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七日以往的宿舍生活,本來部隻是待在房間裏無所事事而已,不過從二月起情況就有了急速的轉變。七日開始到操的房間裏學習各項舍監負責的事務,或是到真希的房間裏聊些感情方麵的事。


    「七日,妳有喜歡的人嗎?」


    某一天,真希向她問起此事,七日側著頭回答:


    「我對喜不喜歡之類的感情不是很懂」


    「難道妳之前部沒有喜歡過誰嗎?」


    真希聽到之後簡直是目瞪門呆。雖然七日覺得沒有必要這麽驚訝,但真希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妳啊,有一半的人生都白活了。」


    「是、是這樣嗎?」


    「當然啦!女人是為戀愛而生的呀。」


    聽見真希說得如此篤定,很不可思議的,七口也開始覺得或許真是如此。不過戀愛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東西,此刻的她還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七日說出心中所感後,真希緊緊揪著運動外套的胸口部位,裝出痛苦的表情向她說明:


    「光是待在他的身邊,一顆心就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巳,覺得胸口很難受不安到好像隻要再靠近一點,對方就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似的。就像是想更進一步,卻又伯受到傷害的感覺吧。」


    「唔嗯~~」


    聽完真希說明的七日有點似懂非懂,


    「可是,妳和三月接過吻了不是嗎?」


    但又覺得這些話由真希來說似乎不太有說服力。


    「那、那是因為當時的氣氛很好,所以才自然而然地就親下去了嘛。」


    為什麽光是氣氛很好就能夠和不是男朋友的人親吻呢?難道戀愛就是這麽一回事嗎?七日還是搞不懂。


    「總之呢,就是會有心頭小鹿亂撞的感覺。像我就是這樣。」


    聽到這句話,七日想起真希喜歡的對象三月。


    三月對她微笑時,白己的心裏有小鹿亂撞的感覺嗎?


    「戀愛。」


    七日低聲玩味著這個字眼,雖然沒有什麽實感,但也許自己是喜歡上三月了吧。三月與七日,仔細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的名字組合。


    難道他是命中注定的對象?


    想了想之後,七日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結果她還是不懂這到底算不算是戀愛。更何況三月與七日就連彼此都還不認識,隻不過是偶然地七日知道了三月的名字而已,對方根本就不知道有七日這個人。


    「怎麽了?」


    真希愣愣地看著七日。


    「沒什麽啦。」


    還是先別對真希說好了,要是現在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她掐死的。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七日瞥了一眼放在真希房間角落的蛋型時鍾之後站了起來,真希看了馬上露出不滿的表情說:


    「妳要走啦?」


    「嗯,快到熄燈時間了。」


    「晚一點回去有什麽關係嘛。」


    真希一麵說著,一麵伸手拿過枕頭夾在大腿中間,然後像個不倒翁似的搖來搖去。


    「留下來再多跟我聊聊戀愛的事啦~~」


    「不行。就快換我當舍監了,所以我不能不遵守規定。」


    「說到這個,其實我還滿意外妳競然會答應當舍監呢。」


    麵對真希的疑問,七日一時也答不上來。但勉強要說原因的話


    「我隻是覺得可能會有好事發生而已。」


    隻是如此而已。


    「好事喔嗯,房間是會變大間沒錯啦。」


    當舍監的特權就是可以住進一樓最大間的房間。不過操現在還住在那個房間裏,目前還看不出她有要搬出去的準備,會不會來不及啊?七日突然有點不放心,心想明天就去問她看看好了。


    「那我要回去了,別超過熄燈時間才睡喔。」


    出房間之前,七日不忘向真希提醒一番。即使交情再好,還是得貫徹舍監的職責才行。


    「是是是。」


    在真希略帶掃興的回答中,七日步出她的房間。走廊上還帶有些涼意,因為七日一洗完澡就到真希的房間去的關係,頭發仍有點濕。走在月光映照下的走廊,七日心中暗自祈禱可別因此感冒了才好。


