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世界大戰結束快兩個月了。
戰爭雖然已經結束,但梅貝兒等人至今仍留在西大陸的潭希城。
和搭乘冰山船團一口氣進攻的時候不同,戰後的複員是靠著前來迎接的貨客船分批載送,這就是他們沒辦法快點回去的理由。
遠征軍來時乘坐的冰山母艦,目前仍在登陸的海岸上層現出壯觀的風貌。但母艦在跨越了一個夏天後,船的表麵也溶化了不少。至於輔助船更是瀕臨崩壞,不知道撐不撐得過今年夏天。這種船怎能拿來渡海?為了避免挑戰和前來時不同的大冒險,他們才會選擇以貨客船慢慢複員。
能運送的人數雖然還不到總數一成的一半,但以飛機複員的作業也在進行。
『菲蕾拉~!吾先回去囉☆』
『等汝喔!』
現在,載著拉碧派拉和帕潔頓的大型貨客船正駛出潭希港。那艘貨客船共載走六千人與十頭龍。雖然居住環境沒有冰山船來得好,但也隻要忍耐半個月就行了。
「就隻剩菲蕾拉和少頭目了呢。」
『這是身為上位者的義務,彼此彼此。』
梅貝兒和菲蕾拉這麽說著,站在岸邊目送貨客船離去。
「雅絲迪兒老師,我們是搭下一艘船回去嗎?」
「預定是這樣。雖然還剩下將近七千人,不過扣掉要留在西大陸的人,下一艘船應該就能全部載完。」
雅絲迪兒目送駛向海麵的船隻遠去,如此回答。
在戰爭中作為遠征隊派來西大陸的人裏,有些在戰爭結束後選擇不回本國,直接留在本地生活。
有人中意這片土地,有人在本國無處可去,有人在這裏建立了新家庭、展開新生活……理由形形色色。在從軍的司祭和修道者之中,也有人感受到索爾提思教逐漸在西大陸紮根,決意留在此地。
『喔,那是送去冰船的貨物,好像又增加了?』
從潭希車站開往冰山船所在地的運貨列車正準備出發。
冰山船那邊已經無人居住,不過西大陸人決定取出船上的設備,建造工業都市。新的城鎮名取自登陸的冰山船,就叫作冰船。
當然,遠征軍帶來的設備大都會直接留在西大陸。鋪好的鐵軌、在軌道上奔馳的火車頭與貨客車、在港口的拖船、建造在海岸沿線的工廠、臨時興建的城鎮以及大量的飛機等等……考慮到回收帶走的麻煩,還是直接報廢比較妥當。而對於西大陸的人來說,這些贈予則是莫大的恩惠。
梅貝兒在目送船隻離去後回到教會,發現各地的有力貴族和富豪都聚集在教會前的廣場上。這是臨時成立的西大陸戰後大陸議會——也就是所謂的臨時政府。在會議上獲選為臨時宰相的,則是鎮西太守巴涼。
順帶一提,他們之所以在廣場上開會,是因為森林龍討厭待在屋簷下。
梅貝兒側眼看了那場會議一眼後走進教堂,直接前往禮拜堂後方的司令本部。
「啊,聖女大人。有什麽事嗎?」
潔妮菲發現走進房間的梅貝兒,開口問道。
戰爭結束後,這個房間便成了潔妮菲的製圖室。司令本部留下的痕跡,隻有她用來製圖的那張大桌子而已。其他的家具都搬走了,原本在這裏服務的軍人早已複員,並未留在西大陸。
「再過不久之後就要和這裏道別了,我想到處看看。」
梅貝兒一邊回答,一邊走進室內。
「這是橋梁的設計圖?」
「是的,這是跨越強茲河的橋梁設計圖。雖然距離回去剩下不到多少時間,但我想盡可能畫到最後一刻……」
潔妮菲正在繪製的,是架設在強茲河河口的火車用大橋。因為強茲河也作為運河使用,所以橋梁中央部分設計成可動式的,以供船隻通行。
為了日後接手她的設計,涅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設計圖。
看到這一幕之後,梅貝兒接著走進辦公室。
「辛苦了。現在是喝茶的時間喔。」
「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裏喝茶了。」
梅貝兒一定進房間,納巴爾和雷吉娜便輪流說道。
「因為是最後一次,所以沒辦法準備太多東西。」
除此之外,芭希拉、夏洛兒與艾米利奧也都齊聚一堂。
身為醫療部門負責人的堤雅瑪莉亞本來應該留到最後,但因為夏洛兒會以大總統專屬醫師的身分搭最後一班船,所以她搭上剛才出港的船早一步踏上歸途。
「這裏變得冷清多了。」
「不過,因為戰爭結束而變冷清是好事呀~」
芭希拉如此回答,將泡好的茶端給梅貝兒。她喝了一口,透過窗戶看向城鎮。
即使戰爭已經結束,潭希城仍持續發展著。
鎮上四處可以看到隻剩骨架的巨蛋,那是木層冰防空設施的殘骸。由於戰爭結束後沒有再維持冰的必要,因此溶化之後就變成這個樣子。剩下的隻有作為潭希教會禮拜堂的巨蛋,不過大概也會在不久的將來走上同樣的命運。
「梅貝兒,來接我們的船已經到了,四小時後就要出港。」
這時候,雅絲迪兒前來通知大家最後一班複員船人港的消息。
「可以容納所有人嗎?」
「當然囉。大約有兩千八百人說要留在西大陸,而那艘船可以容納五千人以上,所以這是最後一班了。」
「是嗎?終於要和這裏告別了。」
梅貝兒輕聲嘟噥著,喝了半杯茶後放回盤子上。
最後一艘複員船入港的消息立刻在市內廣播出去。聽到消息後,那些留到最後的人拿起隨身行李聚集到港口。
隨著出港時間接近,西大陸的居民們也聚集在岸邊,要目送這批最後歸還者。由於最後一批人裏有許多各部門的負責人,因此臨時政府的成員也暫停開會,到岸邊來送行。
『東之女王啊,你還是無意就任新皇帝的寶座嗎?』
前來送行的鎮西太守的話,由學寮長代為轉達。
「絕對沒有!關於西大陸的事,應該交由西大陸的人來想辦法吧?」
梅貝兒這麽回答學寮長後伸出了手。她緊緊握住學寮長伸上前的手指,也和鎮西太守握手道別。
「涅恩先生,我們馬上就要告別了。」
「『正修女』潔妮菲。真的很感謝你數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
在另一邊,潔妮菲和昔日的西大陸留學生涅恩握手話別。
「留在此地的我們,一定會做出不輸給你們的建設。」
「我很期待。如果還有機會的話,真想看看完工的成果呢!」
「請你務必要再來。不過,這樣長途跋涉會很辛苦。」
「我想,長途跋涉不再辛苦的時代很快就要來臨了。現在雖然隻有小型的飛機,但大型飛機載運大批旅客的時代一定會到來的。」
在這段對話之後,兩人放開交握的手。
「等到那樣的時代來臨,我馬上就會過來玩的。在那之前,還請多保重。」
潔妮菲露出燦爛的笑容告別。她揮了揮手,登上一路沿伸到船上的長長舷梯。
『這是最後一次看見西大陸了嗎?先不提可以搭船或飛機移動的人類,吾等東方龍恐怕再也沒機會拜訪這片大陸了。』
站在貨客船甲板上等待出港的山脈龍少頭目,試著將從港口望見的景色烙印在眼中。
『很難說吧?畢竟兩片大陸是相連的。雖然要飛過來很費力,不過等到道路修好之後,說不定可以騎腳踏車過來哪。』
站在它身旁的菲蕾拉,指著大陸內陸方向如此說道。
潭希城沿著河流逐
漸往內陸方向展開。那邊有一條大道延伸到更遙遠的地方,菲蕾拉指出的,正是在大道上奔馳的腳踢式腳踏車。從剛才開始,就有好幾頭森林龍騎著腳踏車交錯而過。
『陸地雖然有連接,可是就連夏天也很冷啊。』
『那是因為在空中飛行的關係,地上應該會溫暖許多。而且在近海的話,寒暖的溫差也會變小。』
『原來如此,那樣的時代說不定會到來啊。』
談論著這些話題之餘,菲蕾拉的目光落在舷梯上。納巴爾和梅貝兒正好要登上舷梯,先行上船的夏洛兒和潔妮菲、艾米利奧,都在等著他們。
