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鎮附近進行的大規模野戰結束後,已經過了一夜,隔天早上——


    塔多姆的軍隊在耶夫裏德城堡布陣,為再次戰勝而歡欣鼓舞。


    拜從附近掠奪的農作物所賜,糧食暫時不虞匱乏。阿爾謝夫豐饒大地的恩澤,如今也魅惑了一般的士兵。


    『隻要贏了這場戰爭,就可以獲得這塊土地了——』


    這層認知使得士氣更加高昂。沒有人懷疑時勢就站在自己這邊。


    「——運氣之神好像很眷顧我們呢!」


    塔多姆的總指揮官加爾拜·瓦倫伯格心情大好,他理性的眼神帶著溫柔地笑意,臉上更常掛著微笑。


    他慢慢地啜飲烈酒。武將墨菲斯向他致上一禮:


    「是,在接二連三的戰勝下,士兵們也恢複了霸氣。我方雖然也失去近千名士兵,但對手的損害應該比我們更大。隻是,靠玄鳥得來的勝利也是不安的因素——」


    「墨菲斯卿,他們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喔!至少『目前』是如此。」


    加爾拜微笑,並在墨菲斯的杯子裏注滿了酒。


    麵對主子的體貼,墨菲斯不勝惶恐。他對於因一隻手無法使用而無法敬酒甚感過意不去。因為沒有隨從在場,現在這裏成了加爾拜和墨菲斯兩人可以密談的場所。


    撤退的阿爾謝夫的軍勢,在離這城堡稍遠處布陣。


    今天要前往追擊呢?還是要往其他方向伸出掠奪之手呢——


    然而,指揮官加爾拜卻決定「休息」。如果要侵略,趁勢驅散對手雖是常理,但他們也有不得不停下來的理由。協助攻陷城堡、也有參加之前野戰的玄鳥似乎很疲勞,西茲亞的手下們也有必要休息,所以他決定今天一整天不要去調動無法攻擊的士兵。


    『這樣好嗎?』的想法盤據在墨菲斯內心,確實,要不是玄鳥和西茲亞等人的力量,他們很有可能會耗費得來不易的兵力。但是,如果為了區區少數的他們,讓全軍的行動受到限製,他就無法理解了。


    墨菲斯也對加爾拜進言這不合道理,但加爾拜反而說:「這對其他士兵來說也是休息。」讓墨菲斯不得不遵從。


    該休息時不休息,如果有個萬一時就使不上力了。身為處於前線的軍官,墨菲斯也相當了解這種事。以理想狀況來說,如果能不讓敵人休息、僅讓我方休息當然是很好,但現實往往沒有這麽美好。


    「對了,墨菲斯卿——你的傷勢怎麽樣了?」


    墨菲斯因中了敵人的陷阱而骨折,現在是以石膏固定,並用三角巾吊起來。


    他立刻就察覺到加爾拜這麽問的企圖。


    『如果你需要療養,也可以回國。』——他的問話更意味著如此。


    「沒什麽大礙,馬上就會恢複了。」


    雖然在某些方麵,這隻不過是在逞強,但實際上,他的傷勢也沒有嚴重到無法留在戰場。


    墨菲斯還有不想回國的理由。


    手臂應該還會花好些日子才會恢複吧——但他判斷,以軍官的身分留下來支持加爾拜,是臣子的義務。


    就算他以骨折為由退出戰場,在已攻陷耶夫裏德城堡的現在,回到國內也會因「榮譽的負傷」而備受讚美。隻是對墨菲斯而言,這些名聲並不是那麽有意義。他目前更想全力專注在實現「占領阿爾謝夫」這個人目標上。


    主人加爾拜的想法應該也是相同的。所以隻要加爾拜不退,身為忠實臣子的墨菲斯也不打算輕易退出。


    「加爾拜卿。雖然說一隻手派不上用場,但我還是可以指揮。如果您感到不安,讓我在後方待命也沒關係。請讓我盡微薄之力,在侵略成功到來那天之前——請讓我幫忙。」


    「——原來如此。這麽做確實很像硬派的你。那麽,就暫時讓你幫忙吧!」


    加爾拜微笑著,同時歎了口氣。他是在為墨菲斯的頑固而歡喜,但也感到憂心。


    「我們的兵力雖然已經齊聚,但也很有多貴族身為指揮官,卻還不習慣實際作戰。在昨天的野戰中,也被敵將玩弄,看起來相當危險,還好最後靠玄鳥獲得勝利——墨菲斯卿,我期待你的指揮能力唷!」


    墨菲斯並未參與昨天的戰役,一方麵是因為受傷,另一方麵也因為才剛攻陷耶夫裏德城堡,所以留在城堡裏休養。


    不過從明天起,他打算再度率領一支部隊上戰場。在劄爾克城堡的部屬將領們幾乎都因受傷而撤退的現在,他對於沒有足夠的將官人數也心懷不安。


    加爾拜撫摸著尖細的下顎:


    「就算是這樣。那些玄鳥還真可靠呢!我也明白父親害怕這種東西,但能把他們拉進我們這一邊真是太好了。就算不能永遠依賴他們,但也多虧了他們,我們這次才能占上風。」


    墨菲斯一臉嚴肅。主子的話是理所當然的。那些暗殺者建功是事實,而且要不是有他們幫忙,戰況也不可能那麽輕易地就扭轉過來。


    不過即使知道這一點,墨菲斯卻又不能不說:


    「不過,加爾拜卿——請您留意那些人。前不久他們不是也帶了一些奇怪的人來嗎?那個戴著『南瓜』的男人,簡直就像個表演雜耍的醜角。」


    那些人就跟西茲亞一樣來路不明,雖然看起來像是西茲亞等人的夥伴,但外表有點「奇特」。


    一個是留著黑色短發的美少女,至少看起來並不適合戰場。


    另一個是像護衛一樣跟隨著少女的銀發男子,他態度冷淡、對人愛理不理,另外,少女身旁總是有一位跟她同年紀的少年存在。


    那個少年是最「正常」的。最後一個則戴著「南瓜」頭套。墨菲斯內心感到十分驚訝,心想怪異也要有個限度,但加爾拜卻允許這些人留在他們的陣營。


    墨菲斯對這件事也很擔心。


    「我不喜歡進讒言,總之他們是北方民族——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背叛,懇請您不要太過信任他們……」


    「墨菲斯卿,這些話還是下次再說比較好。他們現在已經到這裏來了。」


    加爾拜說道,表情依舊不變,並將視線轉向帳篷的一角。


    墨菲斯嚇了一跳,縮起身子。置於暗處的屏風後有人的氣息。


    「……你注意到啦?我本來想說你有客人,先不要出聲的。」


    墨菲斯聽過那諂媚般的女子聲音。女子名叫西茲亞,雖然年輕,卻是間諜中的核心人物。


    加爾拜苦笑著迎接她:


    「就算你偷聽我跟墨菲斯卿的談話,也沒有什麽有趣的內容啊!對了,你們都到這裏了,要不要喝一杯?男人自己喝酒實在很苦悶哪!」


    女子對他開玩笑般的話有所反應,迅速而不發出腳步聲地來到他身邊。


    墨菲斯瞪了她一眼,並從席上站了起來。那女子來找加爾拜要談的話應該是機密,自己如果加入談話,就逾越了臣子的分際。


    但加爾拜卻把墨菲斯留了下來:


    「墨菲斯卿,你留在這裏沒關係。西茲亞在昨天的戰役裏幫了我們不少忙,為了今後,你們也可多少結識一下。」


    「不,我——」


    「別這麽說,請留下吧!我隻不過是個間諜,不值得墨菲斯大人你這麽介意。」


    墨菲斯以懷疑的眼神看著這個說著柔順言語的女子,雖然他無意把她的話當真,但還是先坐了下來。


    「西茲亞,昨天辛苦你了。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不論耶夫裏德城堡之戰和昨天的野戰,他們以玄鳥讓阿爾謝夫軍心生畏懼,成了塔多姆軍勝利的契機。加爾拜對她大加讚賞也是當然的事,但對墨菲斯來說就很不是滋味了。


