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哪點不一樣,他的話講得很含糊。許溫嵐正要開口問清楚,哢擦一聲,房門毫無預兆的開了。


    糟了,桌麵的台燈還亮著,房間裏一覽無餘。


    胡飛今晚喝了四五瓶啤酒,打牌時直接在沙發睡下了,半夜被膀胱的尿憋醒,撒了泡尿後上樓回臥房,突然想起廖哥要他每晚睡覺前檢查方奕暘的房間。


    此時,他渾圓的胖臉醉得通紅,揉揉眼皮,才發現房間有台燈的光亮,滿是詫異的說:“咦,是誰開的?問你話呢!”


    捆綁方奕暘腳的鐵鏈的長度,完全不夠他走到桌邊。然而,這間狹小的房間除方奕暘之外,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方奕暘橫臥在床上,像被剛醒似的,朦朧的聲音透著困意:“我看不見誰進來過,可能送飯的忘記關了。”


    一般送飯的是許溫嵐,他這麽表達,似乎連誰給他送飯搞都不清楚。


    “嗤,原來是那小妞。”胡飛走到桌前,看了眼方奕暘的床,沒瞧出什麽異樣,學廖哥的口氣,大著嗓門發出警告,“在老子的地盤老實點,要是發現你有小動作,等拿到贖金就要你的命。”


    他順手關上台燈的按鈕,打個酒嗝回屋睡覺了。


    室內安靜後,許溫嵐從隆起的被褥鑽出身,臉頰浮起兩團紅雲,幸虧那人蒙著眼睛看不見。


    就在方才,方奕暘將許溫嵐拉進被窩裏,單薄的棉被遮蓋住她的存在。


    她擔心胡飛看出點破綻,被迫摟住方奕暘的腰身,與成年男人緊緊挨著,感知薄薄衣料透出的體溫,麵頰仿佛被點燃般發熱滾燙。


    靠的太近了,她還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砰砰砰,亂了她的心神。


    他的手碰到她柔軟的頭發,有意無意地穿進發絲間撫順,像安撫她驚懼的心靈似的。


    胡飛離開後,許溫嵐立即跳下床:“我回去了。”


    他輕輕嗯了聲,忽然說:“我發現,你的長發及腰,肯定很美。”


    她轉頭看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瞧不清他的全臉,卻能想象綿言細語的話,是如何從他唇齒吐出來的。


    “如果沒戴眼罩,我最想做的就是,看一眼你的長發。”


    ……


    廖哥這幾天毛毛躁躁,隨時處於掀桌的炸毛狀態,時不時臭罵許任文幾句。這暴躁的舉動沒針對性,無非是找個出氣筒罷了。


    許溫嵐從她哥那裏了解,維特行蹤詭秘,沒有固定手機號碼,一直是廖哥主動聯係他。維特複製走了錄像,臨走前沒通知,這兩天也沒有消息,就跟憑空消失似的。


    廖哥懷疑維特沒把綁架當回事,或者他們被維特給賣了,維特自己拿錄像換了錢。唯獨沒有想到,有可能維特被警察抓獲了。


    許溫嵐把這種可能性跟許任文講了。


    許任文一本正經地說:“這不可能啊,維特不會被抓的,絕對不會。”


    許溫嵐說:“世界上有什麽事,是絕不可能的?”


    “維特就是那個絕不可能。廖哥求他來搭把手,當然有他的原因,維特比你想的可怕的多,他……”許任文閉了嘴,止住這個話題。


    許溫嵐想想也是,要是監視的人被抓,他們也會被一鍋端。維特沒有足夠的實力,廖哥不會把至關緊要的任務交給他去做。


    許任文打了個哈欠,起身要回屋睡覺。


    許溫嵐看了眼時鍾:“剛吃了中飯,還要繼續睡嗎?”


    許任文疲憊地搖頭:“現在每晚熬到很晚,作息時間全亂了。”


    許溫嵐苦笑:“你變了很多。”


    此時的許任文,對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兩年的漂泊時光,磨損掉曾經還算俊朗的年輕男人。他整天與賭場的烏合之眾混在一起,日子過得邋裏邋遢,原本筆直的背部微微躬起,經常不洗的頭發顯得油膩,眼皮浮腫得像終日睡不飽,眼瞼底下還有深深的眼袋。


    許溫嵐細細打量他一眼,開玩笑的說:“還沒到中年,就變成油膩膩的大叔,以後怎麽找老婆。”


    許任文被逗樂了,哈哈大笑:“有了錢還怕找不到老婆,一車的漂亮女人隨便挑。”


    許溫嵐怔了怔:“這就是你綁票的理由?”


