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徽原本最不喜歡被人讓棋的,可想著這樣贏麵更大,向師兄要一件彩頭呢,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要他呢?她的臉忽然紅了起來,點了點頭。


    顧留政說道:“隻要你們中有任何人贏了我們,便可以向程弈白挑戰。”


    島國人被他這矜傲的模樣激怒了,隊中唯一的女子首先上來,“我先來!”


    夏徽想到那日他承諾隻做她一人的對手,看向他。顧留政也望著她,問道:“能讓我打敗她嗎?”


    他那請示的語氣取悅了夏徽,她露出個棉花糖似的笑容,“可以,不過最多三十分鍾喲!”


    顧留政摸摸她的腦袋,“不用那麽久,十分鍾。”


    吃瓜群眾們莫名被撒了把狗糧,張老問,“你們想到什麽歌了沒有?”


    眾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唱起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


    程弈白望著這群都可以成精的老頭子們哼著小情歌,實在有點hold不住。


    這廂顧留政與夏徽各自已經拉開了陣式,夏徽對戰的是一位島國男棋士。她執黑先行,從布局開始便始用的易於進攻的三連星布局。這一個月加強的訓練令她的棋更加的淩厲周密,殺招連出,猶如飛蝗箭雨,銳不可擋!


    島國男棋士也聽過“小狼狗”的大名,但覺得她一個小女孩兒能厲害到哪裏去?盛名之下多不副實,故而上來時隻使用了七分的實力。隻是他還沒有來得及用盡全力,就已經被夏徽幹脆利落的拿下了。


    對方投子認輸後,夏徽看了眼顧留政,他已經結束第一盤了,連十分鍾都沒有用到,夏徽馬不留蹄地開始第二局。兩人都想勝利,奪得主動權,因而幾乎是用下快棋的方式在下棋。


    在這一場時間的競跑中,夏徽將她的快刀快劍的風格發揮到淋漓盡致,果敢勇烈、所向披靡。有幾手實在凶險莫測,連最最熟悉她的魯伯融九段都看得出一身汗,等到她化險為夷的時候,悄悄地舒了口氣,但是表情並沒有愉悅。


    旁邊的程暮秋也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孩子和她爸爸一樣,殺氣太重了。”


    魯伯融道:“她的技巧已經完全成熟了,無論棋感、算力、大局觀都沒有缺陷,連最不擅長的官子也日臻成熟,但是還缺兩樣東西。”


    程暮秋認可他的話,“等她尋到那樣東西的時候,就是涅槃重生的時候。”


    旁邊的張老聽得一臉莫名,“所以那兩樣東西到底是啥?”


    兩人關子一賣,就不吭聲了,弄得張老一臉的鬱悶。


    茶樓裏棋局還在緊張的進行中,顧留政已經到了第四局,夏徽還在第三局,這回她的對手就是說“一網打盡”的那個大話男人。


    敢說大話的人通常也是有些實力的,夏徽不認識他,但是在座的諸位卻都認識。此人曾兩次蟬聯本因坊頭銜,是個很有實力的棋士,隻是脾氣暴燥,有次輸棋之後被對手挑釁,一時忍不住打了人,被剝奪比賽資格。


    傳說他祖上是浪人,因而骨子裏也帶著噬血好戰的天性,與夏徽相對可謂以強對強。不過他的棋遠比夏徽的暴虐殘忍,夏徽與他正麵交鋒幾次後吃了虧,銀牙緊咬。


    棋盤上的形勢一目了然,夏徽此時占據下風,但是對方的缺點也十分的明顯,棋型潰散,根基不穩。


    夏徽陷入短暫的思考中,如果她暫時避其鋒芒,與之巧妙周旋,等到收官肯定會勝,但這樣會浪費很多的時間,肯定追不上師兄的腳步;如果硬碰硬的話,可以逼得他中盤投子認輸,能追上師兄的速度,但是這樣隻有一半的概率會勝。


    是挺而走險,還是穩紮穩打?她一時猶豫不決。


    贏了師兄;就可以任性的要求師兄喜歡她;輸了棋局,程弈白就被逼與日本人下棋。一頭是自己的愛情,一頭是別人的執念,該怎麽選呢?


    圍觀的眾人自然也能看出形勢,都在等著她的決定。


    夏徽劍眉緊凝,漂亮的小臉上一派殺氣。


    張老歎息道:“雪合拉提一生好浪戰,非大勝就是大敗,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叫避出鋒芒。這小丫頭跟她爸爸的性格一模一樣,絕不會後退的。”


    蓋緒平蔣著他們也認同地點點頭,幾乎確定了她落子的方位。隻有魯伯融九段還看著夏徽的表情,滿含著希翼。


    稍傾,夏徽執起了黑子,頓了頓落在棋盤上,蓋緒平張老他們同時詫異出聲。魯伯融則輕輕地笑起來,“夏夏和她爸是不一樣的,她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夏徽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她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輸!


    不是不能輸給顧留政,而是不能輸給島國人,所以絕不可冒險,哪怕有一半的機率會成功!


    答應下棋,是因為要維護國家的尊嚴!


    不能輸棋,是因為要維護程弈白對蘭亭師兄的心意!既然他為蘭亭師兄選擇了封棋,那麽隻要他願意,他的棋就永遠隻屬於蘭亭師兄。她和留政師兄拚盡全力,也要維護他這份心意!


    她可以錯過這次表白的機會,但覺對不能任人玷汙了程弈白對蘭亭師兄的心意!


    程暮秋也應聲道:“她已經找到了一樣缺失的東西。”


    張老一臉莫名的問,“所以她缺失的是什麽?又找到了什麽?”


    蔣著九段道:“守護。——她的圍棋裏除了廝殺、求勝,還多了一份守護的力量。”


    人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所以變得強大。雪合拉提的棋足夠的強、足夠的銳、足夠利,可是夏橙七段去世後,他沒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所以最終他也隻是一個彩棋殺手,稱不上一個棋士。


    真正的棋士,就像一個劍客,他手裏的劍不隻是用來殺人的,還用來守護。


    夏徽並不太懂他們說得那些大道理,她隻是知道在她想明白放棄進攻之時,她的心突然跨入了另一個世界。再沒有被人拿著大刀追趕、繃緊神精一刻也不能鬆懈的感覺。她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軟乎乎、溫潤潤的,她可以閑庭信步慢慢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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