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輕輕坐在床邊——雙眼凝視著匡平。


    是不是輕微的衝擊也會折斷她呢?少女纖細的身體給人這種不安感,被白色洋裝包覆的軀體——仿佛一顆寶石,正在等待有人來剝開那層未受琢磨的包裝一般。


    匡平伸出手,抓住少女的肩膀。


    「——帕咪兒。」


    匡平硬是壓下胸口一湧而上的窒息感,低聲說道:


    「我要你誠實回答我……我想要聽到你認真的答案。」


    「唔……」


    如絲般的金發搖曳。


    在微暗的燈光中,金發綻放出仿佛是自行發光的豔彩。


    藍色的雙眼透著使人聯想到寶石的通透光芒,她筆直地看向匡平。


    沒有任何躊躇、猶豫的無垢雙眸。


    不禁使得匡平更加不安——


    「……帕咪兒。」


    匡平因為緊張和不安而用嘶啞的聲音對著帕咪兒問道。


    慢慢地……像是要把重要的一字一句滲進對方的意識一般。


    「……十世紀完成,收錄千百種歌集的書叫做什麽名字?」


    「希臘詩文選。」


    帕咪兒非常認真地立刻回答。


    不過——


    「你答錯了。」


    匡平冷冷地如此宣告。


    帕咪兒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說:


    「不……不對嗎!?」


    「不對。」


    「唔唔,可是希臘詩文選的確是在西元十世紀——」


    「帕咪兒……」


    匡平歎了一口氣後,露出淡淡的苦笑。


    接著——


    「——我們現在念的是日本史!!」


    匡平指向放在桌上的日本史課本,大聲哀嚎。


    故事要回溯到六個小時之前。


    那是在匡平剛用合作社的麵包把肚子填飽,並和侵襲而來的睡魔展開熾烈對戰的第五節課時。


    那原本應該是匡平熱愛的既和平又平凡且普通的上課情況。


    不過那是在老師說出不必要的話之前。


    「——到這裏的部分都是期末考的範圍,大家要好好複習啊。」


    老師一邊用粉筆在黑板上敲打著,一邊這麽宣告。在同一時刻,教室裏到處響起了「嘰呀——」、「嗚喔喔喔」之類學生們無力的呻吟聲。


    就教師而言,他們也有學習指導綱領或是教學績效之類的事要煩惱……不過,到考試之前才突然擴大考試範圍,對學生而言實在是晴天霹靂。


    話是這麽說……不過匡平的確有預料到,這回的考試出題範圍應該會到這裏。


    每到學期末,老師們一定會趕課,隻是趕課的速度快慢不同罷了。沒必要到現在才開始亂了陣腳。


    隻是……


    「……期末考……?」


    說完這個名詞之後,殘留在舌頭上的這份不安是怎麽一回事?


    話說回來,匡平對學業成績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安。


    對於將平凡無個性、成為平均值人類視為無上幸福的匡平而言,他都有認真在上課,功課也按時乖乖寫完。所以就結果而論,他的學習能力沒有問題,程度也維持在一定的水準。


    那是為什麽……?


    「真是討厭啊,期末考。那麽無趣的活動有什麽意義啊?我真是一點都不懂耶~~」


    瑞人以打從心底感到厭煩的語氣,在一旁的位子上低聲說道。


    響瑞人。


    用噴霧劑染成紅色的頭發、戴上彩色隱形眼鏡而染綠的眼珠子、從臉頰延伸到脖子上的刺青。不會吧,做到這種程度啊?是啊,他就是敢做——這名少年就是如此招搖。


    大多數人隻要這身打扮,大概就是變成不良少年的開始,成績多半也會開始呈現等比級數下滑——隻有瑞人跟他們不一樣。這個流行搖滾樂手在他這個年級一直維持在前五名的成績,人真的不能隻看外表。


    「那麽——」


    匡平側眼瞪向瑞人低聲回道:


    「你就像個搖滾樂手,抵抗這個學曆主義的社會,全交白卷啊,這樣可是很招搖的喔。」


    「原來有這種方法啊!」


    啪——瑞人拍了一下手。


    不過下一個瞬間,他那驚訝的表情就直接轉換成無所畏懼的笑容,開口說道:


    「——我才不會上當呢。要是我的成績變差了,我身邊的人一定就會開始幹涉我做的事。」


    「啐——」


    匡平啐了一聲。


    瑞人對這種小細節特別聰明有智慧。


    的確,旁人之所以會對瑞人的奇裝異服及怪異舉止不加幹涉,都是由於『他把身為學生該盡的本分都做到了』。


    也就是說,要是他想追求這種生活方式,他就必須保持成績的高標。瑞人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這就先算了啦,匡平。小咪兒的實力如何呢?她看起來是從國外回來的,英文應該沒問題,可是其他的科目呢?」


    「咦……」


    被瑞人這麽一間,匡平才突然想到。


    帕咪兒的實力?