    “當然不止是這個原因。”許任文輕慢地攤開右手,左手始終藏在口袋裏,“你也知道啊,錢是萬能的,沒錢無路可走。”


    眼前滿含笑意的哥哥,仿佛是個可怕的陌生人,許溫嵐嗓音有點幹澀:“是嘛……”


    “連湯池那二貨都成了有錢人,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這兩年我受過很多苦,見識過的齷齪事,是你絕對體會不到的。”許任文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外麵的世界很大,大到處處髒汙納垢,有錢人會用鈔票把屁股擦幹淨,假裝自己是高等的上流人士。”


    許任文指向二樓,輕笑一聲:“你以為樓上被關的那位,能幹淨到哪裏去,說不定做的事比我們還惡呢。”


    “夠了,謝謝你提醒。”許溫嵐嘚嘚嘚的上樓,在走廊看到廖哥叉腰立在窗邊,粗黑的眉眼盯著樓下草坪的方向,一眨不眨的,神情像一隻垂涎鮮肉的餓狼。


    多年前,草坪由於多年未修剪,長滿淩亂的雜草。許溫嵐前兩年搬進來後,每隔一段時間,會從倉庫翻出割草的長剪刀,蹲在地上將雜草除幹淨,每次修剪足足要花費兩天的時間。


    湯池和他性感的小女友,不知自己在草坪能如履平地,多虧了許溫嵐的功勞。


    此時,他們穿著同款玫紅色的情侶服,青春洋溢的邊調情邊打羽毛球,在平整的草坪上隨意踐踏,垃圾遍地亂扔。


    小女友跳上跳下的擲球,即便隔著衣料,也能看清她胸前兩團波濤起伏。


    廖哥咽了咽吐沫:“媽的,好白菜被豬哄了。”


    許溫嵐很想問問他:“湯池是豬,那你是什麽?”


    她默默回到臥房,闔上房門,看著書架擺滿平平整整的厚書。


    許任文說的話,有一點沒錯。


    世界是懸浮於海洋的冰川,她所棲息的地方,隻是浮於海水的冰層而已。


    湯池打羽毛球的當天下午,再次敲響許溫嵐的家門。


    他手握著羽毛球拍,一手擦著額頭的汗水,另一隻手撐著門牆,笑嘻嘻的說:“嵐嵐,今晚跟你哥去我家聚聚怎麽樣?”


    二樓的胡飛聽到動靜,從樓梯口探出腦袋,一臉警告的盯著許溫嵐。


    見許溫嵐遲遲不請他進屋,湯池自個脫了鞋子踏進玄關,左顧右盼:“我好久沒來湖島了,你家跟以前變化不大,進來看看怪懷念的,你哥還在屋裏睡覺嗎?”


    許溫嵐突然開口:“今晚我跟我哥來不了。”


    湯池呆了呆:“你們晚上有事嗎?要不明天再約?”


    許溫嵐一口拒絕:“明天也沒空。”


    湯池眨了眨眼,傻傻的問:“那啥時候有空?”


    許溫嵐無語凝噎,逐客令下的這麽明顯了,你個傻小子還聽不懂。


    “人家約你還不去?”廖哥突然從背後冒出來,撅起嘴巴假惺惺地笑,“待會把你哥叫上。”


    許溫嵐側頭瞥向廖哥,暗想他在搞什麽主意。


    湯池有點怕廖哥的凶相,退到門外,朝許溫嵐招招手:“那晚上見哦。”


    等人走後,許溫嵐關上房門,冷淡地開口:“你不是說,我要跟他保持距離嗎?”


    廖哥一副老子的話就是命令的神情:“我是說要你跟他保持距離,沒說不讓你去他家聚會。”


    許溫嵐問:“你不會也想去吧?”


