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最糟糕的約會


    ※


    時間回溯到前一天夜裡——


    習慣了黑暗的眼睛,正看著勇治安祥的睡相。規律的呼吸,如同小溪的潺潺流水一般洗滌著聽覺。一海感覺如同在母親體內一般的舒服而溫暖,鼻子裡聞著的盡是勇治身上微微的體味。


    輕輕地,將手放在勇治的脖子上。


    一海開始啜泣。


    為什麼我是個男生?為什麼勇治是個男生?如果我們是以不同的性別生下來,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痛苦了,他一定會接納我的。


    一海很清楚勇治在躲著自己,一海很清楚勇治無法接受同性之間的愛。但是一海內心的感情卻已經壓抑不住,每一天都在持續膨脹,已經無法隱瞞了。希望能夠讓他接受,希望能夠從痛苦中獲得解放。


    「我的人生中,隻有勇治而已……」


    一海以嘶啞的聲音輕輕說道,將手伸了回來。勇治有了些許的反應,皺著眉頭翻過了身,背對著勇治。一種勇治已經離我而去的錯覺,讓一海緊緊咬住了嘴唇。


    —想起來,小時候的回憶。


    在小學一年級第三學期這個微妙的時間點,一海搬到了現在的家。由於一海極度怕生,加上體弱多病,因此很難交到朋友。自從大家知道一海家很有錢之後,雖然也曾經有幾個班上同學以一海朋友自居,但是當時的一海父親還在自己家裡麵做著研究,這些同學都被一海父親那如惡鬼般的模樣及殘暴的舉動嚇得哭喪著臉逃走。從此關於一海的惡意謠言被傳開,雖然沒有讓一海因此被欺負,卻讓他從此被同學徹底忽視,那是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升上二年級,班級調動之後,一海遇見了勇治,他就坐在一海的隔壁。雖然勇治的個性不會上來勾勾搭搭裝熟,但卻是一個粗線條又愛起鬨的人,一海一開始不太善於與他相處。


    因為勇治常常忘記帶課本,所以一海隻好跟他併桌,把課本分他看。這個是什麼意思、那個我忘記了……一海每天都要回答勇治問的一大堆問題,久而久之,反而成了一海去學校的樂趣。


    但是這個時期,兩個人的關係還稱不上是朋友,隻是普通的同班同學而已,隻是剛好坐在隔壁而已,勇治另外還有許多其他朋友。


    下課時間,看著在教室外遊玩的勇治,一海在煩惱著。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自己絕對沒有辦法打進這群人的圈子之中。甚至不敢跟他們說話,因為一定又會因父親的關係而被討厭,雖然寂寞得讓人想要放聲大哭,但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聽說你家老爸是個很可怕的人口是真的嗎?」


    有一天,勇治的眼神閃耀著好奇心的光芒如此間道。一海一開始猶豫不決,但是後來因為拗不過勇治的要求,隻好答應讓他跟妹妹那奈兩個人來家裡玩。


    不知道勇治是怎麼查到的,他竟然知道這一天是一海的生日。勇治偷偷地企劃了一場生日宴會。但是結果卻被一海的父親發現,會場被破壞,勇治也被揍了一頓。一海對於這個可以毫不留情痛打別人家小孩的父親感到無比絕望,但是勇治卻很堅強,一點也不退縮,拚命抵抗到了最後一刻。雖然後來因為小孩子的力氣畢竟敵不過大人,存下零用錢所買來的蛋糕被踏扁,拿來當禮物的模型玩具也被砸爛,但是一海的心裡卻很感動。因為第一次有人為他做這樣的事。


    「我們是朋友,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勇治笑著這麼說。一海如今依然忘不了他當時的表情。


    ——朋友。


    勇治是一海第一個朋友。


    母親被父親殺死的時候,勇治也一直陪在一海的身邊。那是小學三年級時候的事。雖然一海不斷想趕勇治回去,告訴他自己想要獨處,但是勇治卻動也不動。就算說一些傷人的話來罵他,就算歇斯底裏地發脾氣,勇治依然動也不動。勇治甚至陪一海沒去學校。就算是去廁所,勇治也是跟在旁邊。有時候勇治會在半夜把一海帶到堤防邊,說是要散散心,然後兩個人並肩坐著,呆呆地看著夜空。什麼話都沒有說,什麼問題都沒有問,但是,這樣的行為卻讓一海好感動。


    其實,一海原本打算殺死父親之後,自己再自殺。


    溫柔的母親原本是父親的助手,但是因為身體虛弱,常常住院療養。有時候身體狀況較好,出了院,就會俐落地動手整理起家中的庭院。那時候的庭院,不像現在這樣雜草叢生,而是非常明亮且舒適,一海也非常喜歡。


    但是父親卻殺了這麼溫柔的母親。雖然表麵上對外宣稱是場意外事故,但其實是將母親利用在不人道的實驗上,就這麼殺了她。為了複仇而從父親房間偷出來的手槍,現在依然藏在書桌抽屜的深處。


    結果,借著勇治無言的安慰,一海打消了複仇之心,重新振作了起來。


    「我們是朋友,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一海問勇治,為什麼你會為我做這些事?而這個時候的勇治依然隻是笑著如此說道。


    ——朋友。


    這一句話,重重壓在一海的胸口上。


    決定性的事件,是發生在小學六年級的秋天。


    ——那是一個衝擊甚大的事件。


    世界,都因此改變了。


    這件事,勇治已經遺忘了。想必已經不想再去回憶了。但是一海卻絕對不會忘記。那個觸感、那個心中萌生的感情。


    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


    一海察覺到自己喜歡上了勇治,而且是朋友以上的感情。一海感到痛苦、煩惱與苦悶,沒有出口的迷宮,永遠無法被理解的思念。


    小學的五年之間,如同奇蹟似的,兩個人一直是同班同學。直到升上當地的國中之後,才與勇治被編到不同班級。這時的一海,每天都過得很憂鬱。班上同學有很多個性好的人,女生也常常紅著臉主動跑來跟一海講話,但一海總是無法對他們打開心胸。自然而然地,一海開始被孤立,越來越多時間是一個人眺望著窗外,每次隔著窗戶看到勇治在操場上體育課,一海就會感到胸口發熱。


    這個時期,一海開始為失去妻子的父親擔任助手的工作。雖然無法原諒父親,心中依然相當恨他,但做研究總比去學校好得多。而且,一海想要借此對勇治死心。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研究上,就可以暫時地不再去思念勇治。


    ——但是,最後還是壓抑不住了。


    數天前,勇治說了一些不像他應該會說的話,深深刺傷了那奈。一海在安慰那奈的過程中,得知了她也喜歡勇治。原本以為她是勇治的妹妹,所以對她毫不提防的一海,如今才知道原來她很清楚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是可以結婚的。那奈也看穿了一海喜歡勇治,笑著自嘲說,我們一樣前途坎坷,應該算是「同伴」吧,甚至跟一海約好「不可以一個人偷跑」。


    不對!我們根本不一樣!


    太不公平了!這對我壓倒性不利!因為,那奈畢竟是女生,而勇治喜歡的是女生。這一切,一海早就已經領悟,沒時間了,不能再拖延下去。如果不快點行動,勇治一定會被搶走。


    一海擁有唯一的一項武器。


    ——魔法。


    雖然目前還隻是提供了一種可能性,但卻是一海的唯一優勢。


    讓一海想到這個主意的,不是別人,就是勇治本人。如果他沒有建議一海繼續研究魔法,一海甚至不會知道有那個咒文的存在。


    「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明天把琉璃花叫來,請她誘發我的魔力,我們就可以——」


    那個咒文,一海已經唸過好多遍,深深記在腦海中了。印的結法、魔法陣的施法都已熟記,那個咒文不需要與


    精靈締結契約,隻要有強烈的意誌,應該就可以成功施展。


    「再忍耐一下,勇治!所有的問題,都將獲得解決——」


    接著,一海進入了夢鄉。


    就在勇治的體溫包圍中。


    1


    全身感到不對勁,身體麻麻的。


    會不會是因為琉璃花誘發魔力的儀式失敗所造成的影響呢?雖然琉璃花說不會有後遺症,但是她說的話又能有幾分可信度?


    不過,現在的勇治沒心思煩惱這些事情。


    「……會……會不會很擠?一海。」


    「不會,這樣很好。」


    脖子上感覺到一海的呼吸,讓勇治幾乎快要暈倒。如果可以的話真想逃走。


    時間是夜晚,地點是勇治的房間。雙人床上,勇治與一海並肩而眠。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局麵呢?這就要怪琉璃花了,她誘發魔力的儀式失敗造成爆炸,幾乎跟當初炸掉八菱工廠遺址時的爆炸規模相同,把一海家的房子轟出了一個大洞。


    沒有人受傷已經是個奇蹟了。但是房子不可能再住人,對於琉璃花闖下的這個禍深懷罪惡感的勇治,不禁脫口而出「在你家修好之前,就住在我家吧」這句話。後來討論要睡哪裡的時候,勇治更自己傻傻地提出了「既然都是男生,一海就跟我一起睡吧」這樣的提案。


    雖然是自作自受,但是如果琉璃花沒有闖下那樣的禍,就不會演變成這種局麵了。把責任都推給琉璃花的勇治,咬牙切齒地瞪著牆壁。這道牆壁的對麵就是那奈的房間。琉璃花現在應該在那奈狹窄的床上睡得正熟吧。祝妳睡得滾下床著涼得感冒!


