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艘標準的客輪,有兩點是必不可少的:擁有能夠給旅客們“絕對不會沉沒”的信賴感和安全感的設計,以及在遭遇包括輪船沉沒在內的各種海難事故時的搶救準備和相關設施。相反的,隻要上述這兩點中的任何一方出了問題,那麽就會引出一幕幕的悲劇。


    在古代,乘船出海原本是很容易搭上性命的危險行為。由於那時候的人們大多對船隻相關的知識以及航海技術不夠了解,出海的船隻有大部分都在暴風雨中沉入了海底。雖然到了近代,人們逐漸開始發展起對船體構造方麵的研究,井發明了羅盤等一係列的航海輔助工具,


    但每年被大海奪去生命的人,依然不計其數。


    1912年4月14日,一起震驚全世界的客輪遇難事故發生了。當時全世界最大的豪華客輪一一“泰坦尼克號”因撞上了冰山而導致沉沒,船上的客人有大半不幸遇難,死1503名。


    這是一艘早在建造時便與擁有“不沉神話”的豪華客輪―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船上針對事故發生時的預防措施準備得並不完善。過度吹噓的“不沉神話”,讓世人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如果,當初“泰坦尼克號”能夠重視“注意冰山”的警告的話;如果遇難時船上救生艇的數量能夠按照預定計劃裝載,而不是隻有計劃中的三分之一的話;如果人們不被“不沉神話”的榮譽稱號所迷惑,在遇難時能夠迅速地讓乘客們避難的話……雖然不能說能夠肯


    定避免掉那場海難,但至少就不會令1000多名乘客白白喪生於冰海之中了。


    海難,就是這樣一個具有偶然性卻又不斷重複著偶然性的悲劇。大海,也仿佛尋求著更多的生靈,就好像作為萬物供奉的祭品一般……


    2


    “要以大和撫子為目標。”


    這位黑發的少女從年幼時起,就是一直聽著這句話長大成人的。


    “願你能夠成為一位好的妻子、好的母親。”


    “絕對不能強出頭,顯露自己;要遵守與別人的約定,對父母要孝順、對丈夫要堅貞、對主君要順從。”


    少女從小就被這麽教導著。而少女對此也沒有任何疑問,忠實地遵守著長輩的教誨。


    她的名字叫北大路花火,從外表看是一位恬靜美麗、嫻熟而端莊的黑發少女。平日的她總是掛著微笑,帶給人一種奇特的神秘感,見過她而被吸引的人也不在少數。這樣的外表和氣質也使和她擦身而過的人們都會忍不住回首顧望。雖然穿著舉止樸素大方,沒有絲毫華麗的感覺,但依然能給人一種“觀賞性十足的藝術品”的印象。


    在她年幼之時,有這麽一件事。“花火,你在這裏等著我。”花火的父親一一北大路正道曾帶花火去過他工作的地方。不過說準確點,事實上是正道原本打算盡快將當天的工作完成後,再帶她去他人家中進行拜訪。


    “好的,父親大人。”


    正好在正道工作的事務所前有一座小公園,於是正道便讓花火坐在公園中的一棵大樹下等自己回來。然而,工作上卻出了一些麻煩,原本馬上就能夠完成的工作,卻足足花了五個小時。當正道走出事務所時,


    已是日落西山了。


    “花火!”正當正道急急忙忙地朝公園走去時,他卻看到花火依舊端坐在大樹下一動不動,就如同自己走進事務所時那樣。


    “您回來了,父親大人。”


    見父親回來,花火恭恭敬敬地行跪禮(譯者注:三指之禮,指用食指、中指、拇指按在席上行跪禮,這種禮節常見於女性,我們在許多電視劇中也經常能夠見到)迎接。從花火那麵帶微笑的臉龐上看不到絲毫的不滿―不,就連不滿這種情緒,也似乎壓根就沒有過。


    北大路花火,就是這樣的一位少女。


    北大路男爵家的曆代當家都富有卓越的遠見性。在明治維新開始不久,身為“華族”(日本貴族的一種,皇族之下、士族之上,身分算是相當高貴)的當家們便開始積極地展開與世界他國的貿易往來。尤其是對海運業的投資持續至今,因此在世界上也享有盛名。此外北大路家族在歐美還擁有許多親朋好友.前一代的當家北大路正盛便長期居住在法國,甚至還迎娶了一位法國女子為妻。而原本作為北大路家養子的正道,也是在與北大路家族的獨生女恭子結婚後成為的新任當家,並且在日法兩地都建造了新的居館。而花火作為正道夫婦的獨生女,從小便接受著母親恭子嚴格的教育。


    在花火三歲的時候,正道為了繼續擴大前代當家所開創的事業而帶領全家人移居到了法國。同時,他還將家族和事業的未來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兒身上。


    3


    “我,就要結婚了。”花火微笑著說道。


    聽到這句話的少女一一一頭亮麗金發的古妮西露布魯梅爾,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古妮西露是一名貴族,同時也是花火目前就讀的專供貴族子弟上學的寄宿學校的室友。


    論性格,花火與古呢西露可謂是剛好相反。如果說古妮西露是一朵嬌貴的玫瑰,那麽花火就是一朵外表柔弱的鈴蘭。古妮西露比較吞易感情用事,時常會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在行為舉止上,而沉默寡言花火則很少表達出任何感情,麵容上總是掛著恬靜的微笑。


    性格差別如此鮮明的兩人,關係卻出奇的要好。不,或許正是因為個性相差太大,所以才能合得來呀兩人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能夠完奏地互助補短。這樣天衣無縫的二人組合,甚至時常令她們的競爭對手感到羨慕。


    “你說你要結婚?"


    “是的。”


    “你不是才剛滿16歲嗎?"


    還隻有15歲的古妮西露對火花的話感到有些不解。順便一提,古妮西露由於成績出色,所以跳級成為了花火的同年級同學。


    “我壓根就沒聽說過你有什麽未婚夫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什麽?”


    “今天我收到了父親大人的來信,信裏是這麽寫的。”


    “信裏說要你結婚嗎?”


    “是的。”


    “你等一下。”古妮西露打住話頭,兩眼直直地盯著花火。


    花火的麵容上依舊掛著那慈愛般的微笑,那種沒有任何改變的微笑,仿佛能夠接受、容忍任何事物。


    “花火,你的結婚對象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認識。”


    “……”


    “我從沒有見過對方呢。”


    “你說從來沒有見過?”古妮西露訝異地失聲叫了起來。


    “你連對方的麵都沒有見過就叫你結婚,而你卻這麽輕易地就同意了?"


    “同意……不是,我沒有同意過什麽。”


    聽了花火的回答,古妮西露放心鬆了一口氣。


    “就是,就是嘛。和素昧謀麵的人結婚,這種事根本沒辦法同意嘛。”


    “古泥西露,事情並不是那樣的。”


    “嗯?”


    “同意’之類的行為,是不需要的。隻要父親大人說‘是’,那就是了。”


    “你說什麽!”古妮西露不禁加重了說話的語氣。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這種荒謬的事倩!結婚可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啊,不能隨隨便便就這麽算了!”


    “如果我拒絕了這門婚事,那麽對對方,還有作出了這樣選擇的父親大人都是很失禮的啊。”


    “這事不關別人的事,這可是你自己的問題,花火!"


    “是的”。


    “對此你沒抱有任何意見或不滿嗎”


    “是的。”


    “……”花火平靜的回答讓古妮西露無


    言以對,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花火平時就總是這樣。絕對不會提出自己的主張,隻會讚同別人的觀點或幫別人做事。事實上,雖然受到花火恩惠最多的不是別人,正是古妮西露自己,但如今遇到這種事情,她就絕對不能睜隻眼閉隻眼了。


    作為花火的朋友,古妮西露打心底為花火擔心著。這種突如其來的婚姻,真的會為花火帶來幸福嗎?


    “還是不行!好,我來想想辦法!”


    “呃?”


    “你的結婚對象是個什麽樣的家夥,就讓我來判斷!如果他是個軟弱的男人,那我會用我的戰斧將他大卸八塊!”


