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該怎麽說咧?


    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會為了生活態度的問題受到旁人的批判。正常人在遭受批判的時候,心裏麵多半都不是滋味,尤其是自己的心虛之處被人揪出來檢討,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好到哪去。


    這時多半會產生兩種反應,不是惱羞成怒,就是虛心接受。然而不管是哪種反應,效果都不會持續太久,最後往往都以故態複萌收場。


    不過就算真的故態複萌好了,遭到批判之後的負麵情緒還是會留在心中揮之不去。


    ……看不懂我在說什麽嗎?簡而言之,這就是我最近的心情寫照。


    “這樣子如何?”


    “吉酷。”


    “那這樣呢?”


    “嘻嘻……不是吉酷。”


    時間是姬宮千夏突然造訪之後的第六天,也就是‘裏麵的人’第一次個性改造訓練結束之後又過了一個星期的放學時間,我與千歲學姊(裏)麵對麵,坐在學生會長辦公室的沙發上。


    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辦公室的玻璃窗爬滿了大大小小的雨滴。


    在這種日子中,‘褸麵的人’卻隻穿著一條蘇格蘭呢的短裙,以及短袖的襯衫,十足的初夏裝備。反正躲在‘外人服’之中不怕淋濕,似乎也沒有看天氣穿衣服的必要。有如她注冊商標的兩條馬尾上,綁著橘紅色的緞帶。


    ‘外人服’就擺在沙發旁邊,上半身往後傾倒,露出裏麵的機械結構。模樣看起來雖然嚇人,不過這可是讓‘裏麵的人’能夠在最短時間之內回到‘外人服’的安全措施。


    “那這樣呢?看起來像吉酷嗎?”


    “嗯……有點像。”


    “到底是像還是不像?學姊可以忍受嗎?”


    “時間不長的話,應該可以。”


    “好吧,打三角形。”


    我在檔案夾中的表格劃上一個三角形。


    以上的對話雖然無厘頭,我跟學姊可是在辦正經事。事實上這正是第二次‘裏麵的人’性格改造訓練的過程之一。


    這次的主題直接了當。


    (為什麽我是吉酷?)


    ……有點哲學、又有點要白癡,不過我是認真的。


    第一次的訓練讓我發現隻要戴著狗狗的麵具,‘裏麵的人’就不會對外人產生排斥。簡而言之,隻要讓全世界的人類都戴上狗狗麵具,立刻就解決了困擾‘裏麵的人’許久的個性問題。


    可是回歸現實麵,別說是全世界的人了,就算將範圍縮小至學校,也不可能讓全校的人都戴上狗狗麵具。既然如此,不如就來個逆向思考,設法讓千歲學姊將每個人都視為吉酷好了。


    這就是所謂的“全人類吉酷化作戰計畫”。


    名字雖然蠢了點,卻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為了對‘裏麵的人’展開洗腦……不,展開啟蒙的工作,我必須知道學姊將我視為吉酷的原因。


    於是我請手藝靈巧的小雪改造狗狗的頭套,將耳朵、鼻子和胡須改成可動式的設計,同時也追加了許多新零件。


    利用新零件的外型和擺放位置改變狗狗的造型,然後再觀察‘裏麵的人’對不同造型的狗狗麵具會產生什麽反應,藉此觀察‘裏麵的人’的忍受極限在哪裏。


    小雪以為是戲劇社的人要用的,我當然不可能對她說出真相。對不起,哥哥欺騙了你。事成之後,哥哥會以十盒hdagendaz的萊姆葡萄報答你的。


    “唔——一


    端詳著桌上的狗狗麵具以及資料夾中的表格,我陷入了沉思σ


    “完全歸納不出一個結論。”


    我看不出來‘裏麵的人’把我當成吉酷的原因。


    原本以為黑色的圓鼻子是重要的關鍵,想不到尖鼻子的效果反而比較好,而且圓鼻子的效果奇差無比,‘裏麵的人’差點沒哭了出來。


    我認真地檢視表格,試圖找出其中的關連性。


    就在這個時候——


    “吉酷~”


    千歲學姊(裏)的聲音膩得化不開。


    我戴著標準式樣的狗狗麵具,抬起頭來看著千歲學姊(裏),這才發現她笑得十分開心。


    “今天我帶了一點小東西要獎勵吉酷喔。”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內心浮現出不祥的預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我發現自己的預知能力還滿準確的。


    千歲學姊(裏)從沙發後麵的手提袋裏麵,取出一個跟玉米片的包裝差不多大小的紙盒。上麵寫著“狗狗的最愛”,我感覺得到自己的笑容十分僵硬。


    “千、千歲學姊?”


