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傍晚了,盛夏的炎熱把昨天潤到土裏的雨全部蒸了出來,像是一個大蒸籠一樣熱氣騰騰。落日的霞光預示著明日的萬裏晴空,躲在披著紅紗的大山背後,像一個新娘披紗後偷偷探頭出來的害羞的小姑娘。山下的田野上,到處是勞作的農民,現在太陽下山,天不那麽炎熱了,正是幹活兒的時候,佝僂著身子賣力地舞動鋤頭,偶爾一整風吹來,他們便挺起腰杆,眯上眼睛享受這美妙的一刻,讓風兒帶走他們額頭的汗水,吹走一身的疲憊。村子裏的大樹下老人們都在小馬紮上乘涼,他們都老了,老的隻能聊些鬼神和政治。


    遠處傳來的羊群的叫聲伴隨著放羊老頭甩鞭的響聲預示著老人們一天中最重要的信息來源回來了。


    “栓柱回來了?”八十多歲的張老頭耳朵已經不大好使了,看著遠處羊群帶起的灰塵向周圍的老頭們確認自己的判斷。


    “是呀,你這不但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了?”旁邊的李老頭笑嘻嘻的說道。


    老張頭卻沒搭話,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故意不想說,扭頭望向羊群來的方向。


    “栓柱今天在哪兒放羊去了?”見張老頭不搭話,李老頭提高了音調又問道。


    “瓦窯溝那邊,那溝裏草大,放羊數不過那地方好了”老張頭說道。


    咩咩的羊叫聲逐漸近了,這是一大群羊,基本上村裏的所有羊都在這了,羊兒們的尾巴上染著不同的顏色活著身上的毛被剪出不同的形狀,每一種顏色,每一種形狀都代表不同的人所有。一路浩浩蕩蕩的來到村頭,羊兒們不停的嚼著嘴,邊走邊拉著一粒一粒的糞蛋兒,它們都很健壯,沒有小羊兒,小羊兒都在農戶家裏喂養,跟著羊群出去的最起碼也是斷了奶的羊。


    樹底下乘涼的老人們都站起來了,把小馬紮合上放到樹邊,拿起拐杖迎接屬於自己的羊兒,羊群到了村頭停下各自成群等著屬於自己的主人。老頭們吃力的揮舞著拐杖驅趕自己的羊,老太太著急急的往家裏趕。羊兒回來要喝水,老太太們要回去準備。老頭們一邊吆喝羊群,一邊與羊館栓柱搭話,急切的想知道今天有沒有什麽新聞。


    羊館栓柱把皮鞭和羊鏟靠著大樹放下,從兜裏掏出煙來點上,深吸一口,突出一片煙霧,“哎!黑莊的那個建平,你們知道吧,就是那個傻子,腿讓人給打斷了!”羊館靠牆蹲下,旁邊的老頭急忙遞給他一個馬紮。


    “誰這麽缺德?你先不要講,等我把羊圈起來,出來再講。”李老頭急忙趕著羊往家裏去了。


    “我也快,你先抽根煙。”老張頭也喊到。


    “老張頭到底聾不聾呀?”羊館栓柱問旁邊的老頭,“出來給我舀一瓢水”,他朝老張頭喊到。


    沒有接到老張頭的回應,“一陣聾,一陣不聾的,甚毛病了”,羊館道。


    “他就是裝的,一根針掉地下他都能聽見”,旁邊的老頭道,“還不是想吃國家的低保糧?年輕時候就是個鐵雞兒,你還想喝他一口水?他老子都是活活餓死的,他都沒舍得給口吃的。”


    “怪不得他不生兒子呢,作下孽了”,羊館道。


    “這天怪熱的,渴死我了,我先回家喝口水。”羊館道,拿起皮鞭和羊鏟往家裏走去。


    “快些個啊,這麽多人等著呢”老人們道。


    羊館栓柱很享受這個時刻,這是他一天中最自豪的時刻,幾乎所有的老頭老太太都等著他的故事。所以每天出去放羊,他都不辭辛苦走的更遠,可以和其他村的羊館或者農民交換情報。縣長開會也不過如此嘛,他心裏想到,又想到居然沒人給自己點水喝,心裏又不覺來氣。


    羊群各自回家去了,走了一天它們累了,需要好好再嚼一嚼今天吃到肚子裏的草;人們迫不及待的出門去,坐了一天他們木了,需要新鮮的故事刺激一下他們幾乎快停止轉動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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