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七月半會熱是當然的,雖然知道這麽抱怨不合理,但是熱就是熱!


    真想卯起來對那個東西說教!上原朋香瞪著頭頂上那個開心地散發刺眼光芒的太陽,汗水不斷滴落,今天的太陽精神還真是好呀。


    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上體育課,難道不算是虐待學生嗎?


    她真的這麽認為。


    今天的體育課上的是軟式網球。雖然並不討厭球類運動,不過一直聽到網球發出那種無力的砰砰撞擊聲,本來就已經沒啥幹勁,被這麽一搞更是提不起勁。


    不斷倡導著地球暖化警訊的今日,如果加上地麵所反射散發的溫度,室外的氣溫絕對超過四十度。


    早知道就逃學了——


    敷衍的揮動球拍,心中這麽嘀咕。雖然在大太陽下上體育課讓她很想逃學,不過實在想不出什麽不錯的借口,所以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換上體育服。


    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向樹蔭底下,有一位穿著製服、高挑、留著一頭黑發的少女,氣定神閑的朝這裏眺望。黑發少女察覺到朋香的視線,悠閑的揮手響應。她是同班同學江之森仁美。她明目張瞻的用「我生理痛」,這種連現在國中生都不屑扯的謊,光明正大的在一旁休息。也因為體育老師是男性,就算是能一眼看穿的謊言,也不會說出「妳騙人吧」這種話,不得已隻好答應讓她在一旁見習。進入滴草高中三個半月,因學號都在後麵的這個理由,讓她們經常交談、感情也變得不錯。雖然她平常很文靜,但偶爾作風大膽讓人摸不著底。


    「喂,那一組給我認真一點!」


    沒幹勁的不隻有朋香,連和朋香對打的朝槻憐都無精打采。平時動作敏捷,如果她來真的,在體育方麵朋香根本不是她的敵手,不過依照今天的狀況,朋香幾乎和她勢均力敵。


    體育課結束後,在沒有冷氣的悶熱更衣室,將體育服裝換回製服時,朋香順口問了一下:


    「朝槻同學,妳今天的狀況不太好耶。也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嗎?」


    她的臉色有些鐵青,點頭說道:


    「如果隻是熱的話我還挺得住,但是今天的陽光實在太強了……」


    「陽光?」


    「我不太習慣太陽直接照射。因為處於照不到日光的環境……」


    「那是怎麽樣的環境呢?」


    朋香不禁歪著頭思考。不過,看到憐脫下運動服裸露出的肌膚後,就會覺得她說不定真的在那種環境成長的。她的肌膚白得嚇人。但問她似乎並沒特別做什麽防曬。反觀自己拚了命地塗抹防曬乳液的身體,她的白皙讓朋香既羨慕又怨恨。


    朋香邊用運動毛巾擦拭汗水邊說:


    「說到沒有日照的環境,就讓我想起如溫室花朵般備受嗬護的千金小姐,朝槻同學是屬於這一種的嗎?」


    「該說完全不一樣,還是說正好相反……」


    「是喔?到上個月為止,用字遣詞都非常有禮貌。還以為因為妳是千金大小姐呢。」


    憐從入學至六月中為止,都表現得十分乖巧安靜。不隻用字遣詞很有禮貌,也很少開口,是低調、不醒目的存在。借用同班的鳴瀨玲人所說,她似乎是「裝乖」,不過以現在的憐為基準,這句話根本就是一針見血。


    憐從某一天開始——沒錯,就從早上應該來學校卻沒來,玲人在中午硬是把她帶來學校的那天開始——她慢慢有所改變。雖然不是粗暴或是有男子漢的氣魄,但還是覺得有點酷。


    因此,開始在女孩子之間,偶爾可以聽到有人說朝槻同學挺不錯的呢。現在聽起來雖然像是在開玩笑,不過等升上年級之後,有了學弟妹,說不定會有重度仰慕患者出現——不擅長和男生相處的女學生崇拜同性別的高年級學姊,這種漫畫般的情節,在女子高中裏好像真的存在。雖然滴草高中是男女同校,但無法保證絕不會出現那樣的學生。朝槻同學,明年妳可要小心囉,朋香內心這麽想著。