    那並非嫉妒等單純的感情,隻是墨菲斯無論如何——都無


    法信賴他們。


    他總覺得他們在隱瞞些什麽,而且總有一天會設下惡劣的陷阱。


    他那揮之不去的不信任戚在臉上表露無遺。


    「墨菲斯卿,不要露出那種可怕的表情。我剛剛也說過了,他們站在我們這一邊唷!」


    聽見加爾拜的話,墨菲斯默默地低下頭去。


    墨菲斯不明白,生性謹慎的加爾拜為何會信任他們到這種地步。加爾拜對西茲亞等人的態度與其說是麵對臣子,更應該算是麵對朋友。


    西茲亞沒有特別在意墨菲斯,隻顧著往加爾拜的酒杯裏倒酒:


    「加爾拜大人,有件事請原諒我沒能早點向你報告——」


    「什麽事?」


    「從前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們把這次在暗中活躍的阿爾謝夫間諜幾乎都驅離了。」


    聽見這話,墨菲斯瞪大了眼:


    「西茲亞大人,您說什麽?」


    這位一身黑色裝束的女子妖豔地微笑著。


    「就是說我們找出了那些讓橋梁崩塌、讓墨菲斯卿的部隊食物中毒、甚至讓將宮們受傷的那些家夥,並殺了他們。雖然有幾個人逃跑了,但在暗中活躍的兩百五十人中,我們已經解決兩百人了。」


    看見她若無其事地如此說,令墨菲斯感到戰栗不已,雖然早已聽說她手腕高超——但從加爾拜委托他們調查間諜的事算起,也才過了幾天而已。


    「真是個好消息,你們做得很好。」


    加爾拜露出伶俐而凶狠的微笑這麽說著。主子此時的表情,就連墨菲斯也感到恐懼。


    西茲亞一邊點頭,一邊笑了。


    「因為他們分成好幾班行動,找起來有夠辛苦,不過找到後要消滅他們就簡單多了。隻不過——抱歉。還是讓指揮官逃掉了。」


    「那是『故意的』嗎?」


    聽到加爾拜的問題,西茲亞又笑了:


    「沒那回事。我們是打算殺了她的,但對手們以身為盾擋在我們麵前,就為了讓那女孩逃走——他們雖然是敵人,但還幹得真漂亮。不過,她中了我們喂了毒的吹劍,也有可能逃去某處後就死了,但這點我也沒有把握。」


    聽見她說「那女孩」,墨菲斯瞪大了眼:


    「等一下,西茲亞大人,難道指揮宮是個孩子嗎?」


    「是啊,是個女孩,她的年紀——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吧。我們對抓到的士兵下藥問出來的,她好像是巴羅薩卿的千金。」


    她若無其事所說出的事實,對墨菲斯而言相當難以置信。


    「也、也就是說,一個小姑娘指揮的一群人就把我們玩弄成那樣……」


    「咦?女人出乎你想像得更加恐怖呢……墨菲斯卿,你不認識這種女人嗎?」


    墨菲斯瞪著眼前「怪物」般的女子,表情扭曲。


    他雖然不認為會有像西茲亞這樣的女子,但如果是「那個」巴羅薩的女兒,的確不能當作一般女子來小看。


    「總之,我們已經解決掉大部分了,應該不必再擔心他們會來夜襲或動什麽手腳。你們是有必要加以警戒,但應該不會再被搶得先機了。」


    西茲亞溫和地說完,便站起身來就要離去。


    「西茲亞,辛苦了,等我們回國後,會付你更多報酬的。」


    「好,我很期待。」


    這位女暗殺者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帳篷。隨後,墨菲斯也跟著離開帳篷。外麵已看不見那個女人的蹤影,就連負責警戒的士兵也一臉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墨菲斯。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西茲亞的存在。


    「這個怪物……」


    墨菲斯一邊在內心大罵西茲亞,一邊快步走向囚禁俘虜的帳篷。


    在嚴密警戒的帳篷內側,關著在耶夫裏德城堡被捕的敵將——巴羅薩·亞涅斯特。


    這位小個子的老將以不可思議的劍術擊倒了許多士兵,但結果還是敗在敵人人數太多而被逮捕。更正確的說法是,在他達到支援同伴撤退的目的後,就棄劍投降了。


    墨菲斯看出他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就算蒙羞也要活著來貫徹對阿爾謝夫的忠誠,也正是有這份自信,他才會投降。


    墨菲斯將被捕的他完全當作軍人來看待,雖然絕非高規格禮遇,但也沒有加以虐待。隻是除了用餐時間以外,都將他綁的動彈不得而已。


    「巴羅薩卿,你覺得如何?」


    他朝向帳篷的暗處問道,此時雙手雙腳都被綁在柱子上的老頭子眯起眼、抬起頭來。


    正因為巴羅薩是被囚之身,模樣相當淒慘,戰爭時流的汗水、濺到的血所產生的汙漬都沒有清洗,就像個流浪漢。不過他還是幾乎毫發未傷,活得好好的。


    「感覺倒還不壞哪!雖然不能自由行動說難過也很難過,不過對我這把老骨頭來說,正好是個休息的好機會。」


    他悠閑自在地說著,那豪邁的個性讓現在的墨菲斯很有好感。


    墨菲斯努力讓自己麵無表情地對老將說:


    「我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你所培育的那些部下——好像幾乎全遭殲滅,隻有極少數活批了下來。」


    當他說出此事,巴羅薩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僵硬。


    墨菲斯隻說了這些話,就馬上轉過身去,對他女兒的事則故意隻字未提。墨菲斯也不知道她是否平安。


    「——雖然我沒有道義要告訴你——但為了對你先前的奮戰表示敬意,所以先通知你。你也可以自殺,不過你的脾氣應該是即使蒙羞也要苟延殘喘,就算多殺了我軍一名士兵也好吧……我就以軍人的身分把事實傳達給你。」


    「——請等一下。」


    巴羅薩的聲音已經恢複正常。


    得知親手培育的部下死亡的消息,一定讓他內心受到相當大的衝擊,但他並不表露出來,這種姿態正是身為將領所應學習的資質。


    「墨菲斯卿,我隻是個俘虜,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呢?」


    「我說過了吧?是為了向你的奮戰表達敬意。」


    對於墨菲斯的回答,巴羅薩似乎無法理解。


    「……恕我失禮,墨菲斯卿——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麵……?」


    墨菲斯依舊背對著他,眯起了眼。


    在墨菲斯還年輕時——因為某事懷恨在心,趁著酒意向他挑釁,結果遭幹脆地教訓了一頓。


    巴羅薩不可能還記得這種「小事」,也不可能知道,從那一天起,墨菲斯就改變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沒有。」


    墨菲斯明確地回答:


    「我跟你在之前的戰場是第一次見麵,以前沒有見過。」


    他這麽強調後,就離開了帳篷。


    墨菲斯完全不打算對巴羅薩挾怨報複。


    是因為巴羅薩,才讓墨菲斯懂得自省和自製,進而成了一位獨當一麵的軍官。他把事實告訴巴羅薩,也是對這件事的回禮。


    ——還有另一個理由。


    墨菲斯想要確認——他,巴羅薩·亞涅斯特,在得知失去部下後,究竟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結果,巴羅薩·亞涅斯特並沒有表現出私情,強裝平靜而忍耐下來。


    對於老將所表現出來的意誌力,墨菲斯坦率地抱有敬意。同時也對擁有這種將領的阿爾謝夫加強了警戒心。


    明天起的出擊,就算有玄鳥的力量,也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他打起精神,並為了盡可能調整身體狀況,而回到自己的帳篷去了。


