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由於喝了些白酒的緣故,這一覺我睡得特別沉,那嘩啦啦的流水聲對我來說就像是催眠的曲子。


    夢境裏麵朦朦朧朧出現了一張臉,那是一個女人的臉,感覺很漂亮,但是五官卻又像是隱藏在氤氳的霧氣中,看不清楚。但是直覺告訴我,這個女人並不是跟我成親的那個女人,這是另外一個女人。但她同樣穿著紅豔豔的新娘服,發簪上的那朵大紅花格外醒目。


    女人一步步向我逼近,一步步向我逼近。


    很奇怪,在麵對這個女人的時候,我竟然沒有感覺到害怕。


    女人的身上仿佛有一種神奇的磁性,吸引著我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但是,即使與那女人麵對麵站立,我也看不清她的臉龐。


    我隱隱約約聽見女人在叫我的名字:“小七!小七!”


    我伸出手,想要撥開籠罩在女人臉上的霧氣,指尖觸碰到女人的臉頰,一片冰涼。


    當我收回手來的時候,我看見指尖上麵掛著一縷縷血水。


    我的心莫名地顫抖起來,我拚命撥弄著眼前的霧氣,想要看清女人的模樣,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


    幾滴水珠滾過我的臉頰,嗯?是淚麽?


    好像不是!


    是水珠子!


    我驀地打了個激靈,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然後我看見我的眼前竟然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媽呀!什麽鬼!”我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拍打眼前的黑影。


    黑影飛了起來,靈敏地躲開我的攻擊,在我的頭頂上來回盤旋,不斷發出嘎嘎嘎的沙啞叫聲。


    嚇死老子了!


    我籲了口氣,這才看清楚了,那團黑影並不是什麽鬼,而是一隻水鳥,學名魚鷹!


    這隻魚鷹通體烏黑發亮,威風凜凜,一看就很有靈性。


    “黑子,過來!”虎子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黑子像是得到了某種指令,撲棱著翅膀飛到虎子的左肩穩穩站立,竟然比老鷹還要顯得神氣十足。


    “這就是黑子?”昨晚我聽虎子提起過,他們的船上養了一隻名叫黑子的水鳥。


    虎子點點頭,隨手丟了條小魚給黑子。


    黑子張開嘴巴,淩空接住,咕嚕一下吞進肚子裏。


    “看你睡得那麽死,我隻能讓黑子叫你起床啦!哈哈!”虎子笑著說。


    爺爺走了過來:“就是!跟四喜相比,你簡直就是一隻大懶蟲!你看看人家四喜,天不亮就起來練武!”說這話的時候,爺爺指了指岸邊。


    “哼哼哈哈!哈哈哼哼!”


    蔡四喜的呐喊聲傳進我的耳朵。


    循聲望去,岸邊的亂石灘上,蔡四喜打著赤膊在那裏練拳,這小子比我還小兩歲,但是身子骨卻比我壯實一倍不止,黝黑的皮膚上麵遍布傷痕,看得出來平時練習得非常刻苦。江邊的清晨涼意還很重,但是蔡四喜卻練習的滿頭大汗。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刻苦的嘛,對比一下自己,我隱隱感覺有些慚愧。


    虎子的目光中帶著慈祥:“四喜這孩子,三年來都是這般刻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練武,天黑了還在練武,他身上的那些傷痕就是最好的證明!啊,不過我得澄清一點,那些傷痕不是我弄的,我可沒有虐待兒童!”


    “四喜,該出發啦!”虎子朗聲叫道,粗獷的聲音在山巒間回蕩。


    “這就來!”四喜應了一聲,幾個縱躍就回到船上。


    這一手功夫看得我目瞪口呆,好小子,身手不錯嘛!


    昨晚上的時候我還想揍他來著,現在想想幸好沒有動手,要不然我非被他揍得滿地找牙不可,那臉可就丟大了。


    我們簡單用過早飯,鐵皮船突突突順江而下,開啟了新一天的航程。


    晨曦升起來,江麵上金光閃爍。


    迎著徐徐河風,我在甲板上打坐修煉,一個小周天之後,渾身隱隱有些發熱。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時間已經快到正午了,而我們的船隻現在也已進入瞿塘峽流域。


    瞿塘峽,又名夔峽,在長江三峽中,雖然它的河段最短,卻最為雄偉險峻。


    古人形容瞿塘峽:“案與天關接,舟從地窟行!”


    我坐在船頭,興奮地欣賞兩岸風光。


    兩岸山峰青翠,千姿百態,陽光潑灑在群山之巔,更添奇幻之感。


    有的像起舞的仙女,有的像摘桃的猴子,還有的像雄奇的寶劍,倒插在天地之間,非常雄偉。看得人心曠神怡,不禁驚歎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夢境,夢中的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我跟她之間會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奇妙感覺?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蔡四喜一邊吟詩一邊練武,每念一句詩,都打出一套精妙絕倫的拳法,空氣中不斷傳來呼呼的勁風聲響。


    “哎,你這都練了一上午,不累嗎?”我問。


    “累!但還是要練!”蔡四喜說話永遠都是這麽簡潔。


    我搖了搖頭,這家夥的人生除了練武還有什麽?生活根本就沒有樂趣嘛!