    「不,那是因為……」


    一提到上個月的事情,憐臉上浮現困擾且想蒙混帶過的笑容。


    「該怎麽說呢,那是因為覺得麻煩、也可能是因為失了意義……」


    「失了意義?」


    「那個,詳細情形我無法明說……但那都是有理由的。不過,那個意義被某個零危機感,抱持樂觀主義、過著極為隨便人生的某個大笨蛋搞到意義盡失。所以我放棄了。老實說,我希望妳別太在意那件事情。反正我的人格又沒有因此改變。」


    某個零危機感、抱持樂觀主義、過著極為隨便人生的某個大笨蛋,在這冗長的話語當中,似乎埋藏了很多複雜的感情,看來遺是不要隨便碰觸比較好。


    「嗯,說的也是。」


    對於憐突然轉變而不禁感到狐疑的同班同學並不是沒有,不過朋香卻覺得她也沒太大的改變。期末考的分數雖然沒有預期的好,不過依然很認真的念書,運動也像從前那樣擅長。顧慮班上同學,不太和人親近這一點,雖然有改善,但並不是完全消失。本質並沒有改變。


    朋香覺得就像是慢了兩個月的高中生活。好似豹貓由白轉黑,在進入高中之後,印象整個大翻盤的熟人也不在少數。畢竟她轉變的方式沒有牽扯到周圍的人,所以憐的情形算是好的了。


    朋香用運動毛巾擦拭掉汗水之後,朝自己的身體噴灑止汗噴霧。不這麽做,運動後換上製眶會感到很黏膩,朋香非常的不喜歡。襯衣穿到一半,察覺到憐隻擦拭汗水就打算穿上襯衣。


    「朝槻同學,願意的話,妳也可以用這個喔。」


    朋香指向細長的藍色噴霧罐。


    「啊?不、我……」


    「雖然化妝不必勉強,但最起碼我認為應該用一下這個。因為還是有很多人會介意味道。」


    「是、是嗎?那我就借用了。」


    憐沒有立刻使用借來的噴霧罐,而是先熟讀注意事項。她似乎不太了解這借來的東西究竟有什麽功用。


    看完注意事項後,憐將鼻子湊近手臂,嗅嗅自己的味道。


    「……我的體臭有那麽嚴重嗎?」


    「比起隨著年齡增長,體臭變得濃厚的中年大叔,當然還差的遠……不過噴這個是禮貌、禮貌。」


    「是喔。原來是這麽回事?」


    聽完朋香一席話,憐點點頭並朝著自己噴灑止汗噴霧,還好奇的用手指觸摸附著在自己肌膚上的粉。


    「朝槻同學,那樣做粉會掉下來喔。」


    「咦?啊、真的嗎?」


    憐慌忙的將手指從自己肌膚上移開。


    朝槻同學真像浦島太郎。


    除了深閨大小姐之外,朋香也這麽想。憐就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在海底龍宮度過多少日子,而再度回到這個時代的浦島太郎,一些朋香她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前陣子問她,要不要去唱ktv?憐露出天真且認真的表情詢問,ktv是什麽?這個時候,在日本竟然還有不知道ktv的女子高中生,朋美和仁美都對此感到驚訝。該說她不知世俗事呢?還是不了解這個時代,總之她跟朋香她們有些地方不同。


    回到教室,將滿是汗水的體育服收回櫃子當中——


    「朝槻同學,妳今天中午要吃什麽?」


    她似乎是一個人住,所以不可能有準備便當,有時候會去福利社買甜麵包吃,或是去學生餐廳吃,每天都會變換。


    「今天……不吃了。大概是太陽曬多了吧,我一點食欲也沒有。」


    搖頭的憐,臉色依舊鐵青。朋香也不想勉強她吃。


    「是喔,那仁美呢?」


    朋美回頭,詢問翹掉第四節體育


    課的同班同學。


    「吃甜麵包。今天不想吃熱的。」


    仁美用單調的銀色發圈把黑色長發重新綁好,邊回答。朋香頭發短,所以私底下很羨慕仁美的長發。「妳身才高,頭發放下來一定很好看。」雖然如此建議過,不過仁美認為放下會妨礙念書,所以還是綁著比較好,因此在學校總是把頭發束起來。