    “古妮西露……”


    花火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過,很快便恢複成了往日平靜微笑樣子,向著古妮西露說道:


    “那麽,請你先把我砍了吧。”


    “你說什麽?"


    “如果你要把將會成為我的丈夫的人殺了那麽我也不能獨自苟活下去。”


    “花火……”


    ——為什麽?


    古妮西露愕然地盯著花火,迷惑不解。


    “被別人來決定自己的人生,你也無所謂嗎?”


    “是的。”


    “不是違心的話?”


    “是的。”


    凝視著花火那沒有半點猶豫的雙眸,半響不語的古妮西露無奈地歎了口氣。


    “日本的女性都是你這樣的嗎?”


    “我聽說大和撫子是這樣的女性。”


    “就是有名的‘yamatonadeshiko’是嗎?”


    古妮西露將視線從花火身上移開,靜靜地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戀愛……“


    古妮西露經聲重複著這個詞。


    “呃?”


    “花火,你有沒有想過嚐試著戀愛一次呢?“


    “戀愛……是嗎?”


    “是啊。”


    花火稍稍想了一會,然後表情認真地答道:


    “我,我想我不知道所謂的戀愛是什麽。”


    “……”


    “戀愛是件很好的事情嗎?"


    “戀愛是件愉快、美好,並且……痛苦的事情。”


    古妮西露頭也不回地輕聲答道。她隻是呆呆地詳矚著窗外,仿佛在回憶著某些往事一般。


    “……”花火則在心中不斷重複著古妮西露所說的話。


    “戀愛……”


    戀愛對於花火而言,僅僅是隻會在動人的故事當中才會出現的事物。


    ——戀愛嗎……我有一天是不是也能遇到呢?過去花火也曾這麽想過,不過也僅限於此,她從沒有考慮過更多。(雖然人與人之間戀愛、結婚還有生子這些事情,我在書裏也有讀到過,但是若沒有戀愛就結婚,真的是錯誤的嗎?)


    花火自己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對花火采說,“戀愛”這一事物是離得如此遙遠,連懂憬的地步都無法達到。


    兩人之間的沉默氣氛持續了許久。


    最後這種僵硬到幾欲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終於由古妮西露率先打破了。


    古泥西露將視線轉回花火身上,略帶嚴尋地問道:


    “我真是的,竟然忘了問最重要的問題了。你的結婚對象,應該是位貴族吧。”


    “我聽說對方是與我們北大路家族有很深交倩的馬勒伯朗士家族的菲利普先生。”


    聽到花火的回答,古妮西露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是說馬勒伯朗士家族的菲利普?"


    “你怎麽了,古妮西露?"


    “我聽說菲利普討厭女性是出了名的。你竟然會嫁到那裏去嗎?"


    “是的。”


    花火微笑著點了點頭。花火提到的馬勒伯朗士家族,雖然從名字來看確實是法式的家名,但該家族的祖先原本是意大利北部的城市―佛羅倫薩的貴族。


    佛羅倫薩在中世紀時期,一直處於歐洲的大商豪美第奇家族的統治之下。(譯者注:美第奇家族是出了三個教皇一一利奧十世,克萊蒙七世及利奧十一世及兩個法國皇後凱瑟琳美第奇和瑪麗·美第奇的意大利貴族家庭。“大”科西莫是這個家庭中第一個統治佛羅倫薩的人。“高貴的”洛倫索是一位傑出的學者與藝術家的讚助人,受到其讚助的包括米開朗基羅和波提比利)該家族在怕世紀中期,曾誕生了一位名叫凱瑟琳·德·美第奇(catherinedemedicl)的女性。她14歲的時候成為了法蘭西國王亨利二世的王後,最終甚至還成為了攝政王後,並因製造了聖巴托羅繆慘案而在曆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筆。(1572年8月34日,在聖巴托羅繆節前夜和當日淩晨,當一大批胡格諾派首領參加國王妹妹瑪格麗待與納瓦爾新國王亨利的婚禮時,太後凱瑟琳乘機製造了聖巴托羅繆慘案,操縱天主教派軍隊捕殺新教徒,僅巴黎一地就屠殺了胡格諾派包括首領科利尼等多達二三千人)


    馬勒伯朗士家族就是在那個時候跟隨著凱瑟琳·德·美第奇一起來到了法國。


    那個時候的法國與現在完全不同。文化藝術等方麵均遠遠落後於意大利,凱瑟琳的到來也為法國引入了不少先端的文化和藝術。就連如今聞名於世的法蘭西料理,據說最早也是由她帶來的廚師所引進的。


    正因為這樣,馬勒伯朗士家族的人們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裏對法國都非常輕蔑,並且都為自己出身於意大利而感到自豪。即使到了現在,該家族人們的名字,有時還會照意大利式的發音來命名。


    不過,光靠自豪和驕傲是不能當飯吃的。高傲的馬勒伯朗士家族的人們也不會例外。自從拿破侖的事件之後,該家族便麵臨著經濟上的危機。


    馬勒伯朗士家族開始從海運方麵尋求生機。由於他們家族領地的南麵不遠,就是法國南部的港市馬賽,因此雖然是首次嚐試,但馬勒伯朗士家族毫不費力地便將海運業發展了起來。


    也許這一切都依靠了運氣的幫助,但經過馬勒伯朗士家族不斷的嚐試和進取,他們終於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到了20世紀,從地中海到大西洋,馬勒伯朗士家族已經獨占了大片的海運航路,家族的繁榮也到達了頂點。


    就當人們以為馬勒伯朗士家族的繁榮可能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時候,歐洲大戰爆發了。


    在歐洲大戰爆發初期,德軍派遣了大量船隻封鎖了大西洋航路,這也給馬勒伯朗士家族造成了莫大的損失。不過,如果當時戰爭能夠盡快結束的話,相信該家族的實力很決就能夠得到恢複。


    ——然而戰爭卻足足持續了六年。由於戰時的統治製度的影響,作出的重大改革也於事無補——一切能夠挽救麵臨破產的馬勒伯朗士家族的方案,都因為國家本身麵臨的各種危機而變成紙上談兵。


    當戰爭結束之際,馬勒伯朗士家族僅剩下了少許的資產。不過就在家族的人已經走投無路時,從未有過的、來自東洋的幸運降臨了。以開拓歐洲連接亞西亞的航路為目標的北大路家族,十分希望能夠搭上目前在海運界中名譽猶存的馬勒伯朗士家族。


    就這樣,馬勒伯朗士家族的下任當家菲利普·迪馬勒伯朗士與北大路家族的獨生女花火之間定下了婚約。


    4


    “父親,這門婚事我絕對不能答應。不,就連結婚這種事情,我連想都不曾想過。我打算一生都不結婚!”


    今年20歲的菲利普·迪馬勒伯朗士正對著自己的父親馬賽爾大發雷霆。


    “別這麽說,菲利普。”


    馬賽爾帶著一臉疲憊的神情,月懇求的語氣對兒子說道。


    菲利普一


    下子沉默起來。


    馬賽爾的表情有些不安,他悄肖觀察著兒子的臉色。


    菲利普緊咬喋唇,惱怒地盯著丈親。他對自己體內流著眼前這人溝血液而感到十分厭惡。


    菲利普幼年喪母,父親馬賽爾井沒有另娶妻,一直獨自一人承擔著繁忙的海運事業,也因此有著“獨身的海運王”這樣的別名。但同時,也在背地裏卻做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馬賽爾十分喜愛女人,而且已經到了一種出於本能般的“饑不擇食”的地步。自己的女兒、他人的妻子、修女、甚至連街上的妓女也不放過。其戀人數日一換也毫不稀奇。


    菲利普從年幼時起便是一直看著已態百出的父親長大的。那些女人們對還是孩子的菲利普沒有絲毫的關愛之情,有時也讓缺少母愛的菲利普感到十分痛苦。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他,變得討厭女人、不信任女人也是自然而然的。


    但是,馬賽爾的墮落生活由於戰爭的爆發而起了變化。


    戰爭奪走了馬賽爾的一切。地位、資產、女人,以及活力。在已經顯露出傾頹勢態的馬勒伯朗士家族麵前,馬賽爾做不出任何的挽救局勢的措施,仿佛連行動的力氣也消失了一般。過去春風得意的容態,仿佛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皺眉蓬額的老頭。


    就在此時,日本的北大路家族主動找上門來談及了婚事。如果菲利普和花火順利成婚的話,那麽馬勒伯朗士家族毫無疑問將會受到北大路一家莫大的援助。這也是拯救已經衰敗的馬勒伯朗士家族的絕好機會。


    關於兩人的婚姻大事,已經欣喜若狂的馬賽爾在對菲利普隻字未提的情況下便同意了―為了馬勒伯朗士家族,為了自己。


    “因為對方是日本人,所以你不中意嗎?"


