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應該不怎麽正確的羊咩咩飼育守則


    『對不起,真的很好吃。』


    信紙上寫著短短的兩行字。


    對不起。


    真的很好吃。


    我舉起左手揉揉眼睛,再輕輕地搖搖頭。


    看向窗外的景色,山腳下的風車正悠閑地轉動它的扇葉。


    萬裏無雲的大晴天。


    五月春暖的微風,從窗外吹了進來。


    風車的三枚扇葉正乘著這股暖風緩緩轉動。襯著綠意盎然的山麓,白色的扇葉格外地顯眼。


    遠眺白色的風車,是我每天的一大樂趣。風車總是以同樣的節奏緩緩轉動。晴天也好、雨天也罷,隻要我抬頭望向窗外,都可以看見正在轉動的風車。


    站在講台往下看去,我的座位剛好在教室右手邊的最後一排,鄰近最後麵的一扇窗戶。


    視野遼闊、采光良好,算是教室裏麵條件最好的座位。


    入學之後第一次更換座位,我就抽到了這個位置。好幾個同學想跟我換座位,都被我打了回票。


    畢竟教室的座位與學校的生活息息相關。如果抽到講台前的第一個位置,上課的時候勢必會被老師從頭盯到尾;走廊旁的位置也很容易受到腳步聲的影響,難以集中精神。因此我打從心底感謝老天爺賜給我這個座位。


    我從窗戶往外看去,俯視整個校園。


    有一個班級正在上體育課。三、四個人分成一組,各自拿著圓錐和旗幟往操場中央移動。從這些學生有氣無力的動作來判斷,上午第一堂的體育課顯然是上得心不甘情不願。


    我將視線拉回教室之內。


    上午的第一堂課,數學。


    佐藤老師正在黑板上書寫二次平方根的公式。老師是個三十歲出頭的成熟男性。大學時期是橄欖球校隊,戰績彪炳,常常將當年的事跡掛在嘴邊,因此被同學列為不受歡迎的老師之一。好漢不提當年勇,喜歡憶當年的人得不到大家的尊重。


    佐藤老師魁梧的身軀在講台上緩緩移動,公式以及算式寫滿了整麵黑板。


    我再度拾起手邊的信紙。


    這封信是我從抽屜裏麵搜出來的。


    第一堂課的上課鈴響後,我正打算從抽屜中取出閑置多時的課本以及筆記。


    這時突然注意到好像有什麽東西從抽屜裏掉了出來。


    起先以為是老師在課堂上發的講義,仔細一看之後,才發現並不是。


    那是一張薄薄的藍色便條紙。


    便條紙折成三折,夾在數學課本以及筆記本之間。


    上麵印著十幾條格線。第一行寫著「對不起」三字。小小圓圓的字跡,看起來十分可愛。


    對不起。


    尋思良久。我還是琢磨不出字麵下所代表的意義。


    但更讓我感到不解的,還是「對不起」之後的那段文字。


    就寫在下一行。


    「真的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這是什麽意思?


    所謂的很好吃,應該就是字麵上「很美味」的意思吧?


    ……什麽東西很好吃?午餐嗎?不過從文意看來,這段描述應該是過去式,所以應該是指已經發生的事情。


    現在是上午的第一堂課,還不到吃午餐的時間。


    難道是昨天的晚餐?


    昨天的晚餐很好吃。有道理,美味的晚餐確實是第二天的活力來源。


    可是。


    前麵的『對不起』又要如何解釋?


    難道是「自己獨享了美味的晚餐,所以很對不起」的意思?


    我昨天的晚餐是老姐以三個特大號的雞蛋料理出來蛋包飯,超級美味。我不知道你昨晚吃了什麽晚餐,隻知道我的晚餐絕對比你的好吃,就算你吃的是龍蝦鮑魚,也比不上老姐親手料理的蛋包飯。


    慢著。


    這封信真的是寫給我的嗎?


    我將信紙翻了過來,背麵沒有抬頭,也沒有寄信人的姓名。


    搞什麽鬼?


    「草加合人!」


    我的名字突然傳來。


    出聲的人正是佐藤老師。


    隻見他又粗又濃的眉毛往上一揚,抬超下巴直盯著我打量。


    「上課發什麽呆!」


    「我沒有發呆,我的臉本來就呆呆的。」


    班上的同學傳出陣陣竊笑。


    我不喜歡有人提到我的表情。


    呆呆的表情是天生的,我無力改變,如果真的看不順眼,請直接向dna以及老天爺抗議。


    而且我正在思索這張信紙的來曆,並沒有發呆。當然,我也不否認沒有專心聽講就是了。


    「既然沒在發呆,請上來解十六頁的問題。」


    於是我走上講台,寫了幾條算式之後,又回到座位。


    「正確答案。*名字雖然出局,解答倒是安全上壘。哈哈哈!」(譯注:合人的日語發音同out。)


    佐藤老師的笑話頓時讓教室的氣氛降至冰點。


    同樣的冷笑話,光是佐藤老師已經說了五次。若包括其他老師在內,更是高達了十二次之多。


    而且這又不是什麽好笑的笑話。


    尷尬的沉默籠罩教室。


    佐藤老師輕咳了一聲,試圖化解現場的尷尬之後,又繼續他的授課。


    是的,我叫作草加合人。姓草加,名合人。


    合人這個少見的名字,是我父親取的。原因是,他希望我「不管在什麽時候,都能與他人通力合作,成就一番空前絕後的大事業」。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不負責任的說法——


    據說父親滿心以為即將出世的孩子是個可愛的女兒,所以隻準備了女孩子的名字,直到我生下來了之後,才急急忙忙地思考男生的名字。


    當時父親正在欣賞棒球轉播。


    這是來自父親的母親、也就是我祖母的說法,相當具有可信度。


    事到如今,隻能慶幸當初父親取的名字不是「safe」。


    我從抽屜裏拿出藍色的信紙。


    說真的,我不怎麽喜歡收到別人寄來的信。


    就以這封寫著「對不起」的匿名信來說,我根本不知道寄信者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寫下「對不起」這三個字的。


    可能是在滿懷歉意的情況下寫出這三個字,也有可能是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寫出這三個字,更有可能是在暗自竊笑的情況下寫出這三個字。


    或許閱曆豐富的智者光是看到「對不起」,就能推敲出隱藏在這三個字背後的真正含意。不過對於一個資質平庸的十六歲少年而言,這簡直比不可能的任務還要不可能。


    就算我自己寫下「對不起」三個字,也不確定到底是屬於哪一種「對不起」。


    至於這封沒頭沒腦的信,就更不用說了。


    於是我陷入了沉思。


    然後很快地作出結論。


    不知道,無法理解。


    有時間再慢慢傷腦筋吧。


    為了避免再度成為佐藤老師的箭靶,我決定假裝認真聽課。


    這時才赫然發現,我連筆記本都還沒打開。


    難怪佐藤老師會盯上我。


    於是我打開了筆記本。


    「?」


    一片空白。


    嚴格說來,應該是不見了。


    一邊打盹一邊記下的筆記不見了。原本寫滿數字和算式的頁數,全都被整整齊齊地割了下來,隻剩下尚未使用的空白頁數。


    我闔上筆記本,深吸了幾口氣。


    然後試著在腦中厘清頭緒。


    昨天下午的第一堂,也是佐藤老師的數學課。


    那時筆記本並無異狀。我一如往常地將佐藤老師的授課視為背景音樂。反射性地抄下黑板的文字,然後遠眺窗外的風景。


    昨天也是個萬裏無雲的大晴天,遠處的小山清晰可見。白色的風車以及嫩綠的山麓,在藍天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美麗。


    授課結束之後,我闔上筆記本,收入抽屜之中。


    當時筆記本還很正常。數學課的筆記本是老姐替我買的,a4大小,封麵是一隻青蛙。不太可能弄錯。


    放學之後,我將筆記本留在教室。佐藤老師並末指定習題,再加上第二天也有數學課,沒必要將筆記本帶回家。


    也就是說,昨晚返家之後直到今早上學之前,就是筆記本的頁數消失的時間。


    這時我突然靈光乍現。


    難不成……


    我拿起寫著『對不起,真的很好吃』的信紙。


    信中的「對不起」,應該是指擅自割下我的筆記本吧。


    「真的很好吃。」


    我知道了。


    我的筆記大概被這封信的主人吃掉了。


    吃掉我數學筆記的……


    到底是誰?


