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眼惺忪地注視著由窗外射進來的陽光中,慢慢飛舞的塵埃……突然懷中的ein身體動了動。


    “你醒了?”


    ein沒有回答,直直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就開始挪動身子,想要掙脫開去。


    “等等,還不行……”


    可是ein不顧我的製止,從毛毯中掙脫了出來。她放想要站起身,卻馬上又像一個剛生下來的小馬仔似的搖晃著倒地。


    “乖乖地待著,現在還不能亂動。”


    我抱住ein的背,重新把她按到鋪在地上的毛毯上,用毛毯蓋住她露出來的肩膀,讓她更暖和一點。ein沒有抵抗,不過她向我投來的眼神好象是在質問我的真正用意是什麽,感覺硬邦邦的。


    “需要衣服吧?”


    昨天晚上的作戰服已經沾滿了鮮血,沒法再穿了。


    “建築物中的高爾夫裏,有我的替換衣服。”


    ein冷冷地說道。


    “是嗎。”


    我立刻飛奔出去。今天,在跟ein四目相對的沉默中,我有點心虛。我應該問什麽說什麽好呢。我想先在頭腦中整理一下,要躲過她那尖銳的視線應該是不可能的。


    ein明白嗎?明白她現在處於什麽樣的立場嗎……她對賽司博士的順從,好象有點過頭了。他們兩人之間不再是單純的信賴關係,已經變成了旁人無法插足的主仆關係了。如果知道賽司叛變……ein會作何感想呢?


    昨天晚上我沒有注意到藏在裏麵的高爾夫,車窗全被打碎了,車門和擋泥板上全是彈孔,應該是從交叉火力中突圍出來的吧。車體還算保住了。從眼前的景象可以想象出昨天晚上ein經曆了多麽激烈的戰鬥。


    在後座上的運動包中,放著分別之前ein穿著的衣服。我拿著衣服回去時,ein正倚著牆站著,用手捂住腹部的傷口,低著頭沉思。她正在估測自己身體受到的傷害和剩餘的體力吧。我該說什麽好呢?到現在也還沒有想出來。


    “快穿上吧。”


    我粗魯地說著,把衣服扔給了她。像平時一樣,簡單快速地換衣服,可是,看到ein穿上衣服,將傷口掩蓋住後,我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許多……不過這小小的安心,僅僅持續到她要出門前的這段時間。


    “喂、喂。”


    “怎麽?”


    ein頭也沒回地問道,不帶任何感慨也不帶任何試探的語氣。


    “你打算怎麽辦?”


    “回洛杉磯。”


    又短又冷,ein的回答十分簡練,就像這是理所當然地一樣。就在我對這個超出常規的回答感到啞口無言的時候,ein走出了屋子。


    “……喂!?”


    我慌忙追了出去。追上的時候,她正好剛出工廠,踏入早晨的陽光之中。


    “如果你想去跟賽司會合的話,已經沒用了。”


    我朝著她弱小的身影怒斥道,聽到這句話,ein停下了腳步。


    “那個家夥已經逃跑了。昨天晚上他讓你襲擊的是inferno的同伴。那個家夥從一開始,就想要背叛組織。”


    她看了看沙漠的另一邊,重新又向變成蜂窩一樣的高爾夫走去。


    “……喂!”


    我跑過去抓住ein的手就往回走。不管什麽任務都不猶豫不懷疑,當作是理所當然的義務一樣,隻知道一個勁地往前衝,這就是ein。這樣的她,就像昨天晚上克勞蒂婭說的一樣……隻是個機器人而已。


    “……放開我。我必須要去。”


    “去哪裏!”


    “回到市區……我必須在確保博士安全之前,引開追殺的人。”


    然後ein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把手放在腹部的傷口上,試探自己的傷口。


    “現在我能做的就隻有這個了。”


    與賽司的卑鄙相比,我更氣ein這種死心塌地的愚忠。我已經出離憤怒,可以說是哀怨了。


    “為什麽你要為賽司如此賣命?”


    “現在的你,應該不會明白吧。吾妻玲二。”


    (!)