    “我沒有那麽說過!父親你忘了鳴?我們還有馬勒伯朗士號!"


    馬賽爾沉默了良久。


    馬勒伯朗士號一一這是一艘寄托了馬勒伯朗士家族起死回生的希望和未來的豪華客船。


    菲利普18歲的時候,開始代替馬賽爾從事馬勒伯朗士家族的一切事務工作,而這些工作早在數年之前,便已經被他的父親置之不理了。


    菲利普將父親開始花天酒地的頹廢生活後便放置了許久的工作重新整理了一遍,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家族的事業中去。從海洋貨物的運輸,再到客船的航運。


    在戰爭結束後的數年間,人們漸漸地開始淡忘戰爭所帶來的痛苦,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因此,人們也漸漸地將目光重新投入到了娛樂行業當中。每年乘坐客船出海旅行的人也成倍增長著。


    菲利普注意到了這一點,也自然不願意錯過這絕好的商機。雖然所有的大型客船在戰爭中便已失去,但菲利普並沒有因此放棄。他將包括馬勒伯朗士家的房子在內的所有財產作抵押,將獲得的資金全部投入到了豪華客船的開發當中。客船的名字,便以是馬勒伯朗士家族來命名的。關是上述幾點,就能看出菲利普已經將一切都賭在了這般船上。


    “馬勒伯朗士號已經基本完成,隻剩下進行試航儀式了。隻要完成了試航,就可以順利進行大西洋的航海工作了。”


    “……沒用的。”


    “父親!"


    “一定又會有什麽危機來臨。說不定戰爭會再度爆發。到時候客船又會沉沒掉。”


    “父親……”


    “都是戰爭的錯,全部都是故爭的錯。如果沒有它們,我就能過上幸福的人生了……”


    “現在家族的狀況已經不是隻靠我們就能夠解決的了,已經不行了。”


    無法想開的馬賽爾以堅決的語氣下了定論。


    菲利普開始以辯論的語調反駁父親:“人們一旦出海了,就絕對沒辦法法向他人尋求援助。海洋充滿著各種各樣的危險,想要出海,就必須要精通航海的知識,還要擁有堅強的意誌力。現在,我們正在仿徨著,在黑暗的海麵上航行的一艘名叫烏勒伯朗士的船迷失了它所應該前進的航路!"菲利普的語調雖然非常平靜但卻能感到一種堅定的意誌。“但是,航路是絕對存在的。我們應該找出那條道路,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讓馬勒伯朗士家族的光榮重新回歸!父親,難道你不認為這才是我們馬勒伯朗士家族所原有的生存方式嗎?"


    如利箭一般的尖銳話語,不斷衝擊著馬賽爾。但是,那支利箭實在太過銳利,使馬賽爾連承受的力量都沒有。


    “沒用的……沒用啊,菲利普。我們的船已經在海洋中沉沒了。”


    “父親!"


    “已經沉沒了。僅靠我們的話已經不能讓它重新浮起來。他人的援助……他人的援助是必須的。”


    “父親……”


    曾經高貴偉大、風光無限的海運王已經不複存在。如今在菲利普麵前的,隻不過是一個軟弱無能的老人。


    “你的意思是,海上男兒就不能尋求別人的援助了嗎?沒有這回事。我們沒有必要拒絕別人的好意吧。我們家族已經不行了,無論如何挽救都不行了。”


    馬賽爾抱著埋下的頭,渾身顫抖著說道。


    “好不容易有人來援助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如果拒絕了,以後我們就永遠隻能在慘淡的日子中度過餘生,我不要那樣……


    “菲利普,求你了。你隻需要答應這門婚事就行了。我知道你討厭女人,我也知道你討厭女人的原因都在我。關於這一點我向你道歉。我道歉……求求你。”


    “對了。如果,你真的那麽討厭女人的話,隻需要形式上的結婚也可以啊。你不用去見那個女的,不用擔心,對方也知道這是場政治婚姻,不會和我們斷絕關係的。我說,這樣不是很好嗎?”


    馬賽爾的老臉上堆滿了滔媚和卑屈。


    噴怒的感情充滿了菲利普全身。


    他咬緊了嘴唇,對著馬賽爾怒目而視。


    “父親!"


    菲利普朝著麵前光滑的地板狠狠地踹了過去。


    “啊!”馬賽爾不禁被菲利普憤怒的舉動嚇得全身哆嗦。


    “就是因為你這樣……就是因為爾這麽認為,所以才會!"


    菲利普涅緊了拳頭,怒不可遏地衝到父親麵前。


    “菲利普……”


    “就是因為你抱有這樣卑劣的想去,所以才會招致今天的後果!父親你總是認為是戰爭使你失去了一切。但是你錯了!就算沒有戰爭,這一天也一定會到來的!隻要你還抱有這種可恥的想法一天,就一定會招來這種下場!"


    馬賽爾嚇得瞼色惻白,膽怯地瞅著兒子,口中隻能發出害怕的呻吟。


    菲利普鬆開了拳頭,這時候就算狠揍父親一頓,一切也都無濟於事,這一點他心裏也十分清楚。


    菲利普轉身準備離開房間。


    “菲利普……”


    微弱的呻吟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對方的小姐今天已經過來拜訪了。現在她正在客廳裏。”


    “你不能去見見她嗎?"


    “……我拒絕。請把這門婚事也一並推掉吧。”


    “菲利普!"


    拋下還想說什麽的父親,菲利普走出了房間。現在,他打算先去一趟郊外的造船場。那裏還放置著正在進行內部裝修的馬勒伯朗士號。對菲利普來說,隻有那裏,才是真正能夠讓他內心平靜下來的地方。在前往玄關的途中,他路過了客廳的入口。


    (那裏有為了政治結婚而來拜訪的女人……)


    心裏這麽想著,菲利普連看都沒看客廳內一眼,徑直走出了住宅。


    5


    到了深夜,菲利普終於回到了住宅。


    馬勒伯朗士號目前的製造狀況讓


    菲利普十分滿意。運行性能、耐久性、安全性、居住性一任何一個方麵都完美地按照著菲利普腦海中所描繪的那樣完成著。隻要是馬勒伯朗士號的事,任何細小的環節菲利普都不會放過。


    “那艘船一定能夠……”


    菲利普確定成功的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了。


    回到住宅後,菲利普朝著自己的寢室走去。他打算明天一早便再去造船場看看馬勒伯朗士號的情況。


    正當菲利普準備通過客廳前的走廊時——


    他猛地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我不會結婚的……)


    他在客廳入口前停了下來。


    (女人……不能相信。)


    搖了搖頭,他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


    “嗯?”


    菲利普突然感到大門的另一側有輕微的氣息。


    (怎麽……是人的氣息嗎?)


    “怎麽會……”


    然而將門打開後,躍入眼前的一幕情景卻令菲利普難以置信。


    地板上有一個人。窄一看去,還以為那人是跪在地上,但看清楚那人的姿勢時,菲利普才知道並非如此——


    對方的頭深深埋著,恭恭敬敬地端坐在地板上,僅靠雙手的三根手指來支稱身體的平衡。


    “你,你是……”


    菲利普眼前的人,身穿著他隻在書上看到過的,一種被稱為“和服”的日本民族服裝。淡雅的淺黃色和服上還編織有八重山吹的鮮花,顯得格外雅致。


    “您回來了。”眼前的人緩緩將頭抬了起來,是北大路花火。


    菲利普不禁怔住了。


    眼前將頭抬起的黑發少女,那端莊的麵龐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在月色的襯托下散發出神秘的色彩。就連向來討厭女性的菲利普,也不由得被花火的微笑所吸引了。那種甜美、幽雅的笑容,不知為何讓菲利普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之前全身的疲倦也徹底消失地無影無蹤。


    有好一會時間,菲利普就這麽呆呆地望著花火。不過,接著便察覺到了什麽,拚命搖了搖頭,向花火質問道: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花火依然保持著微笑,平靜地答道:


    “因為有人吩咐我在這裏等著您就行了。”


    “在這裏等著我?難道說,你從白天開始就……”


    “是的。”


    “難道……已經等了10個小時?”