    廖哥嗬嗬笑著說:“不錯啊,你居然懂我。”


    許溫嵐暗想,鬼願意懂你。


    許任文聽說湯池約他們吃飯,無所謂的同意了,偏頭看向許溫嵐,神色莫名的變得黯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廖哥要胡飛待在原地看守,哪裏也不能去,自個興致勃勃地跟來湊熱鬧。


    離開前,許溫嵐無意聽到,胡飛在背地裏咒罵他。


    當晚,湯池做夢也沒想到,來他家做客的除許家兄妹之外,背後還跟著拽裏拽氣的廖哥。


    湯池看到廖哥的刹那,像吃到蒼蠅的表情:“呃,進來坐。”


    小女友扭著細腰路過,看見三個人進屋,不甘不願的嘟起嘴:“阿池,你不是說兩個人嗎?”


    湯池連忙說:“兩個三個都一樣,不就是多雙筷子。”


    湯池不太擅長圓場,這話更惹得廖哥不悅了,暗想早晚搞死你個臭小子。


    許溫嵐拖鞋進屋,環顧四周:“你家重新裝修吧,跟以前比變化很大。”


    湯池衝她眨眨眼:“是啊,三四年前請人來裝修的,待會帶你去畫室看看。”


    湯池的家離許溫嵐家不遠,無論是裝潢和占地麵積,比許家的宅子奢華得多。三層樓的一層底下是車庫和儲蓄室,二樓是四間大臥室,三樓有一間偌大的畫室。


    幾個人擠在一張長沙發上閑聊,小女友靠坐沙發按著遙控器,一雙白花花的細腿占了大片位置,廖哥的目光落到雙腿分開的粉色布料,一時半會挪不開了。


    許任文瞧不起咬著金湯勺長大,沒見過世麵的湯池,麵對他的敘舊全程冷漠臉。


    湯池隻好找許溫嵐聊天,先向她介紹自己的小女友,名字叫孟佳琪,年齡剛滿二十歲,目前是某所大學的大三學生,在學校的院裏還算院花。


    許溫嵐知道她所讀的學校,是一所三流大學。湯池畢業應該有四五年了,不知道兩人是怎麽認識的。


    孟佳琪察覺湯池一直在跟許溫嵐說話,塗著彩色眼膏的眼梢瞥向許溫嵐,以女人看女人會有探究的神色,細細打量她一番:“你的皮膚怎麽那麽白,是不是bb霜塗多了,看起來一點血色也沒有,長頭發是用假發接的吧。”


    湯池有點不高興:“咋說話的,人家純素顏。”


    孟佳琪捧著肚子,咯咯地笑:“你又不是她男朋友,怎麽知道她純素顏。”


    湯池滿臉尷尬。


    “我確實沒擦bb霜,可能經常不曬太陽,臉色白得不太健康。”許溫嵐下意識的捋下長發,“頭發太長時間沒剪才蓄得這麽長。”


    孟佳琪吃驚地張開紅唇:“哇,你多少年沒出門啊,難道是傳說中的蝸居宅女?”


    湯池真的生氣了:“佳佳,別說了。”


    許溫嵐無所謂的笑笑:“算是吧。”


    孟佳琪挑挑眉毛,洋洋得意的說:“宅女沒男朋友吧,要不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很多帥哥哦。”


    許溫嵐搖頭:“不用了,你的備胎我消受不起。”


    孟佳琪嘴角的笑發僵,俏臉瞬時垮了。


    湯池同樣尷尬,趕緊緩和氣氛:“好了,好了,馬上吃飯。”


    臨近吃飯的點,孟佳琪壓根懶得掌勺,湯池同樣不會做飯。菜是用從外麵買的食物罐頭,有魚有肉,倒出來裝在盤子裏再用微波爐熱熱。


    廖哥吃了一口,當場吐出來:“你熱的是哪裏撿來的垃圾,比姓許的女人做的還難吃。”


    湯池被廖哥的粗魯嚇傻了。


    孟佳琪看著吐在桌上的食物,雙手捧著胃,紅唇大張,做出要吐的表情:“髒死了,幹嘛吐出來,惡心……”


    廖哥見狀,連抽幾張抽紙,擦掉桌上的食物:“好好好,擦幹淨,沒有了吧。”


    許溫嵐放下筷子,同樣沒了胃口。


    廖哥對孟佳琪的態度有點怪異,可能男人對“柔弱”的女人毫無抵抗力吧。


    湯池對許溫嵐不再動筷,開口問:“不合胃口嘛?”