    隔天起,塔多姆軍遵循著「掠奪」與「侵略」兩個明確的方針開始出兵。


    他們一邊以壓製阿爾謝夫主力部隊的形式前進,一邊以剩餘兵力襲擊附近的


    村落和城鎮,如果阿爾謝夫要保護這些村落、城鎮而進軍,那塔多姆軍也會反過來予以追擊。


    彼此的兵力逐漸減少,但來自本國的補充兵也已抵達,加上玄鳥的援助,這場戰鬥是在對塔多姆有利的狀況下進行。


    不管怎麽說,阿爾謝夫麵對從天而降的攻擊可說是束手無策,而玄鳥的夜襲又奏效,更加打擊了敵人的士氣。


    雖說戰爭原本就是人數和經濟力量的戰鬥,但在短時間內,以這狀況來說,操縱「玄鳥」的暗殺者清楚決定了兩軍的成敗。


    阿爾謝夫軍即使獲得來自附近的援軍,也無法反攻,隻能連日撤退。


    相反地,塔多姆雖然得讓玄鳥休息,但每一天都順利地進軍。


    兩軍的戰死者和負傷者持續增加,增援軍力則以補充人力的形式加入。


    而在這幾天中,戰場逐漸移動——


    侵略正往下一個階段進行。


    *


    阿爾謝夫的本營——


    在諸侯列席的軍事會議席上,今天也是一陣混亂。


    「……塔多姆的動向如何?」


    聽見貝爾納馮這麽問,已接到偵察兵報告的克勞斯以不悅的表情回答:


    「他們的主力部隊還是以王都為目標,同時漸漸掌握北部地方——我雖然不認為他們僅僅掠奪國境就會罷手,但從這樣子看來,他們大概是打算在冬季前將阿爾謝夫北部納入轄下吧!」


    國王布拉多以沉重的心情聽著他這番分析。


    從侵略開始算起第十八天——


    被突破的國境附近幾乎都納入了塔多姆的管轄之下,敵軍的勢力甚至延伸到平原地區。


    讓他們侵略到這種地步,是阿爾謝夫建國以來很罕見的事。


    事情發展至今,一直樂觀地認為「侵略會在國境就被遏止」的地方諸侯也開始焦慮了。而國王親自上前線的消息也在國內傳開來,對增加援軍大有助益。


    如今阿爾謝夫本營所擁有的兵力高達五萬名,在人數上還多於塔多姆。當初在內亂時,他們以盡早決勝為目標,並進而保存本國兵力的成果,也在此發揮作用。


    隻不過——現有的士兵幾乎都是倉促間募集而來,還沒有受過什麽訓練。雖然人數齊眾,但如果不教導隊形、並組織其采取整齊劃一的行動,士兵也就派不上用場了,而目前的狀況就是連這樣的時間也不足。


    現在,他們一麵阻止塔多姆的進攻,同時也進行士兵的訓練。


    雖說希望阻止進攻,結果還是因為玄鳥而隊形大亂,根本無法正式作戰。他們拚了命攻擊對手、拖延敵人的行動,但還是沒有贏過任何一場戰爭。


    雖然他們也給予塔多姆士兵打擊,但開戰王今折損的兵力已高達近四千名,負傷者的人數更遠超過這個數字。其中也有並非戰死、而是逃出的人,簡單地說情況並不樂觀。


    但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以貝爾納馮為首的阿爾謝夫將宮們也絕對沒有放棄。


    如果放棄,敵人會更加強勢,甚至有可能就此侵略至王都。他們正因為絕不允許此事發生而駐守在此,就結果來看反而證明了阿爾謝夫將官的能力。


    麵對「玄鳥」這個棘手的存在,他們在無法對其出手的地麵持續頑強抵抗,拚命地調整陣形,並將戰爭拉回到雙方地上部隊的作戰,有時甚至將對手逼到走投無路——但在空中觀察的不速之客,一看到情勢不利之處,就迅速地飛到那裏將阿爾謝夫士兵驅散。


    將領和士兵們雖然奮戰不懈,但麵對來自天空的對手就束手無策了。雖然可以用長槍或弓箭威嚇對手,但幾乎傷害不了它,而騎兵更完全是其囊中物。死於玄鳥爪子或嘴喙的士兵高達數百人,因為玄鳥打亂隊形、進而遭塔多姆士兵所殺的人數也相當多。


    原本——如果玄鳥沒有出現,說不定就能守住耶夫裏德城堡了。


    在這狀況下,還守得真好——


    布拉多是真心地這麽想,貝爾納馮和克勞斯確實是很有才幹的人。貝爾納馮的指揮能帶給周圍士兵勇氣,而克勞斯調整軍備補給站、並確實運用各部隊,其具有商人本色的理性本領也發揮的相當出色。


    克勞斯絕不是那種使用錦囊妙計的軍師,而是非常擅長處理實務、確實地掌握「戰爭」要領的軍師。


    士兵一旦高達數萬人,就要花費相當的功夫來確保和運用其補給。克勞斯·桑克瑞得周到地安排這些雜務,簡直就像在指揮商隊一樣,連指揮係統都在短期間內調整得有條不紊。


    現在布拉多也深刻地體會到,為何外務卿拉希安要「刻意」拔擢閉門思過的克勞斯。說到能安心托付數以萬計士兵的將宮,在這阿爾謝夫無人能出其右。


    隻是——


    玄鳥的存在,對兩軍造成了決定性的差距。


    縱使召開軍事會議,眾人也沒有想出具體的解決對策。


    「現在還是專心防守吧!」


    布拉多如此做出軍事會議的結論:


    「這會是一場艱苦的戰爭。不過,如果我們在此瓦解,阿爾謝夫就難免受到塔多姆蹂躪了!就這一點——就這一點,我們非得加以避免不可。所以我們不能夠瓦解,沒有瓦解的道理。諸侯為了家族、家園、領地和領民——為了守護各種事物,所以才集合在此處。而為了保護他們,我們也必須一戰。」


    聽了布拉多安靜——卻逼真的話,諸侯老實地點點頭。


    在這短短的期間內,諸侯看向布拉多的眼神也稍微有些改變。


    那個柔弱的三王子決意來到戰場——這個事實確實改變了諸侯對布拉多的評價。


    「我很期待諸卿的奮戰。」


    國王布拉多的這番話雖然極為簡短、內容也一點都不起眼——但已經深植在諸侯心中。


    不過布拉多本身對此事並沒有自覺。


    在眾人討論過後,諸侯為了調度訓練士兵而先行退出。


    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是前來造訪帳篷的一位少女。


    「——失禮了。」


    剛從中毒狀態恢複的巴羅薩·亞涅斯特之女蘇菲雅·亞涅斯特以清脆的聲音打招呼,並毫無顧忌地進了帳篷。


    在大多數的諸侯離開後,布拉多對她說:


    「啊!蘇菲雅,看來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她以僵硬的表情點點頭:


    「是的。感謝陛下您的體貼,我的身體已經恢複了。今天我有事想誠懇地與您談——」


    「有事要談?」


    布拉多覺得奇怪,看了看同席的克勞斯,他也表示不解。


    蘇菲雅堂而皇之地挺起胸,以帶著強烈光芒的雙眼凝視布拉多:


    「陛下,我知道這是厚顏無恥的請求。但是,我無論如何——人數少也無所謂,請把一支部隊交給我。我不會擅自行動,隻希望能在陛下麾下,為保衛阿爾謝夫而戰。」


    這不像青春少女的要求,讓布拉多直眨眼。實際上,從她指揮間諜的資曆來看,這要求並不過分。


    布拉多望向克勞斯,想要征詢他的意見。


    「如果您的身體已經恢複,我想這是沒有關係——但是蘇菲雅大人,您不打算再多休息一陣子嗎?」


    克勞斯一指出這一點,蘇菲雅就探出身子。


    她那紮成馬尾的秀發飄散著女孩特有的甜香。有這樣的少女在戰場上,不隻是布拉多,就連其他諸侯應該也會覺得很奇怪。


    「我已經充分休息過了。陛下,求求您。我——我不想什麽都不做之後才後悔。如果您願意讓我做事,我多少還有可用之處。雖然失去了旗下的間諜們——但我畢竟也經過一些修煉。」


    克勞斯看來一臉猶豫


    ,但布拉多卻想到一個好點子:


    「我明白了——克勞斯卿,她是真的滿腔熱血呢。就把我的警護兵指揮權交給她如何呢?」


    克勞斯一定不想讓身為貴族千金的她上戰場,而這一點布拉多也抱有相同想法。隻是,他不想無視於她那份「想派上用場」的心意。


    若是布拉多的警護兵,就沒有必要上戰場。在有暗殺者危險的現在,這是一份重要的工作,而且在她療養的這段時間內,布拉多的警護兵也已認識她了。


    克勞斯笑了:


    「原來如此。既然陛下您開口了,那就交給她吧!蘇菲雅大人,就請您擔任陛下的警護主任——拜托你了。」


    蘇菲雅安心似的點點頭,又深深地低下頭去。


    不能上戰場,對她來說一定相當遺憾。不過她的請求暫時獲得首肯,現在似乎相當開心。


    「那麽,交接的處理——」


    就在克勞斯如此說著、並站起身時——


    「克勞斯大人!洛西迪大人到了!『那個東西』也送到了!」


    帳篷外響起欣喜若狂的聲音。出聲的是克勞斯所帶來的小廝,他的本職不是士兵、而是商人。他口中「洛西迪」這名字,是克勞斯所經營的桑克瑞得貿易公司的商人幹部。


    「真的嗎!?比預定時間還早呢!」


    在布拉多確認是什麽東西送到前,克勞斯就已走出了帳篷。


    布拉多不禁與蘇菲雅麵麵相覦。


    「陛下,我們也去看看吧!」


    蘇菲雅一邊擺動著褐色秀發,一邊轉過身去。布拉多也跟著一同追上克勞斯。


    薄薄的晨靄包圍早晨的本營,除了監視的士兵外,到處都在進行訓練的準備。


    在警護兵的防守下,布拉多和蘇菲雅快步地跟在軍師身後。


    數輛相連的篷車已經被引導至一旁。


    克勞斯跑到那裏,並跟一位男性馬夫在談些什麽。


    「克勞斯卿,到底送了什麽過來?補給物資嗎——」


    布拉多如此問,此時嘴邊留著胡須的商人笑臉迎人地接近他身旁:


    「哎呀!陛下,好久不見了。」


    「洛西迪嗎?你看來氣色很好,真是太好了。」


    在內亂中,洛西迪是加入菲立歐這邊的商人,因此常出入王宮,也跟布拉多見過幾次麵。


    「陛下,與其由我說明,不如讓您親眼見過實物比較容易懂。請先到馬車貨架這邊來。」


    洛西迪引導他們往馬車貨架看了一眼——布拉多當場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蘇菲雅也瞪大了眼,愣住了。


    在那裏的「某物」,一眼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隻是——從它金屬突出部分的銳利程度,便可了解「那東西」是極為危險的物品。


    「洛西迪,這是——?」


    布拉多這麽一問,商人就放低了身子,笑眯眯地說:


    「正如您所見,它在前不久才剛完成設計與試作,還有些缺點——但在接到克勞斯大人的指示後,就緊急地改善了缺點,並先完成了三台。其餘的馬車載有修理用的零件和弓箭。雖然不先試著運用,就無法得知使用時的狀況……但我對我們的技術人員很有信心!我們開發的產品名稱叫:『海妖之弓』。」


    不知何時來到一旁的克勞斯,也滿意地點點頭:


    「洛西迪,你做得很好。盡快開始活用它吧!」


    他緊握住心腹商人的手,當麵稱讚他的辦事能力。


    然後克勞斯氣勢十足地轉向布拉多:


    「陛下,再開一次軍事會議吧!重新召集諸侯。」


    布拉多似乎被他的氣勢所震懾,點了點頭。


    克勞斯細長的雙眼確實散發著光輝。抵達此處的馬車對他而言似乎是很了不起的東西。


    布拉多祈禱送來的物品是個突破點,並允許再次召集眾將官。


    *


    阿爾謝夫軍隊主動攻打過來了——


    一接到報告,塔多姆指揮宮加爾拜就做出了抗敵的指示。


    這幾天都是塔多姆主動進攻。阿爾謝夫應該是想挽救頹勢,才特意發動攻勢吧!


    塔多姆軍也並沒有因勝利而自滿。士兵們皆已習慣戰鬥,而將官們也習慣指揮了,在不斷勝利的情形下,士氣同時更加高昂。而他們在掠奪田地和果園後,還獲得充分的糧食,如今可說是準備萬全的狀態。


    加爾拜本身守住後方,前線則以墨菲斯為首,兩方都是塔多姆數一數二的軍官。


    「對方並不害怕局勢不利,還主動攻來。就讓我們慎重地迎擊吧!」


    加爾拜嚴肅地宣布。


    他手邊剛收到幾封來自卡西那多司教的信。


    「佛爾南不再生產輝石。」


    「吉拉哈自阿爾謝夫收手。」


    「西茲亞等人與拉多羅亞私通,信任她相當危險。」


    「如果您與阿爾謝夫停戰,我將居中協調。」


    他心想——別開玩笑了。


    就算沒有輝石,他也在掠奪過程中再次確認了——


    這阿爾謝夫的土地如此豐饒,氣候也相當安定,塔多姆根本不能與之相比。


    如果能將這樣的穀倉地帶拿到手,就算沒有輝石也沒關係。現在的加爾拜希望把這片土地當作自己所有物來長期支配。


    他對全是沙漠與荒地的塔多姆沒有絲毫留戀。


    而那些幾乎因饑餓而死的人民,以及榨取他們、從不知自省的貴族,隻要有了這片土地——一定可以有所改變。


    『我們有必要得到這片土地。』


    加爾拜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決定侵略阿爾謝夫。


    加爾拜認為雷吉克可以了解他的想法。跟阿爾謝夫的豐饒比較起來,塔多姆的國土太過貧瘠,如果能多少獲得一些阿爾謝夫豐饒的土地,人心應該也會安穩下來。


    一旦侵略成功,就算塔多姆在拉多羅亞侵略下毀滅,他們也能以支配者的身分移居此處。


    麵對野戰,塔多姆的每個將宮都意氣高昂。


    不過——隻有一個人很奇妙地一臉不快。


    「——墨菲斯卿。如果你的身體不舒服,今天就留守後方如何?」


    加爾拜拉住這位忠實的家臣,如此說道。


    墨菲斯慢慢地搖搖頭說:


    「不,我並沒有不舒服。不過,加爾拜卿……不知為何,我今天總覺得胸口一陣騷動。恕我失禮,西茲亞他們今天也會來嗎?」


    「那當然,他們應該還會幫忙喔。」


    加爾拜對此事毫不懷疑。雖然西茲亞等人總有一天會離開,但他確信不是今天。


    「墨菲斯卿,你今天就在後方——」


    「不,請讓我上前線。」


    墨菲斯的手臂雖然傷勢未愈,但卻頑固地如此主張。


    加爾拜也未再刻意阻止,他對頑固的墨菲斯之率兵方式也有所了解。


    但是在出擊前,墨菲斯卻一臉嚴肅地說:


    「加爾拜卿。請您——我懇請您不要對那些北方民族掉以輕心。」


    「沒想到你這麽愛操心。不管對手是誰,我都不會大意。如果這樣都還遭人背叛,那我這個男人的能耐也不過如此。」


    加爾拜帶著苦笑送走認真的武將後,環視出擊陣容。


    他以總指揮的身分守在後方。


    士兵的總數已經擴充至四萬五千人,這數字對單次能派出的遠征軍而言已經接近極限。


    對手阿爾謝夫雖然動員了五萬名兵力,但這應該也是相當勉強的數字。


    發展至今,雙方已逐漸呈現總體戰的狀態。


    不論是好是壞,「人數」對戰爭來說都是相當重要的因素。


    而在調度多數士兵時,如何統禦其行動,就成了分出勝負的關鍵。


    為了不讓士兵心生畏懼,並各自確實地行動,保持住隊形是首要之務。


    塔多姆方麵之所以占有絕對優勢,是因為擁有玄鳥,它可以發揮擾亂敵人隊形的功能。


    西茲亞等人今天也一定會現身。


    加爾拜在腦海裏描繪戰場,夢想著勝利而微笑。


    ——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從開始侵略已經過了十八天——


    這是塔多姆的失策,但對阿爾謝夫則是一段緩衝期。


    此時的加爾拜,太過忽視這數天的重要性。


    *


    戰事才剛開啟,貝爾納馮就先率領騎兵,企圖擾亂敵陣。


    兩軍的兵力皆已到齊。


    編製以槍兵為中心,調整隊形,以弓箭兵援護,同時讓騎兵馳騁戰場——


    雖然在接近戰也會配備一部分劍兵,但如果是以大批軍力作戰,其中也會有不習慣戰爭的民兵。為了讓這些民兵有效地發揮,使用能一邊保持距離、一邊有秩序地移動的槍兵,才是最合理的用兵方式。