    「原來是這個啊……!」


    意識到不安感源自何處的匡平不禁全身僵硬起來。


    原來帕咪兒以周平捏造的『南部晴美』身分,已經和匡平在同一個學校裏上了好幾個月的課。


    雖然帕咪兒的金發碧眼非常搶眼,不過她的存在還不至於跳脫一般的『常識』或『日常生活』的範疇。她奇怪的言行舉止雖然有時候令人不解,不過旁人都會以『反正她是外國人嘛』這個理由來合理化她的行為。


    也就是說,帕咪兒實質上的異質性——從眼睛裏射出光束、用單手擋下行進中的卡車等,這些若以『反正她是外國人嘛』的理由來解釋,絕對會受到其他國家猛烈抗議的極端異常行為,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被旁人發現過。


    不過這些秘密一直都在如同走鋼索的危險均衡下,一路平安過關。


    但卻難保帕咪兒的異常性不會在期末考這種無法敷衍的『製度』中曝露出來。


    也就是說——


    「我得先確認一下才行……」


    匡平低語。


    大部分的時間……帕咪兒都會背離匡平的期待,而且是背離得徹頭徹尾,毫無轉園餘地。


    就是這樣——


    「…………」


    今天匡平也是一樣在那邊困惑地呻吟。


    南部家。


    這是一個將倉庫改造而成的場所——與其這麽說,應該說是在倉庫邊邊勉強保住一塊生活空間的場所。這個廣大空間裏沒有任何隔間、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空間配置的設計,不知道打哪來的貨物在這個空間裏到處像積木一樣堆積成山,形成一幕異樣的光景。


    而且……


    現在匡平和帕咪兒兩人的所在地是匡平稱作自己房間的——能夠俯瞰這座倉庫的露台上。他隻有把床和書桌這些生活所需的最低限度家具帶進來而已。


    他把教科書堆在書桌上,以『考前抱佛腳』為名,調查著帕咪兒的學力。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從放有三個白球與三個黑球的袋子中一個一個把球拿出來,最後一次拿出兩個球。但如果不把拿出的球放回袋子裏,我們所求得的定義是……」


    匡平原本隻是想隨便出個題目試試帕咪兒。


    「假設第一次拿到白球的狀況為a,拿到黑球的狀況為b,n(a)=3x8=24,n(aub)=3x6=18。也就是說,這個式子將成為pa(b)=n(a)=(aub)=24/18=4/3,不過受到這個問題


    的條件局限,所以這一題的機率也可以說是pa(b)=2十6/6=8/6=-4/3吧。」


    帕咪兒神色自若,立刻反應——就像是播報明日氣象般回答著任何問題。


    當然都是正確答案,簡直就是完美。她的答案幾乎像是照著標準答案念出來一樣地完美。


    這樣的一來一往,已經在不斷地更換科目中,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


    在帕咪兒麵前,什麽數學、化學、物理還有英語……這些高中生用的教科書對她來說根本不構成任何威脅。


    「……你……還真厲害……」


    匡平呻吟般地說道。


    順道一提——帕咪兒隻是和匡平麵對麵坐在床邊而已,手上沒拿筆記本也沒拿教科書,甚至連筆都沒有。


    意思就是帕咪兒根本不需要計算紙,也不需要參考書——隻是像機械一樣淡淡地處理——就可以立刻說出答案。


    「唔——是嗎?」


    帕咪兒歪過頭。


    「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問題,那我的演算回路可以立刻敲出答案喔!」


    帕咪兒。


    自稱是『公主替身機器人』的少女。


    匡平之所以會對她的這句自我介紹台詞還抱有疑問——都是因為這對現代的科學技術來說,實在太過遙遠。


    帕咪兒和人類的外表沒有差別。


    並非因為她的肌膚質感較好,或是單純因為她可以用兩隻腳走路這種表麵上的理由。


    她的動作就像真的人類一樣流暢自然。


    不僅單純走路或是伸手抓東西,就連稍稍歪過頭這種小動作也帶著機械絕不可能做到的生動細膩感。她的動作和市場上販賣的掃除用機器人或機器寵物狗那種會主動閃開牆壁,或是自動走到插座處充電的單純動作——有著截然不同的呈現。


    說穿了,就是機器人絕不可能做到的程度。


    要和她一樣做出這麽自然又多彩多姿的細部動作,重心移動及空間認識的相關演算一定會相對大幅增加——而且還必須即時快速地演算出結果。


    要把能夠進行這種演算速度的電腦,以及能夠維持電腦二十四小時運作的電源,一股腦兒塞進帕咪兒嬌小的身體裏,以現在的技術來說的確是不太可能。更何況要把演算成果反映成實際的促動器和馬達也塞進去,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至今匡平仍覺得她的自我介紹根本是『天線寶寶歪七扭八的妄想』。


    不過……


    (演算回路……)