    “是的。”


    “為什麽不回去?"


    “呃?”


    “你在這裏幹等了這麽久,難道就沒有想過回去算了嗎?"


    “是的。”


    “難道你沒想過我可能不會來嗎?"


    “我沒有那麽想過。無論如何,在這裏等待夫君是我的職責。”


    “職責?"


    “是啊。作為妻子,等待丈夫回來是應該的。”


    “請你等一下。”菲利普說著,走到花火麵前。


    “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呃?"


    “這是一場政治婚姻。你也應該明白的吧?"


    “呃?”花火的臉上浮現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不明白?"


    “請問,您說的是什麽意思


    “啊?”


    “我指完全不考慮我們當事人自身的感受就隨便指定結婚的作法。”


    “那個……”花火的表情由困惑變成了不知所措。


    凝視著花火的瞳眸,菲利普著實涼詫萬分。


    (這個女孩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雖有些無奈,但菲利普還是耐心地勸說道:“進行這種連愛倩都沒有的婚姻,你真的覺得無所謂嗎?


    “沒有愛情……”


    花火似乎還未能理解菲利普的話,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地歪著頭,(譯者按:許多人在思考問題時都習慣皺眉歪頭,但這種行為在日本極為普遍。)仔細地思考著他剛才所說的話。


    “隻要成為了夫婦,愛情不就肯定能培養出來的嗎?”


    “啊……”


    菲利普被花火的疑問弄懵了,他呆呆地望著花火,半天沒回過神來。


    “愛情並不是你說的那回事,你沒有經曆過戀愛嗎?"


    “是的。”——聽到“戀愛”,花火的雙頰立刻變得維紅,她害羞地答道:


    “我對戀愛這種事情還不太了解。”


    花火的回答很直接,但毫不做作。


    (沒想到還有這麽純真的人……)


    “請問……”花火又恢複了之前那樣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話……”花火稍微躊躇了一下,“你能夠告訴我‘戀愛’是什麽嗎?"


    “……”菲利普就這麽呆立著,啞然無聲。他瞳孔中所映照的,隻有花火無邪的微笑。


    (如果是擁有如此溫柔的笑容的女孩,我想我也許可以相信她吧……)


    菲利普那顆自幼年時期起便被封印的心,漸漸開始發生了改變。


    6


    (從今以後,這位先生就會成為我的丈夫了……)


    當與菲利普初次見麵的時候,花火心中所想的,隻有這一事實。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感慨。


    對花火而言,一旦被他人所決定下來的事情,她就會幹脆地順從,甚至接受。而拒絕遵從那些屬於強製性的事情,這些想法花火壓根就沒有去想過一一坦白地說,花火甚至絲毫沒有認為那些事情會屬於強製性的,即使在他人眼中這些事情可能簡直無法想象。


    雖然一般的人可能根本不會相信,但花火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與其說她這樣的性格是因從小受到的教育形成的,倒不如說她天性如此的可能性還更高一些。在古妮西露得知了花火和菲利普見麵的事情後,古妮西露曾這麽問過:


    “對方是個怎樣的男人?"


    花火的回答簡短扼要:“是個很好的人。”


    她的回答不是“怎麽好”或者“哪裏好”,僅僅是“很好”。但是話說回來,花火以前從來就沒有說過過任何人一句壞話,一句也沒有。在花火的意識當中,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壞人”。


    “如果對方是個很輕浮花心的男人,你一定要告訴我。到時候我一定會要他賠償見麵的損失。”


    見古妮西露這麽擔心自己,花火也抱以微笑:


    “如果他對其他的女性動心的話,那麽說明責任在我。無論是對待自己的丈夫,還是對待其他的女性,我都應該盡到自己的本份。”


    如此無懈可擊的回答,連古妮西露也不知該如何辯駁。花火的回答,也許包含有兩層含義:


    第一種,便是之前提到的“壞人”。花火根本就以為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壞人存在。因此,如果自己的丈夫“拋棄”了自己,那麽也是錯在自己。


    另一種含義,則明顯表明了花火對戀愛方麵了解的欠缺。古妮西露所說的“輕浮花心”到底是什麽意思,花火顯然就根本沒有聽明白,甚至還說要對丈夫的情人“盡到自己的本份。”這實在令普通人無法想象。如果說她對那些花心男人而言是個“模範妻子”恐怕都還不算準


    確。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像花火本身竟然會擁有這種想法,就已經是個奇跡了。


    然而,花火心目中的大和撫子,就是這樣的形象,盡管真正的大和托子也不曾有她這樣“賢惠”……


    日本雖然自古以來就一直是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但女性在家庭中卻往往占了極重要的地位——女性心思和性格原本就比男性細密、堅強,如果你聽說有哪個人家的妻子在盂蘭盆節或年末時會給娘家送東


    西,那麽這絕對不會是丈夫的意思——若是性格稍微軟弱一些的丈


    夫遇到了心高氣傲的妻子,那麽這位妻子多半就會成為“凶惡的管家婆”,就算不是,至少在家裏也是她說了算。


    雖然那時候的日本一直有人提倡“男尊女卑”,但許多丈夫回了家卻抬不起頭來倒是無可爭辯的事實,這樣的例子也是舉不勝舉。


    至於為何要稱呼那些女性為“大和撫子”,那隻可能是為了讓那些心高氣傲的妻子們能夠多為丈夫著想,多溫柔、賢惠一些。


    也就是說,大和撫子和這位來自東洋少女心中的形象完全不同。也許花火的父母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兒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據說北大路男爵夫婦倆其實是非常籠愛孩子的。據娘家的人說,每到新年的對候,所有親戚中,北大路夫婦給的壓歲錢是最多的,但花火絕對不會主動找他們要哪怕一分壓歲錢。


    後來,花火頭一次任性地主動提出希望留在巴黎,雖然當時有古妮西露家的人幫忙照應,但事實上北大路夫婦是否答應了花火的請求,至今還是個疑問。


    花火給他人的印象就是個“無我”的少女,心地善良。但隨著她漸漸長大,北大路夫婦倆也開始為她的性格擔憂了起來。


    雖然這一次的婚姻是政治婚姻,但那同時也許也是父母倆希望花火早日結婚的一種對策。女性結婚之後就會發生改變——世間常有人這麽說。


    然而,雖然花火的婚姻大事已定,但她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就算花火對“戀愛”還懷有一絲幢憬,但那也隻能在被稱為“結婚”的大河中隨波逐流,僅此而已。


    7


    一天,在塞納河畔的一所小公園中,古昵西露通過花火,初次見到了菲利普。


    “你好,我叫菲利普·迪·馬勒伯朗士。”菲利普平靜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哦……)


    眼前的這位男子,令古妮西露頗為意外。在與菲利普初次見麵之前,古妮西露時常能在社交界聽到關於他的傳聞―傳聞中菲利普是個對女性充耳不聞、漠不關心甚至對女性抱有恨之入骨的態度的冷酷的男子。


    但是,傳聞中的男子如今就站在她的眼前。


    舉止端莊文雅,容貌俊秀,連待人時的眼神也十分溫柔親切,帶給古妮西露的印象與傳聞完全不同。(是花火的性格令他發生改變的嗎?)古妮西露不禁有了這樣的想法。


    沿著塞納河畔,三人慢步走出了公園。


    照花火以前的描述,她和菲利普的約會就是像現在這個樣子的。偶爾上街逛逛,也隻會去美術館之類的地方。而兩人之間更是連句像樣的談話都沒有。在旁人的古妮西露看來,花火和菲利普僅在默默地向前走著,而且兩人之間前後還相隔了大約1步的距離。


    “花火,為什麽你隻跟在後麵?"