    隔天吃早餐時,七日向操問起搬家的事,隻見操露出僵硬的笑容:


    「對喔畢業典禮那天我就得搬出去了。」


    她一副將還忘了的事情想起來的表情如此說道。


    「畢業典禮是幾月幾日啊?」


    「三月七日。」


    「七日」


    聽到和自己的名字一樣的日期,七日心裏不免覺得這個名字還真是容易被搞混,但同時也注意到距離那天隻剩下一個多禮拜的時間了。


    「不趕快將行李打包起來的話,會不會來不及搬走啊?」


    七日說完後,操點了點頭說:


    「我想是有點來不及耶。」


    操小聲地說道。對宿舍裏的規定十分嚴格的她。對自己的私生活卻是漫不經心。雖然對這樣的她有點訝異,但七日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要不要我幫忙?」


    「嗯如果妳願意的話我會很高興。」


    不過操的語氣卻出乎意料的淡然,樣子明顯地不太對勁。


    「怎麽了嗎?」


    聽到七日這麽一問,操有些為難的用長長的指甲搔了搔自己的額頭。


    「沒什麽啦是關於上大學的事。」


    操既然是讀藝術科的,應該會報考有美術係的大學才是,但她似乎正為了是否要升學的事而煩心。


    「考是考上了是一間有美術係的大學。那是我一直很想念的一所學校,所以能考上我當然很高興,隻不過」


    「隻不過?」


    「我爸爸他」


    操壓低了聲音,雙手抱著頭欲言又止。


    「你爸爸反對嗎?」


    七日心想八成是為了這個原因,但操卻搖了搖頭。


    「不是,是我爸爸的公司倒閉了」


    「什麽!?」


    七日驚呼一聲,隨即引來周遭用餐學生的側目,七日連忙又小聲說道:


    「倒閉?」


    「好像是再加上這年頭要重新找工作很不容易這叫我怎麽敢去念那所學費貴得嚇人的學校嘛。」


    這真是個難題。無奈金錢方麵的問題,七日也是愛莫能助。


    「那妳打算怎麽辦?」


    對七日的尋問,操也隻能搖著頭不知所措。


    「我也很猶豫自已是不是應該不顧一切去上那所大學。」


    由於這問題事關重大,七日這時也不好亂給意見。


    她隻覺得自己什麽忙也幫不上。


    「我也打聽過那所大學可不可以申請獎學金、或是其它辦法,不過還是。」


    七日本想跟她說聲加油,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操當然也是拚命地在想辦法,這時候替她加油隻是多此一舉。


    「我我沒辦法幫上什麽忙不過至少我會幫妳祈禱,希望妳的問題能夠順利地圓滿解決。」


    這是她盡了最大的努力之後所能夠做的鼓勵了,操聽完以後溫柔地微微一笑:


    「謝謝妳找妳當下一任舍監,讓我覺得我的選擇果然沒有錯。」


    聽到操這麽說,七日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令她高興的一句話。


    但她總有股莫名的不安。


    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


    不論理由為何,操對她信任有加;不論起因是什麽,她和真希現在是朋友。


    幾個星期前仍是孤單一人的自己,如今卻不再孤獨。


    其實七日


    很寂寞,也很想要有朋友。


    可是,她總覺得自己沒有那樣的資格,所以七日一直不願與他人往來。


    也因此她是真的很高興能結識操和真希,能夠認識願意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


    然而,她又覺得


    會不會其實她們很討厭她?會不會其實她們很瞧不起她?即使她們沒有這麽想,會不會隻為了一點小事就離她而去?