    「冷麵還沒開始賣嗎?不想吃熱的,吃那個如何?」


    「那個超難吃的,我才不要吃。」


    「嗯——既然仁美說不要去餐廳,那也沒辦法囉。我也買麵包好了。」


    朋香並沒有打算和仁美分開,獨自去學生餐廳吃飯。


    「那就去福利社吧?啊,對了。朝槻同學,要不要幫妳買什麽喝的東西回來?胃空空的不好喔。」


    「可、可以嗎?」


    憐露出猶豫的表情。


    「反正我也要買東西。」


    「……那,我要咖啡牛奶。」


    憐很不好意思的把錢交給朋香。


    如果是其它高中,也許會有大排長龍的學生進行麵包爭奪戰吧,不過在滴草高中鮮少看到那樣的景象。因為這裏的福利社賣的甜麵包風評非常的差。老實說,連朋香都不喜歡。


    朋香和仁美一起去福利社買了波羅麵包,順便到設置於一旁的自動販賣機買了自己和憐的鋁箔包裝柳橙汁以及咖啡牛奶後,返回教室。


    「來,這個拿去。」


    將咖啡牛奶遞給坐在自己位子上,正翻閱著日本史教科書的憐。


    「謝……謝謝。抱歉。」


    憐這麽說,感覺得出來她真的覺得很抱歉。


    「這種小事別在意啦。」


    「嗯……」


    如丟下她不管,憐會變成孤單一個人,所以朋香和仁美將椅子拉到憐身邊坐下。


    在仁美打開紅豆麵包袋子的同時,朋香開口說話:


    「啊——今天的體育課真的超累的——」


    「對呀。竟然在這種大熱天到戶外上課,任誰都受不了吧。」


    「仁美、妳逃學竟然還敢這麽說……」


    就算盯著她看,仁美也滿臉不在乎的聳聳肩。


    「我不想在紫外線強的日子上體育課嘛。」


    「我也這麽想呀。」


    朋美打開波羅麵包的包裝,咬了一口。不出所料,果然不好吃。


    「紫外線太強可是會傷害頭發的,所以我也是無可奈何。尤其我這發色是染出來的。」


    朋香把頭發染成紅棕色,所以頭發很容易受損。除此之外,因為本身發質的關係,怎麽也長不長這一點也挺令她煩惱的。雖然經常有人說,那幹脆不要染不就得了,但不染會給人沉重的印象,她並不喜歡那樣。


    「仁美頭發很長,所以也很容易受損吧?」


    仁美及腰的長發是烏黑色的。似乎從沒染過。雖然滴草高中對染發的管製十分寬鬆,不過似乎是因為仁美家的家教非常嚴格。話說回來,其實從沒聽仁美說過想要改變發色,她似乎也很喜歡自己的黑發。