    “吉酷最愛吃了呢。”


    麵帶微笑的千歲學姊(裏)打開了盒蓋,似乎想要讓我飽餐一頓。


    “嗚——”


    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吉酷,啊——”


    天真純潔的千歲學姊(裏)也張大了嘴巴。宛如天使般的可愛容顏,隱約透露出些許的邪氣。


    “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我很想站起來破口大罵。事實上我幾乎就要站起來了,卻又打消了念頭。


    如果我真的站起來罵人,千歲學姊(裏)一定會難過地掉下眼淚,說不定往後再也不會把我當成吉酷,也甭提什麽訓練了。不行,好不容易才抓到這條線索,絕不能讓它毀在我的手上。


    不過就是狗食罷了,沒什麽好怕的。人跟狗都是動物,狗能吃的東西,沒道理人不能吃。


    “……啊——”


    我微微張開嘴巴。


    千歲學姊(裏)從對岸丟了一塊狗餅幹過來。準頭跟力道雖然差了點,我還是以動物的狩獵本能接住了目標。—


    “嗚咕、嗚咕!”


    感覺就像少了油脂和鹽分的幹燥零食。還不到難以下咽的程度,卻也不會讓人吮指回味,吃了還想再吃。


    “吉酷,你真棒!”


    千歲學姊(裏)樂得直拍手,又丟出了兩塊狗餅幹。


    一一接住目標之後,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姬宮千夏的身影。


    ——還是說改造個性隻是個藉口,你根本不想改變她的個性?


    如果真的隻是個藉口,我會如此犧牲嗎?


    我是真的想要幫助千歲學姊離開‘外人服’的禁錮,把我當成垂涎於學姊美色的小色胚,對我來說真是一大侮辱。


    這時姬宮千夏的聲音又浮現腦海。


    一旦脫下‘外人服’,你就再也見不到身為學生會長的姬宮千歲了喔。


    擺脫‘外人服’的束縛之後,千歲學姊就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姬宮千歲也將成為在我麵前丟擲狗食的少女,不再是落落大方的美麗學姊。


    我不要。


    其實我並不討厭‘裏麵的人’,老實說她滿可愛的,有點脫線的個性也十分有趣。不過她畢竟不是我所認識的千歲學姊。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幫助千歲學姊擺脫‘外人服’呢?不但矛盾,而且偽善。思考了一個星期之後,我依然還是找不到答案。


    三塊狗餅幹同時飛進口中。


    狗餅幹突破舌頭的防線,直接闖入氣管。


    “咳咳、咳咳咳!”


    我按著喉嚨站了起來,跑到學生會辦公室的角落,打開小型冰箱的門,拿出五的礦泉水,抬起頭來就是一陣猛灌。幸好狗狗麵具在嘴巴的地方留了一個開口。


    等到卡在氣管裏麵的固體沿著正確的路徑流入胃囊之後,喉嚨的緊迫也隨之紓解。


    “吉酷,你還好吧?”


    我頻頻喘氣,試著調勻呼吸。千歲學姊(裏)走了過來,輕撫我的背心,一臉擔憂地打量著我。


    “吉酷,還好吧?吉酷,你說話呀。吉酷、吉酷……”


    理智斷線了。


    一連串的吉酷攻勢讓我失去了理智。


    “嗚喔喔喔喔!我不是什麽吉酷!”


    我朝著天花板怒吼。


    “……”


    話才剛說完,我立刻察覺不對。果然不出所料,千歲學姊(裏)的眼眶泛紅,湧現出豆大的淚珠。


    我連忙伸手撫摸千歲學姊(裏)的頭心。


    “抱歉,吉酷錯了。乖,不要哭喔。”


    天啊,我到底在說什麽?


    千歲學姊(裏)嗚噎了幾聲,以手指拭去淚珠,總算沒真的哭出來。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對不起,今天的練習就到此結束好嗎?”