    我朝著遠處的風車發問,當然,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剛剛那段話的重點到底在哪裏?」


    山崎在自己的烏龍麵撒上大量的七味粉。白色的麵條頓時籠罩在紅色的粉末之中。


    「這不是什麽八卦,所以沒有重點。」


    「是哦。」


    山崎麵露失望之色,動手攪拌起他的烏龍麵。清澈透明的湯汁立刻化作紅色的血海。


    午休時間,我與山崎共進午餐。


    綠丘高中設有學生餐廳,除了自帶便當的學生之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到這兒來解決民生問題。


    今天的學生餐廳比較冷清,我與山崎麵對麵坐在最後麵一張桌子的位置上。


    用餐之間,我將數學筆記本的怪事告訴山崎,同時尋求他的意見。


    山崎是我在綠丘高中第一個交到的好朋友,他也是在我抽到靠窗邊的寶座時,第一個要求交換座位的同學。雖然每個人都覬覦我的座位,可是當時才開學第二天,同學之間彼此不熟悉,沒有人敢鼓超勇氣跟我說話。


    隻有山崎不一樣,知道窗邊最後一個座位被我抽到了之後,他毫不猶豫地走到我身邊。


    雖然我拒絕了交換座位的提議,不過跟他也從此成為莫逆之交。


    「我隻是陳述事實罷了。抽屜裏麵擺著一封信,上麵寫著『對不起,真的很好吃』。接著我翻開數學筆記,赫然發現昨天抄的筆記全都不翼而飛。」


    「嗯、嗯。」


    享用著烏龍麵的山崎顯得有些敷衍。


    「誰會做出這種事?」


    「那還用說嗎?」


    山崎一股腦地將烏龍麵吸進嘴裏。


    「當然是羊咩咩囉。」


    「羊咩咩?動物園裏的羊咩咩?」


    「筆記不翼而飛、『真的很好吃』的信紙,也就是說那封信的主人吃了你的筆記,所以才會寫下『對不起。真的很好吃』的道歉信。以上是我根據你的證詞,所推斷出來的結論。」


    我試著想像羊咩咩闖入教室,從抽屜叼出我的筆記本,以毛茸茸的前腳將筆記本翻開,扯下好幾頁大口咀嚼的畫麵。


    有道理。


    這種事並不是不可能。


    除了「羊咩咩會寫信」這一點,我怎麽想都想不通。


    「可是羊咩咩不會寫信吧?」


    「馬都會說話了,誰說羊咩咩不會寫信?」


    「馬會說話?」


    「聽說美國有匹馬會說話,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我還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會說話的馬。


    照這樣看來,羊咩咩會寫信也一點都不足為奇。


    就在我叉手沉思的時候,阿濱出現了。


    手裏端著a餐的他,坐在我的旁邊。


    山崎目不轉睛地盯著才剛就座的阿濱。


    「山崎,你看什麽?」


    「敵人出現。」


    「敵人?」


    「點a餐的人都是我的敵人。」


    「為什麽?」


    「一貧如洗的我隻能吃烏龍麵加七味粉來欺騙自己,所以我不能容忍你自己獨享a餐。」


    「心胸寬大一點好嗎?」


    徹底無言的阿濱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就請心胸寬大地貢獻一份漢堡排如何?」


    山崎的筷子伸向阿濱的餐盤。


    阿濱立刻迅速地將餐盤挪至山崎的攻擊範圍之外。


    「貢獻一份漢堡排會死啊?別這麽小氣嘛。」


    山崎瞪著阿濱,眼神充滿了怨恨。


    「我點a餐就是為了漢堡排,誰敢打漢堡排的主意,我就跟他過不去。」


    「你們兩個夠了沒有?」


    為了轉移話題,我將筆記本的事情告訴了阿濱。


    阿濱立刻作出結論:


    「一定是被人撕破的。」


    「被誰?」


    「我們不認識的人。」


    阿濱將漢堡排淋上沾醬。


    「學校不是有很多個沒有專用教室的社團嗎?所以放學之後,很多教室都被充當為社團教室,我們的教室也不例外。」


    「哪個社團使用過我們的教室?」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哪個社團使用哪間教室並不是固定的,而是由需要社團教室的社團提出申請,因此今天使用一年三班教室的社團,明天可能使用二年一班的教室。」


    「原來如此。」


    「我猜一定是昨天使用我們教室的社團,基於某種原因撕下了你的筆記。」


    「你的答案倒是很實際。」


    「難道你希望我說出更另類的答案?」


    「倒也不是。」


    「遭殃的隻有你的筆記本而已吧?如果是羊咩咩闖進教室覓食,也應該是門口附近的座位先遭殃才對。」


    阿濱的說法不無道理。先前我已經問過班上的其他同學了,昨晚將筆記本留在教室的同學當中,除了我之外,大家的筆記本部完好無缺。有趣的是,我的座位是離門口最遠的。


    「那這封信該怎麽解釋?」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寫的。」


    嗯……好個一針見血的回答。


    「對了,你們今天會來社團嗎?」


    說完之後,阿濱看看我、又看看山崎。


    阿濱是足球同好會的隊長。一年級就擔任隊長的重責大任,這在本校算是極為特殊的例子,不過這種安排當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很簡單,足球同好會是阿濱創立的社團。阿濱知道綠丘高中沒有足球隊之後,自行找來了二十個社員,達到同好會的設立的門檻標準,成立了足球同好會。


    這二十個社員之中,當然不是每一個社員都對足球有興趣,我也是其中之一。平常有空的時候,我會看看電視上的足球轉播,或是打打足球電玩,不過要我親自下場踢足球,倒是沒那麽大的興致。


    拗不過阿濱的苦苦哀求,我才勉強當個湊人數的「幽靈社員」,在社員名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同好會的初步申請很快就通過了,阿濱以及其他社員如火如茶地展開練習。至於我這個幽靈社員,當然是從未在社團活動的時候露過臉。


    「昨天我已經提出了正式申請,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正式的同好會了。」


    「會通過嗎?」


    「如果是由我來寫申請書的話,就可能會被學校駁回,


    不過這次申請書是你寫的,不會有問題的啦。」


    「我隻是代筆而已,可不對內容負責。」


    是的,足球同好會的正式申請是我寫的。昨天阿濱找我去練球,結果被我看見他所填寫的申請書。根據阿濱的說法,先前他已經提出過一次申請書了,卻被學校以字跡潦草以及多所遺漏為由退了回來。正式申請書可是要保留好幾年的,填寫時當然得格外地謹慎才行。


    不參加練習的條件,就是替阿濱填寫正式申請書。我的字跡雖然稱不上工整,好歹也比阿濱的容易辨識。阿濱的字跡隻能以鬼畫符來形容,或許解讀*羅賽塔石碑的文字,都比辨認阿濱的字跡要來得容易許多。(編注:大英博物館收藏,解讀古埃及象形文字的關鍵石碑。)


    「重點項目我都已經都檢查過了,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


    這時我發現自己的醬油拉麵已經有點糊了,連忙拿起桌上的筷子。


    「我會去練球。」


    山崎開口。


    「草加,那你呢?」


    「練球時間是在放學之後吧?」


    「嗯。」


    「那我不去。」


    「偶爾也要露個麵吧?來練球的人總是不多,連踢一場六人製的練習賽都不行。」


    「我的足球技術粉爛,還是乖乖的當個幽靈社員就好。」


    說話的同時,我心裏對阿濱戚到有些歉疚。


    放學之後不想參加社團活動其實是有原因的。


    為什麽不挑星期六日的白天練球呢?這樣子我就可以參加了。或許是阿濱隊長的堅持吧,綠丘足球同好會從未在周末練過球。


    「如果幽靈也能幽體脫離,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拿著餐盤的阿濱站了起來。


    「沒事還是來晃晃吧。」


    丟下這句話之後,阿濱轉身離去。


    一天的課程結束後,我毫不猶豫地收拾書包踏上歸途。為了保險起見,我特地將筆記本塞進了書包裏麵。


    綠丘高中距離綠丘車站大約有七分鍾的路程,從綠丘車站搭電車至「柿木阪站」返家,則需要十分鍾的車程。這種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算近。十分鍾的車程更是尷尬,小說看不了幾頁,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又有點浪費時間。