    終於,古妮西露忍不住向花火問道。若是平時,古妮西露和花火總是並肩走在一起的。


    “……”菲利普一言不發地停下了腳步。


    “花火?"


    “我跟在後麵就行了。”


    “為什麽?"


    “和夫君是不能並肩走在一起的。我不能作出這麽無禮的事情。”


    “那也是什麽所謂的大和撫子的教導麽?"


    “是的。”


    花火毫不在意地笑著點了點頭。但是,這樣的回答是古妮西露無法接受的。沒錯,花火和菲利普之間的確汀有婚約。但僅僅還是未婚夫婦的關係,花火有必要兼讓到這個地步嗎?更何況,花火總提到的大和撫子那個人,真的是把這樣的行為當成對待丈夫的本份嗎?


    “花火,你過來。”


    “不行,我不能過去。”


    “那好,那我過去。”


    “不行,古妮西露你是客人,請和夫君走在一起吧。”


    “花火,你這麽做會引起別人誤會的。到底誰是未婚夫婦啊?"


    古妮西露的話一點不錯,現在的場麵讓任何行人看了,都會把古妮西露和菲利普當成一對情侶。


    “花火!”沉不住氣的古妮西露對著花火大聲叫起了來。


    (花火竟然這麽頑固……)


    和花火認識了這麽久以來,古妮西露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這麽頑固。然而接下來,更加令古妮西露迷惑不解的一幕出現了。


    “花火,到旁邊來。”一直站在旁邊靜觀兩人交談的菲利普突然開了口。


    “好的。”花火順從地應了一聲,走到了菲利普的身邊。


    古妮西露完全被花火的行為搞糊塗了。


    眼前的這一幕,外人看了一定會以為花火本很想和菲利普靠在一起走,但出於“大和撫子的教導”使她不能這麽做。而當菲利普主動開口讓她過來時,花火也順理成章地靠了上來,實現了小小的心願——相信一般人都會這麽認為吧。


    不過,如今在十分了解花火的古妮西露眼中看來,花火根本就是順從地接受了菲利普的命令,僅此而已。


    菲利普見古妮西露半響不語問道:


    “你口渴嗎?"


    “呃?”古妮西露還沒回過神來,花火便緊跟著作了回應,“我去找點什麽喝的吧,請兩位在這裏等著。”


    “喂,花火。”


    盡管古妮西露想大聲叫住她,但花火依然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望著一臉迷惑的古妮西露,菲利普也不禁苦笑了起來:


    “很驚訝吧?隻要有我在旁邊,花火就總會變成那樣。”


    “雖然不太可能,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這些都不是你強製她做的吧?"


    “我向神明起誓,沒有這麽做過。這應該算是花火她的善良所致的吧。雖然她並非喜歡做剛才那樣的事情,但也許因為是性格的原因,結果自然而然就成那樣了。”


    “在學校裏以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花火,看來還真是個老好人性格呢。”


    “……”菲利普望著花火的背影,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我有些話想和問問您,布魯梅爾小姐。”


    “真巧,我也有些話想請教您,馬勒伯朗士先生。”


    話雖這麽說,兩人卻相視無語。


    “那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沉不住氣的古呢西露先開了口,“您喜歡花火她嗎?”


    麵對這麽直接的質問,菲利普並沒有馬上作出回答。他認真地思考了一小會,然後用平靜的語調答道: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對方的回答讓古妮西露驚訝萬分。


    “您真的準備抱著這樣的心情與花火結婚嗎?"


    “……”沉默了一會,菲利普堅定地答道:“花火她曾希望我能夠教她什麽是戀愛,但說句實話,其實我對戀愛這種東西也並不怎麽了解……”


    “相愛……依戀……這些東西原本與我是完全無緣的。您應該也聽說過關於我的傳聞吧……恐怕連我自己都覺得那些傳聞完全屬實。我確實很討厭女性,甚至僧恨女性。因此,連別人說‘愛情’、‘戀愛’這樣的話,都會引起我的反感。”


    “……”


    “所以,我現在是否已經喜歡上花火,這一點我真的不知道。不過,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麽還要和她結婚,我可以對神明起誓,絕對不是為了金錢,至少我不是。”


    “你不是?”


    “提起這件事真的令我們家族很難堪,但我父親似乎就是為了錢才……”


    “你說什麽?"


    “父親為了重振即將頹敗的馬勒伯朗士家族,所以非常想得到北大路家的經濟援助。”


    “也就是說,


    這真的是一場政治婚姻了?“


    “最初的時候是……”


    “難道現在就不是了嗎?你連愛情和相戀都不明白竟然還這麽說!”


    古妮西露的反駁極其毒辣露骨,依照她的性格,為了花火的一生幸福,她絕對不會輕易讓步的。


    麵對古妮西露的譏諷,菲利普並沒有生氣。相反的,他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堅定。


    “我有可以和她結婚的理由!"


    “那麽我就洗耳恭聽吧,所謂的理由。”


    “理由就是……她的笑容……”


    “……”菲利普的回答讓古妮西露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雖然確實是有些無厘頭的回答,不過了解花火性格的古妮西露多少能夠明白菲利普話中指的是什麽。


    “我希望笑容能夠永遠掛在她的臉上。從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晚上開始,我就一直這麽想。”


    菲利普的目光十分誠懇,仿佛希望古妮西露來評定自己的為人一般。


    “花火的笑容擁有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能夠洗淨人們內心的汙垢,治愈受創的心靈。我希望能夠永遠看到這樣的笑容。同時,我也希望她能夠為我綻放笑容。”


    “你說的不就是戀愛嗎?”古呢西露的語氣一下子平和了許多。聽到菲利普吐露了埋藏的心聲後,她的心情也變得暢快了許多。


    “我也希望是那樣。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有一些事情非常擔心。”


    “什麽事情?”


    “你也應該聽說過關於我的父親…馬賽爾·迪·馬勒伯朗士的傳聞吧?“


    的確,經常參與社交界活動的古呢西露當然聽說過馬賽爾的放蕩生活。在見到菲利普以前,古妮西露之所以會那麽擔心花火,這也是其中一個理由。


    “您是說您的父親會對花火做出什麽事情來嗎?"


    “不是的。我的父親現在恐怕連對女性交談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談論自己的父親時,菲利普的表情顯得既寂寞,又輕蔑。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我以前一直都很討厭女性,也很討厭戀愛。但是,在我見到了花火以後,我明白了。我並非是討厭戀愛,而是害怕戀愛。我不希望自己變成父親那個樣子。”


    菲利普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我至今還很害怕戀愛。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想和花火結婚,雖然我還不知道將來能不能讓她明白,什麽是戀愛……”


    “您很誠實嘛……”


    “小姐,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什麽事呢?"


    “我也聽說過關於您的傳聞。聽聞您的使用戰斧的武藝十分高強,如果我將來讓花火陷入了不幸當中,那麽請您不要有任何猶豫,用戰斧狠狠地朝我砍下來吧。”


    “你當真嗎……”


    “我希望能夠有人督捉鞭策我。”


    “我明白了……到時候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多謝您。”得到了滿意的答複,菲利普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


    “不用道謝,雖然有些對不住您,不過我也很希望花火的一生能夠幸福。花火的性格就好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嬰兒一樣,所以我也想要保護她。”


    “我們的想法是相同的呢。”


    “是啊。”古妮西露也以微笑回應。


    正在這時,花火回來了。


    “讓兩位久等了。離這不遠有一家咖啡店,我們走吧。”


    望著還有些喘息的花火,兩人相顧一笑。


    8


    6月8日的午後,馬勒伯朗士號在熱烈盛大的送行式中,離開了馬賽的港口。


    在馬勒伯朗士號的處女試航的儀式上,菲利普·迪馬勒伯朗士正式宣布將正式成立新的馬勒伯朗士海運商會,而社長則是馬勒伯朗士家族的年徑新當家——菲利普本人。此外,菲利普還宣稱除了馬勒伯朗士家族以外,該商會還有北大路、布魯梅爾兩家共同參與了投資。在馬勒伯朗士號完美地結束了它的處女航之後,該商會還會建造出數十艘同型的客輪,向世界的航海領域進軍。


