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上疼痛。


    輕微的眩暈感,身體在一瞬間被剝奪了控製權,摔下去的時候大腦卻沒有停止,居然還有閑心想著“還好最後一句已經唱完了”。


    20米的高度,後腦勺著地,非但沒有摔死,居然連意識都沒有渙散。本來還以為“至少也得摔成骨折什麽的”,試探著動了一下,卻發現身體忽然又能自控了,沒有感到一絲疼痛。


    恩奇都支起上半身,下意識地察看了下手腕。


    表麵看不到一點傷痕。


    然而——


    蛇狀的圖案又出現了,清涼的演出服完全遮擋不住,恩奇都對著光滑的冰麵照了照,發現這一摔不僅打破了楠雄的“封印”,原本還停留在胸部以下的紋身這次一舉突破到了鎖骨以上。


    “……”


    連時間係的超能力都沒有用嗎。


    恩奇都頭痛地捂住腦袋,在回過神來的工作人員衝上舞台之時,目光先一步落到了衝上來的職業英雄身上。


    “你……”


    “業魔逃跑了?”


    在轟焦凍開口前,恩奇都先一步打斷了他。


    “……對不起。”


    轟焦凍抿了抿唇,


    “我已經叫人去追了。”


    時間緊急,留不得時間反思,恩奇都的目光在腳邊試圖纏住她的冰柱上停了一瞬,又重新收回視線。


    “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涼太了。”


    “誒誒?!”


    “謝幕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說罷,歌姬大人用力地拍了拍匆匆趕來的黃發少年的肩膀,在他表情還懵著的時候,幾步溜到轟焦凍的身邊,抓著他的手,借著整麵冰柱的遮掩,溜下了舞台。


    “等等?恩奇都!你要做什麽?”


    一直到跳到森川知留下的地穴中,轟焦凍才緩過神來,少年神情有些呆滯地望了眼正在給禮服長裙打結的少女,慢三拍地阻止道,


    “這是協會的工作,對你來說太危——”


    轟焦凍表情凝滯地注視著恩奇都一拳錘向地麵,小小的手與土壤接觸的瞬間,整個通道都搖晃了一下。


    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崩塌的聲效,轟鳴如雷。


    “……你這是?”


    “最近剛覺醒的超能力。”


    綠發少女稀奇地注視著自己的白皙嬌嫩的手掌,


    “還是第一次這麽使用呢,在這種場合下還是挺方便的。我把業魔前方的道路重新堵死了,應該可以拖延一會。”


    “……”


    “我們趁現在快追吧。”


    轟焦凍將快要說出口的“太危險了,你還是回去比較好”咽回口中,他沉默地重新牽住少女的手,將薄薄的冰層覆上凹凸不平的土地表麵。


    “抓緊。”


    他呼出一口帶冰渣的氣體,先一步踏上阻力無限趨近於零的人工冰層。


    -


    (我會控製好自己的。)


    (沒問題的。)


    (不會給前輩添麻煩的。)


    (前輩和我……是最佳搭檔。)


    用超能力炸開的通道,四麵被汙染的泥土變得異常堅固。


    她顫抖著雙腿,循著邊緣行進,直到感知到頭頂十幾米內沒有人聲,才將手按在頂部,發動了爆破。


    爆破聲被切歌時的歡呼壓製住了,森川知按捺著內心的激動,從地下向上看去——看向那個最閃耀的人。


    (能夠再最後見到您……就滿足了。)


    (接下來,我這個無可救藥的罪人,就會心滿意足地去領受懲罰。)


    ——明明最開始是這樣想的。


    ——為什麽又產生,不該有的眷戀呢?


    業魔的過程不可逆轉。


    最開始隻是恐慌症引發了輕微的能力失控,等察覺到的時候——


    大家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那些被自己、前輩以及大家親手拯救的生命,一個接一個地異化成可怖的模樣,然後猙獰地斷掉了呼吸。


    都是她的錯。


    流下懺悔的淚水,跪在大家的屍體前請求著原諒,轉身卻虛偽地毀滅了證據。


    如果被發現的話……


    如果被發現的話。


    就再也無法與前輩並肩作戰了。


    就再也無法被兄長親切地誇獎了。


    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為這個協會付出了一切,難道還要連這點幸福都被剝奪嗎?


    ——所以,不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那些孩子早就死了,不是嗎?


    森川知站在被碎石阻塞的通道口。抑製的繃帶在這幾天的東躲西藏中變得破破爛爛,她神色茫然地撫摸著崩開的裂縫。


    “前輩的……氣息。”


    大腦一片混亂,可是心髒早在邏輯出現前就感到了鈍痛。


    ——前輩是想殺死我嗎?


    迷迷糊糊得出了這個信息,原本還在勉力支撐的身體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


    紫發碧眸的少女跪倒在地,捂住臉,發出幼獸般的悲鳴。


    “如果是前輩的話,如果是前輩的話……”


    她宛如夢囈般地呢喃,


    “我不會抵抗的。”


    -


    “怎麽了?”


    轟焦凍停下腳步,望了眼突然拽住他的恩奇都。


    被業魔汙染的通道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不知道是由森川知主動操控,還是她無意識的願望幹擾了現實,除了最初讓她潛入演唱會地下的那條主通道以外,又延伸出了無數分支,簡直就像地下迷宮一般。


    恩奇都皺著眉,抬眼看他:“你的同事都回去了嗎?”


    “他們應該都先我們一步進入地道追逐了……出了什麽問題嗎?”


    轟焦凍生出不祥的預感。


    “我的能力與土有關,按道理,在【地下】可以感知到幾千米以內的氣息,就算他們陷入分支迷路了也可以,但是……”


    恩奇都頓了頓,


    “從剛剛開始,地下通道裏,就隻有你、我,還有業魔的氣息了。”


    “什麽?”


    轟焦凍試圖重新啟動為了隱蔽性而關閉的聯絡設備,發現頻道裏一片安靜。


    “冷靜一點。隻有可能是業魔造成的,我們在這裏徒然煩惱也沒用,隻要到時候好好審問一下就行。”


    恩奇都稍加用力地攥緊他的手腕,


    “一定會把大家都找回來的。”


    綠發少女嘴角漾起笑意。


    似乎是相當令人溫暖的笑容,但轟焦凍卻無法感到平靜。


    自己究竟在糾結些什麽?


    大概是恩奇都的聲音充滿力量的緣故,同事的失蹤似乎沒有成為他最大不安的來源,真正讓他感到不安的……


    記憶中,麵對無法再成為【朋友】的怪物,原本一直笑容溫柔的綠發少女,毫不留情地施加製裁的模樣。


    果決、坦然,平時猶如芳花般亭亭玉立,沐浴鮮血時卻也不顯違和。


    而那個時候,站在“恩奇都”身前,執行她的命令的……


    正是現在,恩奇都口中的【業魔】。


    “……你會對森川知手下留情嗎?”——忍不住就問出口了。


    轟焦凍注視著那雙澄澈眼眸中、糾結不安的自己,


    綠發少女的眸中掠過些微的訝異,很快又變回了澄明的、沒有任何陰影的笑意:


    “安心吧,焦凍。”


    “阿知已經離開了。”


    “對我來說,那僅僅是業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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