    反正無事可做,所以我通常都是利用這段時間欣賞電車裏的吊牌廣告。


    柿木阪站附近是典型的住宅區,站前有條商店街,後方就是所謂的柿木阪。爬上斜坡之後,就是獨門獨棟的住宅區,其中一戶民宅就是我的家。


    驗票口對麵的廣場是接駁公車的停靠站,旁邊設有長椅,供等車的乘客休息。


    我走出驗票口的時候,長椅上麵坐著一隻貓。


    說得精確一點,應該是坐著一個身穿貓咪道具服的人。全身上下都包在道具服之中,隻露出一張臉,橘色的絨毛看起來十分柔軟。也十分溫暖。


    這種服裝適合在冬天穿著,夏天鐵定會熱死人。


    穿著道具服的人正在啜飲罐裝咖啡。


    就在我準備通過這隻貓咪的麵前時——


    「等一下。」


    貓咪開口說話了。


    「有事嗎?」


    「替我拿行李。」


    「為什麽?」


    「因為行李很重,我拿不動。」


    「風子,你已經是高中生了,自己的東西應該要自己拿。」


    「哼。」


    貓咪這麽回答我。


    貓咪似乎有點不高興,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直盯著我猛瞧。


    我認識這隻貓咪。


    世田穀風子,穿著貓咪道具服的她是我的兒時玩伴。


    風子總是穿著各式各樣的道具服,除了上學的時候會換上製服之外,她無時無刻都把自己打扮成各種動物的模樣,有時是貓咪、有時是兔子,甚至連長頸鹿的道具服都有。


    我不明白為什麽風子喜歡打扮成動物。之前試著問過她,也隻得到一句「因為我喜歡」的回答。


    「既然剛好遇到你,要你幫我拿不是比較輕鬆嗎?」


    「從地上的兩罐空咖啡看來,既然你花了這麽久時間坐在椅子上等我,應該稱不上是『剛好遇到』吧?」


    「你管我。」


    我跟風子之間的對話,吸引了路人在一旁圍觀。


    我不喜歡被人在後麵指指點點的,隻好乖乖地拿起風子的行李。那是兩隻大型的運動背包,不知道裏麵裝了些什麽。


    「真希望我也能跟你一樣好命。」


    風子就住在我家附近,嚴格說來根本就是鄰居,即使再怎麽不願,幼稚園、小學甚至是中學,我都得跟她上同一所學校。


    不過讀高中的時候就分開來了。我跟風子報考了同一所學校,結果她考上了第一誌願,我卻落榜了。


    之俊在二次招生中敗部複活,進入綠丘高中就讀,從此我便與風子分道揚鑣。


    「你跑去念另一所高中,對我來說真的很不方便。以前念同一所學校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找到你。現在卻隻能在車站堵人,真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麽沒考上。」


    「不能怪我吧,考運不好嘛。」


    「什麽考運不好,明明就是實力不足。考試那天你健康得很,不要牽拖到考運上。」


    風子說的沒錯。


    中學的模擬考,我總是保持在百分之八〇的高錄取率,考試前一天的身體狀況也不錯,晚上九點鍾準時就寢。考試當天六點起床,而且還提早四十分鍾抵達考場,可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可是考試的結果卻是慘不忍睹。


    考卷上的問題格外地陌生,我毫無解題的頭緒。國文試題像是詰屈聱牙的學術論文;數學試卷更是印滿了素昧平生的問題;到了第三堂的英文考試,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麽了;接下來的社會以及自然更是讓我棄筆投降。


    那一年的試題難度並不算太高,事後回顧當時的考題,才發現一點都不難。


    考試當天我並沒有特別緊張,身體狀況也很好,看來隻能歸咎於一時的失常吧。就像是打擊率三成的打者,剛好處於另外七成打不到球的狀態,超短時間的失常。


    隻是,剛好挑在考試當天失常,心裏麵多少還是有點怨歎。


    我將當時的情況告訴風子之後,隻見風子洋洋得意地亮出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得了吧。考試當天失常,代表你的實力還不夠看啦!」


    我無言以對。


    風子與我走在商店街的大道,這也是從車站到我跟風子家最近的一條捷徑。


    商店街的人稱呼風子為「娃娃少女」,穿著道具服的風子也是商店街的常客。不過商店街的人對於我與風子的好奇心,並末因熟識而有所降低。


    「風子,大家都在看你。」


    「那又怎樣?」


    「怎樣……就很丟臉啊。」


    「不是早習慣了嗎?」


    「我正值敏感的年紀嘛。」


    「是哦……等我一下。」


    煎餅屋老板以中氣十足的聲音吆暍「貓咪妹妹,我算你便宜一點,快來買好吃的煎餅喔」,風子立刻頭也不回地走進煎餅屋。


    「拿去吧。」


    五分鍾之後,風子將煎餅遞給了我。


    「我沒手。」


    「從背後生出兩隻手不就得了?」


    「不行,今天的狀況不好。」


    風子將煎餅塞進我胸前的口袋。


    「小費。」


    「不會吧!我的搬運工錢隻值這麽一點?」


    「哼。」


    貓咪將


    自己的煎餅剝成小塊,慢條斯理地送入口中。


    看著風子咀嚼食物的模樣,還真的跟貓咪沒什麽兩樣。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吧,風子突然轉頭看著我。


