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國,不是一個國,而是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在她32歲的時候,在京都四條河原進行了一場被後人稱為“歌舞伎”的表演,這種表演似夢似幻,窈窕縹渺,令人如癡如醉,很快就受到了人們的歡迎。不過阿國不會想到,自己開創的這種舞蹈形式會對“藝伎”的產生造成影響。也許她並不希望這種事情的發生,因為任何一個“藝術家”都想讓自己變得更為純粹,然而,曆史,或說事物本身的發展總是超出人們的想象。


    1603年,也就是德川家康在江戶城設立幕府的同一年,一個來自出雲國的鐵匠之女阿國來到古城京都,以邊跳舞邊歌唱的形式進行藝術表演,極受當地人的歡迎。這種表演形式經過長期發展,成為了被日本人稱為“國劇”的歌舞伎。1607年,阿國將這種表演形式帶到了因幕府的設立而逐漸繁華起來的江戶,一時間滿城轟動,歌舞伎因此也就在江戶流行開來,欣賞歌舞伎成了當時的高官顯貴主要的娛樂消遣方式。


    歌舞伎的廣受歡迎,引起了當時在各地巡回表演各類雜耍的流浪藝人的注意,為了吸引觀眾,一些流浪藝人開始模仿起歌舞伎這種表演形式,這些模仿者多為女性,因此被稱為女歌舞伎。由於流浪藝人的特殊性質,這些女歌舞伎從業者的主要表演場所是“茶屋”。“茶屋”原先隻是供統治階層專門飲茶的場所,後來隨著女歌舞伎的加入,逐漸演變成以歌舞表演為主的娛樂場所,喝茶倒成了其次。


    1617年,德川幕府在江戶的日本橋附近的吉原專門劃出一塊土地,將當時已經公開化的私娼遷入其中,形成幕府控製並壟斷的賣淫區,稱為“廊”。隨著“廊”的發展,幕府還將以經營歌舞伎為主的茶屋遷入吉原,納入德川幕府統一管理。雖然如此,仍有許多從事女歌舞伎的流浪藝人在吉原之外活動,但是失去了茶屋的依托,這些女歌舞伎從業者的生活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困境。為了擺脫這一局麵,這些流浪藝人以表演女歌舞伎的形式,賣藝又賣身,逐漸形成了暗娼群體。


    為了增加“廊”的收入,充盈幕府的稅賦收入,德川幕府於1629年下令禁止吉原之外女歌舞伎的表演。女歌舞伎遭到禁止後,由年輕男子為表演者的男歌舞伎逐漸流行開來,且暗地的女歌舞伎表演依然在進行。1651年,江戶町奉行石穀貞清下令禁止男歌舞伎表演,隨著男歌舞伎的沒落,一直處於“地下活動”的女歌舞伎又再度興盛起來。


    此時的江戶,已不像幕府設立之初那樣隻有茶屋一種消費娛樂之所,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流動人口的增加,在江戶城裏,旅店、劇場相繼出現,為女歌舞伎從業者提供了新的表演舞台。為了配合新的環境,女歌舞伎從業者的表演內容也發生了相應變化。為了增加表演情趣,激發客人的興趣,表演者也往往陪客人玩鬧遊戲,逐步演變成了藝伎。這時的表演者大都已是隻賣藝不賣身了。


    藝伎最初被稱為“女舞伎”,在1736年到1741年間,藝伎與女舞伎並稱,直到1750年以後,才統稱為“藝伎”。藝伎的受業傳道來自藝伎館,藝伎館相當於藝伎的家,“家長”被稱為“媽媽”,大多也是藝伎出身。“媽媽”不僅要負責傳授有關藝伎的各種經驗和行規,還要負擔她們的生活開支,而藝伎館的收入則來自藝伎表演所得。


    在二戰之前,藝伎主要來自貧苦人家,她們十來歲就被賣到藝伎館,稱為雛伎。這些雛伎很大一部分時間需要用來照顧成年藝伎的生活,藝伎館的日常打掃也由她們負責,起得比誰都要早,睡得比誰都要晚,對於成年藝伎的打罵責怪不能有任何抱怨,久而久之,這些雛伎養成了比一般女性更溫柔順從的脾性。雛伎到了13歲,便可以在正式藝伎的帶領下,走出藝伎館為客人進行表演,這時候的藝伎被稱為“半玉”。“半玉”的收入隻有正式藝伎的一半。舊時藝伎的收入是以表演次數來計算的,燃一炷香為一次,一次的費用叫做一枝花。近代以後,藝伎的收入則按小時來計算。


    “半玉”的收入要全數交給藝伎館,即使成為正式藝伎後,也是如此,有所不同的是,“半玉”不能收取客人的小費,而正式藝伎則可以,這也是正式藝伎的主要經濟來源。隻有當藝伎全數還清了藝伎館為培養她而付出的包括吃、住、衣服在內的費用後,她們的收入才能全部歸自己。這時的藝伎可以繼續留在藝伎館,也可以出去自己開設藝伎館,當然,也可以從此脫離這個行業。


    藝伎表演時所用的樂器,主要以三味線和鼓為主。三味線是一種彈撥樂器,約在16世紀後期從中國傳到日本。日本藝伎所使用的三味線長一米,用貓皮或狗皮製成。藝伎使用的鼓分為大鼓和小鼓,大鼓用槌敲擊,小鼓用手拍打,相傳是唐末經朝鮮半島傳到日本。