    「琉璃花好像很難過呢,沒什麼精神。」


    一海在床上翻動著身體,一邊輕輕說道。


    「讓她繼續難過吧,再怎麼說也得讓她反省一下。那奈差一點就被她害慘了呢……話說回來,結果你家變成了犧牲品,真是抱歉。」


    「別介意,列印出來的資料沒事就好,而且……」


    「什麼?」


    勇治往一海臉上瞄了一眼,發現一海細細長長的雙眼皮眼睛正帶著滿滿情意,勇治急忙把臉別開。


    「……身體覺得有點麻麻的,這是不是魔力已經被誘發出來的關係?那個儀式某種程度上應該算是成功了吧?」


    「咦?你也是嗎?我也覺得有點麻麻的呢!」


    「果然……第二階段的『入門儀式』已經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嗎?勇治沒什麼深刻的感覺。而且,就算魔力已經被誘發,接下來還得學習那些複雜印的結法,而且還必須與精靈訂定契約才行。


    「對了,勇治,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咕啊!你……你幹嘛突然問這個?」


    「有點想要知道嘛……勇治喜歡的是女生吧?」


    「那還用說!」


    我跟你可不一樣,我是正常男人!勇治本來想要這麼說,但是卻沒有說出口。勇治的心裡非常清楚,一海是一個非常纖細容易受傷害的人。


    去年曾經發生過,勇治不小心將果汁翻倒在一海借給他的書上。沒想到一海竟然抱著書難過了三天三夜,真的是纖細到難以令人相信的地步。事後勇治問一海,為什麼這麼重視這本書,一海則回答這是數年前某次一海生日時,由那奈所挑選、勇治親手交到一海手上的生日禮物,勇治自己則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


    「你喜歡像那奈那樣的女生嗎?還是像琉璃花那樣,身材嬌小但胸部很大的女生?或者是像代田小姐那樣,身材性感的女生?」


    「嗯……胸部能夠大一點當然是最好啦……長長的頭發,高雅的氣質,眼角稍微上揚……等等,你問這些幹嘛?」


    「嗯,沒什麼啦。」


    一海說完,便翻過身去。看見…海以背麵向自己,勇治終於覺得稍微輕鬆一點。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經過,時鍾的秒針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中回盪。睡在隔壁的一海,還是發出細細的打呼聲。


    睡不著,而且如果真的睡著,真不知道會被一海怎麼樣。


    在棉被中煩惱半天之後,勇治終於忍不住了,他慢慢坐起身來。


    「小便……」


    裝作一副已經睡得迷糊的模樣,故意用手揉著根本不愛困的眼睛,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下來。一海完全沒反應,看來是真的睡著了吧。勇治慢慢走出房間,靜靜關上房門之後,才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辦?明明很想睡卻睡不著,明天可是很重要的約會日呢。


    沒錯,勇治明天要跟代田約會。


    想到她穿學校泳裝的模樣,勇治臉上就完全是色咪咪的表情,鼻孔張得大大的。


    代田是在晚餐後的時間與勇治聯絡的,而且是在那奈剛好帶著琉璃花去洗澡,一海剛好去廁所的絕佳時機打了勇治的手機,邀請勇治明天去遊樂園約會。修戀愛學分,而且還說這是兩個人的秘密,這點讓勇治樂不可支。


    因為出門參加角色扮演大會而不在家的代田,沒有被卷入爆炸之中,但是因為房子被炸掉了,沒有棲身之處,所以據說會暫時住在車站前的商務旅館。


    勇治心想,明天是重要的約會,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補充睡眠,為明天作準備才行。但是依照現在的情況,明天一定會睡眠不足、眼睛像貓熊一樣去見代田。這一點,無論如何都必須想辦法避免。


    勇治把身體靠在門上,開始思考如何解決。


    想到一個方法了。就繼續假裝睡得迷糊,然後走到樓下客廳的沙發上去睡吧!當然如果當著一海的麵老實說出「躺在你旁邊我沒辦法安心睡覺」的話,一海一定會受傷,所以就用「最近都是睡在客廳沙發,所以一時弄錯又跑去沙發睡了」這樣的借口吧。勇治一邊在腦袋裡想著怎麼解釋,一邊走下陰暗的樓梯。


    「勇治?」


    「嗚哇!」


    突然從樓梯下方傳來聲音,勇治嚇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接著整個人癱坐在踏階上。


    「那……那奈?」


    雖然太過陰暗看不清楚,但是靠輪廓及聲音判斷應該是那奈。


    「嗯……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沒……沒有啦……我要去廁所!妳呢?」


    「我也是去廁所……你一個人嗎?」


    「什麼……那還用說嗎?」


    「嗯,那就好。」


    勇治聽見金屬球棒在走廊地板摩擦的聲音,心中一驚。在狹窄的樓梯中央與那奈交錯而過的時候,勇治感覺那奈手上好像拿著金屬球棒。但勇治忍著什麼話都沒有問。


    那奈走上二樓之後,便站著不動。


    「……你該不會是……跟某個人約好在樓下碰麵吧?」


    喀啦(金屬球棒又在地板上摩擦)。


    「妳……妳在說什麼啊!我隻是去上廁所啦!」


    「琉璃花心情很憂鬱,我以為你要去安慰她。」


    「怎麼可能三更半夜做那種事情……」


    反正一到明天早上,她一定又是精神百倍了,基本上這家夥的腦袋是樂觀到不行的。


    「勇治……」


    「幹……幹嘛?」


    「……我相信你。」


    那奈以冷冷的聲音說完之後,便走回自己的房間。既然說相信我,又為什麼要帶著金屬球棒?勇治戰戰兢兢地逃下樓梯,跳上客廳的沙發。


    仔細想來還真可怕,現在睡在這個家裡麵的所有人都喜歡我,桃花期真的是太猛了,勇治心想。


    不知代田小姐又是如何?既然邀我去約會,該不會也在喜歡我吧?不過,她曾說過我是她的朋友,而且她


    雖然會跟我有一些親密的肢體接觸,甚至會做出一些誘惑的動作,但是感覺好像又跟喜歡不太一樣。


    但無論如何,勇治依然因罪惡感而胸口發疼。


    瞞著那奈、琉璃花與一海去跟其他女生見麵,這應該算是一種背叛行為吧?


    ——我到底該選擇誰才好呢?


    再怎麼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解答。既不想看見那奈哭泣,也不想看見琉璃花難過。而且,又不能讓一海陷入絕望,如此一來不就等於誰都不能選?


    越想越憂鬱,明明未來已經改變,但是二十年後我依然孤家寡人的機率卻還是很高。


    就看明天了,明天,跟代田小姐商量看看吧。這場約會、這個戀愛學分,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作的嗎?雖然戀愛方麵代田小姐看起來也不太靠得住,但或許能給我一些啟發。想著想著,勇治逐漸進入夢鄉。


    「……懦弱!」


    「……看來還會糾纏一段時間……」


    「……再忍耐一下子……」


    從不同的三個地方發出來的輕聲細語,當然沒有一句傳入勇治的耳中。


    2


    「今天真是約會的好日子啊……」


    「有……有嗎?」


    從一大早就滴滴答答地下著小雨。咖啡廳玻璃窗被雨淋濕,模糊成一片。隔著桌子坐在對麵的代田以手抵著下巴,一副提不起勁的模樣,轉頭看著窗戶外的景象。


    「……請問……妳是不是生氣了?因為一海家被炸掉……」


    一個不小心在咖啡中加了太多砂糖的勇治,一邊喝著這杯咖啡口味的砂糖水,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咦?啊,沒有啦。不過從角色扮演大會回來卻發現無家可歸了,的確嚇了一大跳。」


    「真的非常抱歉!」


    勇治代替琉璃花低頭致歉。雖然跟代田解釋的說法是做料理的時候不小心引發瓦斯爆炸,但再怎麼誇張也不應該嚴重到把整個家炸掉,想必代田現在心裡一定覺得很可疑吧。


    「沒關係啦,住旅館的錢可以申請補助。我比較在意的是主人還好吧?家被炸掉,他有沒有很難過?」


    「……呃,似乎也不怎麼難過。」


    聽代田提起一海的事,勇治的臉沉了下去。昨晚他問的那些問題,不知道有什麼含意?勇治有股不好的預感。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自己可以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順利偷溜出來,勇治心想。早上洗了個澡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想要拿替換的衣服,卻發現一海竟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趴在桌上睡著。為了不吵醒他,勇治安靜地從衣櫥內取出衣服之後,便匆忙走出房間,到客廳才換上。接著在餐桌上留下一張便條紙,上麵簡單寫著「我出門一下,請別找我(開玩笑的啦哈哈)」等字,便早早出了家門。