    聽到那個名字從ein的嘴裏說出來,我像是被當頭棒喝一般。


    “……你知道了?”


    “不是你昨天晚上自己說的嗎。我聽見了。雖然是在睡夢中。”


    一股後悔的感覺頃刻間襲上我的心頭。


    “現在的你,無法明白,為什麽我會至死都要忠於賽司。而且你也沒有必要明白。你現在已經不是zwei了。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真實的身份。可是,我……現在還隻是ein而已。”


    “才不是!!ein肯定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就算是這樣,你知道我叫什麽嗎?”


    這個時候,我真正地懂了。


    說她胡鬧也好,魯莽也好,這樣的話是阻止不了ein的。作為一個被賽司博士操縱的木偶,ein冷靜地做出了最後的判斷。


    作為一個誘餌去送死。這時用完就被丟棄的木偶的義務。


    (我不想讓她死!)


    這樣的想法,我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恐怕從昨天晚上為她冰冷的身體取暖開始,這個想法就已經根深蒂固了吧。當我意識到的時候,立刻停止了衝動,混亂的頭腦也冷靜了下來,隻剩下了有用的動西。仔細想想的話其實也很簡單。如果想要保護她的話,可選擇的路就隻有一條。


    “我明白了。”


    不再猶豫的我,聲音竟然出奇地比ein還要冷靜。


    “不過,請你冷靜地考慮一下。你受了這麽重的傷,即使回到洛杉磯,也隻有白白送死的份。根本不可能引開敵人。還是暫時先不要露麵的好。”


    ein靜靜地聽著我冷靜的勸說。


    “如果讓他們覺得賽司手裏還有‘phantom’這張牌的話,那些家夥們也不會輕舉妄動。如果你真的想幫助賽司的話,現在就逃跑吧。不要白白地去送死。”


    好象有什麽話要說的樣子,ein一直盯著我看了很長時間,然而終究什麽話都沒說就低下了頭,看來總算是接受了我的建議。


    “那輛車已經不能用了。坐taurus吧。”


    “……那你怎麽辦?”


    “當然也要逃跑啊。雖然車隻有一台,但是座位卻有兩個。我們兩個暫時是命運共同體了。”


    我能想象得出她驚訝的表情。她很清楚,在碼頭船被襲擊的時候,身處克勞蒂婭家的zwei跟襲擊沒有任何關係。所以現在inferno真正在追捕的隻有賽司和phantom兩個人。可以說這是zwei脫離inferno的大好時機。為了這個機會,他應該想方設法離ein遠一點才對。


    “你如果死掉的話,那麽接下來被追殺的人就是我了。我還不想這麽快就死呢。”


    為了能跟得上她那冷靜的思考模式,我也沉著地這樣說道。


    “所以你不要隻顧著賽司,也要給我留點逃命的時間吧。”


    ein遲疑了一會,不過最後點了點頭。在她的世界裏,是沒有因利害一致而產生的信賴關係的。所以現在講感情還為時過早。


    “決定了是吧。那就上車吧。”


    向著遙遠的地平線延伸的高速公路上,taurus疾馳而去,不知道會是去往什麽地方。


    一向都和堅強的ein,這時也已經達到疲勞的極限了,坐在副駕駛席上後,一直處於淺睡的狀態中。我看著她那柔和的側臉,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真的決定了嗎?頭腦中的另一個自己固執地問道。


    選擇的餘地……這種選擇已經


    有多久沒有過了?在美國度過的這半年時間裏,伴隨我的隻有痛苦、悲傷、以及絕望。我知道那種以自己的意願做決定的珍貴的思想,現在已經滲透到我的骨髓裏了。


    沒關係,我再也不會感到迷茫了。愚蠢也好,自取滅亡也罷,現在的我隻想守護這僅存的可憐自由和尊嚴,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晚上,我們就到約塞米蒂了(注:位於加利福尼亞州的國家公園)。”


    突然,從副駕駛傳來了說話聲,好象是ein醒了。


    “你在那裏停車。然後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吧。”


    “不,還要往前走。”


    “……往前……到哪裏?”