雅絲迪兒站在舷梯人口處。作為人事方麵的負責人,她必須確認哪些人上了船,芭希拉也在旁邊幫忙。
「再過一會兒就要告別了。」
梅貝兒走上船,再度望向海岸。
在港口等著上船的人員,大約還剩一百人。那些並排站在遠處的司祭與修道者,是準備留在西大陸的。
發現鎮西太守等正在對這邊揮著手,梅貝兒也揮手回應。在太守的腳邊,雷格本等來自東大陸的羽龍並列在一起。她的視線轉向比較近的岸邊,可以看見涅恩他們這些當過留學生的技師。
「潔妮菲!」
涅恩揮著手,大聲呼喚。
聽到他的呼喚,潔妮菲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她沒有揮手回應,隻是默默地抓著欄杆俯望海岸。
「潔妮菲小姐……?」
梅貝兒不解地想問她是怎麽了。愣住的潔妮菲渾身顫抖著,閉上眼睛抬起頭。
「聖女大人,我決定要留在這裏。」
她轉身對梅貝兒這麽說道,隨即拿起放在腳邊的隨身行李衝了出去。
「等等,潔妮菲!?」
大吃一驚的夏洛兒探出欄杆望向舷梯。隻見潔妮菲和其他登船的人員交錯下船,不知對站在舷梯下的雅絲迪兒說了些什麽,接著便衝進送行的人群之中。
「哇~!潔妮菲小姐真大膽……」
在岸邊看到的光景讓梅貝兒倒抽一口氣。
隻見潔妮菲緊緊擁抱涅恩並吻著他。這個鏡頭,情報士官也用攝影機捕捉下來了。他留在海岸上記錄最後一艘複員船的情景,卻碰到出乎意料的場麵。
站在舷梯下的芭希拉驚訝地捂住嘴。雅絲迪兒和雷吉娜則是麵麵相覷,以眼神交談。
這一吻結束之後,潔妮菲仰望著船上揮了揮手,臉上綻放出毫無陰霾的笑容。站在她身旁的涅恩則是一臉茫然地僵在原地。
「潔妮菲!你要保重喔~!!」
夏洛兒用力揮了揮手,向決心留下來的潔妮菲告別。
呆站在岸邊的涅恩總算回過神,他牢牢握住潔妮菲的手,舉起另一隻手揮別。
「各位~!保重了~!」
看到這一幕,梅貝兒再度環顧前來送行的人群,用最開朗的聲音喊出對西大陸的道別。
排隊上船的隊伍已告結束,當最後三人芭希拉、雷吉娜、雅絲迪兒依序登上舷梯後,砰~碼頭角落的方向也傳來了發射空炮的聲音。
以此為信號,拖船開始運轉,拖曳著複員船漸漸離開海岸。等離岸邊夠遠之後,複員船也發動了引擎。
砰~!已經有一段距離的碼頭再度響起空炮聲。港口逐漸縮小,最後消失在水平線彼端。
「全都結束了。」
梅貝兒站在比中央高一級的船頭甲板上,眺望著大海喃喃說道。
複員船在大海原上掀起白浪,朝東大陸駛去。雖然海龍不時跳出海麵,但梅貝兒好像不感興趣。她仿佛在思考著什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梅貝兒~你有什麽煩惱嗎?」
芭希拉擔心地詢問。
「嗯~也不到煩惱的程度。看到剛才的潔妮菲小姐,讓我想到我也有還沒解決的……」
「總之,聖女大人想把她和勇者大人的關係做個了結。」
從背後逼近的夏洛兒打斷她的話這麽說道。
「夏、夏洛兒小姐!?你出現的方式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哎呀,被我猜中了!?」
看到梅貝兒麵紅耳赤的樣子,夏洛兒雙手插腰一臉無言。
「看到那種熱情的場麵,多少會讓人意識到嘛。」
夏洛兒站在梅貝兒身旁看向大海訴說著。
「雖然我自認為自己談結婚還太早,不過當上正修女,就代表隨時都可以結婚了對吧?就像潔妮菲所做的決定。」
她一邊說著,一邊抓住身上那件藍色修道服的衣襟。受到潔妮菲的決心影響,夏洛兒強烈地意識到結婚這件事。
「所以,聖女大人差不多也該解決一下你和勇者大人的關係了。去年你們回東大陸一趟,回來之後關係好像有所改變,結果卻還是在拖拖拉拉的。」
「我知道啊。雖然知道,可是納巴爾遲遲不肯表明態度……」
梅貝兒背向大海,開始忸怩起來。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梅貝兒一直以態度向納巴爾表示心意。因此她很想告訴納巴爾,「你差不多也該發覺了吧」。可是她始終說不出口,總覺得難以啟齒。
「那個~梅貝兒~我打從以前就在想~其實不必一直等啊~由梅貝兒主動表白不就好了?」
芭希拉盯著她,提出很有道理的意見。
「由、由我主動?」
「梅貝兒不僅是索爾提斯教的聖女、西亞爾提斯的女王,還是南亞爾提斯的大總統吧?依照一般的想法,可是站在雲端的大人物耶~這樣子,納巴爾先生即使想要講真心話,也會說不出口吧?」
麵對以表情主張「我怎麽可能說得出口!」的梅貝兒,芭希拉提出理所當然的道理。
「啊,聽她這麽一說或許沒錯。盡管在一起時常常會忘記,不過聖女大人其實是個偉大的大人物耶。」
夏洛兒也讚同芭希拉的意見。
「至於為什麽感覺不出來~說好聽點是聖女大人很隨和,但其實隻是本人缺乏自覺罷了。」
「…………呃,像這種自覺還是不要有比較好吧?」
梅貝兒忍不住防備起來,認真地反擊。過度意識到自己的身分而擺出倨傲的態度的確讓人困擾,但毫無自覺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不提遣詞用字方麵,勇者大人不是有特別虔誠又注重禮法的一麵嗎?如果不由聖女大人開口,恐怕一直都會這樣無路可走喔。」
夏洛兒接著提醒她。
大概是這句話讓梅貝兒動搖了,隻見她垂下頭捂住胸口。
「啊,納巴爾先生來了。」
「嗚喵啊啊啊~~~~!!」
芭希拉的一句話,嚇得梅貝兒發出變調的叫聲。
「雅絲迪兒老師和雷吉娜,還有艾米利奧先生也一起來了。」
「怎麽回事?」
芭希拉和夏洛兒站在高出一級的船首甲板上,看著下方的甲板。很多人站在下麵的甲板上吹海風,但卻沒有人登上船首甲板。他們多半是顧慮到梅貝兒,太過誠惶誠恐而不敢靠近吧。
在納巴爾的帶頭下,雅絲迪兒和雷吉娜、艾米利奧依序走上甲板。雅絲迪兒手裏拿著聖典,後麵的雷吉娜則是拿著神諭儀式用的簽筒。
「雅絲迪兒老師,發生什麽事了?」
「因為勇者強烈的請求,我要在此舉行簡略的神諭儀式。」
聽到芭希拉的問題,雅絲迪兒笑著舉起聖典說道。
「好了,勇者。」
雅絲迪兒一臉嚴肅地推了推納巴爾的背。
「梅貝兒。」
「呃……什麽事?」
在納巴爾一臉
認真的注視下,梅貝兒緊張地抬起頭。
「那個,我們……自、自從救世之旅以來,差不多也在一起三年了吧。」
他說得結結巴巴,似乎要提出什麽事。這是緊張的瞬間。
「對了,艾米利奧先生為什麽也一起過來啊?」
一旁的芭希拉小聲詢問兩手空空跟著來的艾米利奧。
「我是來當見證人的。儀式規定,除了神宮和要結婚的新人之外,還需要三個見證人。我們猜想芭希拉小姐和夏洛兒應該也會在場,如果不在的話,就由我來湊人數。」
「原來如此,是因為這種原因啊~」
芭希拉表示理解他的說明。
這段期間,納巴爾和梅貝兒則是一直保持沉默,毫無進展。
「梅貝兒,我們像這樣一直保持現狀也不太好……」
納巴爾終於切入正題。
「差不多也該確定彼此的身分了吧?」
對納巴爾來說,這句話應該是他鼓起勇氣提出的求婚吧。即使如此,梅貝兒還是用雙手捂住嘴巴,拚命地點著頭。
「有夠不浪漫的!說點更機靈點的台詞好嗎?」
然而,拿著簽筒的雷吉娜卻向納巴爾這麽抱怨。
「就是說啊,勇者大人。是男子漢就不要含含糊糊的,應該把話說清楚!」