    一旦這個偉大的計劃付諸實施,無疑將會為全世界的海運業帶來一輪新的革命―新聞各界都爭先恐後地對商會的這一計劃進行了報道。


    此外,新聞界還針對在這次的馬勒伯朗士號的處女航行中即將舉辦的結婚儀式進行了報道。由於菲利普的新娘是來自日本的美女北大路花火―因此這場婚禮也讓媒體界的人們異常關注:“到底這位向來討厭女性的青年實業家會不會和新娘上演一幕新時代的《蝶蝶夫人》呢?"(譯者注:《蝶蝶夫人》,原名《madamebutterfly》,是當代著名的歌劇。劇中以日本的長崎為背景,講述了一幕日本女性蝶蝶和一位美國軍官因墜入愛河而結婚,但後來因為丈夫的背叛而自盡的悲劇。)


    馬勒伯朗士號出航以後,菲利普徑直回到了臥房。


    “唉…”


    菲利普一頭倒在了床上。老實說,他實在太累了。為了準備今天的儀式,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過了。不過,他打算小睡一會後,就再前往船內各處,四處轉轉觀察一下。


    “咚!咚”


    房門處傳來了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


    “請進。”菲利普坐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領。


    進來的是花火。雖然很快就要結婚了,但目前兩人的臥室依舊是分開準備的。


    “是花火啊。”


    “夫君,您辛苦了。我能為您做些什麽嗎?"


    與以前一樣,花火的態度依然顯得畢恭畢敬。不過菲利普能從她的表情中感覺到,她是真心誠意地在關心著自己。


    自從兩人汀婚後,花火就從寄宿學校中退了學。基本上每天都會前往馬勒伯朗士的住宅,拜訪並照顧菲利普。平時的花火,也會跟現在一樣,用恭敬的態度詢問菲利普是否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地方。若是平時,菲利普可能不會在意。然而,數日積累的疲勞令菲利普感到花火的話很刺耳。


    “有件事情……”


    “您請吩咐。”


    “能不能直呼我的名字呢?“


    “呃?"


    兩人之間的感情,從這一瞬間起,再度產生了變化。


    “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夫君’,而直接叫我菲利普。另外,和我說話時的態度和用詞,就像和布魯梅爾小姐交談時那樣就可以了。”


    “可是,那樣的話……”


    花火露出了困惑為難的神情畢竟,她所了解的大和撫子,是不會作出那樣的行為的。


    “……”菲利普一言不發地看著花火。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


    終於,菲利普起身走到花火的跟前,率先開了口。


    “花火。”


    這樣的舉動,也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雖然已經訂下了婚約,但兩人類似牽手之類的接觸卻一次都沒有。


    (絕對不能傷害她的心……)抱有這種想法的菲利普,與十分珍惜接觸機會的花火,兩人在認識的這段日子中不約而同地沒有做出更符和未婚夫婦的舉動―連牽手都沒有。若是其他少女的話,如果又有這樣的未婚夫,多半會認為對方十分可疑―甚至還會懷疑對方是否有


    對不起自己的行為……


    但是,花火並沒有那樣想過。“丈夫他真的非常重視我”一-有的話,也是這種純樸的想法。


    不過現在,菲利普似乎要親自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這層隔閡了。


    不,不是。


    菲利普徑直走到了花火的背後兩手蒙住了她的雙眼:


    “知道我是誰嗎?”


    “呃?”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我的丈夫…”


    “……”


    “不……是,菲利普。”


    “猜對了。”


    菲利普鬆開了雙手.讓花火轉過身來。


    “花火。”


    “菲利普……”


    花火喃喃地重複著未婚夫的名字,不禁害羞得滿麵通紅。


    9


    有件事情令古妮西露十分在意。


    為了參加花火的結婚儀式,古妮西露也加入了馬勒伯朗士號的處女航行。距離出海那會已經過了三天,明天,就是花火和菲利普的結婚儀式了。


    然而,這場婚禮的新娘——北大路花火最近幾天的樣子卻給人感覺怪怪的,這讓古呢西露十分在意。


    “……”花火就這麽安靜地坐在倚子上,一動不動。臉上不見了平日那溫柔可人的笑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就連古妮西露走進了房間,花火也沒有任何反應。也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旁有人存在吧。


    “花火。”


    “……”


    “花火!”


    “……”


    “花火!你沒聽到我在叫你嗎?”


    “嗯?啊,古妮西露…”


    見到古妮西露,花火又露出了微笑。似乎又恢複成了平時的花火。但是,這也許隻是花火不想讓古妮西露擔心自己而強顏歡笑吧。


    “花火,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你很奇怪峨。”


    “很奇怪?沒有啊”


    “和菲利普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嗎?”


    “呃?”一聽到菲利普的名字,花火不禁全身一震。


    古妮西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在馬勒啟朗士號出海以後,古妮西露也普撞見過花火和菲利普二人獨處的場麵。不過說準確一些,其實是房間的門敞開著,導致古妮西露無意中看到了——


    菲利普來到花火房間的一幕。


    “你來了啊,菲利普。我馬上給您倒茶,先坐下來等等吧。”


    “哦……”古妮西露不禁感歎不已。


    (這不是已經很有普通戀人的感覺了嗎。)


    然而,她馬上察覺到了氣氛有異。


    眼中的兩人,無論是動作、神情或是言語,都顯得十分生硬。


    “花火,茶就不必了。過我這邊來吧…”


    “好,好的……”


    花火走到了菲利普跟前。


    “你身上的味道很香,花火。”


    “是嗎……”


    “隻要花火你能夠在我身邊,那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菲利普……”


    (這兩人……)


    古妮西露的表情由疑惑變成了詫異。


    (簡直就像是拚命在扮演一對普通的戀人一樣。)


    詫異歸詫異,若能夠習慣的話,或許也就不是什麽問題了。古妮西露帶著這樣的想法悄悄地離去了。


    〔難道說,花火現在這個樣子和那時候有什麽關聯嗎?)


    古妮西露目不轉睛地盯著花火,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不過古妮西露並沒有馬上開口詢問。因為她十分清楚花火的性格。如果不等花火主動開口的話,是聽不到她真正的想法的。


    終於,花火開口了。


    “我不太明白,古妮西露。”


    “不明白?”


    “我現在不明白了。”


    “是關於菲利普的事情?還是關於結婚的事情?如果不願意的話,現在取消婚禮還來得及!不管別人怎麽說,這種不考慮別人想法的婚、姻實在…’


    “不,不是那樣的。”


    “什麽?”


    “我不明白的,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


    “我在與菲利普認識以後……希望自己能夠戀愛。但是,怎樣才算是戀愛,我真的不明白……”


    “花火……”


    “自從我改口叫他為‘菲利普’以後…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奇怪?"


    “現在我也說不上來是怎麽一回事,不過我心裏覺得很不安。菲利普他真的待人很溫柔親切,讓我覺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他……但我還是覺得很不安……”


    花火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要哭出采一樣。


    “我果然還是戀愛不了嗎?到最後隻能帶有這種不安的心情嗎?"


    “……”古呢西露馬上就明白了,花火所指的那種不安的心情,到底是什麽。


    那種心情……是曾經在自己年幼之時,急切盼望著奔赴戰場的人歸來的心情。那段日子裏,深受體會的心情……


    “花火。”


    “嗯?”


    “那種心情,正是你已經開始戀愛的最好證據啊。”


    “啊?開始戀愛?”


    “雖然可能還不算戀愛……不過,花火你也終於開始有所了解了啊,戀愛這種東西。”


    “……我……並不了解啊……”


    花火的言語中透露著憂戚。


    “這種心情,對菲利普豈不是很失禮嗎?戀愛到底會發展成什麽樣子呢?”


    “那就全部要看花火你的內心了。”


    “啊?”