    “到最後。”


    “…………”


    ein沒有回答。好象沒有找到合適的話語來回應我。這不像她平時的作風。我一邊想一邊繼續說道:


    “我們一起走吧,永遠地,兩個人一起逃跑吧。”


    “……你瘋了嗎?”


    這個問題用不著她問,在幾個小時之前我就問過自己。身為賽司得力部下的ein,組織恨不得撅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找出來。隻要跟她在一起,就不會有一天的安寧。


    “很難看出我精神不正常。”


    我自嘲似地笑了起來,心情感覺異常舒暢。


    “對了,你以前好象說過吧。在我死掉或者瘋掉之前,這個夢永遠都不會醒。不過我在活著的時候已經從這個夢中醒來了。所以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也不奇怪哦?”


    “不要開玩笑了!”


    ein的聲音帶著責備。


    “我是在說性命攸關的大事,你怎麽這麽不認真?”


    “有必要跟一個自己想著要去送死的傻瓜認真說話嗎?”


    “我如果不按照博士的意誌行事的話……”


    “別傻了!”


    我大聲斥責,打斷了ein的話。


    “你說現在的我無法明白。我確實無法明白,為什麽在被賽司拋棄後你還這麽死心塌地地對他,怎麽想都覺得奇怪,你這不是愚蠢什麽?”


    “……已經跟你沒有關係了吧。”


    我沒有繼續說些無聊空洞的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了紅色封皮的小冊子。


    是克勞蒂婭還給我的護照。是可以在日本國家的名義下享受權利和保護的證明書。


    “就因為有了這個小冊子,你對我的認知就完全改變了嗎?”


    “…………”


    ein無言了。一副什麽都不要聽的樣子,低下頭看著膝蓋。


    “不過呢,這個東西已經沒有意義了。”


    “……嗯?”


    “我已經決定跟你一起逃走了。所以隻是我一個人就沒有意義了。”


    說完,我就把護照一下子撕成兩半,扔到了窗外。


    “你……你幹什麽!?”


    ein一下子變得驚慌失措,著急地問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慌張的表情。


    “你為什麽那麽做?那是你身份的證明啊……”


    “算了,隻是幾張廢紙而已。”


    雖然我說的時候滿不在乎,可是不能否認,我確實是在逞英雄從此以後,我再一次降格為身份不明的亞洲人。而且從今以後,我再也得不到任何保護了。然而,我還有恢複的記憶,隻要這樣就足夠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這麽想到我走?”


    為什麽?即使她在逼問我讓我解釋,但是我從開始就沒有準備好該怎麽說才能符合她那冷漠的邏輯。沒辦法,我隻好將心中的想法直接說了出來。


    “可能是因為,我終於可以自己做決定了……吧,不是被什麽人威脅,也不是被命令的,而是我自己決定要那麽做的。”


    看著發呆的ein,我又接著說:


    “我不想讓你死。不想看你死。這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我自己的意願。這才是我存在的證據。”


    ein看起來有點安心了,茫然地聽著。


    幾乎在太陽落山的同時,我們穿過了約塞米蒂的自然公園。


    “心情怎麽樣?”


    ein沒有回答。本來我以為她隻是不願意回答而已,可是當我轉頭看向她時才發現她的臉色十分不好。看來,在車上沒辦法好好休息。雖然我還想連夜趕路,可是對受傷的人來說,這樣會受不了的。那麽就在前麵的汽車旅館裏休息一個晚上吧。


    汽車旅館裏有很多空房間,我選擇了一間便宜的臥室。因為如果使用信用卡之類的東西的話,就等於告訴了組織我們所處的位置。我們身上帶的現金不多,所以在搞到逃亡資金之前,必須要節省費用。


    “有點擠,你忍耐一下吧。”


    ein環顧了一下房間,沒有不滿也沒有任何反應。


    “我要擦身體。”


    “嗯?哦。”


    (是啊,現在淋浴的話會妨礙傷口的。)


    意識到這點,我把準備好的毛巾扔給了她,可是ein沒有動,隻是看著我。


    “我想脫衣服。”


    “……啊,對不起。”


    我訕訕地走出了房間。總之還是先找點東西來解渴吧。這樣想著,我就開始到處找起自動販賣機來。突然,一陣異樣的感覺閃過我的——ein在我麵前全裸的時候,明明從沒有覺得害羞過……


    (!)