    如果萬一……


    如果帕咪兒體內真的有可以進行這種演算的超高速計算係統,那就真如她所說的,可以瞬間答出高中生的數學題目也不足為奇。


    「……那麽……我們就來看下一科吧。」


    雖然匡平還是有點無法釋懷,不過比起帕咪兒的真實身分,現在比較重要的是即將逼近的期末考。


    隻是——


    「理科沒有問題,接下來是文科的題目。」


    匡平說話的語調裏摻雜著連自己都了然於心的樂觀。


    數學、物理、化學,到這裏為止幾乎是完全過關。他完全不懷疑帕咪兒擁有一顆不尋常的聰明腦袋。


    這樣繼續下去,期末考一定可以輕鬆過關,搞不好還可以全部滿分,全年級第一名也不是夢想——匡平這麽想著。不過這樣會過於顯眼,反而造成他的困擾。


    「先來看——日本史吧。」


    為了安全起見,先做個熱身練習吧——匡平這麽想,他出了一個國中程度的問題。


    「大化革新是哪一年?」


    「……」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之前直接迅速丟出答案的帕咪兒首度陷入沉默。


    「帕咪兒……?」


    詫異的匡平抬起頭,看到一臉空白的帕咪兒僵在那裏。


    「什麽叫做大化革心?」


    「咦……?」


    意料之外的答話讓匡平當場傻眼。


    那一瞬間,帕咪兒、匡平……應該是說他們兩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對方所說的話——


    「沒有啊,我就說是大化革新——」


    「是有一個叫做大化的男人做了什麽壞事之後,被誰教訓然後洗心革麵了嗎?」


    帕咪兒一臉困惑地問道。


    「…………」


    匡平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三十分鍾之後。


    帕咪兒極為順利的念書過程狠狠地觸了礁。


    古文。現代日語。日本史。


    她對文科的知識是零。


    「西元六百零七年,聖德太子為了外交而派遣何人至隋朝?」


    答案當然是遣隋使,不過——


    「唔。說到西元六百零七年,那就是貝爾格曼王國發現有關月亮新學說的年代啊。當時的國王帝加˙提利璐˙多利爾貝爾格曼為了紀念這個學術發現,成立了王立學院。」


    匡平打斷得意地敘述著貝爾格曼王國曆史的帕咪兒,放聲哀嚎。


    「我說過了,這是日本史對吧.」


    「唔唔……可是在貝爾格曼王國……」


    匡平對著還想繼續爭論的帕咪兒大叫,打斷她的意見。


    「日本的考試不會考到貝爾格曼王國的問題啦!」


    「唔……是這樣嗎?真是太可惜了。這麽一來,西元六百年代就隻剩下穆罕默德創立伊斯蘭教一事值得特別提出——」


    「所以我就說這是日本史啊!」


    古文、現代日語、日本史教科書,另外附加的講義……多到足以將整張桌子埋沒的教材,滿滿地堆在桌上。


    這些就是三十分鍾的驚愕和苦惱的證據。


    「古文、現代日語,還有日本史,根本就是全部掛點嘛!」


    匡平把日本史課本丟到桌上,抱頭哀嚎。


    「你——到底是怎麽通過轉學考的!?」


    「唔,應該是周平跟校長講了什麽之後就通過了,真是了不得的外交手腕。」


    看來周平在轉學考的時候果然也做了這些事和那些事(委婉的表現)。


    「……那個死老頭。」


    匡平全身無力,趴倒在教科書堆積成山的桌上。


    雖然他曾不隻一兩次在周平胡來的手段下得救,但就很多方麵而言,周平連不需要的時候都想用暗招的這種想法實在是很大的問題。匡平可能需要把『正麵進攻』這四個字,重新刻進那個不良中年人的腦袋裏才行。


    (我太大意了……)


    就像匡平對貝爾格曼王國的曆史完全沒有任何概念一樣,帕咪兒也同樣不會有機會接觸極東的島國曆史。


    仔細想想,匡平常常因為帕咪兒操著一口流利的日語而不小心忘記……這個女生腦中的常識區塊有好幾部分都不見了。即便是匡平認定為理所當然的常識,他現在也必須時時刻刻對帕咪兒抱持懷疑才可以。


    「糟糕了……非常糟糕……」


    其他科目——數理方麵的科目過於完美,文科方麵卻糟得一塌糊塗。


    其實就算她考不及格,就算要留級,匡平都不覺得困擾——但是受到老師和其他學生無謂的注目,這才是他覺得糟糕的地方。


    「帕咪兒!」


    「——唔?」


    匡平用力地抓住少女白皙纖細的肩膀,盯著她碧藍的雙眼。


    「就當我求你,把日本史記起來。再這樣下去的話會很糟糕。」


    「很糟糕嗎?」


    看著帕咪兒一臉空白地提出問題——匡平抓頭。


    「為什麽你可以覺得不糟糕呢η」


    「不,我是覺得考試這種製度是用來調查個人能力程度的吧?那麽現階段的我對日本的曆史一無所知,寫不出答案,這也算是一種答案……以考試所得的分數為出發點,摸索今後的學習法才是學習——」


    「嗚——」


    為什麽這個全方位電波接收少女隻有這種時候才會發表出正確的言論呢?