    仁美將散發出亮麗光澤的烏黑頭發抓成一束。


    「沒朋香那麽嚴重啦。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很保護頭發的。畢竟分叉並不好看。」


    「朝槻同學呢?頭發是不是跟我一樣容易受損?」


    對朋美像是在尋找同伴般詢問,憐歪著頭思考。


    「應該怎麽說呢?我從沒做過什麽特別的保養啦。」


    「咦?真的嗎?」


    朋香有點沒禮貌的觸碰憐的頭發。雖然不像仁美的頭發那樣柔順,不過光憑觸感也知道受損程度比自己少。憐跟自己不是同一國的,真令人失望。


    「染過的頭發沒有特別保養卻還可以這麽漂亮,真令人不敢相信~~」


    「我真的沒在保養。還有,妳大概誤會了,我並沒有染發。」


    「騙人!!這個發色是天生的!?」


    聽到憐輕描淡寫的說,讓她瞪大了眼睛。因為憐的發色是要比朋香還要明亮的褐色。


    「朝槻同學,該不會妳媽媽或是妳爸爸是金發的吧?」


    連仁美也瞪圓了眼睛。


    看到朋香和仁美都這麽驚訝,憐眨了數次眼睛後,宛如稍作思考的,安靜了一會兒——


    「……不是。而且我對家譜並不太清楚。說不定祖先當中,真的有那樣的人。」


    「是喔。不過,祖先當中有金發的人,超酷的呢。」


    「是那樣嗎?」


    因為不清楚,也沒太大興趣,所以憐隻是輕歪著脖子,含著咖啡牛奶的吸管。


    突然,瞼上浮現痛苦的表情,她隔著朋香兩人,開始朝窗邊投以可怕的視線。


    到底怎麽了,循著她的視線看去,視線落在一個男學生身上。


    「可惡,玲人那家夥……!」


    憐憤恨的說出那男學生的名字,氣憤到像是要把手中的鋁箔盒飲料捏扁。


    「怎麽了?」


    「玲人那家夥,看到我在喝咖啡牛奶,竟敢嘲笑我!」


    再次將視線栘至坐在窗邊位置的玲人臉上,他的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啊啊。」


    對了,憐不敢喝無糖黑咖啡。以前曾看過玲人用這件事調侃憐好幾次。


    「不用勉強喝吧。我也不喜歡喝黑咖啡,我都隻喝拿鐵。」


    「對呀,我是敢喝黑咖啡啦,不過根本不必勉強自己喝吧。」


    仁美和朋香都說出讚同的意見。


    不過憐悵然若失的表情一點也沒變。


    「其實我不介意敢不敢喝這一點。隻是不喜歡被玲人當白癡。」


    憐發出參雜著焦急情緒的巨大聲音,用力吸起甜甜的咖啡牛奶。


    「哈。朝槻同學,沒想到這個部分挺像小孩子的。」


    「不用妳雞婆啦。」


    看著這樣的憐,朋香嗤嗤的笑了出來,仁美也聳肩。


    §§§§§§§§§§


    我想是快要進入梅雨季發生的吧,聽說玲人沒發現憐的存在。


    的確,玲人不太會記人的長相和姓名。不過相反的,隻要記住朋友的臉和名字,就絕對不會忘記。他就是這樣的家夥。所以在近處看著那兩人的對話,和久井和彥覺得真的是太誇張了。


    電車喀達喀達奔馳而過的高架橋下,有個隻有破破爛爛的籃框固定在水泥製橋柱上的地點。


    從國中開始,已經習慣在放學後就繞道來這裏玩玩街頭籃球。和彥並不是特別喜歡籃球。如果是要活動身體,去打棒球、踢足球或是玩羽毛球什麽都可以。隻因為這裏恰巧有籃框,所以就在這裏玩街頭籃球罷了。雖然想玩的東西會改變,不過似乎還沒有改掉在這裏遊玩的習慣。


    今天也是在放學後就直接到這來,穿著製服打了約兩個小時的球。現在正在休息中,幾乎所有的成員都離開球場喝著果汁、坐在地上把玩手機。和彥也靠在鐵網上,緩緩的吐出香煙煙霧。


    隻剩下對遊玩不知疲累的玲人,以及今天沒有參加比賽的憐仍留在場上。


    「讓妳瞧瞧我的射籃吧。」


    玲人重複好幾次屈膝的動作,接著將球投向籃框。籃球碰撞籃框的邊緣,但最後還是滾入籃框內。


    籃球砰砰的在水泥地麵彈跳。


    「怎樣?」


    玲人回頭詢問站在後方的憐。


    在遠處看的和彥認為,那是就算逢迎奉承也稱不上是漂亮的射門,而在近處觀看的憐似乎也抱持著同樣的看法。


    憐搖了好幾次頭。


    「完全不行。亂七八糟。」


    雖然是實話實說,


    但玲人似乎無法接受。


    「有那麽差嗎?」


    「太差了!水平不夠。」


    「亂七八糟又不夠水平……」


    玲人不服氣的嘟起下嘴唇。


    「事實就是這樣,所以沒辦法。」


    「既然妳這麽說,那就示範給我看啊。」


    玲人撿起籃球推給憐。不過,憐卻沒打算接下球。


    「我不要,反正我不會。」


    「為什麽?平常妳不是都會玩嗎?還有,有沒有辦法讓妳的運動神經不要那麽好啊?講白了,從國中開始在這裏打三年球,卻因為妳而喪失自信的人有好幾個呢。」


    這句話連和彥也讚同。其實,和彥也是喪失自信的其中一人。憐上手的速度就是那麽快。


    「比賽還得斟酌該不該發揮實力,這就不好玩了。」


    「所以我才說示範一下就好了。」


    「我現在穿著製服。」


    憐用冷冷的口吻回答。


    「那又怎樣?我跟和彥不也都是穿著製服。」


    「我說啊……玲人你們的製服和我的不一樣。你們穿的是褲子,我穿的可是裙子。」


    憐的口吻變得有些不耐煩。


    「所以?」


    「所、所以……如果穿這樣投籃……那個……會掀起來……」


    因為玲人的逼問,憐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玲人竟然遺做出致命一擊。


    「啊啊,原來如此。跳起來裙子會掀起來,內褲會被看到是吧。」


    咻啪——!