    「你這麽想吃煎餅嗎?」


    「才不是,快點回家吧。」


    我家距離柿木阪車站有十五分鍾的路程。


    穿過站前喧鬧的商店街之後,略為陡峭的斜坡映入眼簾,就是車站名稱由來的柿木阪。


    至於這個地名的由來,當然跟柿木脫不了關係。


    附近種植了許多柿木,所以叫作柿木阪。


    我很欣賞先人這種簡單明了的命名方式。


    不知道斜坡在冬天時結凍的話,以前的人要怎麽回家呢?從坡頂垂下繩索嗎?每到冬天,心裏麵總是會浮現出一樣的疑問。不過就我所知,這道斜坡從來沒有結凍的時候。


    全球暖化的威力不容小覷。


    爬上斜坡、在十字路口左轉之後,我跟風子的家就在前麵。


    我的家點著燈光,大概是老姐回來了吧;風子的家則是一片漆黑。


    風子的父母親忙於工作,家裏總是沒人,今天大概也是還沒下班。


    風子掏出鑰匙,打開玄關的大門。


    「快點搬進去。」


    「好好好。」


    我將行李放在玄關裏麵。這下總算是擺脫風子的行李了。


    兩個運動背包雖然不重,但背在身上走上斜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吃力。


    更何況還得背著自己的東西。


    我籲了口氣,扭動自己的肩膀。


    「就這樣,掰。」


    「至少說聲謝謝吧?」


    「不是請你吃煎餅了嗎?真是貪心。要不要我寫一封感謝信綁在石頭上,半夜的時候丟進你的房間?」


    「心領了,我還想睡個好覺。」


    以風子的個性而言,她真的會這麽做。


    這時我突然想起羊咩咩的那封信。


    「風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幹嘛?」


    橘色的貓咪不耐煩地回答。


    「這隻是假設而已,不要當真。」


    「假設?」


    「如果有一隻羊咩咩在半夜的時候闖入學校……」


    「……」


    風子以驚訝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把我當成個神經病似的。


    「所以我說隻是假設而已嘛。」


    「你平常都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也不是啦。」


    「算了。你所謂的羊咩咩,指的是山羊嗎?」


    「對,會吃紙的山豐。」


    「然後呢?」


    「這隻羊咩咩跑進教室,吃了我的筆記。教室裏還有其他的筆記本,它卻隻挑我的筆記下手,你覺得為什麽?」


    「這算是腦筋急轉彎嗎?」


    「呃……算是吧。」


    我含混以對。


    風子兩手叉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你的筆記被吃掉了是吧?」


    「對。」


    「說不定對方並不是想要吃你的筆記。」


    「怎麽說?」


    「既然隻吃掉你的筆記,表示其他人的筆記不合胃口。也就是說,對方真正想吃的並不是筆記。」


    「那羊咩咩真正想吃的是什麽?」


    「你。」


    「什麽?」


    我為之啞然。


    「每天晚上羊咩咩都在教室尋尋覓覓,卻總是找不到你。大為失望的羊咩咩隻好吃掉你的筆記……」


    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籠罩四周。


    風子突然朝著我的手背咬了一口。


    「!」


    事情發生得十分突然,我完全反應不過來。風子雖然穿著道具服,動作卻出奇地敏捷。


    幾秒鍾之後,風子的牙齒才離開我的手背。


    隻見她伸手拭去嘴邊的唾液,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你有病啊!」


    「沒辦法,誰叫你露出一副想被咬的表情。」


    「那是什麽表情?」


    「回去照鏡子就知道了。」


    風子指著我的臉。


    「下次別再露出這種表情了,否則真的會被羊咩咩吃掉喔。」


    搗著手背的我,被風子不由分說地趕了出去,關上了大門。


    「真是莫名其妙……」


    我隻好離開風子的家,返回自己的住處。


    「我回來了。」


    「小合,你回來啦?」


    楓姐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我將書包隨手往沙發一丟,逕自朝著洗手間走去。


    家裏總共有四個成員,分別是父親、母親、楓姐和我。


    可是現在住在家中的,隻有我跟楓姐。


    父親在去年秋天調職到北海道,母親也跟了過去,把即將參加升學考試的我以及姊姊留在家裏。


    「放老爸一個人生活相當危險,你們姐弟倆倒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這就是母親決定跟去北海道的理由。


    老實說,我也深有同感。


    老爸完全沒有生活自理能力,雖然我也好不到哪兒去,但至少此老爸強多了。而且家裏還有個喜歡做家事、手腳又俐落的楓姐,老媽確實沒什麽好擔心的。


    我在洗手間以肥皂洗手。


    在肥皂水的刺激之下,左手背傳來一陣刺痛。仔細一瞧,手背浮現一個完整的齒痕,正是風子的傑作。


    雖然沒有出血,齒痕卻咬得頗深。


    真是受不了那個家夥。


    我從洗手間的急救箱翻出ok繃,貼在被咬的地方。


    洗手問的鏡子映出自已的臉孔。


    ……我的表情真那麽欠咬嗎?


    「小合,來幫姊姊做晚餐。」


    楓姐的聲音讓我急急忙忙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換上家居服之後,又走下樓梯來到起居室。


    穿著圍裙的楓姐從廚房走了出來。


    纖細修長的身形搖曳生姿,及腰的長發如柳絮般輕柔飄逸,配上白色的襯衫和綠色的青蛙圍裙,顯得格外好看。


    楓姐是個大一新鮮人。


    我喜歡比我大三歲的姊姊。溫柔體貼、待人親切,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很少看她生氣。大學生活其實十分忙碌,姊姊忙於學業的同時,還不忘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身邊有個這麽體貼的姊姊,每天的生活真的很愉快。舉個例子好了,即使背著重物走上斜坡、最後還被莫名其妙地咬了一口,但隻要走進家門看見姊姊愉快地準備晚餐的神情,再怎麽低落的心情也會在瞬間一掃而空。


    我跟姊姊一起準備晚餐。


    「小台,你到廚房把鍋貼和沙拉拿出來。」


    「奸。」


    從廚房端出鍋貼和生菜沙拉之後,姊姊注意到我手背上的ok繃。


    「你的手怎麽了?」


    「沒什麽,被一隻貓咬了一門。」


    「是哦?那就好。」


    「姊姊,我有長得一副欠咬的模樣嗎?」


    姊姊瞪大了眼睛直盯著我。


    深邃的雙眸中映著我的臉孔。


    「不知道耶,姊姊沒咬過人。」


    「那沒事了,我們吃飯吧。」


    「嗯。」


    今天的菜單是炒飯、鍋貼和生菜沙拉。


    「好像多了幾個新盤子。」


    「被你看出來啦?姊姊覺得很可愛,所以就買回來了。」


    姊姊露出親切的微笑。


    炒飯和生菜沙拉裝盛在青蛙圖案的紅色餐盤之中。


    姊姊很喜歡青蛙,更喜歡收集印有青蛙圖案的商品。除了她自己的房間之外,連廚房租洗手間都擺滿了姊姊所購買的青蛙商品。


    「很可愛吧?」


    「是啊。」


    我隨口敷衍。


    「一點誠意也沒有。」


    「抱歉,我累了。」


    「那就多吃一點補充體力。」


    姊姊脫下圍裙。拉出餐桌椅坐了下來。


    我跟姊姊開始享用今天的晚餐。


    「今天跟風子一起回家嗎?」


    「嗯,在車站……偶然遇到的。」


    「是哦,真好。」


    我將炒飯的青豆撥到旁邊。


    「一點都不好。還得替她拿東西。」


    「有什麽關係?風子就像是你妹妹一樣,照顧妹妹本來就是當哥哥的責任。」


    「正常的妹妹不會穿著道具服到處亂跑。」


    「我弟弟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會以貌取人啦?」


    「好啦好啦。」


    姊姊老是和風子站在同一線上。


    我們已經住在這裏十幾年了,跟風子的家人十分熟悉,姊姊也將風子視為自己的妹妹,每年的生日禮物和聖誕禮物當然是少不了的,有時還會約她一起出去逛街。


    風子總是稱呼姊姊為「楓姐」,從小就對姊姊十分尊敬。她在姊姊的麵前總是百依百順,跟麵對我的時候完全不能比。


    我實在不明白她的態度為什麽會差那麽多。


    「這就是人品的差距,懂嗎?」我仿佛聽見風子的聲音。


    「怎麽歎起氣來了?今天的晚飯不好吃嗎?」


    楓姐一臉擔心地看著我問道。


    「不、不是啦,我在想事情。」


    「有什麽煩惱嗎?說給姊姊聽看看。」


    「也不是什麽煩惱啦,隻是……」


    這時我突然想起被吃掉的筆記,以及山崎口中的羊咩咩。


    幹脆問問楓姐的看法好了。


    「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吧。」


    「這隻是一個假設而已。」


    「嗯,假設性的問題。」


    「有一隻羊咩咩在半夜跑進學校。羊咩咩就是吃草或是吃紙的山羊。」


    「就像兔山動物園的那隻山羊嗎?它很可愛呢。小學的時候跟同學一起去遠足,就是到兔山動物園看羊咩咩,真的好可愛。當時我還問導師能不能帶羊咩咩回家,結果老師說不行,害我傷心了好久。呃……羊咩咩跑進你的學校,然後呢?」


    「沒有啦,隻是假設而已。假設羊咩咩跑進我的教室。」


    「山羊可以放養嗎?不過這樣子也比較自由啦。在山羊頭上套頸圈還可以理解,綁上鏈子就有點怪怪的。『小天使』裏麵的山羊雖然也有頸圈,卻沒有綁上鏈子呢。慢著,那是頸圈嗎?脖子下麵是不是還係著一個黃色的鈴鐺?還有……」


    我靜靜地等待姊姊把話說完。


    姊姊不是一個好聽眾,這點倒是跟父親很像。父親向來不聽別人說話,總是自顧自地開口。姊姊也有同樣的毛病,隻是沒有父親那麽嚴重罷了。


    也幸好我早就習慣了,換成其他人的話,恐怕會發瘋吧。


    「剛剛說到哪裏了?」


    「說到有一隻羊咩咩跑進教室。不過這隻是假設的情況,不是真實的事件,可以嗎?」


    「假設的情況,不是真實的事件……羊咩咩跑進你的教室……嗯,可以。」


    「那隻羊咩咩吃了我的筆記。別人的筆記全都不屑一顧,隻有我的筆記遭殃,你知道為什、麽嗎?」


    「這算是占卜嗎?姊姊是占星周刊的忠實讀者,倒是從未看過這種類型的占卜。」


    「嗯,這是最新的占卜。」


    我隨口敷衍。


    「答案呢?」


    楓姐放下筷子,左手撐著臉頰,另一隻手玩弄著垂至腰間的長發。


    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我突然覺得以前好像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表情。有關動物的節目,影片中的浣熊在水池邊清洗果實的時候,臉上就是這種表情。那個節目我並沒有看完,不知道浣熊清洗果實的時候為什麽會那麽認真,隻是對那種表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已。


    姊姊沉思片刻之後,突然舉起了右手。


    呃……


    這算是準備回答的手勢嗎?