艾米利奧也在一旁慷慨陳詞。
「說清楚……?」
納巴爾一臉為難地看著他。
「聽好了,要像這樣才行。芭希拉小姐,請你配合一下。」
大概是想示範給他看,隻見艾米利奧牽起芭希拉的手,溫柔地以雙手包住。
「巴希拉小姐,你願意和我建立溫暖的家庭,共同培育幸福嗎?」
「啊…………我願意…………」
芭希拉帶著朦朧的表情仰望艾米利奧,小聲地回答。
「我想想~既然接受求婚,接下來就要抽簽了~」
她不知道在想什麽,直接將手伸向雷吉娜拿著的簽筒。
「等等,芭希拉!?……啊~已經抽了……」
雷吉娜被眼前的突發狀況嚇了一跳,完全愣住了。她茫然地看著手裏拿著簽條的芭希拉。
「芭希拉,你抽到幾號?」
「嗯~是七號~」
芭希拉依照雅絲迪兒的吩咐,念出簽條上的數字。
「上麵寫著『建築新居開始生活吧。之後再決定婚禮的日期』。」
雅絲迪兒攤開聖典後麵的數值表。為了方便較頻繁的儀式簡略舉行時對照,連同抽簽編號的涵義都列在表上。
「新居是嗎……?嗯,要住哪裏好呢?」
「咦?呃……什麽?」
艾米利奧直到現在都還握著芭希拉的手,因為還沒進入狀況而一臉困惑。
「如果對儀式結果有所不滿,半個月後可以再重抽一次。怎麽樣?」
雅絲迪兒微笑地看著兩人,接過芭希拉抽到的簽。
她接著看向納巴爾,以現場的氣氛催促著「接下來就輪到勇者了」。
納巴爾大大地吸了口氣,再度轉向梅貝兒。他模仿艾米利奧牽起梅貝兒的手,再用力握緊。
「…………該說什麽才好呢?」
因為太過緊張,納巴爾一時忘了最關鍵的求婚台詞。他握著梅貝兒的手,拚命地回想著。他會說出什麽話呢?梅貝兒心中的期待愈來愈高。
「我不懂得怎麽花言巧語!直接抽簽吧!結果就是我想說的話!」
因為不擅言詞,納巴爾似乎想不出最適合的句子。既然如此像個劍士應有的風格,用行動來傳達心聲吧。那就是抽簽。
納巴爾神情認真地從雷吉娜手中的簽個裏抽出簽條,他先動作誇張地高高舉起,再拿到梅貝兒麵前。
「我抽了!」
「嗯、嗯……」
梅貝兒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抽出的簽條上的數字。
「梅貝兒,是幾號?」
「四十八!」
聽到雅絲迪兒詢問,梅貝兒精神抖擻地念出數字,等待神諭儀式的結果。
「真的是四十八?」
「四十八。上麵沒有寫其他數字!」
雅絲迪兒這麽確認,這次換成納巴爾回答。兩人的視線投向手持聖典的雅絲迪兒。
「『一年後重新舉行儀式』。」
雅絲迪兒故意歎了口氣,念出神諭儀式的結果,接著將聖典的附表拿給兩人看。
「………………咦?」
梅貝兒的臉頰抽搐著,問起上麵所寫的意思。納巴爾也像是思考停止一般僵住不動。
「總之,就是兩人的關係先保留一年。」
納巴爾的抽簽運似乎還是一樣不好。雅絲迪兒一臉頭疼地合上聖典。
「那個~如果對儀式結果有所不滿,半個月後可以再重抽一次對吧?」
「梅貝兒,雖然很遺憾,不過決定時日與期間的結果,在簽上所說的期限結束之前,不能以任何儀式重抽。所以,這類儀式才會放到最後。」
雅絲迪兒這麽說明之後,收起納巴爾的簽條。雷吉娜也將他和芭希拉所抽的簽條悄悄放回簽筒。
「保留?……而且還是一年……這麽久?我還以為……終於可以……」
梅貝兒垂下頭,眼眶含淚,肩膀微微地顫抖著。
至於抽到壞簽的納巴爾,已經一臉茫然失神地跪倒在甲板上。
「有什麽關係,你們兩個還很年輕啊。」
雅絲迪兒留下這句話之後,便從雷吉娜手中接過簽筒走下船首甲板。仿佛在說明久留無用一般,雷吉娜和夏洛兒也匆匆逃離了現場。
「還很年輕?問題不在這裏吧!」
淚水已然奪眶而出,梅貝兒怒火中燒地抬起頭瞪著大海。
已經染紅的太陽,正要沉入比客船前進方向還偏右的水平線。在夕陽的映照下,太海閃耀著橙色的光輝。
「夕陽你這笨蛋~~~?~~~!!」
梅貝兒不知道在想什麽,竟然衝到欄杆邊向夕陽宣泄怒火。由夕陽的角度來看,這根本是毫無道理的遷怒。
「我還是最討厭抽簽了~~~~~~~~!!」
梅貝兒含著淚水眺望了一會兒夕陽,再度朝著大海呐喊。
聽到她的叫聲,下方甲板上的乘客們紛紛回過頭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至於芭希拉和艾米利奧——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呢~?」
「咦咦咦~?」
兩人一直牽著彼此的手,不知道該如何看待抽簽的結果。
◆◇◆
五年後——
大戰後的佛爾提亞斯大陸,不論西邊或東邊都持續急速地近代化。
為西大陸的近代化做出貢獻的人,便是選擇留在潭希城的潔妮菲。
索爾提斯教配合近代化的腳步,也一點一滴地在西大陸傳開。一方麵多半作為宣教的後盾,潔妮菲在西大陸持續進行技術指導的功勞獲得認同,被封為西之聖女。
潔妮菲帶著她的孩子,在相隔多年之後回到故鄉東大陸。至於理由則是——
「聖女大人,恭喜你要結婚了。」
受邀參加梅貝兒和納巴爾的結婚典禮。
典禮會場位在西亞爾提斯的大波斯菊宮。庭院裏備有許多桌子,受邀的賓客正在熱烈地交談著。
走進會場的潔妮菲身穿黃色的聖女服,懷裏抱著小嬰兒,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孩拉著她的裙擺。
涅恩站在她的身後,穿著西大陸的禮服,看來十分氣派。不過,他背上背著的小男孩
睡得酣熟,從嘴角滴下的口水弄髒了難得的禮服。
「潔妮菲小姐,好久不見!潔妮菲小姐也是西方的聖女大人,就別再叫我『聖女大人』了。啊,涅恩先生也……」
梅貝兒披著婚禮用的頭紗奔上前去迎接兩人。她取下頭紗打聲招呼,然後用魔法洗淨涅恩肩膀上的口水印。
「啊,喂~潔妮菲~!」
夏洛兒發現潔妮菲到場後,向她揮了揮手。
「那麽,聖女大……不,梅貝兒大人,我們先過去了。」
潔妮菲更換稱呼,和家人一起走向夏洛兒所在的桌邊。
在會場裏,形形色色的賓客們齊眾一堂。
『東之女王啊,就先讓我看看吧。』
梅貝兒開始漫步會場時,來自西大陸的學寮長出聲呼喚道。
『雖然受邀的人是巴涼,但他十分忙碌,因此由我擔任代理,希望你能見諒。』
「巴涼先生已經當上國家議長,不能為了一場結婚典禮就離開多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梅貝兒笑著回答學寮長。他們的對話中提到的巴涼,就是昔日的鎮西太守。
戰爭結束後,西大陸無法統合成一個國家,作為有幾個國家獨立的大陸聯合體展開戰後社會。在營運聯合體的大陸議會中,就任第二任議長的就是過去的鎮西太守巴涼。如果將西大陸視為一個國家,它算是國家元首,但實質上卻是議會的協調者。
連接西大陸和東大陸的北方陸橋,以及連接兩大陸的橫貫公路都完成了。那是去年春天的事。拜此所賜,雖然時間得限定在夏季,但東西方的龍族已經可以互相來往。這是以腳踢式腳踏車單程得走上一個月的漫長旅途,但那些冒險心洋溢的年輕龍族早已立即啟程。
除了北方陸橋之外,橫斷大陸的火車也在建造當中。雖然離全線通車的預定日期還很久,不過隻要在已通車的區間搭火車,還未通車的地方用腳踏車代替,單程隻需要十三天就能跨越大陸。學寮長就是搭乘火車前來的。
