    “請進來說話吧。”


    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呆的久了,識人的眼神便總練得了幾分。眼前的這對男女身上從容的氣度不是小戶人家能模仿來的,是與生俱來的。她很有禮的將璃薌他們迎了進去。


    百合園議事廳倒並不如外間一般的奢華,反倒叫人覺得像是,讀書人家的書房!


    “不知該怎麽稱呼掌事?”


    “蔽姓廖,園子裏的姑娘都叫我薔姨。”


    “廖掌事。”


    “公子,姑娘,你們如何稱呼?”


    “璃薌。”眼見趙聿一副事不關己莫要煩我的表情,她嘴角抽了抽,真不該帶著他,“他姓趙。”


    趁著丫鬟上來奉茶,廖薔仔細打量了一下,確信自己不曾在涼州城中見過他們。


    “璃姑娘,趙公子。恕奴家眼笨,似乎並未在芙蓉簟中見過二位。”


    “我們昨日才到的涼州。從前的確並未與廖掌事有過接觸。”


    擱下手中方才丫鬟上的茶,璃薌輕笑:“原該與如姨一起來拜訪的。隻是昨日如姨方到今日便忙的抽不開身了才叫我們來的。”


    輕抿一口杯中上好的普洱,廖薔緩道:“方才姑娘說有事相商,卻不知是何事?”


    “好事。”


    廖薔一瞬不瞬的與璃薌對視片刻方笑道:“怎樣的好事?”


    “能叫咱們都博得許多名聲和錢財的好事。隻是,不知道廖掌事敢不敢做?”


    廖薔端起茶杯靜靜的慢慢的品著杯子裏的醇香普洱,既不作聲也不瞧他們。


    璃薌卻認真的研究起掛在她對麵牆上的一幅畫,畫被裱的很精致,不沾半絲塵埃,裱框的木材已經被人磨得鋥亮。


    畫的是一朵雨中盛開的薔薇,色澤鮮紅如血。雖下著雨卻不能折了它半分姿態,是朵要強的薔薇呢。落款是靜齋書生。


    璃薌略一思索,嘴角便挽了一抹自信的笑意。趙聿順著她瞧過去,隻覺得那不過是一副畫的不錯的畫。


    轉首瞥見那什麽廖掌事仍舊隻是喝茶不說話,趙聿的心情便很不好起來。哼!什麽人這般托大!他是個冷性子的,這世上他唯一有耐心肯低聲下氣去應付的便是璃薌,其他人他從來不放在眼裏。


    在他眼裏,璃兒便如世間珍寶!誰要為難她,自己頭一個不答應!


    “璃兒 她茶喝的沒完了。咱們回去了!臨江樓的糕點要冷了!”說罷,拉著她便要走。


    廖薔這時卻放下手裏的茶杯,一臉歉意的走過來要拉璃薌的手。


    “對不住,璃姑娘。一時想園子裏的事想的叉了神,你莫見怪。”


    璃薌不著痕跡的避過她抓過來的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不妨事。廖掌事考慮的如何?”


    “這個……璃姑娘隻說是好事卻也不曾說到底是何事,我也不好做決定不是。”


    “方才說了,你隻顧喝茶顯見得沒有聽見。現下你若想知道,自己去芙蓉簟問。”


    璃薌被趙聿這樣一頓搶白現下倒反而不好再說什麽。正要告辭被趙聿拉起便走了。


    百合園出來便直接進了馬車,趙聿含了怒氣的對著車夫吩咐說回芙蓉簟。


    璃薌見他也不跟自己說話,隻是一個人一身的怒氣絲絲的彌漫出來,惹得趕車的馬夫拉韁繩的手都有些顫抖了。她便有些摸不著頭腦。


    “好端端的,你怎麽突然這麽大的怒氣?”


    半晌見他不回答,璃薌便伸手要給自己倒茶,趙聿卻先一步給她倒了。


    瞧他分明壓著怒氣,卻還是那般溫柔的給自己倒水,璃薌本來要一腳將臭著一張臉的他踹下去的想法便被壓了下去。


    “到底怎麽啦?”


    勉力壓著自己要踹他的衝動,伸手推了一下一旁僵硬的跟石頭似的趙聿,璃薌柔了十分的語氣輕聲問他,那聲音,她自己都不相信是自己的。


    果然,石頭軟了下來,悶聲道:“多大的事兒,也值得你這樣自己過去說。叫如沫跟她說不是一樣麽。平白的瞧著她給你端架子!”


    “啊……就為這事?”


    “這事兒還不夠?”


    “這叫事兒麽?”馬車這時停了下來,芙蓉簟到了。


    璃薌出其不意的狠狠的將趙聿一腳踹了下去,還覺得自己一早就該將他踹下去的。折騰半天就為這莫名其妙的理由?


    也不理傻站在一邊正在琢磨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她的趙聿,璃薌徑直走了進去並吩咐門房說等如沫忙完了去她房裏。


    趙聿仍在思量著自己突然被踹的緣故,忽然發現就剩下自己一個人站在大門口了,頓時訕訕的摸了一把鼻子直接往璃薌的屋子那邊飛了過去。


    正要進屋感到一股掌風直掃過來,趙聿忙轉身讓了開去,定睛一瞧卻是璃薌!


    “璃兒……怎麽啦?”


    “不許進來!”


    “為什麽?”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是哪裏得罪了她,趙聿的心此刻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璃薌睨了他一眼。


    “我想吃臨江樓熱乎乎的芙蓉糕,你重去給我買來!”說罷將門“砰”的一聲關了上去。


    芙蓉糕?熱乎乎的?芙蓉簟到臨江樓可有些距離呢,要熱乎乎的,那他豈不是得剛出鍋就買了一路輕功不停的飛回來?


    看著麵前緊閉的房門,趙聿隻得無奈的轉身離開往臨江樓去。沒辦法,璃兒要吃熱乎乎的呢!


    他剛走如沫便去了璃薌的房裏,待他捧著熱乎乎的芙蓉糕回來時,如沫又正要離開。撞見額頭略有薄汗懷裏揣著芙蓉糕一臉笑意進來的趙聿,她忍俊不禁。


    方才他們的對話她正巧在樓下,聽得清楚。閣主有意為難,他卻一心一意的去辦了。世人稱道的逸公子若是讓人瞧見這幅模樣,怕是要嚇壞不少人了。


    轉念想到方才閣主吩咐自己辦的事,不由得暗笑,他到底是怎麽得罪閣主了,要被閣主那般戲弄?自己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可是提醒了便沒有好戲看了,還是不提醒了吧。


    於是,如沫隻是跟趙聿見了禮便偷笑著出去了。


    趙聿一臉燦笑的跨進屋裏:“璃兒,你的芙蓉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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