    她的心裏好不安。


    七日總是提心吊膽。擔心有一天她們會對她說:


    「我討厭妳。」


    如果真的聽到她們這麽說的話,自己一定會哭出來的。哪怕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到時一定還是會悲從中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放聲大哭。


    一路上七日淨想著這些事,心不在焉地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第二節下課的時候,七日打開走廊的窗戶想呼吸外麵的空氣,正好看到岸直美從她旁邊走過。她看起來很不高興,從走路的姿勢就可以感覺得到她的心情相當的差,沒事的話最好不要去招惹她比較好。


    大約在三天前,七日才知道直美原來是隔壁班的,但她一直沒有去找直美把話說清楚,因為她實在不想特地跑到隔壁班去找人。但現在直美剛好經過自己身旁,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跟她說得上話,於是趕緊追上前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叫住她。


    「呃,岸同學?」


    回過頭來的直美瞪著七日,不悅地說道:


    「幹嘛?」


    七日不禁想打退堂鼓,不過她還是強忍住這個念頭開口說:


    「我有話想跟妳說。」


    「所以我問妳要幹嘛啊?」


    「呃、就是那個、藤井真希有事要我轉告妳。」


    說到真希的名字時,板著一張臉的直美臉色更難看了。


    「那個她沒有搶妳的男朋友,應應該說那是一場誤會。」


    聽到七日支支吾吾地連話也說不完整,直美便揪住她的衣袖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是怎樣?是她拜托妳來說情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


    「到底是哪樣?妳說啊?」


    「就是那個、其實不是藤井同學的錯是」


    七日覺得好想哭。說的話既辭不達意,也不知道該怎麽圓滿收拾這個局麵。直美簡直把七日當成敵人似的,帶著憤怒的眼神直直地看著她。


    「那個唔、呃就是呢,我覺得誰都沒有錯。」


    「妳說什麽」


    像是要壓過直美慍怒的聲音,七日拚了命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希望能消弭直美的怒火。


    「喜歡一個人是沒辦法控製的不管責怪哪一方,既然已經喜歡上了那也沒辦法啊所、所以岸同學妳妳能不能原諒藤井同學?」


    「妳在說什麽蠢話。」


    直美有點不可置信地瞪著七日。


    「妳是白癡嗎?妳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吧?」


    「可是」


    「告訴妳,我就是看不慣她明明是升學科的還對男人拋媚眼,那些書呆子隻要乖乖地去念他們的書就好了。」


    直美不屑地說,但她的態度讓七日忍不住動了旰火。


    「為什麽?」


    她開口問道,七日也明白自己提高了音量。


    「這跟她是不是升學科的根本就沒有關係吧每個人都會喜歡上人、或是希望被人喜歡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升學科的人就不可以談戀愛?」


    被七日這麽一逼問,直美不禁往後退了一、二步,然後說:


    「妳、妳為什麽要幫升學科的人說話?」


    「那妳又為什麽要討厭升學科的人?」


    升學科。一提到這個名詞,七日的腦海裏就會浮現學生會長三月的臉;奇怪的是,


    浮現的竟然不是真希的臉。


    「升學科裏也有好人啊。」


    至少三月他是好人,雖然兩人連一句話也沒交談過,但七日不知為何就是知道。


    「妳、妳少廢話!反正我就是討厭升學科的人不行嗎!」


    直美一說完,便匆匆逃進了教室裏。


    上課鍾聲響起,隻剩下七日一個人在走廊卜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在前來上課的老師的催促下回到教室。


    在課堂上,七日仍然像往常一樣盯著窗外的風景。


    看到升學科的純白校舍。就會想到學生會長正在那棟數舍的某處上課,然後心跳便會開始加速。為什麽心跳會加速呢?她還是不懂。明明沒跟對方說過半句話,卻一直讓自己魂牽夢縈。忘不了三月當時對著自己微笑的臉、之後又認真上課的臉。不知道為什麽,七日就是無法忘懷。


    如果能夠,她好想現在就打開窗戶展翅飛翔,飛向那棟純白的校舍,如候鳥般飛離現在所處的地方、飛上那棟雪白校舍的頂揮呐喊,一吐此刻心中的煩悶。


    可惜自己終究隻是個普通科的學生,現在還被直美沒來由地怨恨。結果還是沒有人會喜歡她,再說自己也沒有翅膀,她總覺得那棟白色的校舍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


    原以為接下舍監的工作會有什麽好事發生,但現實卻是根本沒有好事降臨在自己身上,隻是讓自己更為孤單而已。自己是孤獨的,七日的腦海中淨是這種負麵想法。


    『好孤單。』


    她不經意地在筆記上寫下這幾個字,然後在世界史課本裏的偉人圖片上加了對話框。


    『我好孤單!』


    曆史上的人物接連發出呐喊。達文西、米開朗基羅、瑪麗皇後、哥倫布、牛頓,大家部在呐喊。


    我奸孤單!