對於本來就在研究東大陸的它來說,雖然有代替巴涼議長出席這個正式理由,卻也終於實現了訪問東大陸的心願。
正在和學寮長談笑的,是龍之山脈的長老與阿奇羅凱巴斯爵士。雖然表麵上說是為了外交,但由學寮長看來,和這兩位人物交流是收集東大陸情報的絕佳良機。
除了火車與公路之外,也有新的航路開始運作。搭飛機跨越大陸的航程時間還是跟五年前一樣,單程需要三天,但乘客已增加了不少。
潔妮菲一家人就是搭飛機來東大陸的。
「聖女大人。真對不起,都是我家孩子的簽運太差……」
納巴爾的母親向還想在會場多繞一下的梅貝兒說道。
「沒想到會因為那孩子簽運不好,讓你們一直結不了婚。」
「不,去年抽簽的人是我……」
「那之前的四次,原因果然是出在我家孩子身上……」
納巴爾的母親散發出纖細、薄命的氛圍,放射出更強的不幸光芒。梅貝兒露出苦笑,一臉為難地搖了搖頭。
「嗚嗚嗚~梅貝兒~……」
不遠處,克勞正在痛哭流涕。他一直很喜歡梅貝兒,不隻無法得到回報,心儀對象還被好友搶走,想必讓他很不甘心。
「好了好了,你也該認命了吧。」
一旁的雷吉娜笑著勸解。她已經換上司祭的製服,看來是真心想要當上女教皇。
「啊,嘴巴沾到醬汁了~」
在雷吉娜身旁的桌子邊,芭希拉正在替一個小男孩擦拭嘴角。結果,芭希拉就這麽和艾米利奧結了婚,如今已生下一對兒女。年紀較小的女孩看來會用魔法,隻見她輕飄飄地飛上半空中,然後在芭希拉頭上降落。
「拖了老半天都不能結婚,索爾提斯教的聖女還真辛苦。收到請帖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麽挖苦梅貝兒的,是神龍教團的司祭布魯諾?亞薩西尼歐。他是曾經敵對的神龍教團宗教領袖之一。這位年輕的領導者如今成為南亞爾提斯的重要人物,和梅貝兒碰麵的機會也變多了。
「布魯諾先生,為什麽你不肯參選前年的大總統選舉?隻要有任何一個人肯參選,我就不必當上第二任大總統了。」
「啊哈哈。對手活躍到你那種程度的話,誰也不會想參選競爭的。」
梅貝兒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布魯諾則是笑著推了推眼鏡回答。
「哎呀,真是好男人。梅貝兒,這位先生是誰?」
這時,比她年長一歲的姐姐拉姿貝兒加入對話。
「他是神龍教團的司祭布魯諾先生,而且還是代表超多雨量地區的聯邦議員。」
「喔~是年輕的議員啊?真了不起。」
拉姿貝兒聽到她的介紹後,向布魯諾示好。不過,有個嬌小的女性擋在他麵前不讓拉姿貝兒這麽做。
「啊,她是我老婆。」
「…………啊?你已經結婚了嗎……」
一聽到對方結婚了,拉姿貝兒忍不住垂下肩膀。
「好了,拉姿貝兒,別在妹妹的結婚典禮上釣男人。真是的,很丟臉……」
梅貝兒的母親逮住她,直接將她拖走。
兩人經過的時候,蓄著大胡子的第六隊長指了指自己。他也未婚,但拉姿貝兒卻完全沒把他看在眼裏。
「梅貝兒,恭喜你結婚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不婚呢!」
接下來上前寒喧的,是梅爾奇亞的實業家梅卡特爾夫人。
「聖女姐姐,恭喜你。」
和她一同前來的,是長大不少,暑假過後就要讀中學的露比諾。她捧著一大把花束,是待會兒要送給梅貝兒的。
「梅貝兒,差不多該上禮壇囉。喜宴已經開始了。」
前來叫她的是雅絲迪兒。雅絲迪兒的肚子微微隆起。這五年之間,她跟沙庫拉斯的學者同事結了婚,今天負責擔任婚禮司儀。
等梅貝兒走上禮壇後,雅絲迪兒便拿起麥克風宣布喜宴開始。
『各位來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的談興。婚禮即將開始,還請稍後再聊。』
身穿近衛大隊長禮服的納巴爾早已在禮壇上等候多時。梅貝兒站在他的旁邊,一臉開心地攬著他的手。
『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出席索爾提斯教聖女、西亞爾提斯公國女王、南亞爾提斯聯邦共和國大總統,以及瓦伊斯企業集團最高負責人兼會長的新娘梅貝兒?瓦伊斯,與在迪斯培藍症騷動中獲選為救世勇者,目前擔任西亞爾提斯公國近衛大隊長兼財政顧問,同時也是瓦伊斯企業集團最高財政負責人的新郎納巴爾?佛爾的婚禮喜宴。』
雅絲迪兒看著兩人,開始進行婚禮的介紹。
瓦伊斯企業集團,是納巴爾為了讓梅貝兒盡情發揮發明才能,以她的資產成立的企業集團。一開始是以產業研究所為中心的研究開發為主,後來為了配合戰時景氣的需求,轉為以航空產業為中心,也開始自行生產。最後從航空產業到零食產業無所不及,並配合社會發展不斷成長,現在已經是全世界最大的企業集團。其中也包括芭希拉和艾米利奧創設的電子產業。
『首先,我們請新娘梅貝兒向前來道賀的大家問候……』
站在如此巨大企業頂點的梅貝兒,正準備依照司儀雅絲迪兒的提示走向架在壇上的麥克風。
『不過她一講起話來就會滔滔不絕,在此還是割愛吧。』
「等一下!雅絲迪兒老師!」
雅絲迪兒突然跳過典禮項目,讓梅貝兒忍不住開口抱怨。
盡管背負兩國首長以及大企業會長的重責,周
遭眾人對待她的態度卻依然沒有改變。不過,在場的賓客都見識過梅貝兒的長篇大論,這說不定是例行的發展了。會場內洋溢著歡笑聲,逐漸被一股快樂的氣氛包圍。
「別擅自割愛啊~讓我說說話嘛!」
一心要講話的梅貝兒在麥克風前向雅絲迪兒抗議,她起碼也想講個幾句。
「哎呀,我沒有擅自割愛喔。」
雅絲迪兒拿出一串白色的簽條來。
「這是我在婚禮前用抽簽儀式算出來的結果。」
「什……」
雅絲迪兒拿出來的,是神諭儀式上使用的簽條。梅貝兒看到後張著嘴愣在原地。
『接下來,請新郎納巴爾向大家問候。』
雅絲迪兒將儀式往下進行。
「喂,你怎麽了?」
納巴爾依言走到麥克風前,將手放在一直呆站著不動的梅貝兒頭上。她低著頭,憤怒得肩膀微微顫抖。
「為什麽~我的問候會被跳過?」
梅貝兒站在麥克風前吐露不滿。納巴爾大概是想安慰她,抱住她的肩膀溫柔說著:
「這是神聖的抽簽結果吧?」
「那麽,為什麽我們拖了五年才能結婚?」
「這也是神聖的抽簽結果。以長遠的眼光來看,我們一定會明白這樣才是正確的。」
納巴爾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肩膀上,將麥克風轉到自己麵前。
『嗯,謝謝各位今天特地前來參加我和梅貝兒的結婚喜宴。我和梅貝兒初次相遇,正好是在八年前的今天。當時……』
納巴爾一邊安慰直到現在仍氣得發抖的梅貝兒,一邊訴說著。
「神聖?抽簽?開玩笑……」
被他摟著肩膀的梅貝兒喃喃嘟噥著。那實在不像視抽簽為上天啟示的素爾提斯教聖女該說的話。
聽到梅貝兒的抱怨,納巴爾停止發言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想讓她冷靜下來。
「我隻要講一句就好了!讓我講!」
然而,怒火終於爆發的梅貝兒卻一把搶過麥克風。
「我還是最討厭抽簽了~~~~~~~~!!」
她對著麥克風盡情發泄出所有的不滿。那聲怒吼透過麥克風傳遍了會場。
「唉~結果還是說了。」
對於她的魯莽行動,納巴爾隻能無言地仰天長歎。
然而,梅貝兒本人好像已經宣泄完畢,隻見她再度笑眯眯地麵對人群。