    “戀愛是屬於自己的,不是屬於他人的。”


    “是嗎……”


    “不要害怕,要勇於向前。不要焦急,畢竟現在才隻是剛剛開始。而且,戀愛並不是單方麵的,它是需要兩個共同培育的……“


    古妮西露溫柔的回答。


    “兩人共同……”


    花火喃喃自語著,同時將視線轉移到桌子上。


    桌子上放著一張照片,裏麵的人是菲利普。


    凝視著照片,花火不安的表情,慢慢地消失了。


    10


    結婚典禮當天。


    高高的海浪嘩嘩作響,風也刮得十分厲害。雖然還不能斷定海上即將發生一場暴風雨,但無論是誰,在目睹了那翻滾的浪花後都會那麽認為的。


    一場可怕的暴風雨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在這樣的天氣下……)


    是否應該中止婚禮的舉辦呢——菲利普正猶豫不決。


    婚禮中止並不等於取消和花火的婚約。隻不過是由於風暴的來臨而將婚禮延期數天舉行而已。


    然而,如果真中止了婚禮,親戚好友們倒也無所謂,麻煩的還是那些傳媒的記者們。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時間來參加並報道這場婚禮的。此外,馬勒伯朗士號後天就會到達這次航行的目的地―勒阿弗爾港市。到那時記者們就會紛紛下船解散了。


    這一次的婚禮意義,並不隻有菲利普和花火結婚這麽簡單,事實上還有為腳下的這艘馬勒伯朗士號進行宣傳的目的包含在其中。如果婚禮就這麽中止了,那麽那些認為這次馬勒伯朗士號的處女航缺少了畫龍點睛之筆的記者們,很可能會在評論中大大地加上一筆——“馬


    勒伯朗士號和新成立的馬勒伯朗士海運商會依然任重道遠,恐怕很難獲得巨大的成功。”這樣一來,菲利普花費了巨大的精力才將記者們請上船進行報道的計劃,就完全失去了意義。


    (看來還是得去請教專家才行……)


    左右為難的菲利普走進了操舵室。


    “哦,這不是新郎官嗎?”


    熱情迎接菲利普的,是馬勒伯朗士號的船長加斯頓·加斯科。


    雖然性格豪放的加斯頓·加斯科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某個陳舊不堪的作業船上的水手,但其出色的能力是勿庸置疑的。


    “加斯頓船


    長,我有事想請教您。”


    “如果是詢問天氣的話,你不必擔心。雖然外部的甲板可能會遭到傾盆大雨的洗禮,不過船內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加斯頓船長看穿了菲利普來到這裏的理由,搶先回答道。


    “是真的嗎?”


    “可能到時候多多少少會有些搖晃。不過這艘船的性能很好,應該不會有問題的。而且……”


    “而且……”


    “若能讓那些記者們知道外麵的暴風雨會有多麽猛烈的話,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


    船長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能夠用暴風雨襯托出馬勒伯朗士號的優秀性能,並且讓媒體記者們回去後有機會大書特書。


    “可是……那並非我的本意……”


    “社長您的運氣還真是好啊。可是,新婚夫婦在旅行中遭遇暴風雨也不是什麽好事就是了。啊?不過,如果在婚禮中平安度過這場風暴,那不就是吉兆的最好證明麽。”


    自說自話的加斯頓船長一說到這裏,不禁爽朗地大聲笑了起來


    “航海長,能不能麻煩你陪同社長在船內四處走走?連社長都特地跑來詢問了,想必那些客人們也不會太安心吧。”


    “好的。”


    身材與魁梧的加斯頓船長成鮮明明對比的航海長簡·羅邦德來到了菲利普麵前。


    “我們走吧?"


    “拜托你了。”兩人隨即走出了操舵室。


    船外已經開始落下豆大的雨點了。


    為了讓船上的客人們感到安心,菲利普和簡沒有使用船內的廣播。而是親自走訪了每個客人的房間,將今天婚禮照原定計劃舉行的消息一一轉達。


    菲利普最先走訪的,是花火的雙親——北大路男爵夫婦的房間。不過,即便今天便是女兒的婚禮,而來者是他們的女婿,夫婦兩人依然和平時一樣沉默寡言。不知是否是因為他們對獨生女兒即將出嫁毫無感覺,還是日本人的天性使然。總之,夫婦倆就像是抹殺了自己的感情一樣,對菲利普的話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今天的婚禮將按照預定進行,煩請兩位屆時出席。”


    “入室隨俗”,菲利普按照日本的禮儀鞠了一躬。


    “我家小女不才,還請您多多指照。”


    北大路夫婦同樣鞠躬還禮,但頭埋得比菲利普還要低得多。


    雖然夫婦的態度看上去十分冷淡,但他們對花火有多麽關心,菲利普是十分了解的。


    (花火的雙親是那麽關愛著花火,但卻對她施行那樣的教育…)


    直到現在,菲利普還是無法理解夫婦二人為何會對花火施行那樣的教育。但他從他們的言行中體會到了對花火的關愛之情,並且再度發誓要更加珍惜花火。


    此外,還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父親和花火父親的差距……


    當菲利普來到父親馬塞爾的房間時,房內空無一人。


    走訪完船內所有的客室後,菲利普來到了花火的房間。正當他準備入內時,從裏麵傳出了說話聲。


    “花火小姐,我真的太感謝你了,實在謝謝你。”


    (是父親……)


    對話的正是菲利普的父親馬塞爾。不過他的聲音比平時要溫和親切多了。


    菲利普悄悄地向內張望。


    (啊!)躍入他視線的,是穿著純白婚紗的花火,遠比平時美麗動人。菲利普的父親站在花火的麵前,露出了發至內心的笑容。


    “父親大人……我,什麽都沒有做啊。隻不過,隻不過一直在按照夫君,不……一菲利普的要求去照顧他而已。”


    “至今還沒有哪位女子能夠為那該子做到這個地步……唉,這都是我的錯……但是,看到花火小姐你……看到你傭有這樣獻身的態度,我覺得自己真的錯了……


    “父親大人……”


    “我真是個無能的父親哪。哈哈……有些話也許我隻能在今夭說出來,不過……菲利普就拜托你了。”


    菲利普不禁驚訝無比。


    眼麵的那個人,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嗎……


    到底是怎麽回事?眼前的一募看上去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在演戲,他是真的打出心底裏感謝著花火。


    (花火……你真的很不可思議呢……)


    菲利普不禁歎服。雖然不知道父親是否會真的發生轉變。也許到了明天,他就會忘記自己昨日親口說過的話,又回到從前那樣放蕩的生活中去。但,即使隻有一會時間,花火卻能夠令父親說出那樣溫和的話……


    如今菲利普眼中的花火,仿佛寶石一般閃耀著燦爛的光輝。


    身邊的簡航海長微笑著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你很幸福呢。”


    “啊,不……呃,該怎麽說好多……”


    “如今這世上像花火小姐那樣的女性,已經很少見了吧。雖然我認識花火小姐的時間不長,不過在這幾天裏我也感到非常驚訝。因此,我相信您的父親的話是真心誠意的。”


    “是啊……”菲利普同意地點了點頭。


    “今天的婚禮一定會圓滿成功的。請相信船長吧!”


    “嗯。”


    “那麽,我先告辭了。”


    或許是不願意當電燈炮,簡船長行過禮後便匆匆離去。


    “花火。”隨即,菲利普走進了花火的房間。


    “菲利普……”


    “你今天真漂亮。”


    盡管父親馬塞爾依然在場,但菲利普依然情不自禁地將花火抱在了懷中。


    一瞬間,花火為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隨即便恢複了笑容。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不過我現在還不太了解什麽是戀愛……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當然了。”


    “您能原諒曾經感到不安的我嗎?”


    “當然了。”


    “能告訴我什麽是戀愛嗎?”花火有些靦腆地說道。


    “嗯……讓我們相戀一生吧。”


    麵對菲利普那肯定的回答,花火心中的不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11


    結婚典禮即將開始。


    雖然船外的雨越下越大,但海麵搖曳得還不算太厲害,至少應該能夠堅持到婚禮結束。


    在大雨傾盆的甲板上,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個人影。


    站在甲板上的,是年輕的新聞記者——傑克·利昂·赫柏爾。本來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結婚會場上進行采訪的。


    但是,他比其他人更容易暈船——如果不是因為原計劃準備前來采訪的同事患了急病,他是絕對不會跑到這種“鬼地方”進行采訪報道的。


    在最初那風和日麗的前三天中,傑克還能勉強忍住暈船之苦。不過現在海麵上漸漸刮起了颶風,暴風雨也即將來臨。雖然海船還能繼續保持平穩,不過一點點輕微的晃動,都已經令傑克無法忍受了。


    也許在外麵吹點風的話就能好受些,因此傑克離開婚禮會場來到了甲板上。


    天空中堆積著厚厚的一層積雨雲,天色也因此黯淡得如夜晚一般。


    “竟然會在船上……而且是在這種鬼天氣裏進行結婚典禮……嗚……真是倒黴透頂……”


    傑克靠近船舷,不顧大雨洗麵,抬起頭努力做著深呼吸。


    就在這時,海麵上的某樣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麽?”