    那一定是他們的真心話。


    大家一定都很寂寞。不論自己有過什麽豐功偉業、不論自己有多麽無惡不作、不論有多少人對自己讚譽有加或是貶得一文不值,隻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到頭來都是一樣地孤獨。一個人是很寂寞的,而且是無可救藥地寂寞。


    七日亦是如此。


    她總是裝作不需要朋友的樣子,所以一直部是孤伶伶地一個人。


    其實她很寂寞。


    可是,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七日心想。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就像直美一味地討厭升學科的人一樣,一定也有很多人討厭她。


    大家一定都知道她的父親是被她害死的,所以每個人都瞧不起她,一定是這樣的。


    妳這個殺人凶手。


    妳這個殺人凶手。


    他們一定在心中如此咒罵著自己。


    我不可能擁有幸福。


    也不可能遇上好事,


    更不可能交到朋友的。


    這一輩子,永遠都不可能。


    什麽也不會改變,隻有時間在不斷流逝,


    憂鬱。雖然這個漢字她到現在還是不會寫,也不知道英文要怎麽說,可是她知道憂鬱是什麽樣的心情。


    到了午休時間,心裏明知若不快去買麵包的話今天的午餐就沒有著落,但因為實在沒有食欲,七日隻好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著窗外的光景已經吃完午餐的學生們帶著籃球往體育館走去:想要一起吃午餐的女學生們,拿著便當並肩走著。


    突然,七日在中庭的走道上發現了三月的身影,目光便不自覺地追隨他,追隨那件白色製服。


    真希像是追著三月般走在他的後頭,兩人似乎正在交談,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


    他們感覺離自己好遙遠,不論經過多久,不論她怎麽做,似乎都到了不他們兩人所在的地方。


    遙遠的山之彼方。


    唉,幸福果然隻存在於遠遙的彼方。


    正當七日這麽想的時候,樓下的三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拾起頭來,在那一瞬間,七日與三月四目交會了。


    七日不禁低下頭躲了起來。


    四目交會。


    我們四目交會了。


    雖然自己也覺得那又如何,


    可是,我和他的確四目交會了!


    七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手放在胸前,可以感覺到心髒跳得好厲害。


    「怎麽辦?」


    心頭小鹿亂撞。這不是錯覺,她真的有心動的感覺。


    七日想起了自己對直美所說的話。


    喜歡上一個人,那是沒辦法控製的。


    可是


    「怎麽辦?」


    說不定,自己真的喜歡上他了。像我這樣的人,卻偏偏喜歡上了升學科的模範生。


    是因為他功課好嗎?還是人長得帥的關係?


    大概,兩個都不是。


    或許是有心動的感覺他向七日微笑的那個時候。


    也許從那一刻起,七日就喜歡上他了。


    所以在真希的房裏發現三月的照片的時候,才會不由自主地有那樣的反應,才會對直美鄙視升學科的態度大為光火。


    得到這樣的結論,七日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就算自己明白了這一點,她又能如何?


    真希說她正在追三月,那麽自己總不能橫刀奪愛吧?