戰爭雖然已經結束,但梅貝兒等人至今仍留在西大陸的潭希城。
和搭乘冰山船團一口氣進攻的時候不同,戰後的複員是靠著前來迎接的貨客船分批載送,這就是他們沒辦法快點回去的理由。
遠征軍來時乘坐的冰山母艦,目前仍在登陸的海岸上層現出壯觀的風貌。但母艦在跨越了一個夏天後,船的表麵也溶化了不少。至於輔助船更是瀕臨崩壞,不知道撐不撐得過今年夏天。這種船怎能拿來渡海?為了避免挑戰和前來時不同的大冒險,他們才會選擇以貨客船慢慢複員。
能運送的人數雖然還不到總數一成的一半,但以飛機複員的作業也在進行。
『菲蕾拉~!吾先回去囉☆』
『等汝喔!』
現在,載著拉碧派拉和帕潔頓的大型貨客船正駛出潭希港。那艘貨客船共載走六千人與十頭龍。雖然居住環境沒有冰山船來得好,但也隻要忍耐半個月就行了。
「就隻剩菲蕾拉和少頭目了呢。」
『這是身為上位者的義務,彼此彼此。』
梅貝兒和菲蕾拉這麽說著,站在岸邊目送貨客船離去。
「雅絲迪兒老師,我們是搭下一艘船回去嗎?」
「預定是這樣。雖然還剩下將近七千人,不過扣掉要留在西大陸的人,下一艘船應該就能全部載完。」
雅絲迪兒目送駛向海麵的船隻遠去,如此回答。
在戰爭中作為遠征隊派來西大陸的人裏,有些在戰爭結束後選擇不回本國,直接留在本地生活。
有人中意這片土地,有人在本國無處可去,有人在這裏建立了新家庭、展開新生活……理由形形色色。在從軍的司祭和修道者之中,也有人感受到索爾提思教逐漸在西大陸紮根,決意留在此地。
『喔,那是送去冰船的貨物,好像又增加了?』
從潭希車站開往冰山船所在地的運貨列車正準備出發。
冰山船那邊已經無人居住,不過西大陸人決定取出船上的設備,建造工業都市。新的城鎮名取自登陸的冰山船,就叫作冰船。
當然,遠征軍帶來的設備大都會直接留在西大陸。鋪好的鐵軌、在軌道上奔馳的火車頭與貨客車、在港口的拖船、建造在海岸沿線的工廠、臨時興建的城鎮以及大量的飛機等等……考慮到回收帶走的麻煩,還是直接報廢比較妥當。而對於西大陸的人來說,這些贈予則是莫大的恩惠。
梅貝兒在目送船隻離去後回到教會,發現各地的有力貴族和富豪都聚集在教會前的廣場上。這是臨時成立的西大陸戰後大陸議會——也就是所謂的臨時政府。在會議上獲選為臨時宰相的,則是鎮西太守巴涼。
順帶一提,他們之所以在廣場上開會,是因為森林龍討厭待在屋簷下。
梅貝兒側眼看了那場會議一眼後走進教堂,直接前往禮拜堂後方的司令本部。
「啊,聖女大人。有什麽事嗎?」
潔妮菲發現走進房間的梅貝兒,開口問道。
戰爭結束後,這個房間便成了潔妮菲的製圖室。司令本部留下的痕跡,隻有她用來製圖的那張大桌子而已。其他的家具都搬走了,原本在這裏服務的軍人早已複員,並未留在西大陸。
「再過不久之後就要和這裏道別了,我想到處看看。」
梅貝兒一邊回答,一邊走進室內。
「這是橋梁的設計圖?」
「是的,這是跨越強茲河的橋梁設計圖。雖然距離回去剩下不到多少時間,但我想盡可能畫到最後一刻……」
潔妮菲正在繪製的,是架設在強茲河河口的火車用大橋。因為強茲河也作為運河使用,所以橋梁中央部分設計成可動式的,以供船隻通行。
為了日後接手她的設計,涅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設計圖。
看到這一幕之後,梅貝兒接著走進辦公室。
「辛苦了。現在是喝茶的時間喔。」
「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裏喝茶了。」
梅貝兒一定進房間,納巴爾和雷吉娜便輪流說道。
「因為是最後一次,所以沒辦法準備太多東西。」
除此之外,芭希拉、夏洛兒與艾米利奧也都齊聚一堂。
身為醫療部門負責人的堤雅瑪莉亞本來應該留到最後,但因為夏洛兒會以大總統專屬醫師的身分搭最後一班船,所以她搭上剛才出港的船早一步踏上歸途。
「這裏變得冷清多了。」
「不過,因為戰爭結束而變冷清是好事呀~」
芭希拉如此回答,將泡好的茶端給梅貝兒。她喝了一口,透過窗戶看向城鎮。
即使戰爭已經結束,潭希城仍持續發展著。
鎮上四處可以看到隻剩骨架的巨蛋,那是木層冰防空設施的殘骸。由於戰爭結束後沒有再維持冰的必要,因此溶化之後就變成這個樣子。剩下的隻有作為潭希教會禮拜堂的巨蛋,不過大概也會在不久的將來走上同樣的命運。
「梅貝兒,來接我們的船已經到了,四小時後就要出港。」
這時候,雅絲迪兒前來通知大家最後一班複員船人港的消息。
「可以容納所有人嗎?」
「當然囉。大約有兩千八百人說要留在西大陸,而那艘船可以容納五千人以上,所以這是最後一班了。」
「是嗎?終於要和這裏告別了。」
梅貝兒輕聲嘟噥著,喝了半杯茶後放回盤子上。
最後一艘複員船入港的消息立刻在市內廣播出去。聽到消息後,那些留到最後的人拿起隨身行李聚集到港口。
隨著出港時間接近,西大陸的居民們也聚集在岸邊,要目送這批最後歸還者。由於最後一批人裏有許多各部門的負責人,因此臨時政府的成員也暫停開會,到岸邊來送行。
『東之女王啊,你還是無意就任新皇帝的寶座嗎?』
前來送行的鎮西太守的話,由學寮長代為轉達。
「絕對沒有!關於西大陸的事,應該交由西大陸的人來想辦法吧?」
梅貝兒這麽回答學寮長後伸出了手。她緊緊握住學寮長伸上前的手指,也和鎮西太守握手道別。
「涅恩先生,我們馬上就要告別了。」
「『正修女』潔妮菲。真的很感謝你數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
在另一邊,潔妮菲和昔日的西大陸留學生涅恩握手話別。
「留在此地的我們,一定會做出不輸給你們的建設。」
「我很期待。如果還有機會的話,真想看看完工的成果呢!」
「請你務必要再來。不過,這樣長途跋涉會很辛苦。」
「我想,長途跋涉不再辛苦的時代很快就要來臨了。現在雖然隻有小型的飛機,但大型飛機載運大批旅客的時代一定會到來的。」
在這段對話之後,兩人放開交握的手。
「等到那樣的時代來臨,我馬上就會過來玩的。在那之前,還請多保重。」
潔妮菲露出燦爛的笑容告別。她揮了揮手,登上一路沿伸到船上的長長舷梯。
『這是最後一次看見西大陸了嗎?先不提可以搭船或飛機移動的人類,吾等東方龍恐怕再也沒機會拜訪這片大陸了。』
站在貨客船甲板上等待出港的山脈龍少頭目,試著將從港口望見的景色烙印在眼中。
『很難說吧?畢竟兩片大陸是相連的。雖然要飛過來很費力,不過等到道路修好之後,說不定可以騎腳踏車過來哪。』
站在它身旁的菲蕾拉,指著大陸內陸方向如此說道。
潭希城沿著河流逐
漸往內陸方向展開。那邊有一條大道延伸到更遙遠的地方,菲蕾拉指出的,正是在大道上奔馳的腳踢式腳踏車。從剛才開始,就有好幾頭森林龍騎著腳踏車交錯而過。
『陸地雖然有連接,可是就連夏天也很冷啊。』
『那是因為在空中飛行的關係,地上應該會溫暖許多。而且在近海的話,寒暖的溫差也會變小。』
『原來如此,那樣的時代說不定會到來啊。』
談論著這些話題之餘,菲蕾拉的目光落在舷梯上。納巴爾和梅貝兒正好要登上舷梯,先行上船的夏洛兒和潔妮菲、艾米利奧,都在等著他們。
雅絲迪兒站在舷梯人口處。作為人事方麵的負責人,她必須確認哪些人上了船,芭希拉也在旁邊幫忙。