    「來,請說。」


    「我知道答案了,那一定是新品種的羊咩咩。」


    新品種的羊咩咩?


    又是一種全新的說法。


    「那種羊咩咩叫作合人羊,因為它隻會吃你的筆記。」


    姊姊得意洋洋地回答。


    「原來如此,確實有道理。」


    「所以呢?」


    「所以怎樣?」


    「我的運勢如何?」


    「呃……這個嘛……明天的運氣應該不錯吧?哈哈哈。」


    這當然是我的敷衍解答。


    晚飯之後的善後工作由我負責,不過作業並不繁重,畢竟隻有兩人份的餐具而已。我隻要將餐具略為衝洗,再放入自動洗碗機即可。不過萬一打破青蛙圖樣的餐具會讓姊姊十分難過,因此清洗過程必須格外小心才行。


    將餐具放回碗槽之後,我回到了客廳。


    姊姊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欣賞「神秘世界」的錄影帶。畫麵上出現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青蛙,對青蛙沒有抗拒能力的姊姊看得是如醉如癡。


    我從背後叫了姊姊一聲。


    「什麽事?」


    姊姊的眼睛依然盯著電視畫麵。


    「有沒有便條紙?我想寫信。」


    姊姊突然站了起來麵向著我,有如潰堤一般地打開了話匣子。


    「情書嗎?是不是要寫情書?我總算明白了,剛剛的羊咩咩其實是一種暗喻的手法吧?小合總算有心上人了,是學校的女同學嗎?比你大?還是比你小?你喜歡她什麽地方?她住在哪裏?興趣是什麽?」


    喜歡青蛙的姊姊對於戀愛的話題更是沒有抗拒能力,高中時代每天都跟朋友閑聊風花雪月,一拿起電話就是一兩個小時。不過這些風花雪月多半都是朋友的經曆,倒是沒聽過姊姊提起自己的愛情故事。


    在我這個做弟弟的眼中,姊姊長得十分漂亮,也很可愛。或許大家會覺得我袒護自家人,不過高高瘦瘦的姊姊真的很像時尚雜誌裏的名模,照理說視力正常的男人都應該會成為姊姊的俘虜才對。


    可是我卻不認為姊姊交得到男朋友。她除了不擅於傾聽之外,有點脫線的個性或許也是讓男士怯步的原因吧。


    即使是對姊姊十分尊敬的風子,麵對老毛病發作的姊姊,也隻有搖頭苦笑的份兒。


    「不是。」


    我以冷靜沉著的語氣否定姊姊的猜測。


    姊姊聞言後,難掩內心的失望。


    「沒意思。既然不是寫情書,那我才不要借你呢。」


    「拜托,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要寫信給誰?」


    「羊咩咩。」


    「楊妹妹?是學校的學妹嗎?」


    「不是啦,吃草或是吃紙的山羊。」


    姊姊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真是搞不懂你。便條紙多的是,盡管拿去用吧。」


    「謝啦。」


    接過姊姊從房間裏拿出來的橘色青蛙圖樣便條紙之後,我躲進自己的房間裏。


    該寫些什麽才好呢?


    針對筆記不翼而飛的現象,我今天詢問了許多人的意見。


    卻還是得不出一個結論。


    個人認為阿濱的說法最正確,可是卻無法解釋那封莫名其妙的道歉信到底代表了什麽。如果隻是為了撕毀筆記本表示歉意,一句『對不超』也就夠了,後麵那句『真的很好吃』顯然是多餘的。


    基於以上的理由,我斷定消失的筆記是被羊咩咩(姑且稱之)吃掉了。


    否則無法解釋那封信存在的意義。


    我從桌上拿起羊咩咩寫的那封信。


    「『對不起,真的很好吃』……」


    試著念出聲來,更感受到這句話的不可思議。


    我在內心揣摩羊咩咩的心路曆程。


    既然在信中寫下「對不起」三字,表示羊咩咩並沒有吃掉筆記的意思。也就是說,吃掉我的筆記應該是出於不可抗拒的無奈,所以才會在信中寫下「對不起」。


    而且對羊咩咩來說,我的筆記似乎是上等美食。


    所以才會出現「真的很好吃」的字眼。


    看來羊咩咩是個誠實正直的有為青年。其實我對羊咩咩吃掉筆記的這件事並不會感到特別憤怒,而且試著從這封信揣摩羊咩咩的心境之後,反而對羊咩咩產生了某種程度的好感。


    那天晚上,我作了個夢。


    我站在疑似公園的地方。四下無人,頭頂有個巨大的螺旋槳正在轉動。仔細一看,原來是山腳下的風車。


    一陣子之後,羊咩咩出現了。羊咩咩披著灰色的羊毛,頸部係著一個大鈐鐺,每當羊咩咩移動的時候,鈴鐺就會發出略顯滄桑的聲音。


    羊咩咩在我身邊走來走去,好像在尋找什麽似的。隻見它將鼻頭湊到衣服的袖口聞來閭去,然後又一臉失望地轉過身子。


    這時我突然想起口袋裏有一張折成四折的筆記紙。於是我將筆記拿了出來,碰碰羊咩咩的背部。


    羊咩咩轉過身來打量著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紙張,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仿佛在尋求我的同意。


    看到我點點頭之後,羊咩咩將紙張叼在嘴裏,向我點頭示意。


    「不必客氣,一點小東西而已。」


    羊咩咩再度點頭示意之後,叼著紙張轉身離去。我目送羊咩咩離開,隻見它的背影愈來愈小,最後終於消失不見。


    然後我就清醒了。


    我趴在桌上睡著了。看看牆上的時鍾,時針正指在六的位置,還不到起床的時間。


    伸個懶腰之後,擺在桌上的空白便條紙映入眼簾。


    看來我是在思索該寫些什麽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真是一場怪夢,我心想。風車底下怎麽會有一隻山羊?我喜歡在上課時間遠眺風車,倒是還沒實際造訪過,更不知道風車的附近是不是真的有一座公園。不過就算公園真的存在,也不太可能在那裏養了一隻羊咩咩。


    我的注意力再度集中於那封信,腦海同時浮現出羊咩咩又圓又大的雙眼。


    「『好吃』應該可以解讀為一種讚美……」


    於是我拿起原子筆,在姊姊提供的橘色便條紙上振筆疾書。


    『羊咩咩你好。


    首先謝謝你的來信。


    由於信中沒有寄件人的署名,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才好,所以隻好以『羊咩咩』稱之。


    從信中得知我的筆記合你的胃口,個人感到無比榮幸……』


    幾經思量之後,我決定為了羊咩咩將筆記本留在教室裏麵。


    否則羊咩咩可能會餓肚子。基本上我隻有在準備考試的時候才需要用到筆記,也就是說,隻要沒有考試,筆記本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玩意兒罷了。


    我把當天記下的筆記全都拷貝起來。上課的筆記我都以活頁夾收納,隻要將當天的筆記以父親書房中的傳真影印機備份即可。


    然後將影印版留在家中,第二天帶著原始版來到學校,放在抽屜裏。


    第三天早上一到學校,發現抽屜中的活頁筆記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信紙。


    『謝謝你的體貼。活頁紙的口感跟筆記本不同,我很喜歡。』


    從此我跟豐咩咩之間開始有了書信往來,大概持續好幾個星期。


    剛開始羊咩咩隻在信中表達感謝之意,一段時間之後,才出現比較不一樣的內容。


    『今天數學課的二次方程式相當可口,x的記號小小的,十分可愛。』


    或是——


    『生物課的粒腺體三字特別好吃,粒腺體真是令人食指大動的辭匯。』


    之類的文章。


    信中內容總是令人難以回應,通常遇到這種情形,我都會以「¢也滿不錯吃的」或是「粒腺體的發音類似意大利料理,所以才會特別好吃吧」之類的敘述隨口敷衍過去。


    每當回信之後,當天晚上就會夢到羊咩咩。


    夢的內容幾乎大同小異。夢中的我佇立於風車之下,然後羊咩咩就突然現身了。我從口袋中掏出活頁紙,羊咩咩接過之後轉身離去。於是我目送著羊咩咩離開,隻見它的身影愈來愈小,最後消失不見。然後我就清醒了過來。


