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裏走,野獸的腥臭氣便愈發濃重,地上多了些許多破籠而出、卻來不及逃走的扭曲屍體。雖然沒有她親自救助的,但還是有些熟麵孔。


    這等數量的傷亡,被害者還都是擁有異能的神奇生物。隻要它們一脫離有限製功能的牢房,那麽無論對方是誰,都能保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想必理由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恩奇都別開眼,走路愈加謹慎,不想踩上屍體。


    這樣走,速度自然會下降。轟焦凍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在拐彎口停下來等她。


    “抱歉,我——”


    恩奇都未盡的言語懸在空中,訝異地看著眼前被冰封住的通道。


    腥臭腐敗的屍體盡數被凍結在透明的冰層中,就像標本一般閃著晶瑩的光,仿佛重獲生機。


    恩奇都眨了眨眼睛,確認似地看向轟焦凍。


    “這樣好走一些,就是有點滑。”


    心思向來縝密的少年這麽解釋道,向她伸手,


    “要扶著嗎?”


    “……”


    以前也在轟焦凍造的滑雪場上玩過,恩奇都自然清楚這冰層的光滑度,猶豫了一瞬,還是搭上了前男友的衣袖。


    “謝謝。”


    “不客氣,這是合作者應該做的。”


    轟焦凍的聲音還是像以前那樣冷淡,不過這樣的距離,倒是把恩奇都從那絲微妙的尷尬中解放出來。


    兩個人手挽著手,就像情侶進入舞池般,綠發少女由男伴引導著,走過由殘肢碎片鋪就的走廊。


    少年比以前發育得要結實很多,神色也更為穩重,反倒是以前在這段關係裏更為從容的恩奇都,在公眾場合裏向來遊刃有餘,此刻卻有些畏手畏腳。


    一不留神,她就稍稍走快了一步,身體歪向一邊,快撞上轟焦凍的瞬間,條件反射地伸手推開——


    恩奇都的手肘被少年牢牢地握在掌心中,他一藍一灰的眸子裏似乎盛滿了她的影子,專注得令人心驚。可是很快他就別開眼睛,讓恩奇都暗暗鬆了口氣。


    “不用緊張。”


    “……沒有緊張。”


    雖然嘴硬地這麽說,可恩奇都自己也清楚,轟焦凍對她的影響確實不同尋常。


    那是與“喜歡”上遠阪凜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影響”。


    兩個人的關係來源於一連串的巧合,建立於尚不成熟的內心,但確確實實產生了與名義相當的“結果”。那些親昵的畫麵與交換的誓言,至今依然沒有在恩奇都心中淡化——對於講究責任感的恩奇都而言,那無疑是讓她不太愉快的經曆。


    那種不愉快,因為對方反應的不同尋常,變得更令人糾結。


    想到這裏,恩奇都下意識地想鬆開對方的衣角,下滑的手指卻被少年攥在掌心裏。


    “……”


    ——就是這樣,讓她糾結的反應。


    恩奇都隱晦地歎了口氣,沒再多想,將心神放到目前的主要矛盾上。


    “你們的人就在這裏麵?”


    “嗯。”轟焦凍點頭,停頓了一瞬,又道,“你做好心理準備。”


    轟焦凍說著推開門,恩奇都跟在他身後走進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四條粗重的鐵鏈,分別固定於四個角落,拉伸到了極限的繃直鐵鏈匯聚處,一個頗為眼熟的身影被捆縛得動彈不得。


    “犬祝?”


    恩奇都從記憶的角落裏翻出這個人名。


    與幾天前相比,犬祝瘦了一大圈,一米九幾的大個子雙手縛於背後,用一種別扭的姿勢半跪於地上。他身上不著寸縷,卻看不出原來的膚色。紅、黑、青、紫遍布全身,竟無幾處完好的肌膚。血肉外翻,傷勢深處可見白骨森森。


    玄發潦草地披散在胸前頸後,低垂的頭顱在恩奇都走進他時,微微抬起。


    也曾經曆過不少戰場的恩奇都,在看到他真容的一瞬間,不覺倒吸了口氣,不忍地別開眼神。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肌肉、脂肪、筋絡就像是用廉價彩色奶油隨意混合,然後塗抹在臉上的麵具一般,凹凸不平的表麵時不時滴下辨不清顏色的液體,唯有那雙如孩童般圓圓的眼眸還維持著當天初見的漆黑色澤,空洞地倒映著恩奇都的模樣。


    似乎是退縮的反應激起了凶獸的血性,他幾乎是在恩奇都倒退的瞬間,小腿發力,彈射而起,以惡犬捕食的姿態撲向恩奇都,然後撞在一堵冰牆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沒事吧?這是這次事件的嫌疑人之一,我們是在第三層地下室抓到他的,身份是西國的居民,三個月前來到現世。目前還沒有人成功與他對話過,目的不明,你後輩的線索就在他身上中斷的——恩奇都?”