    更何況三月是絕對不會看上自己的,純潔無瑕的三月,與一萬穢的白己根本就不相襯。


    七日緊抱著膝蓋,縮起身子。


    她努力地想要忘掉這種感覺。


    可是,三月的身影卻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裏。即使她再怎麽努力,就是抹滅不了、揮之不去;越是想忘掉,對他的思念就越強烈。


    這種事還是第一次。七日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喜歡上一個不曾麵對麵交談過的人。可是七日的確對三月有感覺,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更接近他,想要牽他的手。


    「怎麽辦怎麽辦?」


    星期五的下午,對三月的思慕之情越來越強烈的七日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喃喃地不斷反複著這句話。


    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七日覺得有點想哭。


    *


    「怎麽了?」


    見到三月一直望著二樓的窗戶,真希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


    雖然嘴上這麽回答:心裏還是很在意的三月依然望著窗戶。他確實看到那扇窗戶旁有一名少女,是曾經在上課的時候向三月揮手的那名少女。


    「窗戶旁邊有人嗎?」


    「我不是說沒什麽了嗎?」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三月總算栘回視線看著真希。隻見她不滿地鼓起了雙頰說:


    「誰叫你心不在焉的。」


    「什麽啦看一下不行喔。」


    三月在真希麵前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了。因為他覺得如果不這麽做,到時候一定又會被真希吃得死死的。


    「我又沒說不行。可是你不覺得一直呆呆地看著窗戶,還對別人說的話充耳不聞的人很沒禮貌嗎?」


    真希反駁道。老實說。三月對最近老愛千涉他的舉動的真希覺得很煩。環顧四周,確定小庭裏沒什麽人之後,三月才鬆了口氣。要是被別人聽到他和真希的對話那可就慘了。


    「是妳自己要跟過來,然後還嘰哩呱啦地說個不停的吧?」


    「你怎麽這麽說嘛,人家可是很認真的耶。」


    「最好是啦。」


    無視於真希的解釋,三月又邁開步伐前進。


    「你不覺得你最近好像都魂不守舍的嗎?」


    經她這麽一說,三月這才猛然驚覺。


    的確如真希所言,最近他滿腦子部在想那個少女的事。那個不知名、就連聲音也沒聽過的普通科的少女。


    他猶記得少女用她那頭漂亮的黑發綁成的兩條麻花辮。


    還有輕輕向自己揮舞的小手。


    三月一對她露出微笑,她便害羞的低下頭去。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孩。


    總覺得她很像某個人。是誰呢?想不起來。


    「澀穀?你怎麽了?」


    腦海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蠢動著,一顆心動搖不已。


    「好痛!」


    三月突然覺得頭很痛,就像是大腦被什麽東西壓迫著的感覺,隻能痛苦地抱著頭呻吟。真希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


    「你沒事吧?」


    「可惡又來了。」


    以前頂多一、二個月才發作一次,最近次數卻十分頻繁。光這個月就發作過幾次了?應該有三、四次吧?正確的次數他也記不清了,隻知道在極短的期間內就發作過好幾次。


    「澀穀?」


    身旁真希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感覺意識好像正在抽離自己的身體一樣。有種好像要變得不是自己似的不安、恐怖與焦慮使得雙腳抖個不停。三月將手搭在旁邊的樹上,撐著身體不讓膝蓋跪地。


    「欽、你?」


    真希驚慌地想要扶起三月,手卻被三月甩了開來。


    「別碰我!」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吧?你真的沒事嗎?上次也是這樣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啊?」


    「我不知道可惡怎麽回事。」


    看到三月的額頭上冒出冷汗,真希拿出手帕幫他將汗拭去。


    「妳居然會帶手帕真是一點都不適合妳。」


    「你還有心情說笑啊?我帶你去保健室,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說完,真希硬是拉過三月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胸部碰觸到三月腋下的部分,柔軟的觸戚隔著製服傳來。


    「妳老是這麽強勢。」


    「別逞強了,快走吧,不然我就把你打暈了再把你拖到保健室去喔。」


    在真希像是在硬拖著人走的攙扶之下,三月一步一步地跨出腳步,但感覺好像快昏過去了,就好像自己的意識長出了翅膀,想要飛上屋頂去那樣。


    「前不久我也帶過我們宿舍的女生去保健室跟她比起來你們男生真的很重耶。」


    真希邊走邊不經意地提起這件事。意識蒙朧的三月聽著她說的話,忽然對真希那時帶的人感到好奇。


    腦海裏好像有什麽在不停翻攪。


    是某個人、某個女生的聲音與思緒。


    他不知道那是誰,隻知道那不是自己,而是某個人心裏的各種思緒。


    好孤單。


    聽得到一個聲旨在他的頭腦裏回蕩不已。


    那個人孤獨的想哭,無助地傷害著自己,還呐喊著她好孤單。


    我好孤單。


    到底是誰的叫聲?