    印象中過去從來沒有瞞著那奈溜出門過,勇治雖然勉強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是依然因罪惡感而胸口苦悶。


    「嗯……時間差不多了,到遊樂園去吧!」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之後,代田站起身來說道。勇治也隨她站了起來。


    走出車站前的咖啡廳,在蒙蒙細雨中呈現灰色的摩天輪馬上映入眼簾。


    代田付錢買了票,兩個人走進遊樂園中,聽不見遊客的歡樂之聲,園內非常安靜,雲霄飛車之類刺激型的遊樂設施幾乎都暫停運轉,隻有一看就讓人覺得很無聊的設施勉強還維持正常運作。當然,遊客也稀稀落落。


    穿著黑色女仆裝的代田走在前麵,拿著水珠花紋、附蕾絲邊的雨傘,在手裡轉啊轉。勇治則拿著塑膠雨傘,愣愣地看著代田的屁股,跟在後麵。


    「代田小姐,要不要找個遊樂設施坐坐?一直走也沒意思吧?」


    「也……也對!那我們去坐吧!」


    出乎意料之外地,代田小姐露出無比開朗的笑容,讓勇治微感詫異,她的樣子真的怪怪的。從聲音就聽得出來雖然裝得很有精神的樣子,但卻帶著一股莫名的空洞感。


    該不會是因為第一次約會,讓她很緊張吧?


    「那我們坐那個!『海盜船』!」


    「那個暫停運轉。」


    「那不然坐那個!『魔法飛毯』!」


    「那個也暫停運轉。」


    「既然如此,就那個吧!『驚叫飛車』!」


    「……下雨天那個如果還正常運轉,應該不太妙吧?」


    特地買了一路玩到底的入場券,如今卻一點意義也沒有。甚至讓人覺得在這種狀況下竟然沒有休園,簡直是惡意騙錢。


    「好吧!不然就那個吧!」


    代田一邊說,一邊伸手往前一指。她所指的方向,是一座鬼屋型遊樂設施。以血色的油漆彎彎曲曲地寫著『陰森恐懼之館』的黑色小屋,完全不見遊客光顧。


    「好是好啦……可是代田小姐,妳不會害怕嗎?」


    「完全不會怕!反正是假的嘛!」


    「……被妳這麼一說就完全沒氣氛了……好吧,我們進去吧。」


    他們一起往前走去,此時代田輕輕勾起勇治的手臂,勇治覺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低頭不語。今天的代田小姐似乎比平常更加刻意地化了妝,而且身上擦的香水聞起來也非常甜美。


    走進『陰森恐懼之館』中,耳邊傳來驚悚的音樂與虛假的尖叫聲。陰暗的走道上,有各式各樣的機關襲擊兩人,但勇治的心思完全隻放在手臂上傳來的陣陣體溫與觸感,根本沒空覺得可怕。瞄了一眼代田的臉,卻發現她的表情非常僵硬。


    看來她很緊張,勇治心想。雖然說是要讓我修戀愛學分,但代田小姐從小在偏遠山村長大,根本沒跟男生交往過,像這樣的約會想必也是第一次的經驗吧,一定不會錯的,真是太可愛了。我身為男人,這時候應該要引導她才對,年齡的差距不是問題,我必須要讓她見識到男人可靠的一麵。


    於是勇治裝出最酷的表情,握住代田的手。


    「代田小姐,妳不要緊吧?」


    「咦?啊,嗯。好像還是有點怕怕的,或許我不適合玩這種設施吧……」


    「原來如此。別擔心,有我陪在妳身邊!」


    原來她是在害怕啊!畢竟是個女孩子嘛!勇治一邊想,一邊領著代田前進,身負起護衛的工作。


    今天就暫時忘記那奈、琉璃花與一海的事情吧!代田小姐為了我而特地化妝打扮來到遊樂園,一定要讓這次約會成功才不枉她的一番心意,我們一定要創造出一些美好的回憶。


    腦袋這麼一想,這個黑暗陰森的空間,似乎也開始變成了玫瑰色。從井裡突然跳出身穿冥服的幽靈?笑著跟他點點頭。頭上掉下來一具屍體?送他一個飛吻。從土裡冒出一隻殭屍抓住自己的腳?給他一個害羞的微笑。沒兩下的時間,兩個人便走到了出口。


    「嗯,其實完全不可怕哩!」


    「咦?已經結束了?」


    「妳怕得把眼睛閉上了嗎?代田小姐真是膽小哩!」


    勇治牽著發愣的代田,走出門外。如同反映了勇治的心情一般,雨已經停了。連烏鴉都似乎非常高興,嘎嘎地叫著。


    「喔喔!太幸運了!刺激型的設施說不定馬上就開始運轉了!我們接下來去坐那個吧!」


    「咦?啊……嗯。」


    臉上稍微帶著迷惘神情的代田,被勇治帶著,坐上了隻會一直旋轉的『咖啡杯』。接著借來透明的雨衣,在『急速水道』痛快享受水滴飛濺的快感。然後駕駛速度緩慢的『碰碰車』,撞個過癮。騎在『旋轉木馬』那造型寫實的木馬上,進入童話故事的國度。最後搭乘終於重新開始運轉的『驚叫飛車』,在紅色的軌道上體驗垂直落下的感覺,盡情


    大聲驚叫。


    代田原本僵硬的表情逐漸放鬆,勇治感到非常高興。這才是遊樂園,這才是約會。之前對那奈及琉璃花的罪惡感所造成的苦悶,如今完全消失。勇治的腦中,現在隻剩下享樂兩個字。牽手、勾手臂、擁抱……身體的接觸,讓他的情緒更加高昂。


    在被綠色植物圍繞的休息區稍事休息。雖然天空依然陰沉,空氣依然悶濕,但勇治的心中卻是睛空萬裏。


    「呼!真是太好玩了!」


    「是啊!我是第一次來遊樂園,沒想到這些設施做得那麼有趣!原來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而是被機器強製載著移動的話,還是挺可怕的呢!」


    「太好了,代田小姐。妳終於恢複精神了。」


    勇治一邊將從小賣店買來的冰淇淋遞給代田,一邊如此說道。坐在長椅上的代田聽到這句話,臉色馬上又陰暗起來,糟糕,真是失言,難得剛剛氣氛那麼好。


    「……代田小姐,妳遇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嗎?願不願意跟我談談?」


    勇治在長椅上坐下,等著代田的回話。代田拿著冰淇淋,低頭不語。


    氣氛真凝重。如果是男朋友的話,這時候應該怎麼做才好呢?講些有趣的笑話?天真地跟她玩鬧?還是厚臉皮地對她做一些肢體上的親密接觸?


    「嗯……我總覺得我不太適合現在這個工作。當初在鄉下的時候,原本是認為隻要能夠進入都市,不管什麼樣的工作都沒關係……」


    代田終於打破沉默開口說話,她指的應該是女仆的工作吧。的確,畢竟一海完全不信任她,甚至還把她當作間諜。


    等等,該不會琉璃花的魔法把房子給炸了,害她沒有地方可住,才是她沒有精神的主要原因吧?雖然嘴巴上說沒什麼,但說不定自己的房間裡有很重要的私人物品。從鄉下帶出來的回憶,恐怕全部都已毀於一旦,要不然,就是事先做好的角色扮演服裝全部都被燒掉了。


    自家人所闖下的禍,讓勇治感覺到無比罪惡感。有股非常想要下跪道歉的衝動。


    「啊……呃……該說什麼好呢……對不起!」


    兩膝併攏,端正地坐在長椅上,然後低頭鞠躬道歉。


    「……為什麼勇治要跟我道歉?這是我的工作呀。」


    「話是這麼說沒錯……」


    冰淇淋一口也沒吃,代田輕輕歎息。


    「啊啊——煩死了!我受夠了,幹脆回鄉下去吧!」


    「妳……妳別衝動!不要這麼說嘛,相信過一陣子就會時來運轉的!真的,真的!哈哈哈哈!」


    為了讓代田提起精神,勇治拚命從腦袋擠出一些中聽的話。


    「……勇治……」


    代田依然低著頭,隻將視線移向勇治。


    「什……什麼事?」


    「你該不會……早就明白一切了吧?」


    「我明白,我都明白!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盡管說吧!」


    往胸膛上一拍,勇治用力擠出帥氣的表情。回家之後,得好好開導一海才行。順便,還要好好教訓琉璃花。


    「……謝謝你,勇治。我好開心。」


    代田抬起頭來,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微微地笑了。


    「心情稍微輕鬆一點了。想來也是,如果還不明白的話,那真最太奇怪了呢。」


    代田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哈哈地笑了兩聲,勇治受到影響,也笑出聲來。


    「是啊!怎麼可能不明白!」


    「那就別想那麼多了!今天就好好玩一玩吧!」


    「嗯!好好玩一玩吧!」


    感覺不錯。看來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再次順利獲得提升,而且關係越來越親近了。兩個人之間不再有隱瞞,能夠互相說出真心話。


    勇治一邊吃冰淇淋,一邊抬頭往天空看,那個設施,就矗立在勇治的眼前。


    接下來去坐那個吧!時機成熟了!終於到了坐那個的時候了!