    許溫嵐敷衍地說:“我已經吃飽了。”


    湯池笑了:“好巧,我也吃飽了。你們待會有興趣去我爺爺的畫室看看嗎?”


    許溫嵐小時候去過,興趣不是很大,礙於湯池的麵子同意去看看。許任文反倒是興致勃勃的樣子。


    下三樓時,許溫嵐發現廖哥沒有跟過來。而孟佳琪不願陪同,留下來看肥皂劇。


    畫室前幾年翻新過,跟記憶中的不太一樣,牆壁沒再掛一副湯爺爺的畫作,空蕩蕩得隻剩書桌和書櫃。


    書畫界有一種獨特的現象,作家在世的時候,可能一幅畫頂多值幾千幾萬元,一旦過世,遺下的畫作成為稀有品,一下子漲到幾十萬幾百萬,乃至上千萬。


    湯池揭開地板下的保險櫃,輸入密碼從櫃子裏掏出一卷畫軸,獻寶似的給許溫嵐瞧:“東西越稀有越值錢,其實這麽多年我爸媽隻買過兩幅,其他的偷偷藏起來,賣一副就夠我們吃十幾年了。”


    許溫嵐彎下腰,將發絲撩到耳後,細瞧畫中的金絲猴:“筆墨好細膩真實,怪不得湯爺爺的畫價值不菲。”


    湯池恍然地看著她的耳垂,像裹在一縷縷青絲下的珍珠,心頭怦然一跳:“是啊……我爺爺的畫時間越久越值錢。”


    許任文盯著畫卷,眼神仿佛燃燒點星火,要把那昂貴的宣紙戳穿般:“這幅大概值幾百萬吧?”


    “估計不止呢。”湯池得意的呲牙,“還要看拍賣的買主願意花多少。”


    許任文拍拍他的肩:“有個好的爺爺,你小子這輩子值了。”


    湯池訕訕的笑:“哈哈哈,哪裏的話,你也有個好妹妹啊。”


    許任文但笑不語,態度對湯池轉好不少。


    許溫嵐卻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三人有說有笑的下樓,一樓的通道傳來調笑聲。


    “哎呀,土死了,帶金鏈子的男人都土,以為自己是黑幫老大嗎?”


    “信不信,我就是老大。金子多值錢,要是給你買金鏈子,你難道不會要啊?”


    “人家才不要金鏈子,要會發光的大鑽石呐,你買得起嗎?”


    “你是我女人,我立馬買給你。”


    湯池一下樓梯,見廖哥靠在孟佳琪身邊,手還摸在她渾圓的屁股上,孟佳琪毫不介意的嬌笑。


    “你手摸在哪兒呢,佳琪是我女朋友!”湯池手握成拳,健步朝廖哥揮拳過去。可在廖哥麵前,他的攻擊不過是繡花拳頭,大手猛地擒住他的手腕,往外側一掰,發出哢擦的響動。


    湯池的臉瞬間蒼白,疼得嗷嗚直叫:“你勾引我女朋友,還敢打人!”


    廖哥一腳踹倒湯池,自作瀟灑地點了根煙:“哼,就打你個兔崽子咋地,你還能反咬我一口?”


    孟佳琪滿臉心疼,蹲下身卻毫無舉動:“哈尼,疼不疼啊,你小心點啊。”


    廖哥居高臨下,俯視孟佳琪隆起的胸脯:“這男人一點用也沒有,你還跟著他作甚,男朋友要找靠得住的。”


    “有時候見好就收,不要鬧事比較好。”許溫嵐擋在湯池身前,直直麵對廖哥,“別忘記你來湖島是做啥好事的。”


    廖哥瞪大眼睛:“你還敢警告我?”


    “廖哥,算了吧,我們回去。”許任文連忙攔著廖哥,又擺回以往討好的姿態,“這倆小年輕不懂事,跟他們計較,影響你老大的風範。”


    廖哥很受他這套,甩甩手:“得,回屋打牌去。”


    許溫嵐查看湯池的傷勢,發現他的手腕被掰得脫了臼。


    “你忍一忍。”許溫嵐托住他上臂下部,兩指扣住橈骨頭,擒住傷處的手腕做七八次旋轉動作。


    “啊啊啊……疼疼疼……”湯池的眼淚都逼出來了。


    許溫嵐放開他的手:“動一動好些了沒?”