「再過一會兒就要告別了。」
梅貝兒走上船,再度望向海岸。
在港口等著上船的人員,大約還剩一百人。那些並排站在遠處的司祭與修道者,是準備留在西大陸的。
發現鎮西太守等正在對這邊揮著手,梅貝兒也揮手回應。在太守的腳邊,雷格本等來自東大陸的羽龍並列在一起。她的視線轉向比較近的岸邊,可以看見涅恩他們這些當過留學生的技師。
「潔妮菲!」
涅恩揮著手,大聲呼喚。
聽到他的呼喚,潔妮菲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她沒有揮手回應,隻是默默地抓著欄杆俯望海岸。
「潔妮菲小姐……?」
梅貝兒不解地想問她是怎麽了。愣住的潔妮菲渾身顫抖著,閉上眼睛抬起頭。
「聖女大人,我決定要留在這裏。」
她轉身對梅貝兒這麽說道,隨即拿起放在腳邊的隨身行李衝了出去。
「等等,潔妮菲!?」
大吃一驚的夏洛兒探出欄杆望向舷梯。隻見潔妮菲和其他登船的人員交錯下船,不知對站在舷梯下的雅絲迪兒說了些什麽,接著便衝進送行的人群之中。
「哇~!潔妮菲小姐真大膽……」
在岸邊看到的光景讓梅貝兒倒抽一口氣。
隻見潔妮菲緊緊擁抱涅恩並吻著他。這個鏡頭,情報士官也用攝影機捕捉下來了。他留在海岸上記錄最後一艘複員船的情景,卻碰到出乎意料的場麵。
站在舷梯下的芭希拉驚訝地捂住嘴。雅絲迪兒和雷吉娜則是麵麵相覷,以眼神交談。
這一吻結束之後,潔妮菲仰望著船上揮了揮手,臉上綻放出毫無陰霾的笑容。站在她身旁的涅恩則是一臉茫然地僵在原地。
「潔妮菲!你要保重喔~!!」
夏洛兒用力揮了揮手,向決心留下來的潔妮菲告別。
呆站在岸邊的涅恩總算回過神,他牢牢握住潔妮菲的手,舉起另一隻手揮別。
「各位~!保重了~!」
看到這一幕,梅貝兒再度環顧前來送行的人群,用最開朗的聲音喊出對西大陸的道別。
排隊上船的隊伍已告結束,當最後三人芭希拉、雷吉娜、雅絲迪兒依序登上舷梯後,砰~碼頭角落的方向也傳來了發射空炮的聲音。
以此為信號,拖船開始運轉,拖曳著複員船漸漸離開海岸。等離岸邊夠遠之後,複員船也發動了引擎。
砰~!已經有一段距離的碼頭再度響起空炮聲。港口逐漸縮小,最後消失在水平線彼端。
「全都結束了。」
梅貝兒站在比中央高一級的船頭甲板上,眺望著大海喃喃說道。
複員船在大海原上掀起白浪,朝東大陸駛去。雖然海龍不時跳出海麵,但梅貝兒好像不感興趣。她仿佛在思考著什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梅貝兒~你有什麽煩惱嗎?」
芭希拉擔心地詢問。
「嗯~也不到煩惱的程度。看到剛才的潔妮菲小姐,讓我想到我也有還沒解決的……」
「總之,聖女大人想把她和勇者大人的關係做個了結。」
從背後逼近的夏洛兒打斷她的話這麽說道。
「夏、夏洛兒小姐!?你出現的方式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哎呀,被我猜中了!?」
看到梅貝兒麵紅耳赤的樣子,夏洛兒雙手插腰一臉無言。
「看到那種熱情的場麵,多少會讓人意識到嘛。」
夏洛兒站在梅貝兒身旁看向大海訴說著。
「雖然我自認為自己談結婚還太早,不過當上正修女,就代表隨時都可以結婚了對吧?就像潔妮菲所做的決定。」
她一邊說著,一邊抓住身上那件藍色修道服的衣襟。受到潔妮菲的決心影響,夏洛兒強烈地意識到結婚這件事。
「所以,聖女大人差不多也該解決一下你和勇者大人的關係了。去年你們回東大陸一趟,回來之後關係好像有所改變,結果卻還是在拖拖拉拉的。」
「我知道啊。雖然知道,可是納巴爾遲遲不肯表明態度……」
梅貝兒背向大海,開始忸怩起來。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梅貝兒一直以態度向納巴爾表示心意。因此她很想告訴納巴爾,「你差不多也該發覺了吧」。可是她始終說不出口,總覺得難以啟齒。
「那個~梅貝兒~我打從以前就在想~其實不必一直等啊~由梅貝兒主動表白不就好了?」
芭希拉盯著她,提出很有道理的意見。
「由、由我主動?」
「梅貝兒不僅是索爾提斯教的聖女、西亞爾提斯的女王,還是南亞爾提斯的大總統吧?依照一般的想法,可是站在雲端的大人物耶~這樣子,納巴爾先生即使想要講真心話,也會說不出口吧?」
麵對以表情主張「我怎麽可能說得出口!」的梅貝兒,芭希拉提出理所當然的道理。
「啊,聽她這麽一說或許沒錯。盡管在一起時常常會忘記,不過聖女大人其實是個偉大的大人物耶。」
夏洛兒也讚同芭希拉的意見。
「至於為什麽感覺不出來~說好聽點是聖女大人很隨和,但其實隻是本人缺乏自覺罷了。」
「…………呃,像這種自覺還是不要有比較好吧?」
梅貝兒忍不住防備起來,認真地反擊。過度意識到自己的身分而擺出倨傲的態度的確讓人困擾,但毫無自覺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不提遣詞用字方麵,勇者大人不是有特別虔誠又注重禮法的一麵嗎?如果不由聖女大人開口,恐怕一直都會這樣無路可走喔。」
夏洛兒接著提醒她。
大概是這句話讓梅貝兒動搖了,隻見她垂下頭捂住胸口。
「啊,納巴爾先生來了。」
「嗚喵啊啊啊~~~~!!」
芭希拉的一句話,嚇得梅貝兒發出變調的叫聲。
「雅絲迪兒老師和雷吉娜,還有艾米利奧先生也一起來了。」
「怎麽回事?」
芭希拉和夏洛兒站在高出一級的船首甲板上,看著下方的甲板。很多人站在下麵的甲板上吹海風,但卻沒有人登上船首甲板。他們多半是顧慮到梅貝兒,太過誠惶誠恐而不敢靠近吧。
在納巴爾的帶頭下,雅絲迪兒和雷吉娜、艾米利奧依序走上甲板。雅絲迪兒手裏拿著聖典,後麵的雷吉娜則是拿著神諭儀式用的簽筒。
「雅絲迪兒老師,發生什麽事了?」
「因為勇者強烈的請求,我要在此舉行簡略的神諭儀式。」
聽到芭希拉的問題,雅絲迪兒笑著舉起聖典說道。
「好了,勇者。」
雅絲迪兒一臉嚴肅地推了推納巴爾的背。
「梅貝兒。」
「呃……什麽事?」
在納巴爾一臉
認真的注視下,梅貝兒緊張地抬起頭。
「那個,我們……自、自從救世之旅以來,差不多也在一起三年了吧。」
他說得結結巴巴,似乎要提出什麽事。這是緊張的瞬間。
「對了,艾米利奧先生為什麽也一起過來啊?」
一旁的芭希拉小聲詢問兩手空空跟著來的艾米利奧。
「我是來當見證人的。儀式規定,除了神宮和要結婚的新人之外,還需要三個見證人。我們猜想芭希拉小姐和夏洛兒應該也會在場,如果不在的話,就由我來湊人數。」
「原來如此,是因為這種原因啊~」
芭希拉表示理解他的說明。
這段期間,納巴爾和梅貝兒則是一直保持沉默,毫無進展。
「梅貝兒,我們像這樣一直保持現狀也不太好……」
納巴爾終於切入正題。
「差不多也該確定彼此的身分了吧?」
對納巴爾來說,這句話應該是他鼓起勇氣提出的求婚吧。即使如此,梅貝兒還是用雙手捂住嘴巴,拚命地點著頭。
「有夠不浪漫的!說點更機靈點的台詞好嗎?」
然而,拿著簽筒的雷吉娜卻向納巴爾這麽抱怨。
「就是說啊,勇者大人。是男子漢就不要含含糊糊的,應該把話說清楚!」
艾米利奧也在一旁慷慨陳詞。
「說清楚……?」
納巴爾一臉為難地看著他。
「聽好了,要像這樣才行。芭希拉小姐,請你配合一下。」