    ——摩天輪。


    兩人獨處的狹窄空間,在那裡麵,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那浮在空中的包廂之中,到底有什麼樣的好事在等著我呢?


    回頭往代田瞄了一眼,代田正伸出舌頭舔著冰淇淋,那模樣真是充滿了性暗示。紅紅的嘴唇,看起來好放蕩;細長的雙眼皮與陶醉的眼神,看起來好猥褻。


    咕嚕。


    勇治興奮得吞了口口水。再也等不及了。勇治的呼吸跟馬一樣粗重,迅速站起身來。


    「好!代田小姐!接下來我們去——咕啊啊啊啊啊!」


    霹靂啪啦咚!


    「勇……勇治?」


    勇治突然感覺到側麵頭部受到巨大撞擊,整個人飛了出去,在地麵翻滾了非常遠的距離,然後整個身體撞在四角形的鐵製垃圾桶上,再也爬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瞬間勇治完全無法理解,隻知道側麵頭部、背部與肩膀異常疼痛。


    「師父這個花心大騙子!」


    聽見這個聲音,勇治立刻坐起身來。


    休息區後麵的草坪上,寫了「禁止踐踏」的小木牌旁邊的樹後麵,站著淚眼汪汪,兩肩氣得發抖的琉璃花。琉璃花的身邊,更站著全身散發憤怒火焰的那奈。


    不知為何,那奈難得地戴著耳環,穿著短牛仔外套及牛仔裙,甚至還稍稍化了妝。琉璃花也穿著可愛的麻質連身洋裝及桃紅色的毛織罩衫,腳上並穿著白色的淑女鞋。


    「琉璃花?那奈?為……為什麼?」


    勇治已經因驚訝與恐懼而忘記了疼痛,兩腳完全站不起來,坐在地上猛往身後倒退爬。為什麼她們會在這裡?這是夢嗎?還是幻覺?難道被跟蹤了?從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一直都被監視著?真的假的?哇啊啊怎麼辦才好?勇治慌張地把手指塞在嘴裡,全身冷汗直流,兩腳抖個不停。


    「今天早上,伊藤小姐告訴我的……勇治……你被這個人騙了!」


    不是白日夢,也不是幻覺。那奈推開琉璃花,走了出來,以憎恨的眼神瞪著代田。


    「這個人確實是八菱的間諜!她的目的是要誘惑你,讓你無法違抗她,完全聽她的命令行事!勇治,你快醒醒吧!」


    「沒錯!她一定是間諜!師父是個好色的大廢柴,馬上就上了她的當!」


    如同要逃離兩人身旁一般,代田往勇治這邊跑來。以充滿力量的手抓住勇治的手腕,將搖搖晃晃正要站起來的勇治扶住。


    「……勇治,對不起。既然什麼都被知道了,那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不過有一件事,我無論如何都要再次確認,可以嗎?」


    代田以異常嚴肅的表情說道。


    「喔……?」


    勇治這裡的「喔」隻是反問的語氣,但是代田卻當他已經答應,於是點了點頭。


    「快點離開師父身邊!不然的話,我就把師父跟妳一起用魔法炸成灰!」


    「等……等一下!琉璃花!不準在公眾場所使用魔法!」


    這裡跟魔法已經普及的二十年後可不一樣。坐在其他長椅上的情侶及家族,正在笑嘻嘻地欣賞這場愛情鬧劇。


    「勇治!總之你快過來!」


    「師父!不想死的話,就離遠一點!」


    完全動彈不得。這就是所謂的兩麵不是人嗎?雖然很想向她們證明代田不是間諜,但是如果被她們質問為什麼會跟代田兩個人單獨來遊樂園,那可就百口莫辯了。就算說是來跟代田談談愛情上的煩惱,也沒有人會相信。如果隻是被揍或是被冰起來還好,但如果她們哭出來,那勇治實在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忽然,代田走離勇治的身旁。


    「勇治已經相信我了!妳們不管說得再多,他


    都聽不進去了!勇治已經是我的人了!」


    代田麵向琉璃花,以滿臉堅定的表情,突然發出宣戰聲明。勇治嚇得眼珠子差點飛出來,趕緊揮動雙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我跟他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阻礙了!很多事情我們都做過了!甚至還一起洗過澡!勇治已經轉大人了!」


    「代……代田小姐……!」


    這個女仆到底在講什麼鬼話?雖然一起洗過澡是事實,但那時候妳不是穿著角色扮演用的學校泳裝嗎?而且我可還沒有轉大人哩!勇治心裡拚命反駁,但是嘴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師……師父?」


    「不可能……勇治!你老實跟我說的話,我答應你不生氣!」


    嘴裡說著不生氣的那奈,從掛在肩膀上的皮包中取出一根伸縮式的警棍,表情猙獰得像惡鬼。


    「師父這個大笨蛋!大雪啊,寒冰啊,釋放你們的靈氣吧!嗶西嗶西嗶咻、巴巴嗶咻!混沌的魔力啊!白夜之國的女王啊!依據我們的契約,賜予我力量吧!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啾!」


    琉璃花完全不給人辯解的機會。大大的眼睛含著眼淚,嘴裡迅速地詠唱咒文,雙手敏捷地結印,畫出魔法陣,手鐲上的寶石開始綻放光芒。


    「等……等一下!琉……琉璃花——!」


    勇治的聲音在發抖,如果自己記得沒錯,這個咒文就是在八菱的工廠遺址將戰鬥用的機器人試作機一擊轟成廢鐵的可怕王級精靈魔法。


    「凍結他吧!《冰風暴》!」


    在琉璃花充滿回音的聲音中,咒文已經被完成。強烈的雹冰風暴伴隨著轟隆聲,由她的手腕射出。


    「喝!《猛烈??精靈霧散之術》!」


    乒砰!


    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發生了,琉璃花的魔法在眾人眼前被吹散。


    代田站在已經等著領死的勇治的前麵,兩腳併攏,挺起胸膛,雙手在胸前結著印。垂掛在她胸口的墜飾,釋放著紅色光芒。


    「咦?為……為什麼?妳……妳難道……也會使用魔法?」


    琉璃花瞪大了雙眼,驚訝地說道。


    「……果然,這就是原本應該已經失傳的祕術……不,還不能肯定……」


    代田壓低著嗓子說著,並往前走了一步。


    代田的嘴上不知何時綁起了一塊黑布,兩手戴著黑色手套,原本的白色長筒襪也變成了黑色,腳上更穿著黑色足袋,而身上的女仆裝……還是女仆裝。真是莫名其妙的模樣。


    「棲息於大氣的精靈啊!根據我們的契約,保護我的肉體吧!嗶嗶波巴西~!《真空之盾》!」


    感覺到殺氣的琉璃花,由於氣勢被奪,趕緊唱起了風之魔法。橢圓形的魔法護盾在琉璃花的眼前張開。


    「我不會交出勇治閣下的!若想得到他,便與我一戰!」


    這個女仆到底是什麼來曆?為什麼會用這種半調子文言文說話?勇治閣下是啥碗糕?她剛剛是不是還喊了一聲「喝」?為什麼女仆裝還是女仆裝?腦袋一片混亂的勇治,隻能緊緊抱著四角形的垃圾桶。


    被銳利的眼神一瞪,琉璃花也擺出戰鬥姿勢。身為二十年後魔法對策部隊的成員之一,她看得出來,代田的戰意是認真的,而且,這個人很強。


    光芒一閃!被《真空之盾》彈開的鐵製暗器,插在地麵上。


    閃耀著黑色鋒芒,又細又薄的暗器——飛刀。


    「哼!飛刀果然不管用嗎?既然如此,隻好祭出我族代代祕傳的忍術《猛烈紅虎忍法》來奉陪了……這一招可不比妳的忍法遜色!」


    不是魔法,而是忍法?這個女人,難道是個忍者?明明穿著女仆裝,卻不是女仆?女仆忍者?女仆忍者是啥碗糕?躲在垃圾桶後麵的勇治,內心不斷吐槽。


    「那奈,請離我遠一點。」


    「琉……琉璃花……妳真的要跟她打嗎?在這種地方……」


    看見琉璃花跟代田兩個人都是滿臉認真的表情,那奈手足無措地環顧四周。休息區廣場上,還有很多其他的遊客。


    「我會盡量不把外人牽連進來的,請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好吧,可是,千萬別太逞強喔。」