    緊接在玲人的話之後,幾乎要聽慣的聲音回響在和彥他們的遊戲場。


    「剛剛的聲音應該可以排進前三名吧。」


    感想隨著煙霧一起被吐了出來。


    「喂!妳幹嘛啦!」


    玲人摸著被打的頭怒吼。


    「囉唆!那種事別說的那麽明白!」


    憐也滿臉通紅的回罵。


    「為什麽玲人就是欠缺體貼呢!?」


    「不過隻是內褲,幹嘛滿臉通紅!妳還是小鬼頭喔!」


    「就叫你不要講這麽白嘛!玲人才是小鬼頭吧!」


    小心我再揍你一拳喔,憐邊說邊抬起手。


    「朝槻肯定是小鬼頭吧。今天中午明明還喝咖啡牛奶勒。」


    憐的動作突然僵住,玲人趁勝追擊。


    「隻敢喝咖啡牛奶就是小鬼頭的最好證明嘛。」


    嗚、憐不知該怎麽反駁。


    「朋、朋香也說她不太喜歡喝黑咖啡耶。」


    「但是不像朝槻,根本不敢喝呀。」


    「囉唆……囉唆囉唆囉唆!」


    這讓和彥想起回鄉下時,看到表兄妹吵架的情景。雖然表兄妹還是小學生,不過和現在玲人及憐的感覺很像。


    兩者的共通之處是什麽呢?大概是吵架的等級都很低吧。


    「喂喂。」


    國中就認識的老友,輕拍了一下呆呆看著兩人的和彥肩膀。


    「那兩個人在交往嗎?」


    最近經常聽到這個問題。如果一男一女湊在一起,會產生這個問題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和彥卻不知道該回答yes還是no。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和彥心不在焉的回答,接著又補上一句話:


    「我還沒有完全舍棄『玲人仆人』這種說法。」


    提倡者朋香似乎已經對這樣的講法開始感到膩了,不過在一年四班裏,應該還有人支持這種說法。和彥應是屬於懷疑論者,不過因為心裏仍存在著要是真的就挺有趣的期望,所以一直舍棄不了。


    「仆人嗎——你不覺得這種形容方式不太貼切嗎?」


    「說的也是,是有點不太一樣。」


    和彥姑且隨便敷衍附和。


    與其說,常為了無謂的事情而七嘴八舌、爭吵不休的憐和玲人是主人和仆人的關係,幼稚兄妹這種說法還比較貼切——啊啊,不,要是不說成是姊弟,憐可能會生氣。她雖然是美女,不過瞪人的狠勁比不良少年還恐怖。


    「喂。」


    「嗯?」


    「我來散布那兩個人其實是失散多年的姊弟的消息,你覺得如何?」


    因為上的是不同的高中,所以隻能在這裏見麵的朋友「嗯」的咕噥一聲。


    「那我提供『湯姆貓和傑瑞鼠轉世』的說法吧。」


    「……原來如此。」


    感情融洽的吵架,是吧?


    雖然不可能是這兩個卡通人物的轉世,不過這種說法挺有趣的。


    「這種說法說不定挺有說服力的喔。」


    「對吧?」


    如果朋友的說法正確,那我們這些在一旁觀賞的觀眾就隻能一笑置之。


    玲人和憐現在仍像小鬼頭一樣七嘴八舌的爭吵著。看來休息時間他們也打算繼續那樣爭吵虧他們不覺得煩。幹脆用手機拍下,然後再傳給班上其它同學算了……不,這樣會浪費簡訊費先拍起來,明天到教室再向大家炫耀好了。


    和彥從製服口袋拿出行動電話,將鏡頭對準兩人。


    原本擔心光線不夠,結果拍得還挺清楚的。液晶屏幕上清楚顯示出正在互相咆哮的玲人和憐的身影。明明是男女照,竟可以照得這麽不曖昧,還真是稀奇。


    邊看著手機上「保存此圖像嗎?」的問題,和彥選擇「是」並一邊思考著。


    那麽,這張照片要下什麽標題呢?