    湯池大著膽子,試著動下手腕,仍是非常疼痛,不過至少手能夠動了。


    許溫嵐提醒他:“用紅花油抹抹會舒服點。”


    湯池讚歎地說:“厲害,聽說你學醫當了醫生,救死扶傷真了不起。”


    許溫嵐眼神黯然,搖搖頭:“我不是醫生。”


    在一旁抽煙的許任文,冷漠地旁觀他們,目光落在許溫嵐身上:“我們差不多該回了。”


    許溫嵐起身,離開別墅前,回頭看了眼湯池,真心希望他早點離開湖島。


    兩人往許家的方向前行,途徑在兩旁樹圍繞的石子道,一路上沉默不語。


    “你今天有心思。”許溫嵐雙手抱著胳膊,突然開口,“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許任文從懷裏掏出一件小物件,麵容被樹下的夜色映得陰冷發寒:“看看這個,能跟我解釋下嗎?”


    躺在他右手心的,恰是隻用過的藥膏。


    許溫嵐那晚給方奕暘塗藥,差點被胡飛給撞見,混亂間躲進他被窩的那會,把藥膏遺忘在桌子上,想不到被細心的許任文發現。


    她麵色波瀾不驚,平靜地開口:“有什麽好解釋的。”


    許任文猛地甩手,將藥膏擲進草叢:“我不是說過,要跟他保持距離,不要離他那麽近嘛。他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力量懸殊。隻要給他一點機會,就能輕易製服你。”


    許溫嵐說:“我知道。”


    許任文胸口起伏,悶悶地說:“知道你還靠近他,給個理由啊?”


    “但是他不會那麽做。”許溫嵐抬起下頜,凝視他竄著火苗的眼眸,“他是聰明人,知道就算殺了我,也沒法逃出去。”


    許任文打量她,細細琢磨她的話語真假:“那是為什麽?你難道是看上他了?”


    許溫嵐捧腹笑出聲:“你對我還不夠了解?我怎麽可能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做這些我還不是為了你,我的親哥哥。”


    許任文怔了怔:“為了我?”


    許溫嵐繼續說:“雖然已經套出他的身份,但他的一切你們又知道多少。再說這次綁架,你們心裏也沒底是不是,將那麽重要的信息交給一個變態,為什麽不相信你自己的妹妹呢?”


    許任文輕蔑地撅嘴:“你一個女流之輩能做什麽,竊聽,跟蹤,還是色.誘?”


    他的話明顯有嘲諷意味,許溫嵐憋住怒火,耐著性子說:“女人都是水做的,男人是幹涸的渠溝,哪有繞得開的。我能做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信不信,我能套出他更多的錢。”


    一聽到錢,許任文眼神發亮,轉怒為笑:“真的假的?”


    許溫嵐哼笑:“愛信不信。”


    “信,當然信。”許任文展開雙臂,將她摟進懷裏,“你是我親妹妹啊,世界上唯一最親的人,我不信你信誰。不過你要小心,那家夥不簡單,別把自己套進去了。”


    許溫嵐心口發緊,微微頜首。


    其實,她每句都很空,心也是虛的。


    自從以後,她能名正言順的在方奕暘房間,多待一段時間再離開。


    短暫的四五天,方奕暘的胡須愈發明顯,從鬢角蔓延到略有弧度的唇角,再到線條鋒利的下頜,顏色不淺不淡,恰到好處的構出完美的小半張臉。


    “在看什麽?”他揚起下頜,麵朝她的方向。


    許溫嵐挪開目光,暗想他現在目不能視,她壓根沒必要心虛。


    他柔聲詢問:“以前你送了飯就走,今天怎麽待這麽久?”


    她歎息一聲:“被批準了唄。”


    他沒做聲,嘴角綻出淡淡笑意,看似心情好極了。


    其實她在他房間裏多待,無非是給許任文做個樣子,誰知看到他含笑的樣子,自己的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


    沉默半晌,他莫名其妙地開口:“你們女孩子是不是很討厭,男人長胡須的樣子?”