    「別擔心,我可是『冰結的魔導師』哩!」


    看著琉璃花那滿臉自信的笑容,那奈依然心中充滿不安。那奈心裡很清楚,雖然琉璃花的魔法很強,但是腦袋卻少一根筋。


    「我要上了!《冰雪鐵鎚》!」


    那奈的擔心果然沒錯。琉璃花根本沒在管身邊的其他遊客,隻顧著朝代田放出魔法。冰之鐵鎚帶著隆隆之聲被發射出去,乍看之下似乎命中了代田,但是代田卻如同霧一般地消失了。失去目標的冰之鐵鎚,打在勇治懷中抱著的鐵製垃圾桶上。勇治因衝拳力而被彈飛,在地上翻滾了兩三圈。


    「咦?幻……幻影?」


    琉璃花的聲音微微發震。


    「太天真了!喝!《猛烈??豪雨之術》!」


    聲音從天空上傳來。天空突然出現幾道的閃電,帶著震耳的雷鳴轟向琉璃花。


    「《冰雪炸裂》!呀啊啊啊啊!」


    琉璃花急忙使出冰雪攻擊魔法想要將雷擊的威力抵銷,但是雷擊並沒有完全被彈開,劃過了琉璃花的身體。琉璃花被強大的力量撞得飛了出去,倒在草坪上,但是她馬上在地上翻了兩圈之後又迅速站起。


    琉璃花的毛織罩衫被扯破,麻質連身洋裝的裙擺也被燒焦。這些看在勇治的眼裡……


    真是心驚膽跳。


    抬頭一看,在高高的天上,陰沉沉的灰色天空之中,挺著胸膛,兩手插在胸前的代田,身影看起來非常地小。領空被入侵的烏鴉們,發出責難的聲音。


    走在旁邊的一對母女,看見代田浮在天空上,驚訝得停下腳步,張大了嘴巴。小女孩手中的氣球鬆脫,搖搖擺擺地往天上飄去。


    不斷上升的氣球,突然消失。


    噠的一聲,代田從空中降落至地麵,將手上的氣球交還給小女孩。


    「謝……謝謝姊姊……」


    「很危險,要離遠一點喲!」


    代田溫柔地笑著說完之後,便又消失不見。下一個瞬間,響亮的拍手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看來這些遊客把這場超乎現實想像的魔法之戰當作是一場表演了,真不愧是遊樂園。


    「琉璃花!妳的忍法隻有這種程度嗎?看來修行還不夠!」


    浮在空中的代田大喊,原本愣愣地瞧著剛剛那段小插曲的琉璃花,臉色再度變得嚴肅。


    「哼!空中戰我也不會輸的!暴風啊,冰雪啊,釋放你們的靈氣吧!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砰!棲息於大氣的的精靈啊!潛藏於冰床的精靈啊!依據我們的契約,聚集在我的手中吧!啾魯啾魯嘟砰亡!《冰風暴飛行》!」


    手指迅速移動,在空中畫出兩道魔法的紋印,接著麻質的連身洋裝被風吹得翻騰擺動,琉璃花已經飛上了天空,勇治敏捷地從地上爬起,偷看她的白色內褲。


    「真是的,代田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一樣是進行空中戰,琉璃花的內褲被勇治一覽無遺,但代田的裙子明明很短,卻完全看不見內褲,真是太高明的技巧了。勇治在完全不相關的事情上燃起衷心的佩服。


    忙碌的勇治,完全沒察覺那奈正拿著警棍大踏步地走過來。


    啪砰!


    「嘎啊啊啊!」


    那奈拿著警棍以棒球下投法的姿勢砸向勇治的下顎,勇治的身體被打得猛往後仰,翻倒在地上。


    「勇治!是真的嗎?你真的……跟那個女人一起洗澡了?」


    那奈抓


    起勇治的領口,帶著可怕的殺氣狠狠地瞪著他,勇治甚至沒空感覺到疼痛。


    「妳……妳從什麼時候……有這根警棍的……」


    「這是伊藤小姐說是為了防範未然而借給我的!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


    真是多管閒事,這不是讓她如虎添翼嗎?


    「你說啊!是真的嗎?」


    「是……是真的……」


    雖然其他部分都是假的,但一起洗澡卻是真的,所以勇治一時不察竟然說了老實話。忙著摀住嘴巴,但是已經太遲了。


    那奈的臉色變得鐵青,完蛋了,她要逞兇了。勇治害怕得快要尿失禁。


    但是沒想到那奈卻鬆了手,放開勇治。


    勇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奈站在他眼前,低頭不語。


    「那……那奈……?」


    「……算了,我原諒你。」


    那奈板著臉,看著勇治說道。


    「你隻是被騙了而已……所以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我都原諒你……雖然很不甘心,但是我原諒你!隻要……你趕快清醒!」


    警棍當的一聲,跌落在地,那奈兩手摀住臉,轉過了頭去。


    ——她哭了。


    我竟然深深地傷害了她,罪惡感讓勇治感覺胸口有如刀割。


    抬頭往上一看,烏鴉四散而飛的灰色天空中,琉璃花與代田正在交戰。摩天輪的頂端冒出火花,觀景台的一角遭到冰凍;雷聲齊嗚,雹冰狂落;有時是傾盆大雨,有時是火焰衝天;有時突來的強風,把『驚叫飛車』的紅色軌道吹得搖搖晃晃。聚集在休息區的遊客們,手裡拿著雨傘遮蔽冰雪與雨水,一邊大聲叫好。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為什麼會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呢?什麼桃花期嘛,我到底在想什麼。勇治的表情痛苦得扭曲,緊咬嘴唇,雙手握拳。


    這時突然咚的一聲,一大塊冰塊掉落在勇治與那奈兩人之間,勇治嚇得微微尖叫一聲,往後跌倒。慌忙坐起身來一看,原來那冰塊竟是結成冰的瑪羅跟一隻烏鴉,要不要把這也算在我頭上呢?勇治歪著腦袋猶豫不決。


    「呀啊啊啊啊!」


    琉璃花帶著慘叫聲旋轉下墜。雖然已經以風雪魔法減輕了重力加速度的衝擊力道,琉璃花還是狠狠地摔落在柏油路麵上,原本綁著馬尾的頭發散了開來,麻質連身洋裝上盡是燒焦的痕跡。


    「琉……琉璃花——!」


    勇治邊喊邊站起身來。剛剛應該阻止她們的。這種沒有意義的戰鬥,根本不應該發生。


    琉璃花慌忙想要再站起來應戰。代田兩手交抱在胸前,降落在她眼前不遠處,她也並非毫發無傷。女仆裝撕破多處,紅色頭發的發尾也結冰了。


    「我的《猛烈紅虎忍法》是號稱陽忍術最強的祕傳忍法,妳對上我竟然能撐到現在,實在了得。但是看來也到此為止了!」


    「我……我還沒有輸呢!我還擁有一招唯獨獲得『魔導師』稱號的人才能施展得出的究極魔法!」


    「……喔?那我也要使出究極奧義來跟妳一較高下了!」


    在周圍聚集的遊客圍觀之下,兩個人互相瞪視。如此緊張的壓迫感,讓勇治根本無法上前靠近她們。


    代田以眼睛幾乎跟不上的速度畫出九字之印,嘴裡喃喃地唸起咒文。胸口的項鍊墜飾發出紅光,代田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


    琉璃花也結了好幾個看起來似乎非常困難的印,兩手毫不停歇。手鐲上的寶石猛烈放出刺眼的光芒,腳下出現一個以藍色火焰描繪而成的魔法陣,見都沒見過的奇妙文字,在琉璃花的身邊舞動。


    「青色的魔光啊,潛藏魔力的寶玉啊,傾聽我的呼喚吧!以魔力祝福之名,滌淨我的靈魂吧!魯裏拉魯裏魯裏,格格格格喀奇!格格喀奇!極盡汝之魔力……


    守護我的靈魂吧!巴奇喀奇!啦啦啦啦啦。魯魯裏啦啦。裏裏魯裏拉。無限的魔力啊,以你最強的白霧緊緊包圍我吧!我在此履行契約!打開最強秘法之鑰,解放所有魔力!咚咚咚咯嘰,咚嗶咻!究!極!詠!唱!洪水啊,大雪啊,寒冰啊,釋放你們的靈氣吧。巴咻咻巴咻咻咻,巴咻咻砰!超越萬物萬象之……呃……打破省錢的什麼障壁……呃……與什麼豬骨頭來著的保溫瓶融合……呃……。讓正在午休的真實……呃……力量?呃……接著是在哪裡甦醒什麼東西來著……呃……?」


    冷汗直流的琉璃花,一副走投無路的模樣,慌張地左顧右盼,一瞄見站在那奈身後嚇得合不攏嘴的勇治,馬上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哀嚎。


    「……師……師父!我忘記咒文了!怎……怎麼辦?」


    「妳是白癡嗎——!」


    看來琉璃花的笨,跟因果律的拒絕反應完全沒關係。她腳下的魔法陣開始扭曲變形,圍繞著她舞動的文字化成了肮髒的黑色,伴隨著一陣如同慘叫聲般的可怕低鳴。


    糟糕!魔法失去控製了——


    勇治急忙往前一跳。


    就算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這個人!