    §§§§§§§§§§


    在快餐店邊閑聊邊吃晚餐之後,跟和彥一夥人道別。和彥似乎和別人約好要去電子飛鏢灑吧,而其它朋友好像也另外有約。


    這麽一來,和彥明天不遲到的可能性就成零了。畢竟他除了入學典禮之外,其它日子全都遲到,現在一年四班已經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大驚小怪了。


    雖然和彥也問玲人要不要一起去,但玲人沒膽穿著製服跑進電子飛鏢酒吧,因此婉拒了。他同樣也邀了憐,但是憐「咦……這、這個嘛,不用了……」支支吾吾的回答並謝絕邀約。


    所以,應該會打道回府的玲人和憐,緩緩的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


    「啊——走路超麻煩的啦。」玲人嚷道。


    「這不像是剛剛還猛追著球跑的人會說的話。」


    「就因為追著球跑那麽久,才會這麽說啊——」


    是喔,憐做出不想繼續搭理的響應,並發出歎息。雖然理所當然的,但沒有參加比賽的她看來一點也不疲累。


    「不過,妳今天為什麽不參加呢?穿製服來,代表妳一開始就不打算參加吧?」


    憐在那個遊戲場玩時,為了行動方便總是會換穿褲裝。


    「明明知道還問。我知道喔,這叫做性騷擾。」


    雖然憐的音調放低,帶著裝聾作啞的味道。畢竟上個月做出那種大膽性騷擾的憐是沒資格責怪別人。


    雖然憐依舊瞪著他,但因為玲人明白她想要蒙混過關,所以似乎也放棄追問。


    「……今天有點不舒服。」


    「那個日子嗎?女孩子真辛苦。」


    「那個日子?你說什麽——!!」


    話剛說完的瞬間,憐雖然歪頭思考了一陣,不過立刻領悟話中含意,滿臉通紅的揮拳過來。


    「喔喔。」


    因可以輕易預測憐這時候會采取的行動,所以他屈膝順利躲過。


    「玲人!我都要你別那樣說話了!」


    憐害羞的滿臉通紅,所以即使如此怒罵也少了幾分可怕。


    玲人像愛惡作劇的壞心惡魔般嗤嗤的笑。


    「誰叫我老是被妳揍、被妳踢。稍微讓我反擊一下嘛。」


    「都是你老說些欠揍話,是玲人你的錯!」


    憐越來越像隻嘶吼著,將敵意表露無疑,朝對方威嚇的貓。


    「抱歉、抱歉。我道歉。那身體不舒服的理由是什麽呢。」


    即使改口這麽說,憐那如同心情不好的貓般的眼神依舊沒有改變。


    「我都道歉了,別這樣了吧?」


    「……可是我覺得根本沒有誠意。」


    「哎呀,沒那回事啦?」


    雖然她有敏銳的洞察力,不過還是像剛剛一樣裝傻混過吧。


    憐雖然嘟噥著抱怨道歉根本沒有誠意,但似乎做出了繼續僵持下去也沒用的判斷:


    「……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太陽曬得太久,有點不舒服。」


    「啊?因為這點小事就不舒服喔。朝槻看起來並不像體質虛弱的人啊。」


    「我體質並不虛,隻是不習慣陽光,因為過去我都生活在沒有陽光照射的環境下。」


    原來如此,才剛接受這種說法,新的疑問又湧上心頭。


    「嗯?不過朝槻妳是街童吧?不是應該時時都曝曬在陽光下嗎?還是妳是夜行性的?」


    「街童……別這樣省略……」


    憐不耐煩的低下頭,接著說:


    「我所生活的『不要』街道的天空,總是有似雲又似煙霧的東西覆蓋著。好像是為了成為『時間的意思』的能源,因此讓陽光反射並加以收集。所以來這個時代之前,我從不知道什麽是大晴天。」


    「是喔……」


    憐原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類。


    雖沒聽她說過正確的年代,反正對這問題也沒興趣,不過大概是五百年後的人吧。因為「流放過去」這種流放到昔日時代的判刑,她來到了這個時代。


    憐所出生的五百年後的世界,似乎是個十分扭曲的世界。她以街頭流浪兒的身分活著的理由,也和那個世界有關。


    五百年後的世界似乎是個發展很完善的世界。科學技術、醫療、政治,以及其它等等事項,在現代仍處發展中,或者是堆積如山的問題全都解決了。結果,塑造出一個祥和且安穩的世界。單純看這件事,可能會覺得挺好的。不過,所有的事情都已完成也代表著沒有未來。人們失去了追求精益求精、向上心以及競爭心的心態。