大概是想示範給他看,隻見艾米利奧牽起芭希拉的手,溫柔地以雙手包住。
「巴希拉小姐,你願意和我建立溫暖的家庭,共同培育幸福嗎?」
「啊…………我願意…………」
芭希拉帶著朦朧的表情仰望艾米利奧,小聲地回答。
「我想想~既然接受求婚,接下來就要抽簽了~」
她不知道在想什麽,直接將手伸向雷吉娜拿著的簽筒。
「等等,芭希拉!?……啊~已經抽了……」
雷吉娜被眼前的突發狀況嚇了一跳,完全愣住了。她茫然地看著手裏拿著簽條的芭希拉。
「芭希拉,你抽到幾號?」
「嗯~是七號~」
芭希拉依照雅絲迪兒的吩咐,念出簽條上的數字。
「上麵寫著『建築新居開始生活吧。之後再決定婚禮的日期』。」
雅絲迪兒攤開聖典後麵的數值表。為了方便較頻繁的儀式簡略舉行時對照,連同抽簽編號的涵義都列在表上。
「新居是嗎……?嗯,要住哪裏好呢?」
「咦?呃……什麽?」
艾米利奧直到現在都還握著芭希拉的手,因為還沒進入狀況而一臉困惑。
「如果對儀式結果有所不滿,半個月後可以再重抽一次。怎麽樣?」
雅絲迪兒微笑地看著兩人,接過芭希拉抽到的簽。
她接著看向納巴爾,以現場的氣氛催促著「接下來就輪到勇者了」。
納巴爾大大地吸了口氣,再度轉向梅貝兒。他模仿艾米利奧牽起梅貝兒的手,再用力握緊。
「…………該說什麽才好呢?」
因為太過緊張,納巴爾一時忘了最關鍵的求婚台詞。他握著梅貝兒的手,拚命地回想著。他會說出什麽話呢?梅貝兒心中的期待愈來愈高。
「我不懂得怎麽花言巧語!直接抽簽吧!結果就是我想說的話!」
因為不擅言詞,納巴爾似乎想不出最適合的句子。既然如此像個劍士應有的風格,用行動來傳達心聲吧。那就是抽簽。
納巴爾神情認真地從雷吉娜手中的簽個裏抽出簽條,他先動作誇張地高高舉起,再拿到梅貝兒麵前。
「我抽了!」
「嗯、嗯……」
梅貝兒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抽出的簽條上的數字。
「梅貝兒,是幾號?」
「四十八!」
聽到雅絲迪兒詢問,梅貝兒精神抖擻地念出數字,等待神諭儀式的結果。
「真的是四十八?」
「四十八。上麵沒有寫其他數字!」
雅絲迪兒這麽確認,這次換成納巴爾回答。兩人的視線投向手持聖典的雅絲迪兒。
「『一年後重新舉行儀式』。」
雅絲迪兒故意歎了口氣,念出神諭儀式的結果,接著將聖典的附表拿給兩人看。
「………………咦?」
梅貝兒的臉頰抽搐著,問起上麵所寫的意思。納巴爾也像是思考停止一般僵住不動。
「總之,就是兩人的關係先保留一年。」
納巴爾的抽簽運似乎還是一樣不好。雅絲迪兒一臉頭疼地合上聖典。
「那個~如果對儀式結果有所不滿,半個月後可以再重抽一次對吧?」
「梅貝兒,雖然很遺憾,不過決定時日與期間的結果,在簽上所說的期限結束之前,不能以任何儀式重抽。所以,這類儀式才會放到最後。」
雅絲迪兒這麽說明之後,收起納巴爾的簽條。雷吉娜也將他和芭希拉所抽的簽條悄悄放回簽筒。
「保留?……而且還是一年……這麽久?我還以為……終於可以……」
梅貝兒垂下頭,眼眶含淚,肩膀微微地顫抖著。
至於抽到壞簽的納巴爾,已經一臉茫然失神地跪倒在甲板上。
「有什麽關係,你們兩個還很年輕啊。」
雅絲迪兒留下這句話之後,便從雷吉娜手中接過簽筒走下船首甲板。仿佛在說明久留無用一般,雷吉娜和夏洛兒也匆匆逃離了現場。
「還很年輕?問題不在這裏吧!」
淚水已然奪眶而出,梅貝兒怒火中燒地抬起頭瞪著大海。
已經染紅的太陽,正要沉入比客船前進方向還偏右的水平線。在夕陽的映照下,太海閃耀著橙色的光輝。
「夕陽你這笨蛋~~~?~~~!!」
梅貝兒不知道在想什麽,竟然衝到欄杆邊向夕陽宣泄怒火。由夕陽的角度來看,這根本是毫無道理的遷怒。
「我還是最討厭抽簽了~~~~~~~~!!」
梅貝兒含著淚水眺望了一會兒夕陽,再度朝著大海呐喊。
聽到她的叫聲,下方甲板上的乘客們紛紛回過頭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至於芭希拉和艾米利奧——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呢~?」
「咦咦咦~?」
兩人一直牽著彼此的手,不知道該如何看待抽簽的結果。
◆◇◆
五年後——
大戰後的佛爾提亞斯大陸,不論西邊或東邊都持續急速地近代化。
為西大陸的近代化做出貢獻的人,便是選擇留在潭希城的潔妮菲。
索爾提斯教配合近代化的腳步,也一點一滴地在西大陸傳開。一方麵多半作為宣教的後盾,潔妮菲在西大陸持續進行技術指導的功勞獲得認同,被封為西之聖女。
潔妮菲帶著她的孩子,在相隔多年之後回到故鄉東大陸。至於理由則是——
「聖女大人,恭喜你要結婚了。」
受邀參加梅貝兒和納巴爾的結婚典禮。
典禮會場位在西亞爾提斯的大波斯菊宮。庭院裏備有許多桌子,受邀的賓客正在熱烈地交談著。
走進會場的潔妮菲身穿黃色的聖女服,懷裏抱著小嬰兒,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孩拉著她的裙擺。
涅恩站在她的身後,穿著西大陸的禮服,看來十分氣派。不過,他背上背著的小男孩
睡得酣熟,從嘴角滴下的口水弄髒了難得的禮服。
「潔妮菲小姐,好久不見!潔妮菲小姐也是西方的聖女大人,就別再叫我『聖女大人』了。啊,涅恩先生也……」
梅貝兒披著婚禮用的頭紗奔上前去迎接兩人。她取下頭紗打聲招呼,然後用魔法洗淨涅恩肩膀上的口水印。
「啊,喂~潔妮菲~!」
夏洛兒發現潔妮菲到場後,向她揮了揮手。
「那麽,聖女大……不,梅貝兒大人,我們先過去了。」
潔妮菲更換稱呼,和家人一起走向夏洛兒所在的桌邊。
在會場裏,形形色色的賓客們齊眾一堂。
『東之女王啊,就先讓我看看吧。』
梅貝兒開始漫步會場時,來自西大陸的學寮長出聲呼喚道。
『雖然受邀的人是巴涼,但他十分忙碌,因此由我擔任代理,希望你能見諒。』
「巴涼先生已經當上國家議長,不能為了一場結婚典禮就離開多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梅貝兒笑著回答學寮長。他們的對話中提到的巴涼,就是昔日的鎮西太守。
戰爭結束後,西大陸無法統合成一個國家,作為有幾個國家獨立的大陸聯合體展開戰後社會。在營運聯合體的大陸議會中,就任第二任議長的就是過去的鎮西太守巴涼。如果將西大陸視為一個國家,它算是國家元首,但實質上卻是議會的協調者。
連接西大陸和東大陸的北方陸橋,以及連接兩大陸的橫貫公路都完成了。那是去年春天的事。拜此所賜,雖然時間得限定在夏季,但東西方的龍族已經可以互相來往。這是以腳踢式腳踏車單程得走上一個月的漫長旅途,但那些冒險心洋溢的年輕龍族早已立即啟程。
除了北方陸橋之外,橫斷大陸的火車也在建造當中。雖然離全線通車的預定日期還很久,不過隻要在已通車的區間搭火車,還未通車的地方用腳踏車代替,單程隻需要十三天就能跨越大陸。學寮長就是搭乘火車前來的。
對於本來就在研究東大陸的它來說,雖然有代替巴涼議長出席這個正式理由,卻也終於實現了訪問東大陸的心願。