    於是我跟羊咩咩的筆友(?)關係,直到期中考結束之後還未中斷。


    2向黑暗伸手


    期中考試結束之後,學校裏的學生總算能暫時鬆一口氣。


    上午的授課結束,我在學生餐廳享用午餐。


    今天是星期四,學生餐廳一如往常地人滿為患。或許是期中考剛結束的關係,餐廳彌漫著一股平和的氣氛,不遠處還有幾個學生正在大聲討論周末何處去。


    喧鬧之中,我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午餐。


    陽春烏龍麵,窮人心中最具親和力的餐點。


    月中的荷包總是格外地吃緊。


    內心雖然期望餐廳的歐巴桑不慎將油豆腐或是叉燒肉掉進醬汁之中,理智卻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少許的蔥花之外,黑色的醬汁裏麵什麽也沒有。


    我不喜歡蔥花。


    正當我努力思考如何避開蔥花飲盡醬汁的時候,阿濱出現在我身邊。


    他的臉上十分稀奇地,看不到往常那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阿濱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看起來有點定投無路的戚覺。


    「救我。」


    「請不要立刻跳到結論好嗎?先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還有,我可沒錢借你喔。」


    說話的同時,我甩開了阿濱的手。通常阿濱眉頭深鎖的時候,鐵定不會有什麽好事。上一次看到阿濱的這種表情,是他為了在期中考前夕弄丟我的參考書向我懺悔的時候。那本參考書是楓姐傳承給我的,老實說我有點不高興。


    「學生會打算取消足球同好會的資格。」


    「為什麽?隻要通過四月份的定期審查會議,就沒有理由取消資格啊。」


    「問題就在這裏。學生會要求我們提出年度活動企劃書。」


    「什麽鬼玩意兒?」


    「就是在一年之內預定從事什麽活動的報告書,學生會根據企劃書的內容以及社團的規模分配預算。年度活動企劃書通常是在三月或是四月的第一個星期以前提出,可是足球同好會直到四月才獲得認可,因此破例延後到五月下旬再提出即可。因此,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將年度企劃書趕了出來。」


    「既然都趕出來了,還有什麽問題?」


    「截止日期是昨天。」


    「……」


    「我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今天才把企劃書帶過來。」


    「隻好想辦法動之以情了。」


    「偏偏學生會都是死腦筋。我已經向他們苫苦哀求,就隻差沒跪在地上磕頭,對方卻隻會搖頭。無奈之餘,我隻好跟他們說『下次帶社長來求情』。」


    「社長不


    就是你嗎?」


    「不是。」


    「那是誰?」


    阿濱沒有說話,默默地指著我。


    「慢著慢著,我隻是幫你填寫申請書而已,而且申請書的社長欄寫的是你的名字。資料是我填寫的,錯不了。」


    「我把名字改了過來。」


    阿濱的臉上絲毫沒有愧疚的神色。


    「你當社長,對我們比較有好處。」


    「這是什麽意思?」


    「當我們遇上困難的時候,你一定會伸出援手。事實證明也是如此,不是嗎?」


    「我還沒答應。」


    「可是你一定會答應。」


    「自己去想辦法吧,要怪也隻能怪你太健忘了。」


    「我已經去拜托他們了,結果還是被打了回票。現在隻能靠你了。」


    「不過就是遲了一天,沒那麽誇張吧?」


    「就是說啊,我也覺得很誇張。不過也隻能算我倒黴,剛好遇上了『身價百萬』的學生會長。」


    「……認了吧,別做無請的掙紮了。」


    我歎了口氣。


    所謂的百萬學姊指的就是學生會長千早千歲,名字裏麵有兩個『千』字,相乘之後就是百萬,因此大家都戲稱她為『身價百萬』的學生會長。這個綽號是出自佐藤老師之手,沒多久就傳遍了全校。


    百萬學姊向來都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首先,學姊在高一的時候就當上了學生會長。本校的學生會幹部選舉是在十一月舉行,依照校方的慣例,會長和副會長分別由二年級以及一年級的學生擔任。


    學生會長的任期始於選舉之俊的十一月下旬,直到第二年的十月底卸任。之後二年級的學生在隔年四月升上三年級,因此由二年級的學生擔任學生會長,算是相當合情合理的安排。


    過去從未出現過一年級的學生擔任會長的先例。


    可是百萬學姊卻大瞻地提出申請。


    當時三年級的學生會長以及指導老師紛紛勸學姊打消念頭。一旦由高一學生擔任會長,負責書記以及會記的二年級學生勢必難以做事,更不易獲得學長姊的支援。為了大局著想,今年還是擔任副會長一職,等到明年再競選會長吧。


    可是學姊卻對兩人的勸諫充耳不聞。


    甚至還在選舉前的政見發表會上,公布當時的學生會長和指導老師試圖勸退她的事實。


    當時學姊在全校師生的麵前侃侃而談。


    「哪一條校規規定一年級的學生不得擔任學生會長?」


    還在講台上振振有辭。


    台下瞬間陷入一片寂靜,緊接著是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鼓掌的聲音愈來愈大,最後差點沒掀翻體育館的屋頂。


    投票結果,百萬學姊以驚人的差距擊敗了二年級的候選人,榮登會長的寶座。


    第一次見到百萬學姊,是在新生歡迎會的時候。


    學生會的指導老師發表談話,「祝福我們早日交到知心好友、享受快樂的學校生活」之後,學姊就跟著現身了。


    「雖說剛剛有提到『快樂的學校生活』這點,但學校本來就不是一個快樂的地方。」


    新生之間傳出一陣騷動。


    學姊沉默了幾秒鍾,以低沉有力的語調開口。


    「學校是讓我們學習新知、培養團隊紀律的場所,不是讓我們享樂的地方。希望所有的新生都能抱持著『自立自強』的心,在未來三年的學校生活中好好地磨練自己。」


    騷動逐漸加溫。


    隔了數十秒之後,我才領悟學姊口中的「自立自強」所代表的含意。


    簡言之,意思就是要我們成為獨當一麵的新時代青年。說到這裏,我才想起中學時代的某次國文考試,我把「自立自強」的漢字寫錯了,結果被風子嘲笑了好一陣子。


    「百萬學姊不可能對我們法外開恩。即使遲交企劃書的原因是出了車禍,她大概也是先表達同情之意,再以超過法定期限的理由拒絕接受我們所提出的企劃書。總而言之,沒有通融的餘地就對了。」


    「別這麽說啦,拜托嘛!」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還有一絲絲的機會,可是遇上了百萬學姊,也隻好摸摸鼻子認了。


    開玩笑,連學校的老師都說不過她,你說我還能怎麽辦?」


    「一定有辦法的,拜托啦!」


    哪有這麽容易。


    我不認為自己有戰勝百萬學姊的可能,實力差太多了。她是拳擊界的世界拳王,我卻是昨天才戴上拳擊手套的初學者。一個菜鳥怎麽可能打得贏世界拳王?


