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麗的晚霞照耀下,一行人正沿著奔流河南岸順流一路向東。


    他們走得很小心,一邊走,一邊清理著身後的痕跡。


    “薩爾,你說這樣能騙過巨魔嗎?”巴姆喘著粗氣,敲著酸痛的後背,小聲地問道。


    “不知道。”薩爾一臉不耐加不屑,“這個你要去問柯林騎士。”


    巴姆當然不敢去,他可沒薩爾那麽大的膽子,遇見貴族,他就跟正常的平民一樣,腰杆子永遠直不起來。


    “動作再快點,別偷懶!”薩爾催促著眾人。


    奔流河的西端與鏡湖相連,河道不寬,水流很急,因此而得名。


    不過,薩爾的水性很好,他打量著麵前的奔流河,覺得自己橫渡過去應該問題不大。


    於是,這位誌向遠大的小傭兵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陰狠。


    ……


    月上中梢的時候,薩爾率領著他的小隊終於與大部隊匯合。


    他悄悄鬆了口氣。


    看來柯林並沒有騙他,他不是棄子。


    不過,薩爾並沒有因此對柯林感恩戴德,反而看著正站在岸邊與薇拉有說有笑的騎士,心中更加怨恨。


    在他看來,柯林安排這樣一個任務,既然不是為了陷害他,那就一定是為了將他從薇拉身邊調開。


    卑鄙的騎士!


    “薇拉小姐,柯林騎士,我已經按照您說的,完成了任務。”


    “幹得不錯。”柯林玩味地看了薩爾一眼。


    然後指著麵前的奔流河問道:“你知道這段奔流河的流速為什麽這麽急嗎?”


    薩爾打量著月光下的奔流河,忽然發覺,這裏的水流確實要比他在上遊看到的還要更急更快!


    “為什麽?”薩爾心中開始升起一股不安。


    柯林順著奔流河的形狀,在空中虛畫了一個“幾”字型:


    “奔流河在這裏拐了個大彎,泥沙淤積,河道變窄,水流的速度當然就變快了。”


    柯林又指了指下遊方向,繼續道:“而且,這個急彎過後,下遊還有一個瀑布。”


    “瀑布?”薩爾驚叫出聲,音調已經有些變形。


    “對,瀑布。”柯林的笑容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落差大概七、八十米吧。不算太高,但也足夠摔死人了。”


    薩爾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所以,我們根本沒法從這段河道渡河,對吧?”薇拉忽然覺得自己終於理解了柯林的意圖,便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


    “再加上這裏的河道像一個口袋,將我們都包裹起來,進出都隻有南麵一條路,簡直就是絕境!


    巨魔肯定想不到我們會躲在這樣一個地方,就跟上一次他們想不到我們竟然會向北突圍一樣!”


    “聰明!”柯林笑著誇獎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薇拉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被柯林誇張後,她似乎覺得自己的軍事才能又有了大幅提高。


    “但……但萬一,巨魔沒有上當……”薩爾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個可能性極低!”柯林飽含深意地看了薩爾一眼,“當他們發現你們在上遊渡河的痕跡後,必然會以為那才是我們逃竄的方向,而指向這處河灣的所有痕跡,卻都會被懷疑是故布疑陣。”


    “沒錯!”薇拉開始耐心教導小傭兵,“巨魔肯定會覺得我們怎麽可能會這麽傻,躲在一個死地。所以,等他們朝著錯誤的方向渡河追擊後,我們就可以從河灣處安然走出來,轉向向南跑啦!”


    薇拉很興奮,覺得自己終於抓住了戰爭的精髓,然後一臉期待地看向柯林,尋求著“老師”的認可。


    柯林強忍著笑意,一本正經地點頭表示讚許。


    而一旁的薩爾卻已經臉色慘白。


    還好這是在深夜,沒人注意到這點。


    除了柯林。


    “薩爾先生,你們從上遊走過來的時候,都按照我說的,清理過痕跡了吧?”


    “當然!”薩爾大聲道。


    他那稍顯浮誇的表現在有心人眼裏卻有些欲蓋彌彰的感覺。


    但柯林似乎就這麽信了:“那就好,隻要不留下太過明顯的線索,應該能騙過巨魔。”


    ……


    這一晚,薩爾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入睡。


    幾次想要趁著夜色跑路,但又擔心迎頭撞上殺過來的巨魔。


    然後還時不時地詛咒柯林,埋怨對方怎麽想出這麽個愚蠢的對策。


    一會兒又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當初沿河而下的時候不該自作聰明地去做那些小動作。


    當然,更多時候則是想著薇拉婀娜的身姿,幻想著自己能夠能夠說服對方,然後她可以用魔法帶著他,越過麵前的天塹,逃離這個死亡之地,從此過上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薩爾,薩爾!”


    “出什麽事了?”薩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幻想中的薇拉小姐煙消雲散,隻剩下眼前巴姆那張又黑又醜的大臉。


    “完了,徹底完了啊!巨魔發現我們了,正掉頭往這邊來!”


    薩爾隻覺得渾身冰涼,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消失無蹤。


    ——————————


    此時營地中央的帳篷中,薇拉、布利斯、柯林三人相對而坐。


    “現在,該怎麽辦?”薇拉壓抑著顫抖的語氣。


    剛剛才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戰爭精髓的女法師,頓時就被現實中的這一悶棍給徹底打回了原形。


    柯林倒是毫不慌張:“哨騎探查到的具體是個什麽情況?”


    布利斯也依然鎮定:“兩支狼騎兵部隊,一支在上遊渡河北去,另一支則沿河岸往我們這邊來。”


    “看來敵人也不確定我們是不是真的躲在這裏。”柯林笑了笑,又問道,“往我們這兒來的那支狼騎兵有多少人?”


    “大概七、八百人。”


    “那還等什麽呢?”柯林把手一攤,“那就打唄!”


    “可……可是……”薇拉眼中滿是惶然。


    己方這邊人數雖然更多一些,但要論戰鬥力,哪怕薇拉也知道,是絕對比不上追過來的這支狼騎兵的。


    雖然當初決定不拋棄潰兵的時候,薇拉是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打算。


    但是,後來柯林的計劃又給了她希望。


    如果對心理學有些了解,就會知道,其實一個決心自殺的人,一旦被某種因素暫時阻止了,那麽就算這個阻礙因素消失後,他也很難再鼓起勇氣慨然赴死了。


    薇拉現在就是這麽個心理狀態。


    她猶豫了,害怕了。


    而布利斯騎士這樣久經戰陣的老將的心態就好多了,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能讓他動容。


    隻聽他忽然開口問道:


    “柯林騎士,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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