    「我的意思是說,日本的期末考這種東西……反正,就是在確認你能把課本的內容背出多少啦。如果沒有達到一定水準的話,就會產生很多麻煩。所以——就算現在開始也不遲,你要把日本史和古文的課文好好看過,把上課所發的講義內容背起來!」


    「可是光背起來不算是理解啊?」


    心生懷疑的帕咪兒蹙起眉頭。匡平則是大聲哀嚎,打斷她的話。


    「所以我說,那種正確的言論就不管了,在日本讀書就是這麽一回事啦!」


    「唔……是這樣嗎?真是奇怪的文化啊。」


    雖然被帕咪兒這麽一說,日本在很多層麵上都算是完了——不過就連匡平也對日本偏重填鴨式教學的教育感到疑惑。


    可是……


    「你之前不也說過要入境隨俗嗎?」


    「唔……的確。」


    帕咪兒微微點頭。


    「好,我懂了。要是匡平這麽說的話,那我就來背吧。」


    一陣混亂之後的隔天。


    現在是第三節課的下課時間。


    昨天晚上被匡平要求『把課本內容全部塞進腦袋裏』後,帕咪兒便乖乖地開始讀書。


    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


    她身旁還有另外兩名少女。


    峰部蓉子和村田早苗——她們是帕咪兒在班上最親近的兩名少女。蓉子提出一個「考試前念書的時候大家要一起念才會有效率」的提案,促使三個少女拉著椅子,聚到同一張桌子邊。


    「蓉子,這要怎麽念?」


    帕咪兒指著寫在古文課本上的文字問道。


    蓉子從上麵看向白色指尖畫過的文字,她揮了揮手。


    「啊啊……那是菅原道真寫的詩:《東風吹かばにほひをこせよ梅の花主なしとて春な忘れそ》……那是一首對著梅樹說:『就算主人不在了,也不可以忘了季節,要記得開花喔!』的詩。為什麽他要寫這首詩呢——詳細的情況,你就要去問日本史高手早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講到一半覺得麻煩,蓉子說完後便看向早苗。


    「她對菅原道真特別熟。」


    「是這樣嗎?」


    帕咪兒轉過頭看向早苗——早苗開始毫無條理地說了起來:


    「呃……菅原道真先生他呢……是個了不起的秀才,官位一直升到了右大臣……然而他被嫉妒他官位的人陷害……貶到遙遠的地方。這首詩就是敘述他當時離開了長年居住的家時那種不舍的心情。」


    「也就是在政權鬥爭中敗北的官吏所說的賭氣話嘛。」


    帕咪兒把話說得非常露骨。


    「可是啊可是啊。」


    早苗的眼睛亮起——不知道為什麽——她說道:


    「菅原先生很厲害喔。」


    她接著仿佛是在聊隔壁鄰居的事情一般,早苗又以作夢少女的眼神看著遠方說道:


    「被判了冤罪的菅原先生……他在死後成了日本史上最大層級的怨靈,一直在京都進行詛咒喔。他掀起饑荒、打下落雷——好厲害的詛咒力量喔……」


    「喔喔。」


    「雖然現在他以學問之神的身分得到眾人的信仰……但以菅原道真粉絲的立場來看,那簡直是邪門歪道啊……」


    早苗握緊了拳頭強調。


    「是這樣的嗎?」


    「因為——要是希望能和菅原先生一樣,就表示最後要在權力鬥爭裏落敗、被貶官喔,但是大家卻不願意做到這一步,隻想要擷取好的部分。跟隨菅原先生的道路……榮光之後的滅亡!還有與※平將門並列,成為日本史上屈指可數的怨靈、擁有詛咒首都的骨氣。我覺得要能模仿到這個地步,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當原道真跟隨者——」(譯注:平將門,平安時代中期的武將。)


    「早苗早苗,氣氛好像變得有點危險,所以你可以停了。」


    「是……是嗎?」


    蓉子的吐槽讓早苗在眼鏡後麵的雙眼眨了眨。


    「——那,我把話題拉回來。」


    帕咪兒一邊轉頭,一邊把問題丟給兩個人。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那樣?宮廷內的權力鬥爭我還懂……可是誰能判定詛咒是菅原先生下的?他又是怎麽判斷的?既然菅原先生被人尊為學問之神,那我想其中必有一定程度的政治介入。當時的為政者是用什麽來證明他和事實之間的因果關係的呢?」


    「…………」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看向彼此。


    而帕咪兒則是一臉認真地盯著兩人。被這股真摯的迫力壓倒的早苗開口:


    「呃……日本有一種叫神道的宗教……和當時的政治有很深的關係……」


    「什麽是神道?」


    帕咪兒毫不留情地——立刻丟出下一個問題。


    早苗顫抖著攀上蓉子的手臂,向她尋求協助。


    「呃、呃……蓉子……!?」


    「等……我也不知道神道具體上到底是怎樣的宗教啊η」


    雖說問題根本不在那裏——不過就算被問到那麽問題究竟在哪裏,早苗和蓉子也已經答不上來了。


    畢竟沒有什麽事情比說明『理所當然』還難。因為明白那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理所當然。


    「基本上,和宗教扯上關係的政治不會不健全嗎?政教分離、文官治國是政治的基本——」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尤其在貝爾格曼王國的憲法裏,這些都是有明文記載的條文。從帝王學來看,在王權的純粹性上——」


    「嚎嗚嚎嗚嚎嗚嚎嗚。」


    ……就在此時……


    宣告上課的鍾聲像是要來拯救世人一般,在整座校園裏響起。


    「在宗教上——唔唔?」


    「啊,要上課了,準備準備。」


    「那、那麽……我們等會兒見喔,小咪兒……」


    兩個人立刻一溜煙地逃走。帕咪兒則是呆呆地目送兩個人離去一會後——


    「唔——」


    帕咪兒環抱著雙手低吟。


    她……


    「日本這個不可思議的國家,果真深不可測。」


    看來她還是沒有搞懂的樣子。


    「南……南部學長……」


    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憐聲音喊住了他。


    匡平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到了自己認識的人,而且還是一次兩個。


    「救……救救我……」


    時間是放學之後,地點是操場——也就是校門附近。


    夕陽的餘暉把一切都染上懶散的光芒。校門邊擠滿了要回家的學生背影。


    在這之中——


    匡平的視線前端是躲在門柱後麵,像是被肉食動物追殺的小動物一樣顫抖的早苗。


    可是追殺她的人卻是擁有鮮麗金發碧眼的美少女——帕咪兒。


    「什……」


    匡平原本想和平常一樣跟帕咪兒一起回家,所以和平常一樣地來到約定好的校門口等她,看到早苗會和帕咪兒在一起並不稀奇,畢竟每次都是帕咪兒、早苗和匡平三個人一起走回家。


    不過,今天的狀況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


    「什麽叫做季


    語?什麽叫做光源氏?為什麽名字裏麵會有光這個字?什麽叫做辮戒?為什麽現代沒有武士?什麽叫做武士道?」


    帕咪兒一個接著一個,應該是說像機關槍一般丟出問題。所謂『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是在形容這種情況吧。不知道是因為知識不足,還是單純因為被帕咪兒的氣勢壓倒,反正早苗就是一邊呻吟,一邊靠到校門門柱上。


    「你在幹嘛啊?」


    「唔——?」


    帕咪兒一臉空白地轉頭看向匡平。她似乎一直到匡平出聲叫她時才發現他的存在。


    「喔喔,匡平,我等你很久了。」


    「我等你很久了——是什麽意思。我是問你在幹嘛?到底在幹嘛?」


    「我在問早苗問題。」


    帕咪兒以一副『怎樣?我很了不起吧?』抬頭挺胸的姿態如此宣言。匡平短暫呻吟一聲之後重新開口說道:


    「啊……我知道你很努力。我知道你很努力念書,所以你不可以再讓村田小姐感到困擾了。」


    「讓她感到困擾?」


    帕咪兒歪過頭。她雖然沒有惡意,不過她並沒有自覺這一點,但這也很讓人很困擾。


    「村田小姐她很困擾吧,你幹嘛像個機關槍似的一直問問題呢?」


    「唔。可是……我試著把上課發的講義和課本全部看過一遍,上麵有太多我不懂的東西。可是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如果要把全部的東西記起來的話——」


    「沒有出現在講義和課本上的東西,就不會出現在考試卷裏,你不需要調查到那種程度。」


    「話不能這麽說,我——」


    「那、那個…………學長……」


    早苗以虛弱的聲音插了進來。


    「……要不要去、去圖書館呢……那邊很適合讀書……也可以查閱……有課本和講義上沒有寫到的事……」


    呃——事情就是這樣。


    一個小時之後,三個人都待在圖書館裏。


    比匡平身高還要高的書架並列,裏頭從上到下排著密密麻麻的書籍。圖書館裏麵看起來就像是個迷宮一樣,中央有個空出來的空間。這個空間為讀者設置了三張巨大的桌子,椅子則有十八張。


    考試期間應該會有很多人吧……匡平他們原本是這麽想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選擇在家裏念書,所以圖書館裏幾乎沒人。要說到匡平一行人以外的人,就隻有坐在借書櫃台裏單手拿著書,一臉很閑的圖書館員而已了。