    那聲音是如此強烈,強烈地令人感到悲傷。


    「澀穀你還好吧?」


    真希的聲音將二月拉回了現實。


    「欵,拜托你走好一點好不好,快倒下去了啦。」


    他知道直一希正拚命地撐起自己的體重,但雙腳就是使不上力。


    「妳幹嘛那麽拚命啊?」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可沒薄情到看到自己喜歡的男人走路都走不穩了還見死不救。」


    「這句話還真不適合由妳來說。」


    「我知道,關於這一點我很有自知之明!不過還是不能丟下你不管!」


    於是三月就在真希的幫忙下,好不容易被拖到了保健室。真希沒敲門便直接開門進入。一進到保健室裏麵,隻見保健老師羽住一臉愕然地站了起來,眼鏡也隨著起立的動作滑落,她連忙用手托住,眼鏡才沒


    掉到地上。


    「他怎麽了?」


    「他身體好像不舒服可以讓他在這裏躺一下嗎?」


    真希一開口,看著兩人的羽住不禁傻眼。


    「妳最近好像很愛帶人來保健室喔?」


    羽住語帶揶揄地說道。


    「上次是同宿舍的女生,這次是學生會長下次會是誰呢?」


    羽住一麵用分不出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語氣嘀咕著,同時量了三月的體溫並察看他的身體狀況。


    「又不是我害他們這樣的!」


    真希有些心虛地別過臉去。羽住繼續檢查三月的身體,然後說:


    「好像沒發燒應該是貧血吧。以前曾經因為貧血而暈倒過嗎?」


    三月搖頭,他並不是體弱多病的人,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毛病,隻是有時候會頭痛而已。羽住雙手抱胸,「嗯」地陷入了沉思。


    「你的症狀和之前來的那個女孩子很像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精神上的因素嗎?」


    三月不理會正在思索著各種可能性的羽住,徑自站了起來對她說:


    「那個我已經沒事了。」


    事實上,頭痛和暈眩感的確已經消失了,腳步雖然有點不穩,但慢慢走的話還不成問題。他可不想再給羽住做一堆檢查,而且如果跟羽住說出實情,她一定會懷疑他的精神有問題。,像是在做白日夢似地在腦海中浮現某人的臉、聲音、光景,這種事他哪說得出口。


    「等一下啦。澀穀!」


    真希拉住正要離開保健室的三月。


    「你就讓老師好好檢查一下嘛!你真的不太對勁耶!」


    聽到這句話,三月轉身看著真希逼問她……


    「我哪裏怪了?妳是說我不正常嗎?開什麽玩笑我很正常,我正常的很!」


    眼前的真希讓他莫名地感到厭惡。自從真希開始纏著他之後,他就變得很反常。可是他不想承認,因為要是承認了,就等於將自己之前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全部歸零。


    「澀穀你不要那樣子自暴自棄嘛。」


    羽住表情有些尷尬地看著二人的口角,但也隻是在一旁袖手旁觀,似乎是還在猶豫要不要出麵排解學生之間的爭執,不過依目前的情況來看,並不適合第三者出手幹涉。三月用力甩開了真希的於之後,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時,保健室的門傳出了叩叩的敲門聲。


    「報告。」


    有禮貌地報備了一聲之後再進入保健室的,是那個二門曾經對著她微笑的普通科的女學生。


    「啊。」


    一看見三月,那個女學生嚇了一跳,在門前尷尬地低著頭站著不動。接著在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後便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跑出保健室。


    「別走!」


    三月下意識地出聲叫住她,但女學生還是頭也不回地逃的不見人影。


    「剛才有人來過嗎?」


    真希走近三月納悶地問道。但三月沒有回答,隻是愣愣地站在門口。


    一麵感覺自己胸口那陣突如其來的悸動。


    *


    怎麽辦?