    我如此說道。


    “純人,你今天好奇怪。”


    套上‘外人服’之後,學姊一臉訝異地凝視著我。


    我將狗狗麵具收進書包,隨回答應了一聲。


    “嗯,真的很奇怪。你是怎麽啦?發生了什麽事嗎?”


    千歲學姊回到另一側的沙發,蹺起了一雙長腿,眼神遊移不定,好像有些心虛。


    “不過我剛剛好像玩得太過火了,抱歉。”


    這好像是學姊第一次麵對麵向我道歉。


    誠心致歉的學姊真的很可愛。


    一股暖流直上心頭的同時,腦海也浮現出一絲的不安。


    脫下‘外人服’之後,可愛的千歲學姊就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不,是我太沒用了,才會被狗餅幹嗆到。當時我正在發呆,所以沒注意到學姊丟過來的餅幹,不能怪學姊。不過也請學姊下次別再喂我吃狗食了好嗎?”


    “好吧。”


    千歲學姊的表情有些遺憾。


    我連忙搖搖手。


    “訓練的時候還是可以玩吉酷遊戲啦,我是指請學姊以爆米花或是其他類似的零食代替狗餅幹的意思……”


    “爆米花不錯。”


    學姊一掃陰霾,恢複了平常的光彩。


    可惡,千歲學姊實在是太可愛了……


    可是……學姊愈是可愛,愈是加深了我內心的不安。


    “不瞞學姊……”


    掙紮了片刻之後,我決定全盤托出。


    “我之前跟姬宮千夏見過麵。”


    千歲學姊還不知道她的親姊姊、也就是姬宮千夏跑到家裏找我。


    姬宮千夏說得沒錯,我的做法確實充滿了矛盾。基於還沒找到答案的原因,我一直沒把這件事告訴學姊。


    “真的假的?什麽時候?”


    千歲學姊探出上半身,感覺得出她的訝異。


    “上個星期。第一次訓練結束之後的隔天下午,直接殺到我家。”


    “阿姊怎麽會認識你?”


    “她說她做過調查,不過我懷疑‘外人服’可能配備了監視係統。她不但知道訓練結束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搞不好現在也在遠處監視我們吧。”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千歲學姊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她不準我告訴學姊。”


    當然不是真的。姬宮千夏的目的並不是封住我的嘴巴,如果她真的正在監視我們,一定會氣得直跺腳吧。算了,關我屁事?


    “她怎麽說?威脅你不能說出去,否則就要對你不利?”


    “倒也沒那麽誇張。”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千歲學姊瞪了我一眼,雙手交叉在胸前低頭沉思。


    “……阿姊跟你說了些什麽?”


    “不要協助你脫離‘外人服’獨立生活。”


    “為什麽?”


    “如果你離開‘外人服’,好像會對她造成一些困擾。”


    我又說謊了,實在對不起學姊。


    “可惡的阿姊~~”


    千歲學姊握緊雙拳罵了一聲之後,又白了我一眼。


    “你怎麽回答?該不會是被阿姊的美色所惑,就這樣答應她了吧?”


    “那我今天就不會出現了。”


    “說的也是……阿姊到底想要做什麽?”


    千歲學姊咬起了自己的指甲。


    “無妨,阿姊那邊交給我處理,我今天就到研究所找她說個明白。所以你不必擔心,繼續協助‘裏麵的人’展開特訓就好。”


    千歲學姊拍拍胸脯,看起來自信十足。


    以前的我一定會露出諂媚的笑容,放心地將事情交給學姊處理,可是……


    “你不必擔心——”


    這句話就像剛剛的狗食一樣,在我心中留下小小的疙瘩。


    (我真的什麽都不必擔心嗎?)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如果改造計畫進行順利,千歲學姊將會離開‘外人服’獨立生活,這可不是我想見到的景象。


    更慘的是,千歲學姊完全不明白我的感受。


    她不知道我今天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走進學生會長辦公室,更不明白我的內心充滿了許許多多的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


    腦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


    姬宮千夏留在腦中的定時炸彈開始計時的聲音。


    “千歲學姊……”


    我抬起頭來。


    “純人,什麽事?”