    我瘋了一樣跑回房間。一腳踹開了廉價的鎖衝了進去。屋子裏,已經脫了衣服的ein在床尾坐著,出神地看著手中的剃須刀片。


    (果然如此。)


    我不由分說,上前奪下了她手中的刀片。她沒有抵抗。


    “……你想幹什麽?”


    好象是放棄了,也好象是憐惜著什麽,ein嘴角閃過一絲無力的微笑。


    “果然不行啊。對別人下手時什麽問題都沒有,可是對自己下手,真的很害怕啊。”


    “……ein,你……”


    “我厭倦了。累了!所以拜托你,請你成全我,給我一個痛快吧。”


    啪!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耳光已經打了出去。


    “你太不負責任了吧!為什麽這麽想死?我不想讓你死啊。我做了這麽多傻事,都是想讓你活下去啊!”


    “說起來很容易。可是怎樣才能活下去呢。”


    被打了耳光的ein好象沒有感覺似地反問道。


    “我和你都在被inferno追殺。如果現在inferno的人追到這裏來的話,我們怎麽辦?打算向他們跪地求饒嗎?”


    如果說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那是假話。如果被他們發現的話,就隻有默默地任由他們處置嗎?不,我要戰鬥。為了活下去。然而,那不是為了某個人的命令,而是為了保護我自己才去殺人。是的,雖然是被逼無奈,可是實際上,我沒有超越最後的底線。我還從來沒有憑自己的意誌殺過人。我……


    “可以做到的。”


    我冷靜地這樣告訴ein。


    “下一次,我再開槍射擊某個人的時候……我會以自己的意識來扣動扳機。”


    打破了沉默的,是ein的歎息。


    “……你真堅強啊。昨天之前,我都隻把你當作是zwei。”


    那是一張有點過於哀傷的微笑麵孔。ein的眼神裏,已經不再有尖刻和排斥了。


    “你想讓我也像你那樣地活下去嗎?”


    “……你不喜歡嗎?”


    “怎麽會喜歡!!”


    一聲悲痛的叫聲撕破了冷靜的假麵,露出了真實的內心。從本來早就應該幹涸掉了的眼角裏,滲出了一滴眼


    淚。那個ein……那個不管什麽時候都格外冷靜的她……隻因為一句話,就讓她失去了控製。


    她的心是那麽的堅強、冷靜。不管什麽時候,她都不會猶豫,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可是現在……


    “ein,你怎麽了……”


    “你不會明白的,像你這樣的是不會明白的。”


    雖然她極力想抑製住自己的聲音,但是沒有用。


    “你是沒有關係了。你已經知道了自己是誰。也有了自己的信念。再也不會丟失任何東西了。可是我呢?舍棄組織,背叛博士……現在的我又算什麽呢?”


    這時,那個帶著冷靜的假麵具的殺手不見了。隻有一個在訴說著自己心中痛苦的少女。


    “隻有當我是ein的時候,我才能忍耐住所有的事情。按照博士期望的樣子,不管多麽恐怖,多麽辛苦,也不會感覺得到。所以,我想一直做ein。如果今天早上我不從那裏逃走的話,我就可以以ein的身份而死去了。”


    伴隨著眼淚,她的真實想法從她細細的喉嚨裏慢慢地吐露了出來。這裏包含著一個少女的所有秘密。她並不堅強。並不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都一個人承擔,果然她一直在勉強自己吧。


    痛苦、恐懼、悲哀、絕望……背負著所有的一切,吞到自己的肚子裏。隻有把自己當成木偶,才能不斷地自欺欺人。這才是她堅強的真正動力吧。可是,現在已經行不通了。因為離開了賽司的她,現在已經不是ein了。


