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烽廣場地下冷庫,生鮮凍肉區,員工宿舍。


    周圍安靜的有些詭異,冷風從破碎的窗子吹進來,刮在天然氣爐子上的薄冰層上,讓冰層凍結的更加結實。


    大蜈蚣用身體纏住了黃尚,灰白色的身體層層疊疊,繞了黃尚一圈又一圈,讓黃尚看起來就像是被五花大綁。


    它的觸須在黃尚的臉上蹭著,巨大的口器伸展,鋸齒狀的牙齒在摩擦下發出難聽的“哢哢”聲。


    近距離觀察,大蜈蚣體表的長毛在燈泡下放射出慘白的光。黃尚的眼睛眯縫著,他突然想了起來,這個玩意應該叫蚰蜒。


    “蜈蚣,扁長節肢食肉動物,每一節皆有腳一對。源起誌留紀,至今仍有兩千八百種存活。和節肢動物一樣,以多節肢生物聞名。”


    腦海中,古生物學教授馬明的聲音回蕩著,下午的陽光灑在階梯教室內,映照在艾可可柔美的側臉上。


    黃尚睜開眼睛,麵前大蚰蜒多邊形堆疊的醜臉,替代了艾可可的瓜子俏臉。也讓他英雄救美的美夢分崩離析。


    帶著點黑色花紋的肉須,不停的在黃尚的臉上擦抹著,將薄冰層剝離幹淨。看樣子,大蚰蜒也不喜歡吃冷藏速凍食品。


    “媽的,隻要再給我一點時間。”黃尚發現自己的手腳上的冰層已經開始溶解,顯然,這種具有暫時冰凍的能力,具有著明顯時間限製,而且,這個時間的效力還很短暫。


    他抱著最後的希望,看了王侃侃一眼,距離他不到五步的王侃侃,手腳已經開始活動,大量的冰沙從他的肩膀上滑落,大蜈蚣回過頭,看了黃尚一眼,又看看王侃侃,最終還是選擇了黃尚。


    看到大蚰蜒選了黃尚不選他,王侃侃知道,在蚰蜒這種低等生物的心裏,已經將他的危險評估級別列在了黃尚後頭,這讓他的內心受到了傷害:這種內傷就像是天鵝被青蛙糟蹋、大人被孩童打的鼻青臉腫、美女被老漢中出,充滿了悲涼與不忿。


    這麽多年,所經曆的一切循序在他的腦海中發酵——


    被老婆挖苦沒辦事,被同事排擠太蠢、被領導無視,回回的員工聚餐都不請他,甚至被來送肉的工人們當麵嘲諷是巨嬰,被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埋怨依靠不上、最後跟著前妻一起離開,改做她姓......


    他的努力、他熬夜時搬運生肉、他徹夜檢查冷庫、維修空調機、他下廠子親自去跑配件......一切的努力,都成為了別人的功績,他不蠢,他知道他隻是一個被別人孤立的人。


    直到這場末日浩劫來臨,他帶著狂怒斬殺了一切,同事、上司、工人都化作了喪屍,倒在他腳下,他帶著滿足,更帶著內心的敏感與迷茫,這是一場洗禮,之於他,他已經獲得了救贖。


    md,連你個小比蟲子也敢小看老子!!”


    他大吼了一聲,麵孔上帶著一種狂怒,腳下踉踉蹌蹌的跑著,鐵鍬無力的揮舞,卻被大蚰蜒的步足一下抽開。


    噗通!


    王侃侃摔在地上,他迅速爬起來,又衝了過去。


    啪嚓!!


    又是一抽,王侃侃再度摔倒,可卻起來的更快。


    大蚰蜒有些著急,也被王侃侃弄發了性子,它掉轉頭部,惡狠狠的朝著這個可惡的大光頭咬下去。


    喵!!