    千歲學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大概不明自我的表情為什麽會如此凝重吧。我凝視著學姊,真的要說出來嗎?


    若真的說出口,學姊一定會大為震怒。


    可是……既然這是遲早的問題,早點把話說清楚應該比較妥當。


    “千歲學姊……為什麽你想要離開‘外人服’?”


    “嗯?”


    千歲學姊皺起了眉頭。


    “我沒提過嗎?”


    “……不,學姊提過一次。”


    “那你還問什麽?”


    學姊似乎不太高興,看得出來她不怎麽欣賞我的老話重提。


    不過發現我默然不語之後,學姊歎了口氣。


    “我想要以真實的麵貌度過高中生活的最後幾個月,這就是我的動機,明白了嗎?”


    “為什麽要以真實的麵貌度過最後的高中生活呢?”


    學姊的臉色更加陰沉,倒豎的眉尖微微抽動。


    “一定要我把話說清楚嗎?聽好了,穿著‘外人服’生活,不管做什麽都隔了一層,無論是雙眼所見、雙耳所聞,都必須透過外麵的身體才會有所感受。這種生活我已經過了十年,夠了。你從小就是以自己的身體生活,根本無法了解我的感受。”


    “我了解。不,應該說我能體會。”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間呢?或許我以為學姊的陳述,可以讓我打消脫口而出的衝動吧。


    結果——


    我還是緩緩地開口:


    “也難怪千歲學姊想要擺脫‘外人服’。對於姬宮千歲而言,‘裏麵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外人服’就跟我戴在頭上的狗狗麵具一樣,都是不真實的。”


    千歲學姊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不過對我而言,‘外人服’才是真正的千歲學姊。”


    這句話可得說在前頭。


    “……你想說什麽?”


    千歲學姊斜眼瞪著我,語調十分低沉。


    我強忍著全身的顫抖,目不轉睛地盯著學姊。


    “‘外人服’的模樣才是我認定的姬宮千歲。即使裏麵另有他人,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沒錯。


    自從在開學典禮那天見到學姊之後,我心目中的千歲學姊一直就


    是眼前的‘外人服’。


    如果在我知道學姊的秘密之後,學姊就以‘裏麵的人’的麵貌示人,或許情況就會不一樣了,可惜的是千歲學姊一直保持高不可攀的女神形象。


    所以……我也不會更新最初的連結。


    “對學校裏的其他人而言,克雷馬奇斯高中的學生會長姬宮千歲也是這套‘外人服’,因此包含我在內的男學生才會對千歲學姊產生遐想。如果千歲學姊變成另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這教我們該如何自處?學姊是不是應該為我們的夢想幻滅負起部分的責任?”


    之所以扯到其他人身上,當然是出自我的心虛。


    其實我在意的是自己的夢想幻滅,更害怕失去開學典禮當天看到千歲學姊那一瞬間的震撼與憧憬。


    (我希望千歲學姊永遠保持現在的模樣……)


    千歲學姊麵無表情地凝視著我,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這種無言的沉默,最是令人膽寒。


    “千歲學姊也曾經說過,穿著‘外人服’活動是一種欺騙他人的行為,所以才想脫下‘外人服’,不過為了對被欺騙的他人負起責任,我不認為學姊應該這麽做。簡而言之,學姊應該繼續穿著‘外人服’才對,不應該將‘外人服’脫下。”


    終於說出口了。


    苦思一個星期依然找不到答案的疑問,現在隻花了三分鍾就解決了。


    答案就是——千歲學姊不應該脫下‘外人服’。


    我真是個自私的人……


    不過至少我誠實麵對自己。我真的不希望千歲學姊離開‘外人服’,所以老實說出內心的想法,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學生會長辦公室籠罩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隻聽見雨點打在屋頂以及強風吹動窗戶的聲響。


    “也就是說……”


    千歲學姊打破沉默。絕對零度的語氣,仿佛銳利的剃刀劃過我的心頭。


    其實我並未麵對學姊。暢所欲言之後,我別過頭去,根本不敢正麵看著學姊。


    “也就是說,你不想幫助我擺脫‘外人服’的束縛,是不是?”


    當然不是。我隻是想讓學姊了解,幫助她脫下‘外人服’會讓我感到良心不安罷了。不過這種辯駁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我該怎麽回答學姊呢?)