    ——下一瞬間……


    淒絕的爆炸聲中,巨大的力量化成了一股螺旋狀的柱子衝向陰暗的天空。


    在耀眼的光線與衝擊力道下,勇治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起。但是唯有懷中抱著的這個女孩,絕對不能放手。


    ——那奈。


    隻有那奈,非救不可,隻有那奈,是我最重要的人。


    果然我還是最喜歡那奈,這一刻,勇治有了深切的體認。


    「……勇治?」


    倒在地上的勇治,以身體保護著那奈。勇治的雙眼,凝視著那奈哭紅的眼睛。


    「妳……妳不要緊吧?那奈……」


    「嗯……勇治呢?」


    「不用擔心我……那奈……隻要妳沒事就好。隻有妳……我……」


    「勇治?不……不行!你不能死啊!」


    「嗚咕!」


    勇治一時透不過氣來,把身體從那奈的上方移開,仰天倒在地上。


    陰鬱的天空被發出了一個洞,明亮的太陽光從洞中射出。這如夢似幻的景象諷勇治看得著迷,我馬上就要飛到那個洞的另外一邊去了吧……等等一定會有可愛的巨乳天使下來接我……


    「啊……琉璃花……」


    聽見那奈輕輕唸著琉璃花的名字,勇治急忙坐起身來。


    「琉璃花——!」


    一道如同聚光燈般的圓形光芒從天空傾洩而下,照亮著倒在地麵上的琉璃花。


    而代田則站在她的身邊。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切換了忍法。靠著我的《猛烈??精靈霧散之術》,這孩子周圍的術式威力應該都被化解掉了,她隻是昏倒而已,並沒有大礙。」


    似乎已經用盡力量的代田虛弱得跪了下來,取下嘴邊的黑布露出微笑。雖然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看來是她救了琉璃花。


    「……勇治……你自己不要緊吧?」


    那奈滿臉擔憂之色,一邊啜泣一邊摸著勇治的背。


    「咦?不……不要緊……」


    除了手肘磨破皮之外,沒有其他外傷。剛剛是因為被那奈大喊一聲你不能死,所以勇治才以為自己真的快掛了。


    「勇治!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喵……?」


    滾啊滾,瑪羅滾了過來。剛剛的衝擊力,讓牠身上的冰塊破掉了。往牠滾來的方向一看,那隻冰凍烏鴉正發出充滿恨意的鳴叫聲高飛而去。


    「呃……該怎麼解釋呢……」


    突然,周圍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


    定眼瞧瞧四周,原來勇治等人已經被遊客層層包圍了,這些遊客都以為琉璃花與代田剛


    剛的戰鬥是一場表演,甚至有人拿著照相機啪啦啪啦地猛拍。


    「嗚哇!看來事情不好收拾了……代田小姐,我們快逃走吧!琉璃花就拜託妳了!」


    「咦——?你真會使喚人哩,勇治。」


    代田一邊說,一邊敏捷地揮動手臂,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她的指間飛出。


    「呀啊啊!」


    背後傳來慘叫聲。勇治吃了一驚,急忙回頭。樹後麵,一個戴眼鏡的女性應聲而倒。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看來已經失去意識。在她的身邊地上,是一把飛刀。如果是以刀尖射出的話,勢必會狠狠插在她的額頭上,所以代田應該是以刀柄的方向射出去的。


    「伊……伊藤小姐?」


    那奈發出吃驚的叫聲。仔細看看臉,勇治也認出來了。這不就是那個說自己在調查八菱電機的媒體工作者嗎?


    「勇治,這個人就拜託你負責了。雖然你已經明白一切,但我還是想徹頭徹尾跟你把話講清楚,我在車站前等你。」


    「咦?代……代田小姐?」


    回頭一看,代田已不見蹤影,連琉璃花也消失了。


    「勇……勇治……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逃吧!」


    勇治站起來朝觀眾敬個禮,跑進草坪將昏倒的伊藤背在背上,然後跟抱著瑪羅的那奈一起狂奔而逃。


    「對了,一海呢?他沒有一起來?」


    「一海?他說什麼要統一精神,所以要我們先走……我也不清楚。」


    「統一什麼精神?嗯……也罷,幸好他沒來。」


    跑著跑著,那奈露出了充滿幸福的笑容。


    3


    天空開始放晴。原本充滿濕氣的風,似乎已吹到了別的地方。


    除了遊樂園之外什麼都沒有的車站周邊,行人稀稀落落。勇治等人在兩棟冷清的綜合公寓之間,太陽光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處會合。


    失去意識的琉璃花與伊藤被放在地上,兩人肩併肩,背部靠著牆腳。那奈原本抱著的瑪羅被放在琉璃花身邊。因為代田在場,所以牠必須假裝自己隻是個布偶。


    勇治擦了擦額頭浮現的汗水,襯衫黏在身上,感覺很不舒服。


    接下來,代田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妳想把伊藤小姐怎麼樣!」


    那奈首先發難質問代田。代田不知從何時開始,身上已經換回了原本的漂亮女仆裝。


    「與其由我來講,不如讓她親自說明會更有說服力吧,反正我已經要被開除了,沒差。」


    代田說著,便蹲了下來,抓住伊藤的兩肩,將氣灌入她的體內。下一秒,伊藤便張開了眼睛,將原本滑下來的眼鏡推回原位,以充滿疑惑的表情看著勇治等人。


    「……伊藤小姐?」


    那奈與伊藤四目相交。伊藤似乎覺得不知如何應對,急忙移開視線,低頭不語。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最怕麻煩了,能請伊藤小姐代我向他們說明嗎?」


    代田單膝跪在伊藤麵前,瞇著眼睛說道。


    「說明?說……說明什麼?妳……妳在說什麼啊?」


    「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出來吧。這份工作,我已經不做了。反正我本來就不適合這麼陰暗卑鄙的工作,而且我最關心的事情,剛剛已經確認過了。」


    伊藤嚇得張大了嘴,腦袋裡反芻著代田說的這些話。


    「……妳……妳在講什麼啊?我……我完全聽不懂!那奈小姐……這個人腦袋有問題!妳一定不會相信她說的話吧?」


    伊藤勉強擠出笑容,想向那奈求救。但是這一招看來並沒有收到效果。


    「伊藤小姐……」


    滿臉懷疑的那奈,帶著僵硬的笑容往後退了半步。


    「伊藤小姐,作戰已經失敗了。」


    「什麼……代……代田!妳……!」


    陷入歇斯底裏的伊藤露出猙獰的表情,掙紮地想要站起來。代田抓住伊藤的肩膀,把她壓回地麵。


    「呀啊啊!妳幹什麼……妳想反抗我?開什麼玩笑!妳怎麼能做這種事!忍者應該要對雇主絕對忠誠才對吧!」


    「很可惜,那不符合我的個性,或許我沒資格當忍者吧。」


    「太……太過分了……妳這個背叛者!一天到晚偷溜出去打混摸魚,害我的計畫多了許多麻煩不說,現在又要反抗我?這可是違反契約!把錢還給我!」


    伊藤神經質地猛推眼鏡,嘴裡像機關槍一樣大聲斥責。


    「真囉唆……麻煩死了,幹脆來硬的好了,對不起了,伊藤小姐。」


    代田迅速將手伸進胸口,取出一個小小的針筒,毫不遲疑地往伊藤的脖子上插了下去。伊藤輕輕發出「呀啊」的慘叫聲後,頭便立刻垂了下來,再也不發一語。


    「哇啊!代……代田小姐,妳做了什麼?」


    「這是忍法《坦誠相見》之術。是一種強烈的自白劑,一想到它的製作原料,就讓人盡量不想使用它呢。」


    勇治臉上充滿黑線,使用針筒還能算是忍術嗎?


    「……這麼說來,代田小姐真的是忍者嗎?不是女仆?」


    「是啊,我是忍者。不過現代的忍者其實有點類似派遣性質的特殊調查員,階級也不是分上忍中忍下忍,而是分課長、主任跟小職員,我這一族在忍者中又算是相當異類的一群……」


    看著似乎睡得正香甜的琉璃花,代田說道。


    繼魔法之後,又冒出來忍法?