    不過……


    「…………」


    帕咪兒坐在窗外射進的夕陽餘暉下,視線落在攤開的書頁上。


    她的左右放著數十本書堆起的書塔。每一本都是她自己說『我需要看』而從書架上抽下來的書。她說這句話一點也不含糊——帕咪兒真的默默地把全部的書都看過了一遍。


    「看來她真的是很認真地在念書啊。」


    匡平苦笑著低語。


    夕陽在她白皙的臉上映出淡淡的陰影,讓她白皙細致的肌膚和立體的五官更顯突出。她認真地看著書的身影的確讓人感受到公主般的氣質和威嚴……甚至升華成渾然天成的夢幻美感。


    「…………」


    匡平露出淡淡的苦笑,搖了搖頭。


    他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快被帕咪兒牽走了。


    他歎了一口氣,看向坐在一旁的早苗。


    「……對不起喔,村田小姐。」


    「啊,是的——不是,咦?」


    原本一直呆呆盯著匡平看的早苗慌張地震了一下。


    「請……請問……有什麽事嗎……?」


    「沒有啦。帕咪兒就是那樣,腦袋裏根本就沒有常識那一塊——所以給村田小姐添了不少麻煩,就像剛剛在校門邊那樣。」


    「不、不會,沒有那種事的!」


    早苗拚命搖頭。


    「是嗎?可是——」


    「那……那個……我覺得……小咪兒,她是個……很乖的孩子……」


    早苗一臉赤紅地低頭說道:


    「……她的確有一點……與眾不同……可是她完全沒有惡意……一直都是那麽認真……那麽拚命……」


    「或許吧。」


    匡平苦笑。


    沒錯。基本上,帕咪兒總是非常認真,用盡全力投球,雖然這種認真態度有時的確會造成一些騷動——但是這並不足以動搖她真摯的一麵。


    「小咪兒她一定隻是……想忠於自己心中所認為的『當然』與『普通』……很意外的是……這種人很少……」


    「…………」


    「所以說……那個……我不是很會說……可是……那個……我喜歡……這種人……」


    早苗說著說著,臉就愈來愈紅。


    「啊……是……是嗎?」


    「是……是的……」


    「…………」


    「…………」


    匡平自己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他們隻是在聊帕咪兒的話題,但待在害羞的早苗身邊,尤其是早苗那句『喜歡』一直在耳邊纏繞,他總覺得自己是在接受早苗的告白。


    「啊——……帕咪兒!」


    為了從這股尷尬氣氛裏逃開,匡平出聲叫住帕咪兒,走到她身邊。


    「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就問我吧!我的年級可是比你高喔——」


    「唔?———唔。」


    帕咪兒抬起頭,她點了點頭。


    「沒問題,我現在的學習非常順利。」


    「那真是太棒了——」


    匡平說完後走到他身邊,隨意往她攤開的書裏一看。


    異常細小的格子裏排滿了許多黑圈和白圈的圖解——


    「——你給我等一下。」


    匡平呻吟著要帕咪兒停下手,他把她正在讀的書拿起來,看向書的封麵。


    『圍棋大全邁向勝利的六大守則』


    「……那個……帕咪兒小姐……請問您在讀的是什麽書呢?」


    過於混亂的匡平一個不小心用了敬語。


    「唔?你看不懂這個字嗎?我看匡平——訂正,我看哥哥也需要多念點書啊。」


    「不,我看得懂。」


    「那你應該明白啊,這是圍棋之類的戰術指南書。」


    「…………」


    他先深呼吸一次。


    再確認一次那本書的封麵。


    「——不對,我的意思是,為什麽你要看圍棋戰略的書啊!?考試要念的書呢!?」


    這個時候要小聲罵人還滿難的。


    「唔,匡平,你在生什麽氣?這也是很正當的學習喔。」


    「這是學習沒錯——可是跟考試無關吧!?」


    「沒有跟考試無關啊。」


    「怎麽可能會有關啊?這是日本史耶!日本史!跟圍棋扯得上什麽關係——」


    「那個……南部學長……」


    匡平轉過頭,看到早苗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他的身邊,指著書上刊載的圖片。


    「難不成是……平安京……?」


    他照著她的指示再次看向書裏——然後匡平也注意到了。


    西元794年,垣武天皇所訂立的首都『平安京』。京城裏設置了許多條小路,被劃分成有如棋盤格般的數格區域。


    也就是說,帕咪兒在調查的是——


    「我不太懂棋盤格是什麽意思,所以我就把書名裏有相似字詞的書都看完了。」


    帕咪兒不知道為什麽很得意地說道。


    「…………」


    匡平知道她不是在玩,也不是隨便在讀書。她的確很認真、很拚


    命地在學習。


    不過方向卻是完全大錯特錯…………


    「所以你就算把下圍棋的方法記起來也沒用啊,你現在得做的事情是為了考試念書!」


    「唔——可是……」


    帕咪兒皺起她那張可愛的臉說道:


    「就算我把講義和課本上寫的東西記起來,也隻是把文字記起來而已。要是我不能理解問題中的意義,那根本就不知道它在問什麽啊!」


    「就算你看了這種書,也永遠找不到答案的盡頭啊!光是背書就已經很花時間了——」


    「我已經背完了喔!」


    帕咪兒語氣輕鬆地說道。


    「日本史、古文及現代日文考試範圍內的課本和講義資料我都已經輸入完成了。」


    「………………嗄?」


    匡平忍不住發出走調的聲音反問。


    「怎麽可能?」


    「唔。你懷疑嗎?」


    「不……這不是懷不懷疑的問題,你昨天不是還……」


    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嗎?