    “現在,我如果手裏不握著槍就睡不著覺。如果在夢中碰到以前的我殺的人,我也沒有任何理由為自己辯護。大家肯定都會問我,‘你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你現在還活著’。可是,我卻已經無法回答了。我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和工作都沒有了。”


    什麽多不是……我能理解如此感歎的她內心中的痛苦。就像我知道自己喪失記憶時絕望的恐怖感一樣。想忘也忘不掉。仿佛是被丟在真空中,感覺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似的,不安、寂寞、一點依賴感都沒有的恐懼。自己是什麽人?如果不知道這個的話,人是無法活下去的。所以,麵前的這個女孩子才會如此哭泣。


    “既然這樣,那,我給你起個新的名字吧。”


    “……新的、名字?”


    她好象沒聽明白我的意思,茫然地看著我問道。


    “一個不再是殺手,不再是木偶,而是作為你自己活下去的名字。”


    這時,我想起了促使我來到這個國家的一部電影中的女主角。


    “艾倫……?對。以後你就叫艾倫,怎麽樣?”


    “艾倫……”


    好象為了練習發音一樣,她一連重複了好幾遍,然後她臉上露出了那空虛寂寞的微笑。


    “感覺怪怪的。”


    “是嗎?”


    我這樣笑著回答,看到了她那無力的眼神。跟剛才一樣空虛寂寞的笑容。有點過於憂傷的微笑。我無法忍受胸中的痛,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玲二?”


    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不過是為了讓她安心而已。隻給她取個名字就能夠修補她心中的傷嗎?最後還不是會像泡沫一樣轉瞬即逝嗎?危險的事情、辛苦的事情,最終還是全由她一個人承受。


    “我發誓。我會把你失去的一切東西都找回來。你肯定也有過去,肯定也曾懷抱著很多的願望和夢想,肯定也曾快樂地生活過。所以,隻要找回你的記憶,就能成為支撐你的動力。所有的辛苦和恐怖就都能忍受了。因此你一定要活到那一天。由我來……保護你。”


    像昨晚一樣,今天晚上我依然是邊看著她的睡臉邊等待黎明的到來。她睡著的樣子很柔和。緊閉的眼瞼周圍還閃著淚痕。連夢中也還在哭嗎?又做噩夢了嗎?如果是的話你要記住,你已經不需要害怕了。如果你被夢中的死人責問的話,你就挺起胸膛告訴他們,我是艾倫。我是像這個名字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這個世界的價值和存在意義,都包含在這個名字裏。人的名字就是希望。父母帶著這樣的希望,為孩子起了名字。因此,隻要你有名字,身邊有人呼喊你的名字,你就有生存的價值。


    下午,車子駛入了鹽湖城。駛入市區的理由有以下兩點——首先是換車。這輛從組織裏帶出來的車已經不能繼續用了。還有就是籌措資金。


    “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停車。”


    “唉?”


    “不是需要錢嗎?我去弄一些來。”


    “……你去?”


    “你還沒有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你去負責弄車子。”


    “……哦。”


    雖然沒有跟我商量過,但是她似乎知道該怎麽做。看來,她沒有喪失普通的思考能力,並沒有因為昨天晚上的事而感到煩惱。就好象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1個小時後,你回到這裏來接我。”


    “……艾倫?”


    我叫住了打開車門下了車的她。艾倫俯下肩,“什麽事”,她用眼睛這樣向我詢問。沒有驚訝,沒有慌張,非常自然。


    “小心點。”


    她點了點頭,於是taurus把她留在了路邊,又一次發動了。


    我心中的隔閡,一下子消失了。我想著剛剛叫她艾倫的時候,她那自信的樣子。被那樣叫,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抵觸。雖然是件那麽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現在竟然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不是可以出乎意料地順利進行下去了嗎?我感覺本來一點希望都看不到的前途上,稍微有了點光亮。之後就是習慣的問題了,對於我們彼此都是。


    沒多久,就在城區的一角,發現一輛不錯的車。我在離馬路2個區的地方把taurus停了下來,迅速把車內的指紋擦拭幹淨。儀表板上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這樣的話扔在這裏就沒有問題了。