    人是個時時追求成長以及進步的生物。也可以說,因為如此人類才與其它動物有所區別。但是,人類的特點反而造成折磨自己的原因。


    冷靜想想,不可能有永遠的向上發展,光是持續追求就太強詞奪理,即便如此,人類還是追求成長和進步。從現在的經濟體係也可見一端。經濟成長率不論正或負都會有人埋怨時局不景氣,總是要求向上發展。哪可能有這種事啊。


    各方麵皆持續追求向上發展,當一切的一切都發展到極限時,最終造成的結果就是五百年後的世界,似乎就是這麽一回事。聽她這麽說,心想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現象,但是生活在那五百年後世界的人們,不可能像我這樣悠閑輕鬆的評論吧。畢竟,這等於宣告自己所生存的社會已經死亡。


    現實的問題,如人口漸減、生產力降低、技術停止進步等,開始以各種各樣的形式讓「持續進步的人類」的死期征兆逐漸顯露。原來失去向上心以及競爭心是如此恐怖,人們因此開始感到畏懼。不過,光有危機意識並不能成事。世界逐漸淤積、腐壞。人類的危機意識和保全自己的想法越來越濃厚,想做點什麽——正確來說應該是想讓世界做點改變——於是某個人出來對抗世界。那個人是這麽想的。


    如果世界逐漸迂腐沉積,那麽隻要讓死水變活就好了。


    將人類分為兩種,放置於高低兩處,各以「有用」和「不要」稱呼。如同字麵所述,「有用」是能幫助世界往好的方向發展,「不要」則是不被世界所需要的意思。講白了就是創造身分階級,但是並不是隨意區分成兩種,基本上分配是要有根據的。「有用」的人類,如該人物的人生以及精神能給予世界良好的影響,就會被選為有用的人類。「不要」的人類,就是可能會對世界造成負麵影響,因此要加以隔離的人,這是初步的概念。因此「有用」的人可過著豐裕的生活,「不要」的人類則被迫過著貧苦的生活。這就是讓階級產生高低差距。


    憐一出生似乎就被定位成「不要」的人類,隻能在貧苦的「不要」街道上,以街頭流浪兒的身分生活。


    雖然聽憐提過很多次,但怎麽想都沒辦法接受,那真是個無理的世界。雖然說什麽能計算出人類的可能性,並加以區分為兩個種類,不過把「時間的意思」這個進行時空相關演算的計算機當作神明一般尊崇,未免太奇怪了。


    自從聽過那古怪的世界後,即使現在聽到城鎮上空總是烏雲密布這件事,也就顯得沒那麽驚訝了。


    「所以朝槻才像浸過漂白劑一樣白啊。我老覺得整體而言,妳好像缺乏了那麽一點色素。」


    「漂白劑是……」


    憐消瘦的臉龐顯露疲倦,低下了頭。


    「……算了,別說了。每件事都感到驚訝,有完沒完啊。總之,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我不習慣曬到日光。今天太陽很大,竟然還在室外上了一個小時的體育課,才會有點不舒服。」


    「那妳還是趕快回家睡覺比較好吧。或是和上原她們一起去玩不就得了。放學的時候她應該有邀妳吧?」


    如果不能一起玩球,那玲人他們的遊戲場魅力也就減半了。


    「嗯……」


    憐的回答有點含糊。


    「?怎麽了?」


    「其實,我原本也想那麽做。隻是,今天中午已經拜托朋香買了咖啡牛奶。所以不知道該不該再給她添麻煩。」


    「啥?」


    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憐沒察覺玲人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


    「我說的沒錯吧?我怎麽可以一天當中麻煩人家兩次呢。」


    「我說妳啊……」


    頭好像開始痛了起來。玲人一邊按壓著額頭一邊說:


    「妳這話是真心的?隻不過去買個咖啡牛奶,算什麽添麻煩。而且,邀妳一起去玩也不算是麻煩吧?」


    「是……這樣嗎?」


    「再說。一天麻煩人家兩次又怎樣?光是介意這種事情根本沒意義。妳看看和彥吧。他活著就是無時無刻在添周圍的人麻煩。」


    「我……不太懂。」


    憐無力的呢喃。


    「朋友啊,是不必考慮到麻不麻煩的關係啦。」


    玲人一派輕鬆的聳肩。


    他真的這麽想。


    上個月被憐刺穿左手掌,就在傷口愈合的同時,玲人開始忘了那件事。他就是這樣的少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憐Ren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口敬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口敬文並收藏憐Ren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