    她想了想,認真回答:“應該是吧,長胡子給人邋遢的印象,女孩子都喜歡幹淨,不過胡須修得好看另當別論。”


    “好吧……”他摩挲滿是胡渣的下頜,看似有點苦惱,用極其輕微的聲音說,“這地方也沒辦法修。”


    許溫嵐憋著笑,轉身離開客房。


    闔上門的那刻,她瞧見他的嘴唇微張,一副欲言又止的閉上嘴。


    他擔心她覺得他煩嗎?


    每次見到這副場景,她總覺得自己像把小狗,遺棄在家門外似的。


    沒超過十分鍾,許溫嵐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掏出塑料袋子裏的工具:“我給你帶了剃須刀過來。”


    方奕暘聽到她的聲音,怔了片刻,仿佛沒料到她突然回來。


    許溫嵐說:“電動剃須刀沒電池,隻好翻出我哥的老式剃須刀,這把還是新的沒有拆封過。”


    他莞爾一笑,輕輕嗯了聲。


    不過用舊式剃須刀剃胡須,是非常費力的事,第一他的眼睛看不清,第二雙手被手銬套著,自己動手可能會劃傷皮膚。


    她尷尬地吐吐舌頭:“我可以幫你,不過還沒給男人剃過,就怕剃的不好……”


    他放柔聲音:“沒事,我教你。”


    於是,許溫嵐按照他說的步驟做,先用毛巾泡在熱水裏,擰幹後,熨帖在他長滿胡須的部位。


    手掌包裹著他的下頜,胡須硬硬得砸在手心。


    那感覺很真實,她與他之間,仿佛拉近彼此的距離。


    敷熱後,她擠出泡沫膏在掌心,揉搓成細膩的白色泡沫後,均勻地塗抹在長胡須的部位,感受他深邃的五官在手指摩擦的硬朗。


    她提出多時的疑問:“你長得有點像歐洲人。”


    他輕輕點頭:“我曾祖母是英國人。”


    “難怪,混血兒一般長得很好看。”


    “八分之一的血統而已。”


    她塗抹完畢,看著斜放的剃須刀:“你昨晚還沒說明白,我與他們不同是指哪裏?”


    方奕暘淡淡開口:“你是文字工作者,握筆杆的人胸懷傲氣,跟那些歹徒當然不同。”


    許溫嵐錯愕地問:“你從哪知道的……”


    方奕暘給她解釋:“右手中指的環節起的繭子,經常用筆的人才會長。”


    許溫嵐無意識的摩挲中指的繭子,暗想他應該是摔倒那會握住她的手發現的。從這點看來他是體察入微的人,不知道還有沒有發現其他的。


    方奕暘繼續說:“我的家族在香港有些威望,與黑幫的頭目有密切來往。香港黑幫二十年來偃旗息鼓,但勢力一直存在。這次我出事,黑白兩道會追查到底,挖出他們是遲早的。”


    許溫嵐問:“你告訴我,是要我警告他們?”


    “警告沒用,他們不會聽。”方奕暘頓了頓,“我隻是想說,你與綁架的事無關,那些黑幫逮住他們,絕不會為難你。”


    許溫嵐有點懷疑:“是嘛?可我已經參與綁架,他們真的會放過我?”


    方奕暘語調放緩,透著溫柔與剛毅:“因為,我會護著你。”


    那瞬間,他的話像柔軟的天鵝羽絨,輕輕地搔弄她緊閉的心扉,然而僅僅是一刻而已。


    她愣怔了半晌,毫無波瀾地說:“是嘛……”


    他苦笑一下:“不過到時候,很可能我已經不在了。如果他們為難你,你拿著我的……”


    “別說話。”她握起剃須刀,刮向下頜的白色泡沫,“再動一下,要刮到臉了。”


    他乖乖合攏嘴,靜如一座雕塑,被她輕輕地刮去胡須。


    白色泡沫除去後,露出幹淨白皙的下巴,清晰分明的人中,飽滿下唇微微上翹的弧度。


    剃光胡須之後,她有種撥開雲霧,窺見明月光華的感覺,唯獨看不見他的眼睛。


    所以,她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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