    我走下taurus,步行回到了剛才相中的車旁,裝著若無其事地觀察周圍。運氣不錯,旁邊沒有人。開車鎖用了30秒鍾,發動用了45秒。時間還算快吧。發動機啟動後,我又看了一下周圍,突然發現在對角線的路邊上,停了一輛車。剛才這輛車明明還沒在的。藍色的道奇viper(注:克萊斯勒公司開發的高級跑車)。那個是莉茲的車……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有人敲了敲駕駛室旁邊的玻璃。轉頭看去,一隻長管45口徑的槍抵在了窗上。


    “莉茲……”


    在柳眉倒豎的女保鏢身邊,克勞蒂婭陰沉著臉站在那裏。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莉茲就一下子打破了玻璃,用左手揪住我的衣領,然後用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把我從割破的窗口中拎了出來。


    “死心吧。”


    我的嘴和身體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剛滾到地上,胸口就被長筒靴底踩住了,隨即一隻槍的槍口對準了我。


    “住手,莉茲。他還不清楚情況。”


    “是嗎,那就由我來告訴他吧。”


    (艾倫怎麽樣了?)


    與等待我的命運相比,我更加擔心的是艾倫。


    與此同時,正走在街上的,因艾倫這個新名字而獲得新生的少女正在思考著。真是不可思議,本應該還不習慣被那麽叫的,可為什麽我的反應會那麽簡單呢?


    “艾倫……”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自然得不對勁的時候,是從玲二的taurus開走以後。為了偽裝而使用假名字的事情以前也有過好幾次。如果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任務上的話,不管怎樣都會裝得很自然。自己也對自己的這種演技很有自信。可是在不經意間被這樣呼喚,下意識地回頭,之前


    好象還沒有過吧?因為她太投入地思考,而導致竟然沒發現有人在跟蹤她,等意識到的時候,為時已晚。


    穿著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快速地向艾倫追了過來。


    (inferno的追兵!?)


    是什麽時候開始跟在後麵的?難道是在這裏設好了圈套?不,應該在很早之前就被盯上了。而且肯定是在下車之前。這麽說,玲二的車也已經……必須要通知他,必須要聯絡他,可是,怎麽聯係呢?


    跟蹤者有幾個人呢?玲二被幾個人追趕呢?


    恐慌慢慢地吞噬著少女的心。穿西裝的男人離得越來越近。如果是單純的跟蹤距離有點太近了,好象並不隻是想知道她的行蹤。


    (……難道是想抓住我?)


    她推開人群,開始跑了起來。


    為什麽又一個人逃跑了呢?發誓保護我的那個人已經不在身邊了。


    自己竟然這麽弱嗎?比這更危險的處境也經曆過很多次了,每每都平安脫險,為什麽現在的自己隻想著逃跑呢?自己已經無法冷靜地去反擊了嗎?


    就在她含著眼淚拐過街角的時候,站在那裏的一個高個子男人的胸膛,擋住了他的去路。


    接下來的瞬間,緊緊追過來的那個inferno的跟蹤者,還沒來得及做任何驚訝的表情,就被這個男人手中的槍打中了眉心。


    “淨是些呆頭呆腦的家夥啊,inferno裏麵。”


    賽司一邊冷笑著嘟囔,一邊用鞋尖踢腳下的屍體。


    “我傾注全力培養的人才難道已經變得如此無能了嗎?”


    “博士……”


    “終於找到你了啊,ein。”


    想找到走失的部下,根本無需自己特意搜索。隻要監視這些無處不在的搜索phantom的嘍羅們就可以了。賽司果然十分精明。


    “我本來想將你和zwei一起找回來,不過有點不太實際,隻要你一個人就足夠了,zwei就留給那個狐狸精吧。”


    materamode1200m(馬特巴)


    意大利的馬特巴公司1995年發售的左輪手槍。這隻槍與普通的左輪手槍不同的獨特之處在於,為了減少槍口的後坐力而發射汽缸最下麵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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