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昨夜的九死一生,她仿佛被透支過身心,唯一的想法是回房休息,不想在其他地方停留片刻。


    一首歌的時間能做什麽。發發呆,聊聊天,聽聽歌,翻會書,四五分鍾完全不太夠用,何必吝嗇於擠出空閑呢。


    許溫嵐開口問:“你需要什麽?”


    “我不需要其他的。”他搖搖頭,“隻是祈求你多呆會,一會就好了。”


    她麵露吃驚:“就這樣?”


    窗外傳來喜鵲的啼叫,他牽扯手腳的鎖鏈,費力的旋過身,蒙著黑色眼罩的臉,順著聲音麵向被樹蔭遮擋的窗台。


    “這房間太沉悶,獨處太久,擔心話也不會說了。”


    現代的人精神世界豐富,整天吃喝玩樂,不是手機就是電腦,幾個人受得了幽禁的日子。


    但是許任文曾說過,不能跟被綁架者聊天談心,不能告訴他所處地理位置,更不能無意中透露身份,這對他對自己都不利。


    她重新坐下,敷衍地說:“你唱首歌吧,我聽著。”


    他頗為意外:“我隻會唱粵語歌,你可能不喜歡聽。”


    “沒關係,我能聽懂一點粵語。”


    方奕暘問:“你想聽哪首?”


    許溫嵐回答:“聽你最喜歡的歌。”


    “我最喜歡的是陳奕迅的歌。”他低下頭顱,訕訕地笑,“話說,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麵前清唱。”


    她嘴角不由上揚:“剛好我做你第一個。”


    說完,她懊悔地咬下舌頭,這話過於曖昧了。


    方奕暘好似沒有多想,像擔心外頭的人聽見,壓低嗓音開始清唱。


    粵語有九聲,九聲頻繁變換,像是歌曲的換調。


    他談吐溫和,音色醇厚,單單尋常的說話,就跟人極好的享受,更別提清唱舒緩的情歌。


    她勉勉強強的,聽懂他唱的幾句詞。


    “我的心情猶像樽蓋,等被揭開,咀巴卻在養青苔……大動作很多,犯下這些錯。搏人們看看我算病態麽,你當我是浮誇吧。”


    待他唱完後,她由衷誇讚:“你唱的是《浮誇》吧。果然原版粵語更有韻味。歌詞好像講的是,小人物對命運的不甘。這個世界,幸運兒很少。”


    方奕暘勾唇笑了笑:“有句話我一直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許溫嵐詫異地看他一眼。


    像他被囚禁綁架的狀況,說出這話不合時宜,畢竟他的命握在別人的手裏。


    許溫嵐看了下手表,居然聊了半個小時。


    她坐起身:“我回去了。”


    他點點頭,隨著她的步子,清俊的下半臉,準確無誤的朝向她,“目送”她緩緩關上房門。


    門縫合攏的那一刻,他極好看的薄唇翕動,要跟她說些什麽。


    許溫嵐沒能聽清,看著禁閉的房門,搖晃下腦袋,跟自己說:“算了,不重要。”


    她要與這個男人保持距離,下午送飯還是讓她哥來吧。


    廖哥不僅愛抽煙,還跟許任文一樣,賭癮非常重,天天拽著許任文和胡飛打牌。


    許溫嵐被迫攬下做飯的雜事,廖哥忙著打牌也不計較夥食了。


    發覺冰窖的存貨所剩無幾,許溫嵐來到他們打牌的樹蔭下,跟許任文說:“家裏沒多少菜了,我去市集買些過來。”


    “買個卵,你就在這待著,哪也不準去。”廖哥突然爆粗口,“阿飛你明天乘船去買。”


    許溫嵐一言不發的離開,懶得與粗人計較。


    廖哥還是極度不信任她,怕她翻臉報警,手機電腦不讓她碰一下,連船伐都沒收了。


    不過沒關係,她可以慢慢耗。


    三個大男人食量很大,許溫嵐不得不晚上加餐,在廚房加菜時,無意識的哼起《浮誇》。


    “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屋村你住哪一座。情愛中,工作中,受過的忽視太多,自尊已飽經跌墮,重視能治肚餓。”


    她恍然的想,平凡又普通的人,應當是自己。而天之驕子就是說,方奕暘這類型的男人。


    他對她唱這首歌,不像在暗諷她嗎?


    雖然知道他沒這個意思,但是窮了二十多年的老百姓,那一刻無比仇富。


    胡思亂想間,她握刀的手一偏,左手的中指被切開一道口子。


    傷口流出血液溢滿中指,指甲像塗上猩紅的指甲油,散發的血腥味充斥鼻息。


    神經後知後覺的放大感官,鑽心尖銳的疼痛由腦髓傳遞全身,身軀難以抑製的蜷縮,倒在垃圾桶邊嘔吐起來。


    已經不記得厭血,是從哪一天開始,她也在潛意識的拚命忘記。


    當晚,她夢見自己穿白大褂,身邊圍繞著指指點點的陌生人。


    “你不是醫生!”一個女人鬼哭狼嚎的拽著她的白大褂,“是劊子手!是惡魔!”


    她很想跟這個女人解釋,張開的嘴卻沒法發出聲音。


    低頭一看,她白大褂滿是血腥,衣角還在滴滴答答的流血,地上匯聚成一汪血泉。


    她從夢裏驚醒回神,迷茫的盯著幽暗的房頂。


    睡到大半夜,被褥被踢了一大半,床鋪涼颼颼的,她翻轉過身,把臉趴在枕頭上,眼皮幹澀的難受。


    她真是劊子手嗎?


    ……


    連續兩晚沒睡好,許溫嵐精神欠佳,揉著眼皮剛要下樓,突然聽到沉重的撲通聲,聲響正是方奕暘的房間傳來的。


    許溫嵐昨夜沒去送飯,想一想,決定進去看看情況,推門一看,見方奕暘倒在床鋪下,粗壯的鏈子簌簌作響。


    “你怎麽了?”許溫嵐擔心地問,他的臉色不是很好,嘴唇沒一絲血色。


    “沒事,我的腿麻了。”方奕暘低垂著頭顱,揉搓膝蓋。


    許任文相對來說還算是有點仁慈,一天三次會放他去客房的側間上廁所。但鏈子的長度隻夠小範圍走動,幾天沒運動肯定會腿麻的。


    許溫嵐想扶他起身,手伸過去刹那,忽然後悔了。


    萬一他跟上次一樣,拿刀子對著她怎麽辦?


    沒等她抽身,方奕暘的大手裹緊她的小手,就著她的支撐立起身,站起來竟比一米七的她足足高一個頭。


    接著,他頎長的身軀一個傾斜,全身覆蓋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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