    隻有一天。不,實際上隻有數個小時的時間不可能把那麽大量的知識記憶起來——


    「唔,我隻能用明確的證據來厘清你的疑問,我現在就輸出西元前到大正年間的年表資料。」


    話才一說完,帕咪兒就開始背誦起年表。


    琅琅上口、滔滔不絕……


    「…………」


    匡平的下巴啪地掉了下來。


    他知道身旁的早苗也隻能呆呆地僵住,匡平更是無法動彈。


    帕咪兒流暢地羅列出眾多辭匯,途中完全沒有任何停頓……就像是在歌唱一般。


    接著——


    「………………啊……」


    ——太完美了。


    西元前,先土器繩文時代經由樂浪郡開始和中國交涉,其後的古墳時代、飛鳥時代……黑船來到鎖國時的日本浦賀港,日本被迫開國。再次展開的各國外交事業成為波濤洶湧的明治時代的起點,年表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


    全部。帕咪兒幾乎把所有的日本史都背出來了。沒有任何一刻的停滯或是猶豫,仿佛那是種不證自明的道理。


    就連匡平也沒有辦法檢驗全部的年表是否正確。不過就他所知道的部分而言,帕咪兒完全沒有出錯……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想要尋求協助,但早苗卻按著嘴角,一臉不可置信地點著頭。恐怕以她的知識在檢視帕咪兒的年表時也沒有找到任何錯誤吧。


    「好厲害……小咪兒……」


    早苗的語氣就像是看了一場完美的歌劇一樣,甚至還參著一絲感動。


    不過……


    「你,那個……就隻花了一天?」


    匡平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帕咪兒露齒一笑,她說:


    「唔。因為你叫我背書,所以我就一字一句,毫無任何錯誤地把課本和講義的內容輸入記憶體。由於年表會變得太長,所以我隻背到大正時代。其他課本上有寫的,我有背到萬葉集和蜻蛉日記的摘要。」(禁轉至sf輕小說頻道)


    「…………」


    那一瞬間……


    說真的——匡平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就算記憶力再怎麽好,也會有其極限,這並不是頭腦好不好,或是有沒有才能的問題。說穿了,這根本不是人類做得到的事。


    (這家夥真的是個機器人嗎…………?)


    之前曾經困擾過匡平好幾次的疑念此刻又劃過腦海。


    不,她是不是機器人不是問題的本質。有個什麽東西……匡平覺得自己誤解了什麽不該誤解的東西,這樣的不安劃過腦海。


    異常的記憶力。


    壓倒性的火力。


    擁有如此能力的存在者正混在人類中生活,這就像有一隻老虎的小孩正混在貓群裏生活。乍看之下雖然沒有差別,但隻要老虎有那個意思,它就會把身旁的貓全部咬死——就算它的身軀再小,它依然是隻老虎。


    (帕咪兒不是壞人,可是……)


    可是——


    她在各個層麵都壓倒性地勝過人類。這樣的她生存在人群之中,這對普通的人類而言,不是威脅是什麽……?


    「那、那……那個,小咪兒。」


    沒有察覺到匡平戰栗的早苗,興奮地詢問帕咪兒。


    「由豪族血緣集團的氏和其身分稱號的姓所構成的政治社會製度……叫做什麽呢?」


    這根本不能稱得上是基礎。問題裏麵就已經塞滿了暗示——答案當然是氏姓製度。


    帕咪兒對同學的問題大大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貴族製度。」


    「…………」


    匡平忍不住傾斜了三十度之後,才勉強用手撐住桌子,避免跌倒。


    「你……你剛剛背過的年表裏不就有答案了嗎!」


    「唔,是這樣嗎?」


    匡平看向帕咪兒困惑的表情,終於明白她先前主張的:『要是我不能理解問題的意義,那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在問什麽啊』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帕咪兒真的隻有死背起來而已。她完全不知道內容在說什麽,跟鸚鵡還有錄音機沒什麽兩樣,隻是把輸入的東西照實輸出而已。


    也就是說,她沒辦法應用她學會的知識。


    匡平明白這個道理。他明白了,隻是——


    「你要怎樣才能把這些東西背起來啊……!?」


    「唔?有什麽問題嗎——」


    「很有問題吧!」


    匡平忍不住大吼,在被櫃台裏的圖書館員狠狠一瞪之後,匡平才稍微降低音量。


    「……我明白了,我非常明白。」


    「唔?匡平?」


    匡平從桌上堆積如山的書裏抽出書背上寫著『豪族——其軌跡』的一本書。


    他快速翻了翻,確認內容。


    可是——


    「要從基礎開始囉,帕咪兒?」


    果然要讓這個少女單方麵的死記是不行的。這不是優劣的問題,這是根本能力的問題。


    普通的人類在記一個單字或是概念時會擁有幾個連結。


    譬如說……人類可以對『狗』這個單字拉出好幾個記憶,然後聯想出許多相關的事物。


    那可能是被狗吼的記憶,也有可能是飼養的狗死掉時哭泣的記憶,更有可能隻是在電視上看見的名犬身影也說不定——裏麵可能也有會聯想到『警察』的怪人吧。


    一個記憶會牽連到無數的記憶。


    不過……


    (這家夥……她沒有記憶啊……)