    “這裏風光如此美麗,你能不能消停會兒,看看風景如何?”我說。


    “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我還是我!”蔡四喜的應答讓我無言以對。


    我翻了翻白眼,一骨碌爬起來,指著蔡四喜道:“你能不能說點正常的語言?你是不是從外星來的?喂!我在跟你說話呢!”


    “拳腳無眼!”蔡四喜呼地打出一記長拳,直奔我的麵門而來。


    我驀然一驚,幸好反應還不算慢,堪堪側頭避開。


    好小子,突然趁機偷襲我,夠陰毒啊!你他娘的想要幹架不成?


    我心中慪火,馬步一紮,一記左擺拳揮向蔡四喜的臉頰。


    嘭!


    蔡四喜提臂架住我的拳頭,提膝衝撞我的腰眼。


    哎呀!


    腰眼受創,渾身的勁力仿佛在刹那間泄了氣,整個人軟綿綿地跪了下去。


    蔡四喜飄然退開,嘴角冷冷一揚:“別給我下跪,我受不起!”


    “我……我日……你大爺……”我疼得冷汗涔涔,連罵他都罵不出來了。


    “昨晚喝酒喝多了,四喜,你去弄幾條鮮魚熬魚湯,咱們午飯吃清淡一點!”虎子的聲音從船艙裏傳來。


    “哎!”四喜應了一聲,然後將右手食指和拇指卷成圈狀,放入嘴裏,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黑子從船尾撲棱棱飛過來,四喜伸臂往水裏一指:“黑子,去!抓幾條鮮魚回來!”


    黑子領命,身影迅速化作一道黑色閃電,以四十五度角斜紮入水中,那姿勢比跳水運動員還要優美。


    魚鷹可是捕魚的高手,而且對主人極其忠誠,它的喉部有個皮囊,就像袋子一樣,能夠裝魚。黑子捕到魚之後,不會將魚吞下,而是將魚儲存在喉囊裏麵,等到喉囊裝滿以後,再上船把魚吐給主人。


    黑子在江麵上起起落落,快若閃電。


    片刻工夫,黑子的喉嚨已是滿滿當當的,撲棱著飛回來立在船舷上,抖了抖身上的水沫子,嘴巴一張,吐出好幾條鮮魚。然後它高昂起腦袋,就像凱旋歸來的戰士,等待主人的嘉獎。


    蔡四喜走過去,拾起一條小魚喂給黑子,黑子囫圇吞下,高興地撲了兩下翅膀。


    蔡四喜倒提著幾條鮮魚往船艙裏走去,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了我一眼:“腳步虛浮,下盤不穩,還得多練!”


    我羞得老臉一紅,媽蛋的,居然被四喜這臭小子奚落教訓了一頓!


    不過這小子確實厲害,一眼就看出我的弱點。


    哼!


    蔡四喜,你丫不要得意,下次我一定把你打趴下!


    半個鍾頭過去,船艙裏飄出魚湯的香味,一鍋鮮魚湯很快端了出來。


    我們四人圍坐在甲板上,一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一邊迎著河風吃魚喝湯,好不愜意。


    雖然味道清淡,但是卻饞得我食指大動,一連扒拉三碗米飯,喝了三碗魚湯。


    “這湯真是鮮美,虎子叔,你的手藝真好!”我打著飽嗝說。


    虎子笑了笑:“這頓飯不是我做的,是四喜做的!”


    我扭頭看了一眼四喜,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會做飯,真是文武雙全啊!


    “對了,虎子,昨天我就想問你!你是不是在做送葬的業務啊,我看你這船……像是送葬船吧?”爺爺問。


    嘿!


    這船果真是送葬船,難怪黑漆漆,陰森森的。


    虎子嘿嘿笑了笑:“三爺,你的眼神真是犀利!沒錯,這船確實是送葬船!哎,你也知道,現在社會發展的那麽快,物價一個勁往上漲,不開展些副業不行啊!我們又沒有黃家那樣的條件,隻能幹一些苦差事了!”


    爺爺道:“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盡相同,隻要是憑自己的雙手吃飯就行!”


    “那是!”虎子把胸脯拍得咚咚響:“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實誠!踏踏實實掙錢,踏踏實實過日子!”


    虎子話音剛落,就聽遠處江麵上傳來一陣樂曲聲。


    那樂曲聲以嗩呐為主,其中還夾著一些鼓點聲。


    虎子放下碗筷,濃眉一挑:“喲!今兒個真湊巧,居然在這裏遇上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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