    第一次在堤防邊見到她的時候,她站在河上順流而下,想必就是使用了忍法。平常一下子出現一下子消失,應該也不是魔法而是忍法。話說回來,天底下怎麼會有喜歡玩角色扮演的忍者?難道這也屬於易容術的範疇嗎?


    「……那伊藤小姐到底知道些什麼事情?」


    那奈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什麼都知道,因為雇用我的人,就是她。」


    「什麼?代……代田小姐……妳不是被一海的老爸雇用的嗎?」


    「那隻是名義上。而且在這個人背後,應該就是主人的父親在掌控一切吧,我在麵試的時候也見過他一次麵。」


    「真……真的假的……這麼說這個叫伊藤的女人……」


    「沒錯,她是八菱的人,是主人父親的部下。」


    「原來被騙的人,是我……」


    那奈驚訝得幾乎要忘記呼吸,差點摔倒。勇治趕緊扶住她。


    「那我們開始吧。伊藤小姐,請妳說明當初交代我的任務內容。」


    代田說完,彈了一下手指頭。伊藤恍惚地抬起頭來,僵硬地開口說話。動作就像機器人一樣,看起來挺可怕的。


    「是,代田香織是一名忍者,精通代田家兩大祕傳忍法之一的《猛烈紅虎忍法》。代田家一族在忍者之村中屬於非常特殊的異類,他們擅長於超自然的戰鬥用忍法。這種忍法與魔法非常類似,實在是相當好的研究對象……雖然查出有這些忍者的存在,但是別說是與他們聯絡,我們連他們的棲身之地在哪裡都不知道。後來,我們終於獲得了一個情報,《猛烈紅虎忍法》的傳承者代田源藏去世,繼承了祕傳忍法的孫女代田香織正透過忍者同業公會在尋找工作。我們馬上向該公會施壓,成功地雇用了她。麵試是由我跟田中博士執行的,但是我們對她的背景早已知道得比履曆表上所寫的更加詳細。這些情報都是從忍者同業公會裡竊取出來的。代田香織的父親早逝,母親帶著妹妹失蹤。從小代田香織便在深山中與祖父住在一起,以後繼者的身分被養大成人。因為這樣的關係,她沒有朋友。二十


    一歲,女性,單身。腦袋裡裝了一大堆宅男的興趣,真不曉得這些知識是去哪裡學來的。或許就因為這樣所以二十一年來沒交過男朋友。身為女忍者竟然還是處女……」


    原來她還是個處女,躲在那奈背後的勇治偷偷地紅了臉,接著馬上被那奈賞了一個拐子,悶哼不已。


    「夠了夠了!別再說我的事情了!說任務內容吧!」


    「是,任務內容是對山根勇治進行色誘,讓他跟對他有好感的山根琉璃花、山根那奈、田中一海三人感情出現裂縫,互相猜疑,上演一場醜陋荒唐的愛恨情仇肥皂劇,你來我往,搞三撚七,翻天覆地,亂七八糟,人際關係徹底被破壞……嗬嗬嗬嗬嗬嗬……」


    「什麼?妳……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勇治不禁叫了出來。


    「是,這都是……為了報仇。」


    「報仇?報誰的仇啊?」


    「……虻川美羽音。」


    一個令眾人意外的名字。八菱電機的虻川。為了奪取一海的筆記本而綁架了那奈的壞蛋。當初在八菱工廠遺址被琉璃花的究極魔法話得生死不明的女人。


    「美羽音姊姊……」


    伊藤輕輕取出手機,打開折疊的蓋子,螢幕上出現的竟然是虻川帶著微笑的照片。伊藤陶醉地看著照片,接著臉部漸漸變得扭曲。


    「……我絕對不原諒害姊姊受重傷的山根勇治與山根琉璃花!絕對不原諒!這兩個人讓姊姊吃盡苦頭,我一定要報仇!我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要殺了他們很簡單,但我不打算那麼做!我要讓他們陷入失望、絕望、後悔、遺憾、失意、悔恨、自棄、憎惡、敵意、殺意與怨念的漩渦之中!嗬嗬嗬嗬……可是代田這家夥比預期要不中用得多,不但任性,而且似乎常常跑去遊樂場摸魚,所以我隻好親自下海執行計畫。山根那奈很簡單就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後來透過山根那奈,也成功掌控了山根琉璃花,雖然比預定計畫慢了許多,但後來代田終於成功地誘惑了山根勇治。如此便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於是我安排一場約會,隻要讓山根那奈與山根琉璃花當場抓到勇治出軌,計謀就成功了!背叛、說謊、人際關係的崩潰……嗬嗬嗬嗬……接下來隻要依照田中博士的指令,拉攏山根琉璃花,將她騙進研究室就行了!代田的忍法也相當具有研究價值,我要對她進行人體實驗,將她的身體切成碎片!到時候,姊姊一定會稱讚我的!姊姊一定會溫柔地對我笑,一定會更愛我的!用她那激烈的鞭子……」


    啪!


    怒火中燒的勇治還沒動手,那奈已經動手了,強烈的巴掌,不斷打在伊藤的臉上,一次又一次,眼鏡飛了出去,手機掉到地上。或許是因為自白劑的關係吧,伊藤的雙眼依然朦朧地凝視前方,不帶絲毫感情。


    「……太過分了!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那奈……」


    那奈流下眼淚,勇治抱著她的肩膀,將她拉離伊藤的身邊。伊藤的兩頰不自然地高高腫起,但不會有人同情她。


    「……原來是為了私人恩怨,後半段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差點就要被當作實驗材料了嗎?」


    代田皺起眉頭,腦袋微傾,由下往上看著勇治說道。


    「是……是啊。因為代田小姐的……忍法?看起來實在太像魔法的關係。一海的老爸在八菱就是進行軍事用途的魔法研究。」


    「魔法?對了……這孩子也曾經把忍法說成是魔法……」


    代田溫柔地撫摸著琉璃花的頭。


    「琉璃花使用的確實是魔法,是真正的魔法。」


    雖然說出來人家也不見得相信,但勇治還是誠實以告。


    「不,這孩子使用的,也是忍法。而且是我們一族中,與祕傳忍術《猛烈紅虎忍法》共享盛名的《猛烈青龍忍法》。」


    代田帶著苦笑,抬頭看著勇治。


    咦?


    「……妳說什麼?」


    勇治轉頭看向躺在琉璃花身邊的瑪羅,瑪羅滿臉無奈地輕輕搖頭。沒錯,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勇治心想。


    「這就是證據。這孩子的屁股上,應該有月亮型的胎記。」


    代田伸出手來,將琉璃花身上那燒焦的連身洋裝的下擺一口氣掀起,然後又毫不猶豫地將已經被大家看光光的白色內褲往下一拉。


    那圓圓鼓起,看起來非常柔軟的屁股上——


    真的有月亮型的胎記!


    「喔喔喔!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有胎……嘎啊啊!」


    看琉璃花的屁股看得入迷的男治,臉頰被那奈用力扯起。那奈擦了擦眼淚,蹲下來把琉璃花的內褲重新穿好,洋裝下擺重新蓋回來。


    「琉璃花說過,這個胎記是從小就有的,她非常介意呢……妳怎麼會知道胎記的事?」


    仔細想想,那奈常常跟琉璃花一起洗澡,所以知道胎記的事也很正常。


    「……這個胎記,隻是讓我更加肯定自己沒弄錯而已。單單是靠名字、年齡與剛剛這孩子所施展的《猛烈青龍忍法》,我就已經確定她是誰了。」


    代田輕輕撫摸著琉璃花手鐲上的青色寶石。


    「她這顆費石叫作『青龍』,而我這顆叫作『赤虎』。」


    代田胸口的項鍊墜飾上,的確鑲了一顆紅色寶石。


    「妳……妳認識琉璃花?」


    麵對那奈的提問,代田笑著點頭。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琉璃花可是來自於二十年後的未來世界,怎麼可能在現代的世界裡有認識的人?勇治的心中原本充滿質疑,但是接著馬上想到一件事。


    因果律的融合反應。


    琉璃花正在逐漸地融入這個世界之中。她變成自己的妹妹,也是因為這樣,這麼說來——


    「她是我妹妹。」


    代田看著琉璃花,流露出滿臉的疼愛之情,輕輕地說道。


    呃……


    妹妹?琉璃花是代目的妹妹?不管怎麼說,這也太扯了吧?琉璃花的舊姓又不是代田,而是望月哩!但是既然代田知道琉璃花身上的胎記,看來也不是在說謊。這麼說來,難道老爸講的那段故事都是騙我們這些小孩子的鬼話?洛杉磯的悲劇,也是瞎掰出來的?勇治已經完全無法判斷了,腦中一片混亂。


    「等……等一下!琉璃花是我們的妹妹!雖然母親不同……對了!琉璃花的母親姓望月!跟妳的姓不一樣,怎麼會是妳妹妹呢?」


    「我也不知道詳細的前因後果……九年前,我父親因任務失敗而被殺,母親帶著年幼的妹妹離開了忍者之村。那時候,她將施展《猛烈青龍忍法》的必要道具,我們一族代代相傳的祕寶『青龍』也帶走了……母親的名字叫作小百合,舊姓是望月。後來我聽到傳聞,母親已經死在外國了,但我相信妹妹一定還活著。我那時候下定決心,如果有機會出村,一定要找尋妹妹。不過,沒想到這麼快就讓我找到了……我在學校看見這孩子施展了類似祕傳忍法的招數,便嚇了一跳,向勇治詢問她的名字,知道她叫琉璃花。何況剛剛的一戰,她使用的確實是《猛烈青龍忍法》,再加上屁股上的胎記……這真是命運的安排啊……」


    代田感觸良深地一邊說,一邊撫摸琉璃花的頭。勇治與那奈聽了之後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這麼一來似乎所有的疑點都可以獲得解釋。


    ——連魔法都已經融入了現代世界之中!