    無論是三味線還是鼓,其音色都非常單純古樸,正因如此,它們對表演者的節奏要求尤為嚴格。隻有經過嚴格的演奏訓練,具有獨特藝術理解力的藝伎才能演奏出令人如癡如醉的音樂來。


    除了演奏樂器,舞蹈也是藝伎表演的主要內容。藝伎所跳的舞,輕柔曼妙,緩慢而富有節奏。跳舞時,藝伎臉上一般都沒有表情,主要以雙手的動作和身體的姿態來表達內心情感。


    藝伎所穿的和服與一般人的不同,是和服當中最華麗的一種。藝伎每次出門表演,都會因季節和場合的不同而改變和服樣式。有時出席重要的宴會,和服的肩膀兩頭還要綴上藝伎館的家徽,以示對客人的尊重。藝伎的妝容也與一般人的大為不同。藝伎的臉、脖子、前胸、後頸都是白色。這層白不是麵霜,而是一種白粉,這些白粉含有化學成分,常年使用,往往導致藝伎未老先衰。一些藝伎為了避免自己過早老去,發明了一種用鳥糞製成的白粉。


    除了會演奏令人陶醉的樂曲和表演動靜相宜的舞蹈,向客人展現女性最為優雅迷人的氣質和修養,也是藝伎這一職業所要承擔的任務。由於從小受到嚴格的訓練,藝伎深知客人的需求。她們往往將女性氣質表現得時而神秘,時而清朗;時而小鳥依人,時而嫵媚多姿,讓客人沉醉在這一美妙的儀態當中,欲罷不能。為了應對各種類型的客人,除了彈奏和舞蹈,較之一般人,藝伎還具備深厚的文學修養,她們常常以此來吸引男性,讓他們沉浸在虛幻的情感當中。客人來的次數越多,藝伎的收入也就越豐厚。


    一般來說,從業時期的藝伎是不能結婚的,隻有在不做藝伎以後才可以。但是藝伎也有所謂的“模擬婚姻”,這種婚姻形式被稱為“水揚”。“水揚”當中的模擬丈夫被稱為“相公”。通常情況下,藝伎在16歲時,藝伎館就要為她舉辦“水揚”。在這種模擬婚姻中充當“相公”的人不是大財閥就是政府高官,一般人均不在藝伎館的考慮之列,這是為了藝伎在以後的從業過程中能有這樣的強勢人物時時關照。


    做藝伎的“相公”需要先付給藝伎館一大筆錢,猶如民間結婚習俗中的“定禮”。在付上定禮之後,“相公”還要花錢置辦風光體麵的酒席,邀請社會上的重要人物,向大家宣布自己要做某某藝伎的“相公”,希望大家提攜之類。酒席結束後,這個藝伎的初夜權也就歸屬於這個“相公”了。


    這種模擬婚姻因人不同,長者能維持幾年,短的也就幾個月,甚至在水揚儀式結束後彼此的關係就宣告終止。在模擬婚姻關係存續期間,“相公”要每月付給藝伎一定的生活費,還要承擔藝伎購置衣服和化妝品的費用。在藝伎圈子裏,藝伎對自己的“相公”一般不直呼其姓名,有了“相公”以後,藝伎雖然依舊能接待別的客人,但是不能和客人單獨會麵,更不能和其他客人發展親密的關係。


    二戰期間,藝伎作為日本這架戰爭機器的重要組成零件,從為一般客人進行表演,變成了為當時整個日本進行“表演”的工具。她們被當局強行組成慰安隊,成為隨軍的軍妓,有的藝伎則脫下華麗的和服,穿上短衣,去工廠進行勞動,或是為提振士氣參加義務演出。


    整個二戰期間,日本百業蕭條,國家經濟麵臨崩潰,為了挽救自己的敗運,從服裝穿戴到各種行業,當局都作出了各種限製性規定,很多飯店、茶屋、藝伎館受法令影響,被迫關門歇業,大批技藝失去了工作。藝伎業麵臨死亡的絕境。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美國麥克阿瑟將軍率領盟軍登陸日本,開始了對這個國家的“改造”。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美國對日本的“改造”采取的是積極的扶持政策。因此,日本很快從絕境中走了出來,尤其是1955年以後,日本經濟開始高速發展,百姓的生活水平有了大幅提高,社會上又出現了燈紅酒綠的繁華景象。經濟的發展,也使藝伎業走上了複興之路。


    到1960年以後,泡溫泉、看藝伎成了旅日遊客最愜意的觀光內容。這一時期,企業出於招待重要客戶、召開商務宴會的需要,對藝伎的需求也在快速增加,這也為藝伎的複興提供了一條道路。當然,戰後藝伎業的複興也包含了日本人對傳統文化的價值觀的回歸。由於從明治維新開始,日本習慣於一切向“西”看,至二次世界大戰,侵略戰爭失敗,受美國支配,西化現象更是比比皆是。上世紀50年代以後,與經濟的飛速發展成相反態勢的是日本人的精神世界的日益沒落。為了挽救逐漸迷失的自我,人們不斷地尋求日本民族的文化根源。而藝伎身上所體現的日本傳統文化之美,寄托了人們對傳統日本的戀古情思。這時的藝伎,也從酒席茶屋之中的歌舞演繹,變成了傳統文化的一大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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