    同時,對目前的阿爾謝夫來說,槍兵能夠「將槍朝上豎立」,因此也是可以牽製玄鳥攻擊的寶貴戰力。


    在這些槍兵的支援保護下,貝爾納馮率領六百名騎兵縱橫戰場。


    騎兵的武器就是機動力和突進力,以其機動力擾亂槍兵,並以突進力將其衝散,接著再於對手崩潰之處投入整齊劃一的槍兵,這是戰爭裏慣用的手法。相反地,在雙方皆為槍兵的戰爭膠著處,從側麵加以攻擊也是一個辦法。


    而對貝爾納馮來說,這正是他最拿手的作戰方法。


    貝爾納馮鎖定了敵我雙方槍兵以長槍相擊之處,瞄準敵人的側麵率騎兵進攻。


    「進攻!慢了一步的人就留在這裏!」


    馬蹄聲轟然響起,軍馬一起強攻敵陣。


    麵對這獨眼武將所率領的氣勢高昂部隊,塔多姆也甚感威脅。從塔多姆軍看來,他們之所以會在玄鳥出現之前陷入苦戰,可說都是拜這些騎兵所賜。


    貝爾納馮四處馳騁的英姿,也讓同伴士氣大增。


    「敵人的騎兵接近了!援護貝爾納馮卿!」


    以非常熟練的姿態指揮弓箭兵的,是貝爾納馮的副官辛貝爾。本來以他的立場應該在貝爾納馮身邊策馬奔馳,但若非正職騎士,想跟上貝爾納馮的馬術是很困難的。辛貝爾雖然並非不會騎馬,但他也不想給騎兵增添麻煩,於是便指揮援護的弓箭兵。


    其他貴族所率領的槍兵部隊迎擊從側麵突襲而來的敵人槍兵。辛貝爾一邊命令弓箭兵射擊加以支援,一邊要求後方補給弓箭。


    除了辛貝爾以外,現在大多數將宮都齊心協力為阿爾謝夫而戰。


    就連一直與貝爾納馮不和的耶夫裏德城堡諸侯,也為了在布拉多麵前表示忠誠而奮戰不懈。至於最後還和貝爾納馮發生衝突的奧格列·薩伊羅姆,則是以一副拚了老命的模樣在最前線指揮槍兵。


    如果阿爾謝夫被塔多姆占領,對他們來說就傷腦筋了。最諷刺的是,因玄鳥出現而連續吃下敗戰,反而提高了阿爾謝夫這方的危機意識、讓他們更團結。


    各將官指示麾下小隊長盡速補給弓箭。


    相對的,塔多姆這方麵也拚命作戰。暫時維持一進一退的攻防,戰況可能就此陷入消耗戰。


    由人馬的怒吼聲和嘶鳴所支配的戰場,簡直成了總體戰。


    但是,兩軍的混戰因從天而降的敵人而出現了更多變數。


    「……來了嗎?」


    率領騎兵的貝爾納馮迅速地注意到了空中的敵人蹤影。


    阿爾謝夫的士兵皆對「它們」的存在心存警戒,而相反地,塔多姆士兵應該相當依賴它們。


    阿爾謝夫軍立刻因緊張而渾身僵硬。


    相反地,塔多姆軍則是氣勢大增,歡聲雷動。


    出現的是五隻玄鳥——


    阿爾謝夫將官仰望天空,反覆思量「軍事會議的結果」。


    「貝爾納馮卿!」


    奧格列叫道。


    「我雖然不情願,但就交給你了!」


    看了他打從心底感到遺憾的樣子,貝爾納馮雖然在內心苦笑,但還是表情一變高聲叫道:


    「你也要注意!我們先上了!」


    奧格列·薩伊羅姆隻在意麵子,是個徹底表現出貴族惡劣一麵的軍官。不過,他以自己的方式在守護這個國家,這是千真萬確的。


    那與其說是出於忠誠,也許該說是對功名或出人頭地的欲望,但即使以此為目的,還是能與他人攜手抗敵。國家和軍隊就是這種善惡並存的產物,這一點貝爾納馮也相當清楚。


    有拉希安和阿戈爾這種官僚在,也有相當不足取、狡猾的人在;但相反的,如果沒有他們,這個國家也不會成立。


    『奧格列卿,我雖然討厭你——但要是平安獲勝,我們就一起喝一杯吧!』


    貝爾納馮在心裏如此對他說後,就率領騎兵疾馳而去。


    而那醒目的舉動,令他成了從天而降的刺客目標。


    一隻玄鳥立刻疾衝而下。


    「別害怕!照預定計劃後退,穿越戰場!」


    下降的玄鳥身上裝有神鋼製的護具,雖然裸露出了雙翼部位,但腹部和爪子的部分則裝有堅固而銳利的刀刃。


    這些為殺戮地麵上士兵而裝的刀刃還閃避得過,但更可怕的是瞄準目標的嘴喙和爪子。


    從天而降的它們一起對準了貝爾納馮。


    貝爾納馮早就預料到此,在千鈞一發之際自馬背上一躍而下。


    玄鳥的嘴隻將馬匹叼起,接著從空中拋落。


    位在正下方的騎兵差點被落下的馬砸個正著,慌張地退避。


    「貝、貝爾納馮卿!這裏!」


    他附近的騎兵舍棄了馬,讓給貝爾納馮。


    換乘部下的馬後,貝爾納馮又向前疾馳。


    在其周圍,其他玄鳥已經逐漸展開對阿爾謝夫軍隊的攻擊。


    士兵們紛紛逃離,隊形瓦解,並受到塔多姆兵的驅趕。


    他們這些舉動雖看來潰不成軍,但其實是依「指示」在行動。


    『克勞斯——就拜托你了!』


    騎到某處後,貝爾納馮將馬停下。


    這裏停著一輛馬車,還有槍兵和弓箭兵把守著。


    阿爾謝夫今天的陣營中約有三處這樣的地點,各停有兩輛馬車。這還是第一次將名為「海妖之弓」的兵器投入實際作戰。


    貝爾納馮抵達那一刻,馬車的車篷也被取下了。


    與此同時,一隻玄鳥又再次急速下降。


    「瞄準目標發射!全員警戒玄鳥!」


    貝爾納馮高聲叫道。


    下一瞬間——


    地麵上萬「箭」齊發,瞄準那沒注意到就飛下來的玄鳥。


    *


    在中鋒指揮的塔多姆將領——墨菲斯·魯梅西茲,一時之間無法掌握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阿爾謝夫軍歡聲雷動,而塔多姆軍則是哀鴻遍野——當墨菲斯仰望天空時,發現原本應該有五隻的玄鳥,現在卻隻剩下四隻。


    「發生了什麽事!?」


    墨菲斯在馬車上發問,一直以望遠鏡觀察的親信回答:


    「……敵、敵人擊落了一隻玄鳥——」


    墨菲斯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樣的」玄鳥被擊落,就算是湊巧,也絕對不可能發生。


    「給我!」


    從屬下手上接過望遠鏡,墨菲斯立刻窺看戰場。


    在阿爾謝夫的陣容中,增加了幾個奇妙的東西。


    「那是……?什麽啊……」


    因為被擋住而看不清楚,但士兵們似乎就是以那個東西為中心眾集,並擊落了一隻玄鳥。


    接下來又立刻發生了狀況。


    有「箭」紛紛在塔多姆陣營頭頂上從天而降。


    「喔、喔!?」


    墨菲斯一驚,慌張地躲向馬車一角。


    落下的箭並不是出自弓箭兵之手,其大小與其說是箭,更接近長槍。這樣的東西四散在天空中,落下的範圍相當大。


    我方的氣勢被削減,盡管沒有損失,但已讓墨菲斯心驚膽跳。


    「這是——石弓所射的箭嗎?」


    但這箭看起來較短,箭鏃的部分相當大,威力應該遠大於一般的弓箭。


    墨菲斯將望遠鏡看到的東西加以推測——


    「……做好覺悟,攻擊敵陣!」


    墨菲斯凝眼望去,對副官說道。


    身旁的副官驚訝地直眨著眼,坐鎮在中鋒的墨菲斯所負責的角色,是在前線撤退之際加以支援,另外還有緊急時刻的遊擊工作。


    現在墨菲斯正打算完成後者的任務。


    「攻擊……?墨菲斯卿,這——」


    「阿爾謝夫那些家夥也不是對玄鳥毫無對策,那恐怕是可以一次射出大量弓箭的兵器吧!如果我們地上部隊不去破壞『那個』,天上的玄鳥就無法自由地活動。」


    雖然曾向加爾拜進過忠言——但墨菲斯也明白。


    不借助玄鳥的力量,這次侵略就無法成功。


    現在,在它們難以襲擊地麵時,塔多姆的士兵就變得萎靡不振。墨菲斯察覺此事,並帶著自嘲的意思仰望天空。


    結果——自己雖不喜歡它們,卻又依賴它們的戰鬥力。


    『……真是任性哪!』


    墨菲斯感到驚訝地走下馬車,換騎部下的馬。


    他雖然一隻手骨折,但受傷已經過了十天,疼痛也緩和了。他不但康複到可以騎馬的程度,而且就算在此戰死,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隻要加爾拜健在,他應該會引導塔多姆。