    「為什麽找上我?」


    「直覺吧。」


    「直覺?」


    「沒錯,就是直覺,我覺得你有戰勝百萬學姊的可能。放心,不會要你做白工的。a餐的餐券如何?」


    a餐。


    相當誘人的條件。


    a餐是學生餐廳裏麵人氣最旺的餐點,它有兩樣主菜,一樣是漢堡排,另一樣是每天更換的油炸料理。另附沙拉以及味噌湯,還有一碗白飯。


    漢堡排幾乎可說是學生餐廳的招牌料理。鮮嫩多汁的現炸漢堡排加上特製的醬料,兩三下就叮以把白飯扒個精光。


    而且一份a餐的價格,相當於三份烏龍麵。


    資本主義的世界是殘酷的。


    「……不保證一定成功喔。」


    「好啦,那我立刻跟學生會的人聯係一下。」


    放學之後,我跟阿濱前往學生會教室。


    學生會教室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大型長桌,兩旁排列了好幾組比我還要高的超大型檔案櫃。坐在長桌前麵,巨大的檔案櫃就像小山似的居高臨下,令人望之生畏。


    我跟阿濱的麵前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川岸副會長,二年級的學長。臉型尖細,看起來有點神經質,談話之中不時摘下度數頗重的近視眼鏡。我曾經在新生歡迎會上見過川岸學長,當時他被安排在百萬學姊之後登台致詞,卑微的身影令人印象深刻。


    另一個人我也有印象,嚴格說來應該是想忘也忘不掉。


    學生會長幹早千歲,人稱百萬學姊的傳奇人物。


    幹早學姊長得滿漂亮的,堅挺細致的鼻梁、薄薄的雙唇,留著一頭及肩長發。相較於川岸學長的神經質,千早學姊顯得落落大方了許多。


    隻是我一見到千早學姊。腦海中就浮現出父親說過的那句話:


    「世界上有兩種美女,一種令人如沐春風、一種令人退避三舍。」


    父親說過的格言大概有九成都是無用的廢話,不過這句話倒是頗有道理。是的。幹早學姊就是屬於令人退避三舍的那種美女。


    如今學姊正以強勢的眼神睥睨著桌前的我,瞳孔流露出沒得商量、難以妥協的氣息。


    我在心中暗叫不妙。


    現在不是交涉的好時機。


    眼前的氣氛,讓我想起一本描述法國大革命的書。根據那本書的說法,當時許多法國人因為小小的罪狀被送上斷頭台。剛開始革命黨人拿皇族或是貴族開刀,等到皇族和貴族死傷殆盡之後,甚至連意見相左的革命同誌都難逃被送上斷頭台的命運。到最後把人送上斷頭台的幕後黑手,也成為斷頭台下的亡魂,這個血腥的回圈一直持續到國內恢複平靜之後,才終於塵埃落定。據說罪人被送上斷頭台與否,是根據法庭的裁判而決定的。


    當年法庭的氣氛,大概就像現在一樣吧。


    令人為之窒息的空間、決不妥協的法官。


    百萬學姊嚴峻的目光,分別落在我跟阿濱的身上。


    這是單向的命令傳達,不是雙向的溝通。


    百萬學姊的表情傳達出了這樣的訊息。


    「聽說你有事找我?」


    百萬學姊率先打破沉默。


    學姊的聲音十分悅耳,令人印象深刻。然而,悅耳的聲音裏麵也包含了明顯的強勢。


    如果隨便敷衍兩句,或是說些無俚頭的冷笑話,絕對會立刻遭到無情的言語反擊。學姊的語氣不禁讓我心生警惕。


    事關男子漢的尊嚴,我不願就此打退堂鼓,而且我更不能輕易地放棄a餐……不,走投無路的阿濱。


    於是我戳了戳阿濱的手臂。


    阿濱以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我。


    認識他那麽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阿濱這種可憐兮兮的模樣,百萬學姊的殺傷力果然不同凡響。


    可是我卻搖了搖頭。


    此事因阿濱而起,當然要阿濱先起頭才行。開球本來就是前鋒的工作。


    於是阿濱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希望會長受理我們的年度企劃書。」


    百萬學姊毫不猶豫地回答:


    「恕難受理。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為什麽?」


    「截止期限早就已經告訴你了。而且我還寫了一張便條紙,提醒你務必遵守期限。你自己說說看,有沒有這回事?」


    「嗯……」


    阿濱毫無反擊的能力。


    「拿到便條紙之後,你還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麽嗎?」


    「不記得了。」


    「我可是記得很清楚。」


    百萬學姊冷冷的聲音傳遍學生會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放心吧,請相信我。』這是你的回答,所以我也選擇相信你。直到校規所明定的放學時間之前,我都待在這裏等候你的企劃書。可是你卻沒有出現,請問你要怎麽解釋?」


    「那天剛好比較忙,所以……」


    「比較忙?意思是你還有比提出年度企劃書更重要的事情?」


    學姊的質問相當犀利,絲毫不留情麵。


    「這個……那天有社團活動,之後還得去買東西……哈哈……」


    學生會教室頓時籠罩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阿濱在搞什麽?這種答案會死人的。不但會吃上一張黃牌,而且還是在自家球門前的犯規,白白送給對方一次pk的機會。


    「好。」


    百萬學姊開口了。


    「學生會不能受理你的年度企劃書,因此足球同好會的資格正式取消。」


    「等、等一下!」


    「這件事就此拍案敲定,沒有商量的餘地。」


    對於學姊的處置。我打從內心表示讚成。


    阿濱在這種局麵下要我出麵,就等於是在裁判吹哨宣布比賽結束、場邊觀眾已經走了一大半的時候要求翻盤一樣。不是我不願意幫他,隻是所謂的翻盤也得在裁判宣布比賽結束之前才有意義,如今木已成舟,再怎麽努力也是枉然。


    「草加同學,你沒有話要說嗎?」


    百萬學姊直接點名。


    「如果你有話要說,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我很感激學姊的好意。


    可是我還能說什麽?


    這已經是一盤死棋了。


    我偷瞄身旁的阿濱,發現他正以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於是我陷入了沉思。


    先試著爭取時間吧。死刑的判決雖然已經敲定了,距離被送上斷頭台還有一點時間。看來隻好從這裏著手,想辦法逃出生天了。


    「好大的檔案櫃。」


    「啊?」


    百萬學姊露出疑惑的神情。


    「教職員辦公室也有類似的檔案櫃,不過沒這麽巨大。裏麵都裝了些什麽啊?」


    百萬學姊輕咳了一聲,打量著眼前的我。


    這個小子在說什麽啊?


    學姊的眼神透露出這種訊息。


    幾秒鍾之後,學姊似乎認了,隻見她低垂雙眼,不一會兒又抬起頭來。


    「檔案櫃裏麵收藏了學生會的重要資料,除了今年的資料之外,過去五年的資料也都在裏麵,因此將這個檔案櫃稱之為學生會的曆史,是再適合也不過了。這就是巨大的檔案櫃為什麽會在這裏的原因,這個答案還滿意嗎?」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我們先前所提出的同好會申請書也在裏麵囉?」


    「那當然。」


    「可以讓我看看那份申請書嗎?」


    除了我之外,在場的其他三人全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為什麽?」


    「這個……因為無法在截止日期之前提出年度企劃書的原因,就在那份申請書上麵。」


    這當然隻是我隨口胡謬的謊言,也算是狗急跳牆的垂死掙紮吧。


    不過脫口而出之後,這才發現真是一個好點子。


    至少我可以假藉查閱申請書的理由拖延時間。


    然後趁機思考更好的藉口。


    就算真的想不出來,也可以宣稱這份申請書有誤。為了修正錯誤,必須采取一連串必要的措施,所以才會來不及在截止期限之前提出年度企劃書。嗯,相當合乎邏輯。


    如果學姊質問必要措施的內容,也可以用「事關個人隱私,不方便透露」的藉口敷衍過去。


    雖然不怎麽光彩,可是為了讓已經宣告結束的比賽再度翻盤,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能拖就拖,以時間換取生機。


    「為什麽要看申請書?」


    「因為申請書有誤。」


    「不可能。」


    學姊斬釘截鐵地否定我的說法。


    也難怪學姊有這種反應,因為申請書上根本沒有錯誤。


    當初在提出申請書之前,我不知道檢查過多少次,而且申請書也經過信奉超完美主義的百萬學姊钜細靡遺的審查。別說錯誤了,連一個錯字都沒有。


    可是現在非有不可。


    就算沒有,也要讓它有。


    「請讓我看看那份申請書。」


    我再度提出要求。


    「隻要拿出申請書,當場就見真章。與其在這裏爭論有沒有錯誤,何不直接拿出申請書呢?」


    現在就看學姊如何反應了。


    我的說法相當合乎邏輯,百萬學姊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是我卻嗅到一股詭異的氣息。


    百萬學姊並不想拿出那份申請書。


    剛開始我以為學姊是懶得理會我們,不過現在看起來卻不是那麽回事。學姊雖然掩飾得不錯,還是讓我察覺出她對於拿出申請書的作法十分抗拒。


    難道拿出那份申請書,會對學姊不利嗎?