    離開保健室後,七日腦海裏隻想著一件事。


    這真的是戀愛嗎?


    她捫心自問,七日想起當她問真希戀愛是什麽的時候,真希曾經這麽說過:


    『光是待在他的身邊,一顆心就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已,覺得胸口很難受不安到好像隻要再靠近一點,對方就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似的。就像是想更進一步,卻又怕受到傷害的感覺吧。』


    七日停下腳步,用手摸著胸口其實根本不需要摸的,但為了慎重起見確認自己的心跳。


    心兒怦咚怦咚地直跳個不停。


    心髒跳得好快!


    七日心下明白,這並不是因為從保健室一路跑過來的關係。因為在那之前,她的心髒早


    就像在敲警鍾一樣地狂跳不已了。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動。


    她到保健室去,本來是為了上次的事想要向羽住道謝,結果在那裏遇到了三月。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七日的心跳不由得開始加速,心想如果再靠近他一步,對方一定會聽到她的心跳聲,所以她才轉身逃走的。


    就算如此,她還是想要更接近他。


    哪怕隻是一小步也好。哪怕隻是一小步的距離,她也想多靠近三月一點。,然而,七日沒有那樣的勇氣。


    怎麽辦?


    七日心想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三月了。如果真希的話是正確的,那麽現在的她絕對是墜入情網之中了。


    當七日轉身逃跑時,背後傳來的那聲呼喚應該是三月的聲音吧,七日的腦海裏響起了好幾次那個聲音。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三月的聲音。不會太低沉,有點幹澀的聲音。彷佛曾經在哪兒聽過,令人懷念、溫柔的聲音。


    就像聽到一首悅耳動人的歌曲般,那道聲音通過七日的耳朵,在腦海中不斷縈繞。


    雖然隻是一句話,他的聲音卻彷佛烙印在自己的記憶上般,揮之不去。


    心跳比剛才更激烈了。七日緩緩地吸氣、吐氣,但還是未見改善。


    我戀愛了。


    七日更加確定,確定自己喜歡上了那名少年。喜歡上了彼此不曾對話過、不曾接觸過、不曾有過交集的澀穀三月。


    這麽一想,她突然覺得好難為情。七日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泛起紅暈。


    「怎麽辦」


    真希也喜歡三月啊。


    七日再次將手放上自己的胸門。


    她約心,依然陣動不已。


    隔天早上,七日在精神極差的狀態下醒來;或者應該說,她幾乎徹夜沒睡,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三月的事。


    別想了,忘了吧。即使這麽告訴自己,閉上雙眼之後,三月的臉依然會浮現在眼前,對著七日喊著:


    「別走!」


    聽來有些幹澀、溫柔的聲音深植耳中,怎麽也無法消去。


    不過就算睡的不好,舍監的工作仍然得做。就在七日邊歎氣邊吃早餐時,晚來的真希在七日的對麵坐了下來。


    「妳的身體還好吧?」


    真希劈頭就向七日問道:


    「昨天妳有去保健室對不對?不過,我總覺得妳那時的樣子不太對勁。」


    這時七日正把飯送入口中,為了回答,她嚼也不嚼地硬是把飯一口吞下。


    「嗯,我沒事。謝謝妳。」


    但七日也隻是簡單地回答真希而已。平常七日都會想要再和真希聊上幾句的,但她今天卻沒有心情,內心隻是不斷湧上對真希的罪惡感,甚至不太敢正視她。


    真希也不知是否有注意到七日的不對勁,嗬欠連連地用筷子攪拌著味噌湯。


    是不是該跟真希說出實情呢?