    操控冰牆的轟焦凍戒備地望著人事不知的凶獸,拉住少女的手想要後撤,卻無法動彈。


    他訝異地瞥了身側的恩奇都一眼,眼神定住。


    少女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可那令人聯想到一切生命美好的綠色眼眸中,卻醞釀著轟焦凍相當陌生的東西。


    恩奇都揮開他阻攔的手,走到犬祝身前,蹲了下去。


    傷痛的犬類發出呼哧呼哧的哀鳴,綠發少女嘴角扯平成一條直線,眸光微閃,將手覆上他心口的傷口。


    “小心!”


    轟焦凍失真的呼喊聲在背後響起,感到疼痛的野獸張口咬向少女的脖頸,動作卻僵滯在了半空。


    藏在手心裏、溫度越來越高的雪青色搜尋石,在碰到那詭異傷口的刹那,溫度飆升。


    ——造成犬祝與忍足侑士傷口的,讓齊木楠雄超能力輕微失控的,是同一個人。


    搜尋石越接近目標或與目標相關的物件溫度會越高,而當觸碰到目標本體時,會一瞬間熔化。


    恩奇都望了眼完好無損、靜靜躺在手心發熱的石頭,又看向湊在她頸邊、在咬下去的前一刻縮回利齒、疑惑輕嗅的西國之犬。


    “對不起。”


    她在已然喪失神智的犬妖耳邊說道。


    白皮青年閃閃發亮的眼神,大概是永遠也見不到了。


    恩奇都不是喜歡後悔的人,但此刻也不覺會想——如果再早一點去拜托齊木呢?如果再早一點確認森川知的異樣呢?


    而此刻絞盡腦汁,也無法補償天真犬妖的傷痛了。隻能幹澀地安慰著:


    “我會去西國。”


    “我會救助你的同類。”


    “不管是什麽願望,我都會盡己可能替你完成。”


    恩奇都伸出手,仿佛感覺不到那令人惡心的粘稠觸感,摸了摸犬妖原本應是“頭頂”的地方。


    她眼神冰涼,聲音卻很是溫柔:


    “所以,放心地睡吧。”


    於是,已然喪失了全部神智、猶如活屍般忍受全部疼痛的西國來客,像是得到了承諾一般,闔上雙眸,陷入了越來越長的睡眠。


    恩奇都站起身,向等候在一邊的少年走去。


    轟焦凍神色複雜:“差點忘了你對野獸的安撫能力——你對他說了什麽?”


    “……”恩奇都神色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回道,“鐵鎖可以撤掉了。”


    “什麽?”


    “他快死了,大概就在今晚。”


    轟焦凍下意識地皺起眉,語帶警告:“這是我們的重要嫌疑人,你要是插手了,我也不能幫你掩蓋。”


    “隻是跟他說了些話而已,他現在的情況也不可能再提供更多線索了。”


    恩奇都注視著昏睡的活骸,輕聲呢喃:“而且,給受害者一些禮遇也不為過吧?”


    轟焦凍不讚同地反駁道:


    “那天我們的人剛到,就被他襲擊了,殘存的屍體上都找到了他的齒痕。就算是因為精神崩潰失常,也不能免掉他的罪名——這方麵規定的嚴格你應該很清楚。”


    恩奇都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兩人的分歧,將話題一轉:“有關阿知……森川知,你們有其他的線索嗎?”


    “……”


    “我知道森川家給你們的壓力,可是焦凍,你是職業英雄,你應該明白在這種場合下,到底誰的嫌疑比較大。”


    少女像以前那樣,慢聲細語地叫著自己的名字,這個事實讓轟焦凍有些恍惚。


    “我以為你和她關係一直很好……”


    “我以為你清楚我的性格。”


    公事公辦的話語,將轟焦凍從恍惚中帶離了。


    他抿了抿唇,用剝離了所有情緒的眼神看了眼一度親密無間的少女,最終妥協地垂下眸子。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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