    一直徘徊在門外的大貓看到王侃侃危險,貓眼中閃爍著翡翠似的光澤,弓著背,它迅速從窗口外麵跳了進來,借著蚰蜒的全身纏著黃尚,注意力又被王侃侃吸引的機會,靈敏的跳上了蚰蜒的頭上,在灰黑色的甲殼上,找到了觸須叢下的兩個紅色的亮點,惡狠狠的揮爪戳了下去。


    嗡——


    蚰蜒的頭部高高揚起,兩米多長的觸須根根直立,甩在了屋頂上,震的整個天花板撲簌簌的往下落灰。


    大蚰蜒被貓抓到了眼睛,疼的全身的絨毛像是麥浪一般抖動。它的身體抖動一團,從黃尚的身體脫落,也把黃尚帶的一下子摔倒在地。


    “幹得漂亮!!”王侃侃抹了一把口中的血沫,手上的鐵鍬高高舉起,又狠狠拍下。


    鏗!!


    王侃侃這一下被大蚰蜒的右側步足攔住,身體一拱,就將王侃侃直接拍飛。


    喵嗚!!


    橘貓豆豆也被蚰蜒甩開,渾身是血的跳到辦公櫃上,它漂亮的黃色皮毛處處是被蚰蜒的血液燙出的血洞,裏麵可以看到鮮紅的皮肉。


    “媽的,敢欺負豆豆!!”


    王侃侃抹了一把嘴巴跟鼻子耳朵裏流出的血,又衝了過去。豆豆跟在它後麵,噌的一下,又跳上了已經瞎了的蚰蜒頭部。


    一人一貓像瘋子一樣,讓黃尚看在眼裏,卻急在心上。


    他的頭緊貼著地麵,眼中隻有雙腳與貓足在來回奔跑,還有巨型蚰蜒的步足撒潑似的摧毀地麵——大量的煙柱從地表破碎的地方湧出,他的耳朵中聽到貓的慘叫聲,人的驚叫聲,大蚰蜒爬動的嗖嗖聲,鐵鍬拍在肉上的悶響聲,這一切都在腦海中化為一幅讓人熱血沸騰的畫卷。


    “媽的,天然氣,操!!”王侃侃一下子撲在黃尚身上,“小子,小心!!”


    “王叔你!”


    “小子,你叫啥來著?”王侃侃帶著一抹憨厚的笑容。


    一聲巨大的爆炸。


    黃尚的意識漸漸模糊,周圍的煙氣帶著天然氣的發黴味道,混合著生鮮冷庫裏的凍肉味,還有空氣中帶著炙烤的炎熱,強迫著他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


    黃尚醒了過來,夢裏的艾可可甜美的對著他笑,可是又把他從圖書館的自習室座位上推醒。


    揉揉脖子,黃尚摸到了一蓬還在溫熱的液體,他張開手,掙紮著推開身體上覆蓋著的那個身軀,舉目四望:


    整個員工宿舍已經徹底殘破,牆壁被削出了無數個大洞,他的四周是一具殘破的貓屍,還有炸成了破布一樣的大蚰蜒。


    它的口器內,白色的煙霧混雜著血沫,灑在地上,將光潔的地板腐蝕的疤疤瘌瘌。


    黃尚看了看腳下的殘破肉體,殘破的青色光頭,還有那圍裙似是證明了屍體的身份。


    黃尚眼眶濕了。


    從地麵上拿起斷成了兩截的太極劍,現在這把寶劍隻有之前的三分之二長短,黃尚站起身子,劍刃的部分斷麵鋒利,反而比沒斷前更加趁手些。


    走到大蚰蜒身前,黃尚手裏的寶劍從口器內紮進去,又拔出。


    再刺入,再拔出。


    直到整頭蚰蜒從頭部向下,徹底的成為了一團碎肉。


    隻有那個閃著熒光的鍾表,忽然脫離了蚰蜒的頭部,以極快的速度,帶起一團白光,在黃尚身上隱沒。


    黃尚的心十分平靜,他看了看王侃侃跟豆豆的屍體,將藍色工作服脫下來,蓋在王侃侃身上,又把貓屍捧在手裏,放在王侃侃旁邊。


    “王叔,我叫黃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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