    唯一的可能就是申請書真的有錯誤。如果真的被我說中,學姊當然不願意拿出那份申請書,因為那等於是在自己的完美形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不過仔細想想,這種推測似乎不太合理。


    如果申請書的謬誤真的是學姊不想把申請書拿出來的原因,也就是說學姊已經知道申請書的資料填寫錯誤了。


    照這樣推斷起來,學姊是在明知有誤的情況下通過申請,而且還沒有對我們提出指責。


    這種推論還是不太可能,學姊沒必要對我們放水。就算是試圖掩飾自己的錯誤,也應該趁早將錯誤改正才是,任憑一份填寫錯誤的申請書躺在檔案櫃裏麵,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照理說學姊發現錯誤的時候,就應該把我們找來斥責一頓,然後要我們重新填寫一份正確的申請書才是。


    所以隻剩下一種可能。


    那就是申請書不見了。


    一絲不苟的百萬學姊不太可能弄丟重要的申請書


    ,不過學生會的成員不是隻有學姊而已,搞不好是其他的成員弄丟的也說不定。


    這麽好的機會,當然不能輕易放過。


    「難道有什麽不能讓我們檢查申請書的苦衷嗎?」


    「當然不是,請梢待片刻。」


    學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打開身後的檔案櫃,取出一本資料夾。


    「你們的申請書在這裏。」


    百萬學姊翻開同好會的檔案夾。


    果然是同好會的資料。


    我取過資料夾仔細端詳。


    申請書好端端地夾在裏麵。


    期望落空,不過無妨。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出其中的錯誤……不,應該是捏造錯誤才對。


    於是我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檢視。


    結果發現事有蹊蹺。


    這不是我寫的申請書。


    字跡雖然有點神似,卻不是我的筆跡,而且紙張還滿新的,沒有泛黃的跡象。簡而言之,這不是我所填寫的那份申請書。


    萬歲,被我找到破綻了!


    宣告結束的比賽翻盤有望。


    「千早學姊,這一份不是我填寫的申請書。」


    身旁的川岸學長一臉訝異地看著學生會長。


    百萬學姊的臉上浮現懼色,卻很快地被堅毅的神情所取代。


    「建檔的時候有所損毀,就在右邊的地方,所以我重新抄寫了一份。」


    「原來如此。」


    「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學姊確定沒有抄錯的地方嗎?」


    「確定。」


    「損毀的原始文件還在嗎?」


    「仔細比對之後。已經銷毀了。」


    「好,我明白了。不知道學姊願不願意聽聽我的看法?」


    「請說。」


    「學姊表示資料謄寫無誤,可是原始文件卻被學姊銷毀,即使真有抄錯的地方,也無從此對。」


    「……」


    「人難免都會犯錯,因此我們同好會不打算追究文件破損的責任。而且我們相信幹早學姊,既然學姊保證謄寫無誤,我們也不會對學姊的說法存疑。」


    學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變化。


    於是我繼續開門:


    「以學姊的行事風格而言,不太可能犯下這種錯誤,大概是其他人不慎損毀了我們的申請書吧。不過這不重要,也不必追究,我隻求學姊能夠本著同理心,原諒我們所犯下的錯誤即可。」


    學姊雙目低垂,陷入了沉思。


    好一個牽強的邏輯,我心想。


    損毀文件與末按既定時程提出企劃書,根本就不能畫上等號。


    前者是在匯整資料時所發生之不可抗拒的意外,可能是打翻了墨水或是飲料,或是歸檔的時候太過用力,這在文書工作中算是常見的現象。


    可是未按既定時程提出企劃書,這就是阿濱的責任了。如果是出車禍或是因病請假,或許還情有可原,可是阿濱擺明就是忘了這件事,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基本上兩件事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不過遇上了百萬學姊,就是我們的運氣了。百萬學姊是個完美主義的信徒,凡事講求公平,這點從她願意在最後給我一個發言的機會,就可以瞧出端倪。


    「奸吧。」


    百萬學姊的語氣格外地冷靜。


    「就對你們破例一次。」


    好耶。


    a餐入手。


    「請你們於明天放學之前,將訂正過後的同好會申請書以及年度企劃書一並交出,辦得到嗎?」


    「當然,沒問題。」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請放心吧,明天一定準時交出。」


    我跟阿濱在桌子底下互相握手。


    行禮之後,我們走出學生會教室。


    「嚇死我了,從來沒碰過這麽可怕的人。」


    「會嗎?你看起來還滿冷靜的呢。」


    「是哦?」


    「連百萬學姊都不得不讓步,真不傀是草加。」


    「運氣好啦。」


    「是哦?我總覺得百萬學姊特別注意你的存在。」


    我倒是沒什麽感覺。


    「每當百萬學姊的眼神停留在你身上,就會露出沒什麽自信的表情。」


    「不會吧,你想太多了啦。」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啦。」


    阿濱一派輕鬆地聳肩。


    「總算是平安過關了。隻要在明天放學之前交出申請書和企劃書,就可以高枕無憂啦。」


    事情當然不可能這麽順利。


    回家吃過晚飯之後,我走進房間,準備書寫同好會的年度企劃書。


    首先從書包裏麵拿出阿濱交給我的資料。


    從書包裏麵拿出資料。


    從書包裏麵……


    找不到。


    資料不見了。


    我連忙抓起書包,往地上一倒。


    漫畫書、文具、回家途中順便買來的口香糖、以及不知道擺了多久的陳年紙層,就是沒有企劃書的影子。


    慘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把企劃書忘在哪裏了?最有可能的地方,當然就是學校。


    學校的哪裏?


    教室。


    從學生會回到教室閑聊打屁之後,我準備到餐廳接收以勞力換取而來的a餐餐券。當時企劃書還拿在手上。


    前往餐廳之前,我將企劃書順手收進抽屜。到餐廳取得餐券之後,我又回到教室,收拾書包離開學校。


    我把企劃書忘在抽屜裏麵了。


    「哇——慘了慘了,這下子可慘了!」


    我放聲大叫,試圖擺脫內心油然而生的不安。


    法外開恩隻有一次,百萬學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百萬學姊強勢的眼神。房間的溫度並不低。我的身體卻不斷地顫抖。


    「快想辦法!」


    可是想來想去,也隻有兩條路可走。


    (l)從刻到學校去拿企化書。


    (2)算了。


    (2)當然不能選,到時可不好向百萬學姊交代。畢竟向學姊誇下海口的人可是我,明天見到學姊之後,「忘了」這兩個字說什麽也難以開口。


    (1)是唯一可行的選項。


    可是、可是。


    我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鍾。


    晚上八點。


    「可是……」


    就在這個時候,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是風子打來的。這麽晚了會有什麽事?


    我接起電話。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給我安靜一點!」


    於是我拉開窗簾。


    隔著一扇窗戶,風子的房間盡收眼底。隻見她背對著我,手上拿著行動電話。


    風子的家就在隔壁,我們兩人的房間都在二樓,而且緊密相連。即使不通過玄關,她也能爬窗進入我的房間,事實上風子好幾次都循著這個捷徑造訪我家。


    房間裏麵的聲響。當然也會傳到另一間房間。


    風子的聲音透過手機以及空氣為媒介,同時傳入我的左右兩耳。


    「你在那邊吵什麽!」


    「我把重要的資料忘在學校了,那份資料明天就要交出去。」


    「又不是小學生了,還會把東西忘在學校?」


    說得有理,我無言以對。


    風子站在窗邊打量著我。今天的她穿著斑馬的道具服,頭套已經脫下,隻有脖子以下的部分呈現斑馬的模樣。黑白對比的道具服做工十分細致,不過對風子而言似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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