    雖然讓學姊失望,不過往後還是會協助學姊改善‘裏麵的人’的個性嗎?


    不行,這種話我說不出口。既然如此,到底該怎麽回答才好……?


    (……糟了!)


    我突然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要求學姊不得離開‘外人服’,不就意味著我失去了跟學姊見麵的機會嗎?


    (天啊……)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假借為‘裏麵的人’展開特訓之名、以滿足自己想跟學姊見麵的私欲,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既然如此,還不如忽視自己的感受,繼續協助學姊擺脫‘外人服’的束縛要來得男子氣概多了。而且這種方法還可以跟穿著‘外人服’的學姊繼續見麵,不是兩全其美嗎?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千歲學姊站了起來,走到我的旁邊。


    我膽戰心驚地抬頭看著學姊。


    學姊的臉漲得跟石榴一樣的火紅,嘴角、眼睛和眉毛也倒吊了起來,模樣甚是駭人。


    “對不起,我錯了。”


    我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求饒,可是我辦不到。


    於是我隻能閉上雙眼,咬緊牙關,靜待千歲學姊的製裁。


    ……


    咦?


    什麽事都沒發生。學姊的巴掌不輸給一般人的鐵拳,可是威力十足的巴掌卻遲遲未貼上我的臉頰。


    我反而聽見學姊抽抽噎噎的聲音。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抬起頭來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已被打了一巴掌。


    事情不應該演變成這種地步。我看到了不該看的畫麵。


    姬宮千歲哭了。


    心高氣傲、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校園女神,雙眼噙著淚珠,漲紅的雙頰頻頻抽搐,雙手呈m型遮住自己的臉龐。


    第二次。


    我從‘外人服’看到了‘裏麵的人’。


    第一次是在我發現‘外人服’的秘密之後。千歲學姊抓著亟欲奪門而出的我,臉上浮現出不安的神情。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秒鍾,還是讓我印象深刻,當時我也透過‘外人服’感受到‘裏麵的人’的存在。


    我渾身發抖。


    不妙。


    看來我似乎會錯意了。


    可是在我搞清楚狀況之前,千歲學姊已經停止了哭泣。


    隻見她以手背拭去眼淚,顫抖著另一隻手指著辦公室的門口。


    “出去!”


    “千歲學姊,我隻是……”


    “我叫你出去───────────────────!!!!!!!!”


    高分貝的尖叫,我的鼓膜差點沒被震破。


    “不自己走出去的話,我就把你從窗戶丟出去!”


    說完之後,學姊還作勢抓人。


    我連忙滾落沙發,拿起書包飛快地往門口移動。我回過頭來一看,千歲學姊正步步進逼,臉上的表情十分肅殺,好像隨時會射出魔貫光殺炮似的。


    我隻好推開木門,連滾帶爬地離開辦公室。


    走進會議室之後,我再度回過頭來,隻看到辦公室的木門被用力地關上,發出轟然巨響。幸好我的反應夠快一否則鼻尖恐怕就要遭殃了。


    幽暗之中,我轉過身來,仰望寫著“學生會長辦公室”的門牌。


    眼前浮現出半個月前拿著學姊的手帕來到門前的我。


    當時並未下雨,會議室被夕陽染成紅色,辦公室的木門微微開啟。不過最大的不同,應該


    是我仰望著門牌的眼神吧。當時的我雖然緊張不安,眼神之中還是流露出希望的光芒,如今卻被徹底的絕望所取代。


    我不想回到過去。即使真的能回到半個月前,曆史還是會重演的。


    不過說真的,我倒滿想回到三分鍾之前,回到學姊在我麵前哭泣的那一刻。


    當時我好像發現了什麽。事情發生得十分突然,現在回想起來,還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


    或許隻是另一個答案吧。


    “算了,別想太多。”


    向右後轉之後,我跨出腳步。


    經曆了兩個星期的掙紮,最後我還是回到了原點。當時我來到門前,將手帕交給千歲學姊,接受學姊的道謝,一切就該結束了。


    千歲學姊本來就是與我無緣的女神,就把這段回憶當成老天爺的恩賜吧。


    要不然我還有什麽其他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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