    因果律的融合反應真是太可怕了!


    不是魔法,而是忍法,這麼荒唐的設定真是讓人想昏倒。但總而言之琉璃花似乎跟眼前這個女仆忍者真的變成有血緣關係了。


    因果律的融合反應擴張到了這個地步,


    甚至已經開始讓人懷疑,琉璃花真的是從二十年後的世界來的嗎?勇治轉頭看向琉璃花來自於未來世界的最後鐵証,茶色虎斑貓模樣的機器魔法使仆瑪羅。瑪羅嘴巴張得大大的,似乎已經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這家夥或許有一天也會被融入某個情節之中吧。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啦!」


    代田站了起來。


    她輕飄騷地來到勇治的眼前,在勇治的額頭上一吻。


    啾。


    「謝謝你的幫忙,勇治。」


    「……咦?啊……呃……」


    勇治的右半邊臉笑得很開心,左半邊臉卻哭得很悽慘。為何他會做出這麼高難度的表情呢?因為在展現著優雅微笑的代田身後,如惡鬼般猙獰的那奈正散發出黑色的怒火瞪視著他。


    「啊,山根那奈小姐,妳哥哥是清白的。我沒有很認真勾引他,所以什麼事都沒做過。」


    代田以輕巧的腳步轉過身來,朝著那奈說道。


    「……咦?這跟……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奈愣了一下,害羞得紅了臉,把頭轉向一邊。


    「嗬嗬嗬,真好,真青春啊——」


    看起來心情非常舒暢的代田,伸了個懶腰。表情非常清爽,似乎已經拋開了所有煩惱。


    「好了,我也該消失了。伊藤小姐就讓她繼續躺在這裡吧,反正忍法《坦誠相見》之術的副作用,會讓她把這幾天的記憶都忘得一幹二淨。」


    這麼可怕的話,女仆忍者卻是若無其事地說了出口。說完之後,便邁步而行。


    「代……代田小姐要去哪裡?」


    朝著代田的背影,勇治問道。


    「即使是現代,忍者的戒律依然是存在的。背叛了雇主,等於是背叛了忍者之村,現在我已經是個逃亡忍者,他們可能會派人來追殺我。」


    「真……真的假的?」


    「別擔心,我可是很強的。」


    代田朝勇治眨了眨眼睛,接著——


    消失無蹤。


    如同從一開始就沒有人站在那裡一般,如同作了一場夢一般,消失得幹幹淨淨。


    潮濕的風,吹過眾人的身旁。


    「……她不把琉璃花帶走嗎?」


    那奈來到勇治的身邊說道。


    「嗯?喔……應該是打算交給我們照顧吧。」


    好不容易見到了親生的妹妹,卻沒有跟琉璃花相認便離去,或許她隻要確認妹妹還活著,就感到安心了吧。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再也見不到代田小姐了,勇治內心感到些許寂寞。


    「嗯,該怎麼說呢,代田小姐真是個奇怪的人。」


    「是啊,真是奇怪的人。」


    勇治輕輕握住那奈的手。


    看見那奈綻放出耀眼的笑容,勇治也隨之展顏歡笑。


    4


    「勇治!我找到你了!」


    勇治背起失去意識的琉璃花,與那奈正打算丟下伊藤回家的時候,從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喚聲,聲音聽起來非常興奮。


    勇治愣了一下,回頭一看,一海氣喘噓噓地站在眼前,而且臉上盡是笑意。


    一海的身上披著一件不知道去哪裡弄來的黑色鬥篷,看起來相當詭異,真不知道他的腦袋在想什麼。這裡是綜合公寓之間的縫隙,陽光照射不到。一海背光而立,看起來簡直像個魔導師或是預言者什麼的。


    勇治與抱著瑪羅的那奈對看了一眼。


    「一……一海!你怎麼找到這裡的?而且……你怎麼會打扮成這樣?」


    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勇治笑得很僵硬。


    「一海,你穿這樣不會熱嗎?」


    一海沒有回答那奈的問題,甚至沒有向她瞧一眼,隻是癡癡地凝視著勇治。


    「……勇治,你一定會高興的!」


    一海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呼吸恢複平順。


    「高……高興什麼啊?」


    「勇治!你再也不用煩惱了!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一海平時很少情緒如此激動,看來他現在真的非常開心。勇治心中湧起一股極度不好的預感,臉色變得很難看。在一海的氣勢壓迫下,勇治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到卻讓背在背上的琉璃花一腦袋撞在牆壁上。


    「呀啊啊!」


    「啊!抱……抱歉,琉璃花!」


    勇治把琉璃花放下地來,撫摸了一下她的後腦勺。琉璃花雖然因為撞到頭的關係而醒來,但是意識似乎依然處於朦朧狀態,嘴裡還在喃喃說著夢話。


    「琉璃花,這個借我一下。」


    一海靜靜地走過來,在琉璃花麵前蹲下,把她手上那個鑲有青色寶石的手鐲取了下來。睡得迷糊的琉璃花完全沒有抗拒。


    「一……一海!你……你想幹什麼?」


    「勇治,你喜歡的是女生,對吧?沒關係,我能體諒!畢竟這才是正常的!」


    「你……你在說什麼啊?」


    一海挺胸站了起來。勇治看著一海的眼神,威覺到一陣強烈的危機感。


    「男生跟女生在一起,才是正常的,勇治也是覺得這樣比較好吧?」


    「你……你從剛剛就在胡說八道什麼啊?我完全聽不僅啦!」


    「——你馬上就懂了,儀式已經成功了!」


    一海將琉璃花的手鐲放在額頭上,嘴裡開始唸唸有詞。


    吱吱——


    一海的腳底下,出現了一個以藍色火焰描繪而成的魔法陣,見都沒見過的圖形與文字從他腳底延伸而出,將勇治也圍了起來。


    「一……一海!這是……魔法?」


    「是啊,那奈。我就是使用魔法,才查到勇治在這裡的……幸好代田小姐不在,我還沒有學會攻擊魔法呢。」


    魔法?儀式成功了?一海說的是琉璃花當初把他家炸掉的那個儀式嗎?這麼說,一海能夠使用魔法了?


    一海揮動手臂,敏捷地結起印來,跟琉璃花施展魔法時的模樣大同小異。魔法陣與一海的動作相呼應,開始放出詭異的光芒。


    這確實是魔法,不是什麼忍法。這是一海所發現,所研究出來的魔法,那個印、那個魔法陣,都是為了施展魔法而存在的。


    但是,一海到底打算施展什麼魔法呢?


    「喵!那……那個魔法陣是……變化屬性的究極魔法喵!」


    瑪羅張口大喊。


    變化屬性?變化?變化什麼?


    ——難道是……


    勇治心中想到一種可能性,不禁大吃一驚。


    一海該不會是想把自己變成女生吧?


    沒錯!一定是這樣!一海最近一定都在計畫這件事!他拜琉璃花為師就是為了這個魔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海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麼啊!就算以魔法把自己變成了女生,難道我就會開開心心地跟他在一起嗎?這跟變性手術有什麼不同?隻是方法不一樣而已!他的心還是男生!一海還是一海啊!他變成了女孩子,我也不可能喜歡上變成女孩子的一海啊!


    ……雖然,如果是一海的話,應該可以變成一個很可愛的女生吧。


    一海慢慢把眼睛閉上,張開嘴巴。魔寶石發出耀眼的光芒,腳底下的魔法陣中飛出青色的光粒子,排成螺旋狀不斷延伸,將他的身體完全包覆。


    接著,一海開始詠唱了!


    勇治把手指塞在嘴裡,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應該衝上去阻止他嗎?但是,如果像上次那個儀式一樣發生大爆炸怎麼辦?這裡可是街上,而且琉璃花跟那奈很有可能被卷入爆炸之中。


    啊啊!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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