    帕咪兒她本身隻有幾個月份的記憶,就跟個小嬰兒沒兩樣。


    另一方麵,她隻擁有一堆以『知識』為名被輸入體內的情報。


    如此地不平衡……


    她並不優秀。


    她隻是很特殊,而且是特殊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所以……


    (還是要我來看著她才行……)


    實在是太危險了。


    明明就很特別,卻要過著普通的生活。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這個少女必須學會幾件事,而光是單純輸入資料是不行的,這沒辦法作為她的經驗活用。如果她不能在與他人的來往經驗中吸收消化『活的』知識,那麽讀再多書也是白費。


    要是這樣的話……


    「豪族這玩意兒是古墳˙大和時代,原住民之中權勢者的名稱……在朝廷導入律令製度之後,他們的名稱便改為貴族。」


    「為什麽他們的名稱要改變?這樣不是會造成混亂嗎?」


    「應該是為了要讓他們體認到時


    代改變了,先前的時代已經告一個段落了吧。你看,騎士和武士雖然都是侍奉主人的戰士,但是他們的形象卻完全不同對吧?」


    「唔唔。」


    「打算實行新政治體製的人們可能也認為把名稱全都改了,比較容易有『改革』的感覺吧!認知到『現在開始要做不同的事』,如果還沿用以前的名稱,是很容易造成混亂的。」


    「原來如此。變更整個係統時,藉由改變名稱來防止混亂的思考模式對吧?」


    「大概吧,要繼續囉?」


    「唔。」


    「那——如果豪族是這樣的話,他們就是貴族的原型。隨著時代改變,後來豪族的名稱也被拿來形容武士係統的家係。」


    「唔唔。」


    大概就是這樣。


    那一天——匡平和早苗就一直向帕咪兒解說『活的』日本史。


    隔了兩天——期末考之後幾天。


    「…………」


    在匡平眼前,餐桌上攤滿了……打了分數的期末考答案紙。


    每一張答案紙的名字那一欄上麵都寫了『南部晴美』。


    隻不過……


    是用英文字母寫的。


    「…………」


    沉重的靜默降臨在南部家的餐桌上。


    英語、數學和化學都沒有太大問題,每一科的分數都沒有問題。


    不過……


    「這——這是個盲點啊。」


    低語的帕咪兒眼前並列了好幾張被打了『○』分的答案紙。


    日本史、現代日語,還有古文。


    「……盲點嗎。」


    「唔……」


    帕咪兒看起來雖然是一派平靜——不過匡平沒有漏看她臉頰上落下的那道冷汗。


    ……也就是說。


    帕咪兒的每張答案卷都是用英文字母作答的。當然——漢字正確與否也是日本史、現代日語和古文這幾科的判斷標準。用英文字母回答的話,當然是整張考卷全錯。


    「不,那個……」


    就連帕咪兒都覺得這個情況很糟糕吧,她將視線轉向旁邊說道:


    「……我在說讀方麵雖然無礙……但我不知道要書寫日文是這麽困難的事,況且之前的筆記我一直是用德文寫的。」


    ——她難得找了個像樣的藉口推托。


    她大概把匡平的沉默當成是憤怒了吧,帕咪兒抬起眼睛看向匡平。


    「……那個,很抱歉。」


    「…………」


    「我對自己把匡平和早苗付出的心力付諸流水一事感到非常遺憾,那個……」


    「帕咪兒。」


    匡平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叫了帕咪兒的名字。


    測驗。考試。


    在大部分的場合來說——就本質而言,那應該是像帕咪兒所說的,讓自己把握自己的現狀而存在的東西。


    拿到低分並不是壞事,分數隻是個結果。所謂的壞事是——因為懶惰或怠慢而導致這種結果發生。


    那麽隻要讓這種事情下次不要再發生就好了。


    隻是這樣而已,隻要能把握現況的問題點,那拿到低分這種事情就絕對不會再發生。


    (管他是機械還是電波。)


    不管帕咪兒的真實身分究竟為何。


    要是她能承認自己的失敗是失敗,認為她欠匡平一筆——那就表示她有朝『下一次』努力前行的心情。


    所以……匡平覺得自己也應該回應她的這份心意。


    「從明天開始要練習寫日文字喔!」


    「啊…………」


    帕咪兒眨了眨眼,直盯著匡平看——


    「唔,我正打算這麽做!」


    接著她報以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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