    墨菲斯相當有率領前線之指揮官的自覺。


    「目標是敵人的兵器!那應該是狙擊玄鳥的改良型石弓。穿越周圍的士兵,以破壞那兵器為優先!這一戰會決定我們的命運!」


    聽見墨菲斯的指示,士兵們也迅速作出反應。


    在察覺墨菲斯的舉動後,有神鋼武具強化防備的我方騎兵部隊立刻予以支援保護。


    墨菲斯以單手握住韁繩,開始進軍。


    他突然想起了侵略阿爾謝夫的開端,也就是耶夫裏德城堡攻略戰。


    那時敵人特意出兵攻擊塔多姆的攻城兵器。


    這次則恰恰相反,是塔多姆打算調度軍力去破壞阿爾謝夫的兵器。


    墨菲斯覺得這就是戰爭的諷刺之處。


    『結果……戰爭就是像這樣一再重複毫無成果的鬥爭嗎?』


    他那蓄滿胡須的臉上淺淺一笑,便率兵衝向敵陣。


    他早就下定了決心。


    接下來他會如何地展現軍人的意誌給敵人看呢——


    思考著此事的墨菲斯,腦海裏浮現以少數兵力確保同伴退路的老將巴羅薩身影。


    *


    在阿爾謝夫將領貝爾納馮·李斯特霍克麵前,遭擊落的玄鳥正在臨死前的痙攣。


    躺在平原上的玄鳥,身上到處都溢滿鮮血。


    那大多數都是阿爾謝夫士兵所造成的傷口。


    玄鳥一墜地,槍兵的長槍和弓箭兵的弓箭就立刻往它身上招呼。


    就連騎在玄鳥背上的人,也是尚未從落地的衝擊恢複就命喪刀下。


    喪命的男子穿著一身黑色裝束,一看就知道是西茲亞的夥伴。


    「真令人吃驚哪……沒想到真的擊中了。」


    貝爾納馮以獨眼凝視著馬車上方的兵器,驚訝地歎息道。


    取下馬車篷的馬車貨架上,有著他從未見過的「兵器」。


    那名為海妖之弓的兵器,看起來像是可以同時搭載好幾架向上發射的石弓。它設計成縱向、橫向各七列,各自以微妙的角度朝向外側,箭就從中心呈放射狀朝外。


    所有的弓都固定在一個台座上,可以前後左右地調整角度。而一列絞弦機可以同時拉緊七條弓弦,在發射時僅需扣下設於其下方的一個扳機,就可以將縱橫合計四十九支弓箭同時射出。


    那擁有穿鐵威力的石弓之箭,如果在極近距離之處,飛射的軌道甚至接近直線。


    這些弓箭呈廣角向天空延伸出去,能同時射穿廣泛的範圍。雖然必須看穿玄鳥某種程度上的動向,但如果抓準了時機,通常會遠比弓兵的弓來得容易射中,威力也更強。


    不過,貝爾納馮也沒想到第一次發射就會如此漂亮地射中,其實光是可以牽製對手就已經足夠了。他們一邊牽製天上的玄鳥,一邊與地上部隊作戰,這次的決戰會比之前更精彩。


    實際上,海妖之弓所射出的四十九根箭應該大多數都沒射中,或許也有遭玄鳥身上的神鋼胸甲所彈開的。但其中約有十根貫穿了其巨大羽翼——玄鳥因此而無法再飛翔了。


    而如果玄鳥墜落至地麵,就可以用長槍和弓箭置其於死地。


    「克勞斯,你準備的東西可真不得了啊!」


    貝爾納馮將馬騎到這位在馬車旁確認新兵器狀況的好友身邊。


    馬車上正為了準備第二次發射而設置弓箭和拉上弓弦。射擊手是開發兵器的相關人員,因此熟知弓箭的速度和距離等相關關係。


    如果敵人趁隙下降,也可以用其他兩台狙擊敵人。對手可能是察覺到此,因而沒有要下降的樣子。如果敵人心存戒心,應該會使命中的準確度大幅下降,但這樣也足以對敵人構成威脅。


    克勞斯對貝爾納馮笑道:


    「我本來也不知道會有機會使用這種危險的東西……看來,我為了小心起見而讓屬下進行設計是正確的決定。雖然還有改良的餘地,但這樣遠比以石弓單發射擊來得容易命中。」


    克勞斯決定開發這種兵器,是在阿爾謝夫的內亂之前。


    當時——受雇於塔多姆的西茲亞等人幫助二王子雷吉克,以玄鳥襲擊軍務卿等人的馬車。


    除了克勞斯的父親——軍務卿葛楚德·桑克瑞得外,第二王妃和第三王妃也同時身亡。此外,克勞斯最愛的妹妹妮娜·桑克瑞得也卷入了這場意外,一時生死未卜。


    克勞斯那時誓言複仇,便指示部下設計可以解決「玄鳥」的兵器。結果,內亂很早就獲得解決,妹妹妮娜也大難不死,但他們並未中斷兵器開發,還是持續進行。


    貝爾納馮對這一點也甚感驚訝,但配合塔多姆侵略國境,在緊急中完成了試做品,如今就像這樣展現英姿。


    「在這樣的戰況下,還準備了這樣的東西啊!你這小子還真不得了哪!」


    聽見貝爾納馮坦率的讚美,克勞斯搖了搖頭:


    「要讚美就去讚美那些實現這兵器的技術部人員好了。這海妖之弓比外觀複雜,為了提高威力,在每個構造都下了功夫。在這麽短的期間內能完成到可應用的程度,真的很了不起。」


    克勞斯的話相當有說服力。


    雖然這兵器也有大量浪費專用弓箭的缺點,但對於牽製玄鳥,這種兵器相當重要。


    在無法確定射程的現在,天空的玄鳥也沒有要下降的樣子。


    但是相對的——塔多姆軍也有所反應而開始行動。


    如


    果能破壞這種兵器,玄鳥就能再次自由行動了。對手的行動是理所當然,但阿爾謝夫也將正麵對應其行動。


    奧格列所率領的槍兵正想製止塔多姆的騎兵。


    對手也乘勢而為。貝爾納馮折返,率領騎兵回到前線。


    塔多姆的氣勢在某種意味下可說是相當異常。


    士兵們拚命奮戰,將目標鎮定在克勞斯所持有的兵器上。


    敵人的武將在馬背上高聲叫道:


    「全力穿越!沒有必要考慮退路。隻要讓那個兵器報廢,天上的人就可以進行支援了!」


    貝爾納馮曾見過那個武將。


    即使一隻手受傷也要上戰場的將官已經很罕見,更重要的是他——


    「是在耶夫裏德城堡來追擊的那家夥啊……!」


    貝爾納馮一注意到此事,又再燃起熊熊鬥誌。為貝爾納馮守住退路的巴羅薩,應該就是與其部隊相衝突而未能逃脫。


    那滿麵胡須的粗壯男子以凶惡的眼神環視戰場,他隻用一隻手靈巧地操縱馬匹,指揮全場。


    這個將領也注意到貝爾納馮,將視線轉向他。


    兩軍的槍兵將兩個人包圍,雙方騎兵隊則有正麵對決的態勢。


    「小子!我要跟你算算帳!」


    對手殺氣騰騰地叫道。


    貝爾納馮也毫不畏懼回道:


    「有帳要算的是我!就讓我來替巴羅薩卿報仇!」


    對手的將領此時突然——笑了起來。


    那並不是嘲弄的笑容,而是讓人有親切感的笑臉,但那表情就像錯覺般一閃即逝,取代的是以更險惡的眼神望向對方。


    「唯一的目標就是敵人的兵器!把它消滅!」


    騎兵氣勢大增,一起逼近。


    麵對對手的氣魄,貝爾納馮在瞬間遲疑了。他並不是心生膽怯,因為雙方的騎士如果正麵衝突,將會增加士兵的負擔,彼此都會蒙受相當大的損害。而暫時閃躲並從側麵襲擊,方能抑製我方的損害,同時也可以給敵人相當大的打擊。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的顧慮是如果慢了一步,就連海妖之弓也會受到敵人的攻擊。


    這一瞬間的猶豫,決定了當場的暫時趨勢。


    「騎兵突進!幫槍兵和弓箭兵開路!弓箭兵點燃火箭!」


    做出這指揮的將領動作相當迅速。


    他以甚至讓人覺得魯莽的氣勢衝過來,無視於對其氣勢感到驚訝的阿爾謝夫士兵,立即逼近海妖之弓旁。


    「糟了!克勞斯!」


    貝爾納馮讓部隊掉頭。火箭和油袋飛越他頭上,並在海妖之弓旁點起了火。


    克勞斯指揮槍兵,雖然製止了敵人的部隊,卻防不了弓箭。


    火舌立刻在海妖之弓附近竄燒起來,海妖之弓本身的主要材質為鋼鐵,但馬車卻是木製。而底座的馬車如果起火燃燒,海妖之弓就無法調整射擊角度和方向了。它原本就是精密機器,也很有可能因熱變質、變得無法使用。


    突進而來的敵方部隊陷入了遭到克勞斯與貝爾納馮的部隊包圍的狀態。


    正因為敵方是以少數人拚命突入的,一旦完全被包圍,他們就變得不堪一擊。雖然持續奮戰,但敵人以長槍從各個方向突刺,令騎兵的馬匹先崩潰了。


    在雙方鬥得難分難解時——一隻玄鳥看準了海妖之弓停止動作,立刻往地麵飛降下來。


    其餘兩架海妖之弓從遠處鎮定瞄準。


    玄鳥就像在嘲笑其舉動般,從低空飛過後,又不規則地盤旋升空。


    晚了一步才射出的箭,完全撲了個空。


    作業兵慌慌張張地拉緊箭弦、設置弓箭,但玄鳥並沒有放過這個空檔。


    在發射準備還沒做好之際,一隻玄鳥飛落在海妖之弓上,就在那一瞬間,其爪子翻倒了馬車,又有一架海妖之弓報廢了。


    隻剩下一架海妖之弓可使用,做為全軍的守備,它的射程不足。此時玄鳥又開始以軍隊的邊緣為目標行動了。


    同時又有一隻玄鳥降至貝爾納馮等人身旁。


    它那有如在幫助被包圍部隊的舉動,讓塔多姆士兵歡聲雷動。


    「別怕玄鳥!至少那個將領……」


    雖然貝爾納馮如此叫道,但隊形還是因為玄鳥而瓦解。


    就算他再怎麽要大家別怕玄鳥,一旦麵對現實的威脅,士兵們還是難以鼓起勇氣。


    『難道又隻能撤退了嗎——!?』


    如果敵人沒有抱著必死的決心硬闖我方,有海妖之弓支援的整體狀況應該又會不同。


    剩餘的一架海妖之弓雖然死守戰場,但敵方還剩下四隻玄鳥。敵方的玄鳥雖然也對這架心存警戒而慎重行動,但可以預料得到,狀況將會越來越不利。


    即使如此,貝爾納馮還是環視戰場,並繼續奮戰。


    要是不能在此阻擋敵人——阿爾謝夫就真的會成為塔多姆的殖民地了。


    他們非得製止這場侵略不可。


    貝爾納馮持續苦戰,此時在他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隻在遠處飛翔的玄鳥。


    它出現在國王布拉多和補給部隊所等待的附近上空。


    貝爾納馮注意到此事——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


    「陛下!有玄鳥接近了!請您緊急避難!」


    監視兵衝進帳篷慘叫著。


    祈禱貝爾納馮等人平安無事的布拉多嚇了一跳,站起身來:


    「一隻嗎?」


    「是——可能是暗殺者。它的目標是陛下您或是這裏的補給物資。請您先到安全的場所……」


    布拉多心想,哪裏是安全的場所呢?


    雖然不容他細想,但也已經注意到這附近並沒有安全的場所。不論他搭乘馬車或出外,都很難逃過玄鳥的狙擊。


    「傷腦筋哪!該怎麽辦才好呢?」


    布拉多平靜地將臉轉向以保護他為目的而守在他身旁的蘇菲雅。


    蘇菲雅跪著恭敬地說:


    「我認為不要動會比較好,敵人並不知道陛下所在。」


    為了小心起見,布拉多已經從王族用的帳篷移到一般士兵用的帳篷。


    布拉多聽了蘇菲雅的話也點點頭:


    「好,那我就暫時留在這裏——」


    「不,陛下,這樣我們會很傷腦筋的——」


    監視兵突然跑了過來。


    他手邊——


    有著發出模糊光芒的物品。


    「你就到不知死亡恐怖的冥界去避難吧——」


    布拉多緊咬牙關,就在此時——


    仿佛突然刮起一陣強風般,眼前的少女飛躍出去。


    「變裝成士兵想要暗殺陛下!真是卑鄙!」


    如此叫道的蘇菲雅揮舞著短劍。


    穿著阿爾謝夫一般士兵鎧甲的刺客向後轉身,避過了她的劍。


    「……你已經從中毒狀態恢複了嗎?曉和西茲亞做事也太不徹底了!」


    男子的聲音靜謐而澄澈。布拉多對其聲音的變化感到不寒而栗。而在危急中解救他的蘇菲雅,放低了身子叫道:


    「他是暗殺者!保護陛下!」


    不等她叫喊,周圍的士兵部聽聞異常變化而聚集到周圍。


    暗殺者男子淡淡地笑了:


    「雖然失敗了——但聚集『這麽多』的士兵,從天空來下手會比較可靠。」


    男子將刀刃擲向因驚嚇而無法動彈的布拉多。


    「陛下!」


    蘇菲雅叫道,向布拉多撲過去。


    布拉多被她撲倒,刀刃從頭上掠過,刺進了帳篷一端。


    警護兵的長槍刺向刺客,男


    子迅速地閃避,並吹著不出聲的笛子,同時再次拔出短劍攻擊。


    一匹黑馬突然出現,從一旁向他挺進。


    「夜曲!」


    蘇菲雅叫喚著愛馬的名字。


    因馬匹的激烈衝撞導致攻勢瓦解的刺客一邊退避一邊拋出短劍。


    布拉多還倒在地上,在他身上的蘇菲雅拚命地擋開了刺客的劍。雖說她因不自然的姿勢而削減了力道,但技術還是純熟得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沒能成功殺害布拉多的暗殺者嘖了一聲,飛越監視兵頭上,跳上下降的玄鳥背上。其輕巧的身手就像猿猴一樣,不太像一般人。


    玄島先飛上了天空。


    布拉多扶著蘇菲雅的肩膀,慌張地跑出帳篷。


    在其身後,再次降下的玄鳥抓住了帳篷,拋擲般地去了出去。


    在它所帶起的風勢影響下,蘇菲雅和布拉多也跌倒在地。


    「保護陛下!別讓暗殺者碰陛下一根手指!」


    警護兵立刻將他們團團圍住。黑馬也激烈地嘶鳴,並跟在蘇菲雅身邊。


    布拉多毫不畏懼。


    他以凶惡的眼神瞪著玄鳥,邊扶著救了自己的蘇菲雅肩膀,邊慢慢地對士兵們宣布:


    「那些家夥的目標似乎隻有我,你們不需要也陪我送死。」


    「請您別說這種傻話!守護您的性命就是我們的任務!」


    警護兵以高八度的聲音叫道。


    布拉多仰望天空搖搖頭說:


    「你們如此忠誠,我很開心。但正因為如此,我希望你們活下去侍奉下一任國王——菲立歐。蘇菲雅,我也拜托你。如果我在此被殺,那也一定是我的命運吧。」


    「陛下,這時候就請您別開玩笑了!」


    蘇菲雅叫道,並拉起布拉多的手。


    布拉多的心裏很不好受。


    布拉多無法坦率地對於他們如此忠誠、賭上性命地解救自己感到開心。


    他覺得那很寶貴,而另一方麵——也總覺得有點奇怪。


    至少他並不認為自己值得這些人保護到這種地步。他的身體虛弱,也沒有強烈吸引人心的過人資質,他隻是個憧憬平穩生活的小人物。


    所謂的王族也不過是凡人,該死的時候就得死,這一點布拉多也明白。


    就算看見父親、兩位皇兄還有包含母親在內的王妃們唐突地死去,他也隻覺得莫可奈何。


    正因為如此,他不想把在場的其他人牽連進去。


    「蘇菲雅,你聽我說。再這樣下去,所有人——」


    「陛下!堅持到最後都不放棄,是我的驕傲!」


    蘇菲雅的聲音相當鮮明強烈。


    「我非常明白陛下您很溫柔!可是,我們是為了保護您才守候在您身旁。請您相信我們的驕傲。如果您放棄——如果您放棄,那一切就都結束了!」


    蘇菲雅的聲音響徹當場。


    士兵們往上瞪著玄鳥,一動也不動。他們高舉長槍向上,那是要守護布拉多到最後的姿態。


    沒有任何人退縮。


    他們應該不是不愛惜生命,但就算布拉多自己說「快逃吧」,他們也充耳不聞。


    布拉多總算有點了解——自己身為「國王」的立場究竟為何。


    國王並不是隻要被保護就行了。


    國王是人民與國家的支柱。


    人民以其存在為根據而團結——國王就是這樣的象征。


    既然如此,那他——


    「……謝謝你們。」


    布拉多以清朗的聲音對他們說道。士兵們隻回頭看了一下,他們看著「國王」的眼裏有真摯的光芒。


    「……如果你們下定了決心,那我也作戰到最後吧!在天空的對手雖然很棘手——大家將長槍高舉向上,集中在一起,弓箭兵看準其下降的時機……」


    在他仰望的天空——巨鳥卻總是沒有要下降的樣子。


    布拉多覺得奇怪,凝眼望去。


    蘇菲雅和其他士兵也同樣地將視線轉向耀眼的藍天。


    玄鳥在空中盤旋了幾次——


    朝向與夥伴會合的方向移動。


    「它沒有……要襲擊嗎?」


    「……好像是。」


    布拉多和蘇菲雅愣愣地如此說。目送玄鳥離去的其他士兵也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在地麵上的他們並沒有注意到……


    半空中坐在玄鳥背上的暗殺者男子視野彼端所發現的事——


    那正是他變更計劃的理由。


    在那個時間點,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隻是——經過幾分鍾後,「那個」就來臨了。


    *


    雖然受到玄鳥玩弄,貝爾納馮等人還是持續奮戰不懈。


    他們還不清楚前往國王布拉多身邊的刺客發生的事。他們雖然派腳程快的騎兵前去支援,但布拉多身邊也有警備兵在。這也有可能是敵人分散他們戰力的陰謀,不過他們沒有那麽輕易就會撤退。


    如果持續激戰的現狀瓦解,就會在敵人的追擊下失去大多數士兵。既使他們要撤退,也必須算準時機。


    『可惡……!要不是玄鳥來攪局——』


    從後方飛來的一隻與在上空的玄鳥們會合。


    他們的行動就在那時突然停下來。


    五隻玄鳥開始在上空盤旋,對地麵上的攻擊也不自然地停止了。


    「貝爾納馮卿!好像發生什麽事了呢!」


    辛貝爾叫道,不久,士兵間開始響起奇怪的叫喊聲。


    從他們仰望的天空盡頭——開始出現許多的鳥影。


    貝爾納馮不禁繃起臉頰。


    從距離和影子的大小看來,那絕對是玄鳥。隻是——數量實在太多了。


    光是放眼看去,就有二十或三十隻——甚至更多的鳥正逼近此地。


    「那、那該不會……全都是敵人的增援吧……?」


    靠近他身旁的辛貝爾以明顯發抖的聲音說道。


    (……到此為止了嗎?)


    貝爾納馮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是,狀況卻起了奇妙的變化。


    在上空等待時機的五隻玄鳥並不在意眼下的戰況,而是一起往塔多姆的本營下降。


    那群新飛來的玄鳥,則仿佛為了追趕那五隻玄鳥而更加逼近。


    「……它們要會合嗎?」


    「不——那是……」


    克勞斯策馬來到了不知該如何判斷的貝爾納馮身邊。


    「貝爾!雖然士兵們也感到疑惑,但那說不定是——」


    克勞斯細長的雙眼因警戒和期待而微微顫動。貝爾納馮對好友點了點頭。好友現在恐怕在跟自己想著同一件事,但並不保證那是正確答案。


    這群來路不明的玄鳥像滑行般地翱翔天際,向此處逼近。


    如果他們是敵人,那阿爾謝夫的命運說不定已經走到了盡頭。


    不過,如果——


    「克勞斯卿,貝爾納馮卿!怎麽辦,要撤退嗎!?」


    奧格列·薩伊羅姆自遠處策馬奔來,他也是一臉不安,而士兵們更是無法靜下心來的樣子。


    貝爾納馮和克勞斯互望一眼,點了點頭。


    「奧格列卿,我們不撤退。不管怎麽樣,這場戰役似乎會在今天做出了斷。」


    在克勞斯如此回答之間,貝爾納馮仰望天空。


    出現的幾隻玄鳥,乍看之下正優雅地翱翔。


    坐在其背上的其中一個人——看起來正在向自己這群人大大地揮著手。


    「——喂——克勞斯!」


    貝爾納馮不禁眯起


    獨眼,笑了起來。


    雖然距離太過遙遠而無法確認,但不知為何,他馬上就知道那是「他」。


    「我馬上率領部隊,迂回敵陣,強攻他們的本營。克勞斯,你可以掩護我嗎?我希望你來引開敵人注意。」


    「咦?掩護你是不成問題……貝爾,你敢保證那些玄鳥是站在我們這邊——」


    「克勞斯,他們站在我們這邊。」


    貝爾納馮非常確認這一點。


    「而且是非常可靠的夥伴。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麽理由而行動……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大好機會。」


    貝爾納馮以獨眼望向戰場,並如此斷言。


    因為西茲亞等人停止支援,塔多姆的大軍也產生了動搖。沒有道理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貝爾納馮回過頭,對那還沒有注意到此事的人宣告:


    「……克勞斯,我想起來了。那一位以前曾經獨自麵對過玄鳥。還正好是為了逃離王都而遭『你』追趕時。現在想起來——哈哈!他那時真是魯莽哪!能讓這麽龐大的陣容群起攻之,並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隻有一個人而已。」


    克勞斯繃緊了臉:


    「難不成——不隻是布拉多大人,連『菲立歐大人』都來到此地——?」


    「你難道以為他會乖乖地什麽事都不做嗎?」


    貝爾納馮打從心底發出久違的笑容。雖然雙方仍鬥得如火如荼,但他現在已經不覺得己方會吃敗仗了。


    「那麽,我們也去驅散塔多姆那些家夥吧!奧格列卿,現在撤退可是很大的損失喔!我們現在應該繼續馳騁在戰場上。」


    貝爾納馮在關係不好的軍官麵前表現出遊刃有餘的樣子,又策馬奔馳。


    他部下的士兵也跟在身後。以奧格列為首的諸侯也不甘示弱,並開始有所行動。


    那群集而來的玄鳥們,有一部分正逼近此處。


    從現在起,塔多姆和阿爾謝夫的立場即將逆轉——貝爾納馮早已確認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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