    起初,傑克還以為那是體型龐大的海魚―迎風破浪的兩條巨大海魚,筆直地朝著馬勒伯朗士號衝


    了過來。


    不過,馬上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如果是魚的話,衝過來的速度不可能有


    那麽快。此外,還能隱約聽到螺旋槳的聲音。


    “難道……是魚雷?”


    就在傑克喃喃自語時——


    突然,耳邊傳來了巨入的爆炸聲,同時整個船體也發生了劇烈的震動。


    “哇啊——"


    傑克被爆炸時引起的巨大氣浪給卷了起來。隨後頭部撞上了甲板,就這麽昏了過去。在他身邊,還放置著一條救生用的小艇。


    就最後的結果而言,傑克得救了。並且,他後來的證言更引發了人們一片騷動。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如今,一場悲劇已經揭開了帷幕。


    12


    在發生可怕的爆炸的同進,嚴格說來,花火還沒有成為菲利普的妻子。那時候,正好是準備結婚宣誓之際。


    由於婚禮會場位於馬勒伯朗士號的最上層,因此爆炸帶來的晃動也最為猛烈。


    “啊——”


    “哇——”


    即將走過“處女之路”(virginroad,即教堂門口到祭壇之間用紅地毯鋪成的路。也譯成“婚紗之路”)的花火父女二人不禁倒在了地毯上。


    由於花火倒在了父親的身上,因此並沒有受到外傷。但正道則在跌倒時扭了腰而動彈不得了。


    參加婚禮的人們由於基本都坐在列席間,因此基本上無人受到大的傷害。不過神父等站著的人,則不同程度的受到了衝擊的影響,不有少人受傷流血,甚至當場昏倒。


    幸免於難的菲利普立刻直奔花火並將她抱了起來,同時口中不斷呼喊著花火的名字。


    “花火!沒事吧?"


    “我不要緊,但是父親大人他……”


    “北大路男爵!請振作一些!"


    “嗯……我不要緊……”


    正道的意識還很清醒,隻是身體很難如常活動了。


    一同參加婚禮的古妮西露也從觀眾席上趕了過來。


    “大家都沒事吧?"


    “古妮西露……”


    “剛才的震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菲利普帶著不安的表情站起來問道。


    “花火,你和父母一起待在這裏。古妮西露小姐,花火和男爵夫婦就拜托您照看了。”


    “您要去哪裏?"


    “我馬上就回來。”


    “菲利普!”還有些心有餘悸的花火連忙叫住了菲利普。


    “我是這裏的船主,因此必須要確認船上發生了什麽事。你明白吧?”


    “好的……”花火點了點頭。


    再度將花火抱緊之後,菲利普飛也似地離開了會場。


    花火凝視著菲利普的背影,內心祈求他平安無事。


    13


    在劇烈的搖晃之中,一直待在操舵室的加斯頓船長正緊緊地握著船舵。


    經曆過各種大場麵的加斯頓船長麵對突如其來的衝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維持船體平衡的工作中去了。然而船舵卻轉動地極為迅速,完全無法正常操作。似乎是某個環節出了故障。


    “船長!”操舵室士一片混亂。一些沒有經驗的新手隻能用求助的目光看著船長。


    “快去船艙裏確認客人們的安全,並且檢查一下各個部署是否安然無恙!”鎮定自若的船長迅速地對手下下達了命令。


    船員們趕緊奔育了放置在操舵室內的數台船內電話。


    一時間,房間裏充景著焦慮和不安的言語。


    其中.一件可清是最信糕的報告傳到了船長的耳中。


    “船內已經開建浸水,防水遙壁已完全不起作用。”


    馬勒伯朗士號的花水設施可以說是非常完善。即使某個地方由於開孔而導致進水.也會被安置在道路中的緊急隔板離,頂多也隻會造成某個區域的貯水。然而,連隔離板亂隻起不了作用,這足以說明整個船體遭到了多麽重大的損害。


    “到底出了什麽事?


    簡航海長大聲詢問,一個正在接聽船內電話的部下隨即答道:


    “右舷的船腹中央位置似乎出了什麽事,但具體的就……”


    聽到部下的報告,加斯頓船長不禁自言自語:


    “是中了機雷嗎……還是魚雷……”


    ——船長的喃喃自語極富衝擊性,以致在場的人一瞬間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麽?"以航海長為首,所有聽到了這句話的人,一齊望向了船長。


    “船長,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加斯頓環視了一下周圍的船員,平靜地說道:


    “如果不是撞上了夾雜在暴風雨中的冰山或者是鯨魚那種規模的東西的話剛才那樣劇烈的衝擊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不過,在衝擊到來時,確實是發生了爆炸…這種事情,在戰爭由就已經經曆過無數次了。”


    加斯頓在歐洲大戰中被軍隊招收,並且在一艘運輸船上擔任船員的工作。在當時被德國的艦隊所占據的西洋航線中,加斯頓也是極少數幸存下來的人。


    “如果是中了魚雷的話就完了,放水隔板是檔不住的。”


    即使述說著可怕的事實,加斯頓的表情依然冷靜沉著。


    然而……


    “船長,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剛剛衝進操舵室、聽到談話的菲利普不禁呆立當場。


    “社長,真的非常抱歉,這艘船馬上就要沉了。”


    麵對這突如其來衝擊,菲利普幾欲昏倒。


    此時此刻,菲利普腦海中浮現出了馬勒伯朗士海運商會以及該商會末來將會麵臨的一切負麵影響的片斷。雖然對於人生經驗還不太豐富的他來說,這可能是無法避免的事……


    不過,迅速令他恢複理智的,是一位少女的笑容。


    (花火……)


    腦海中,海運商會的未來以及花火的笑容不斷交替浮現著。


    (必須要救出花火!)


    想到這裏,菲利普拋開了腦中的可怕想法。


    “船長,現在該怎麽辦?"


    “救生艇的數量足夠,也應該能夠在這場暴風雨中挺過去。如果現在立刻下決定的話,船上的所有人應該都能夠得救!"


    “我明白了,請照你說的做吧!"


    菲利普堅定地說道。


    聽到社長的親口決定,加斯頓馬上點點頭,隨即轉頭對簡航海長說:


    “打出求救信號,讓全員離船!”


    14


    機關室此時也是一片騷亂。


    雖然機關室位於船底,但十分幸運地沒有被爆炸所波及。


    但是,浸水已經勢不可檔地在船內蔓延開來。現在防水隔板已經不起作用,相信過不了一會,整個船底便會貯滿海水了。


    機關室先被浸水所淹沒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一旦蒸氣機關被海水淋濕,那麽馬勒伯朗士號就會立刻失去所有動力。


    當船長全員避難的指令傳達下來時,向來沉默寡言的機關長埃德加·弗勒裏以高出平日數倍的嗓門大叫道:


    “不能重蹈泰坦尼克號的覆轍,大家快逃!”


    機關長的話意味著什麽,機關室中的人們瞬間便明白了。


    在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時候,船上機關室的全體人員無人幸免。並非沒有逃出去,而是根本沒有逃跑。在泰坦尼克號發生事故的那個夜裏燈光的照明是逃難時必不可少的。為了能夠保證照明的供給,機關裏的人們都抱著一死的覺悟留在了機關室。


    而這一次的事故和泰坦尼克號的事故相比,有利之處遠要多得多。雖然目前還處於暴風雨之中,但依然還是白天;由於這次航行是馬勒伯朗士號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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