正在和學寮長談笑的,是龍之山脈的長老與阿奇羅凱巴斯爵士。雖然表麵上說是為了外交,但由學寮長看來,和這兩位人物交流是收集東大陸情報的絕佳良機。
除了火車與公路之外,也有新的航路開始運作。搭飛機跨越大陸的航程時間還是跟五年前一樣,單程需要三天,但乘客已增加了不少。
潔妮菲一家人就是搭飛機來東大陸的。
「聖女大人。真對不起,都是我家孩子的簽運太差……」
納巴爾的母親向還想在會場多繞一下的梅貝兒說道。
「沒想到會因為那孩子簽運不好,讓你們一直結不了婚。」
「不,去年抽簽的人是我……」
「那之前的四次,原因果然是出在我家孩子身上……」
納巴爾的母親散發出纖細、薄命的氛圍,放射出更強的不幸光芒。梅貝兒露出苦笑,一臉為難地搖了搖頭。
「嗚嗚嗚~梅貝兒~……」
不遠處,克勞正在痛哭流涕。他一直很喜歡梅貝兒,不隻無法得到回報,心儀對象還被好友搶走,想必讓他很不甘心。
「好了好了,你也該認命了吧。」
一旁的雷吉娜笑著勸解。她已經換上司祭的製服,看來是真心想要當上女教皇。
「啊,嘴巴沾到醬汁了~」
在雷吉娜身旁的桌子邊,芭希拉正在替一個小男孩擦拭嘴角。結果,芭希拉就這麽和艾米利奧結了婚,如今已生下一對兒女。年紀較小的女孩看來會用魔法,隻見她輕飄飄地飛上半空中,然後在芭希拉頭上降落。
「拖了老半天都不能結婚,索爾提斯教的聖女還真辛苦。收到請帖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麽挖苦梅貝兒的,是神龍教團的司祭布魯諾?亞薩西尼歐。他是曾經敵對的神龍教團宗教領袖之一。這位年輕的領導者如今成為南亞爾提斯的重要人物,和梅貝兒碰麵的機會也變多了。
「布魯諾先生,為什麽你不肯參選前年的大總統選舉?隻要有任何一個人肯參選,我就不必當上第二任大總統了。」
「啊哈哈。對手活躍到你那種程度的話,誰也不會想參選競爭的。」
梅貝兒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布魯諾則是笑著推了推眼鏡回答。
「哎呀,真是好男人。梅貝兒,這位先生是誰?」
這時,比她年長一歲的姐姐拉姿貝兒加入對話。
「他是神龍教團的司祭布魯諾先生,而且還是代表超多雨量地區的聯邦議員。」
「喔~是年輕的議員啊?真了不起。」
拉姿貝兒聽到她的介紹後,向布魯諾示好。不過,有個嬌小的女性擋在他麵前不讓拉姿貝兒這麽做。
「啊,她是我老婆。」
「…………啊?你已經結婚了嗎……」
一聽到對方結婚了,拉姿貝兒忍不住垂下肩膀。
「好了,拉姿貝兒,別在妹妹的結婚典禮上釣男人。真是的,很丟臉……」
梅貝兒的母親逮住她,直接將她拖走。
兩人經過的時候,蓄著大胡子的第六隊長指了指自己。他也未婚,但拉姿貝兒卻完全沒把他看在眼裏。
「梅貝兒,恭喜你結婚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不婚呢!」
接下來上前寒喧的,是梅爾奇亞的實業家梅卡特爾夫人。
「聖女姐姐,恭喜你。」
和她一同前來的,是長大不少,暑假過後就要讀中學的露比諾。她捧著一大把花束,是待會兒要送給梅貝兒的。
「梅貝兒,差不多該上禮壇囉。喜宴已經開始了。」
前來叫她的是雅絲迪兒。雅絲迪兒的肚子微微隆起。這五年之間,她跟沙庫拉斯的學者同事結了婚,今天負責擔任婚禮司儀。
等梅貝兒走上禮壇後,雅絲迪兒便拿起麥克風宣布喜宴開始。
『各位來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的談興。婚禮即將開始,還請稍後再聊。』
身穿近衛大隊長禮服的納巴爾早已在禮壇上等候多時。梅貝兒站在他的旁邊,一臉開心地攬著他的手。
『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出席索爾提斯教聖女、西亞爾提斯公國女王、南亞爾提斯聯邦共和國大總統,以及瓦伊斯企業集團最高負責人兼會長的新娘梅貝兒?瓦伊斯,與在迪斯培藍症騷動中獲選為救世勇者,目前擔任西亞爾提斯公國近衛大隊長兼財政顧問,同時也是瓦伊斯企業集團最高財政負責人的新郎納巴爾?佛爾的婚禮喜宴。』
雅絲迪兒看著兩人,開始進行婚禮的介紹。
瓦伊斯企業集團,是納巴爾為了讓梅貝兒盡情發揮發明才能,以她的資產成立的企業集團。一開始是以產業研究所為中心的研究開發為主,後來為了配合戰時景氣的需求,轉為以航空產業為中心,也開始自行生產。最後從航空產業到零食產業無所不及,並配合社會發展不斷成長,現在已經是全世界最大的企業集團。其中也包括芭希拉和艾米利奧創設的電子產業。
『首先,我們請新娘梅貝兒向前來道賀的大家問候……』
站在如此巨大企業頂點的梅貝兒,正準備依照司儀雅絲迪兒的提示走向架在壇上的麥克風。
『不過她一講起話來就會滔滔不絕,在此還是割愛吧。』
「等一下!雅絲迪兒老師!」
雅絲迪兒突然跳過典禮項目,讓梅貝兒忍不住開口抱怨。
盡管背負兩國首長以及大企業會長的重責,周
遭眾人對待她的態度卻依然沒有改變。不過,在場的賓客都見識過梅貝兒的長篇大論,這說不定是例行的發展了。會場內洋溢著歡笑聲,逐漸被一股快樂的氣氛包圍。
「別擅自割愛啊~讓我說說話嘛!」
一心要講話的梅貝兒在麥克風前向雅絲迪兒抗議,她起碼也想講個幾句。
「哎呀,我沒有擅自割愛喔。」
雅絲迪兒拿出一串白色的簽條來。
「這是我在婚禮前用抽簽儀式算出來的結果。」
「什……」
雅絲迪兒拿出來的,是神諭儀式上使用的簽條。梅貝兒看到後張著嘴愣在原地。
『接下來,請新郎納巴爾向大家問候。』
雅絲迪兒將儀式往下進行。
「喂,你怎麽了?」
納巴爾依言走到麥克風前,將手放在一直呆站著不動的梅貝兒頭上。她低著頭,憤怒得肩膀微微顫抖。
「為什麽~我的問候會被跳過?」
梅貝兒站在麥克風前吐露不滿。納巴爾大概是想安慰她,抱住她的肩膀溫柔說著:
「這是神聖的抽簽結果吧?」
「那麽,為什麽我們拖了五年才能結婚?」
「這也是神聖的抽簽結果。以長遠的眼光來看,我們一定會明白這樣才是正確的。」
納巴爾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肩膀上,將麥克風轉到自己麵前。
『嗯,謝謝各位今天特地前來參加我和梅貝兒的結婚喜宴。我和梅貝兒初次相遇,正好是在八年前的今天。當時……』
納巴爾一邊安慰直到現在仍氣得發抖的梅貝兒,一邊訴說著。
「神聖?抽簽?開玩笑……」
被他摟著肩膀的梅貝兒喃喃嘟噥著。那實在不像視抽簽為上天啟示的素爾提斯教聖女該說的話。
聽到梅貝兒的抱怨,納巴爾停止發言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想讓她冷靜下來。
「我隻要講一句就好了!讓我講!」
然而,怒火終於爆發的梅貝兒卻一把搶過麥克風。
「我還是最討厭抽簽了~~~~~~~~!!」
她對著麥克風盡情發泄出所有的不滿。那聲怒吼透過麥克風傳遍了會場。
「唉~結果還是說了。」
對於她的魯莽行動,納巴爾隻能無言地仰天長歎。
然而,梅貝兒本人好像已經宣泄完畢,隻見她再度笑眯眯地麵對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