    這樣的念頭一瞬間閃過七日的腦海裏,但七日立刻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怎麽可能說得出口呢。


    再說,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不可以喜歡上任何人的。


    結果直到吃完早餐,她跟真希都沒有聊上幾句。真希是屬於早上比較沒有精神的人,對七日話很少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麽異樣。


    確認餐廳裏都沒有人之後,七日站了起來,然後像往常一樣四處巡視宿舍的門窗是否關好後,收拾好書包走出自己的房間。今天她實在沒有心情上學,但就算請了假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懷著憂鬱的心情。七日踏出了宿舍大門。


    她覺得腳步好沉重,明明就快遲到了,卻無法再走更快。第二即課是國語,不會又要點人起來朗讀詩詞了吧。


    「遙遠的山之彼方。」


    七日喃喃地念著以前讀過的詩。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首詩印象特別深刻。


    「有人說,幸福住在遙遠的山之彼方。」


    幸福。幸福。幸福。


    幸福隻存在於山的另一端,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所以自己是得不到幸福的。從父親去世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活在距離幸福很遠的地方,她相信那一定是上天給予自己的懲罰。


    一定是那樣沒錯。


    「遙遠的山之彼方。」


    她又出聲念了一遍。


    「遙遠的山之彼方。」


    毫不理會旁人的目光。


    好遠、好遠,遙遠的山之彼方。幸福隻存在於那裏,並不存在於自己身邊。七日覺得好孤單,好悲傷。


    「遙遠的山之彼方。」


    當七日再次念出這句詩時,她感覺到有人在她旁邊。


    「早安。」


    有個人用很溫柔的聲音在跟她道早安。雖然她隻有聽過這個聲音一次,但不知為何,即使不看臉,她也能知道聲旨的主人是誰。


    「早安。」


    七日轉過頭打了招呼。


    站在眼前的是三月。澀穀三月。


    「妳、剛才、在唱歌嗎?」


    大概是因為怕上學遲到而一路跑過來的吧,三月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詢問七日。


    「咦?」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七日頓時不知所措。


    「妳剛才是不是在吟詩啊?」


    「啊,嗯是最近在課堂上學到的。」


    「那妳知不知道上一句是什麽?」


    七日雖不明白他為何這麽間,但還是老實地回答:


    「有人說,幸福住在我記得是這樣。」


    「幸福幸福嗎。」


    三月似乎領悟到什麽似地喃喃自語後,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


    「原來,那裏有幸福啊」


    他低聲說道,語氣聽起來有些高興。三月回頭看著七日笑著說:


    「自從妳上次向我揮手之後,我就一直很在意妳呢。」


    「這、這樣啊。」


    七日的心髒又開始劇烈地跳動,簡直像是要爆炸了一樣。總覺得要是再靠近他一步,自己一定會當場暈倒。


    七日果然是喜歡上三月了。


    雖然很唐突,但她怎麽也克製不了這份情感。


    「有人說,幸福住在」


    三月喃喃地念著那句詩詞。


    「遙遠的山之彼方嗎。」


    正當三月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的同時,七日出現了和平時發作時同樣的症狀。猶如白日夢般的感覺,一片白茫茫的視野,浮現出的光景與某人的臉,以及隱藏在其背後的思念。


    七日隻覺得頭痛欲裂,結果腳步一個沒踩穩,就這麽倒了下去。


    「妳怎麽了?」


    三月驚訝地將手仲向七日想扶住她。


    不可以!


    七日在心中大喊,因為如果再繼續靠近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但是太遲了,三月幹燥的手掌已經抓住了七日的手臂。


    身體裏仿佛有電流流過一般,好像柯什麽東西流入了腦中。


    耳裏傳來別人心中的呐喊。


    那個人和自己一樣,是個不想待在這個世界、對現在的自己抱持著疑問與不滿,卻又無


    可奈何,內心飽受折磨的人。他正在呐喊、掙紮、痛苦著。


    三月扶住差點倒下的七日時,七日朝著他笑了。


    原來是這個人的記憶啊。


    不知道為什麽,七日直覺地這麽認為。


    當她回過神,她發覺自己正淚流不止。然後在下個瞬間,七日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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