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慕


    世界溫柔如水(03)


    兩天後, 應如是安頓好應棉朵, 陪著慕言蹊來了西藏。


    快到西藏的時候, 機艙裏有空姐溫柔的提醒可以去看看窗外,慕言蹊雖然上次從英國回來轉機的時候已經看過, 但當她打開遮光板, 從窗口往下看時, 依然被眼前的景色震撼著。


    綿延不絕的雪山似乎沒有盡頭, 被陽光扯開的雲層, 層層疊疊。


    她沒有拍照的習慣,反而應如是拿著相機哢嚓哢嚓的拍了很多張。


    下飛機時, 慕言蹊因為在這待過兩個多月, 適應的還好,應如是倒是有點高原反應,半個多小時後坐上提前叫好的車, 耳朵都還沒恢複過來。


    說慕言蹊跟她說的話都像是從遠山飄過來的似的。


    ……


    時隔三個多月又來到這個自己待了兩個多月的地方,慕言蹊心裏著實感慨萬千。


    遙想最初來到這個小村莊,不過是為了了卻仁央的一件心事, 想著自己能夠幫她少一些離開的遺憾, 可是, 在這裏待過兩個月後,她想幫的再不僅僅是仁央一個人,而是數以萬計和仁央一樣的人。


    和仁央一樣,對學習渴望,對知識渴望, 對外麵的世界更加渴望的人。


    慕言蹊一直覺得從出生到現在自己都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恩愛的父母,疼愛自己的哥哥,從不愁吃穿的生活,甚至還有與生俱來的繪畫天賦……


    老天給了她太高的跳板,仁央在捉襟見肘的時候都不忘以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別人,更何況是如今有些許能力的她?


    ……


    透過玻璃窗看著結束休息時間回教室繼續上課的孩子們,慕言蹊對一旁的應如是道:“阿如姐,我好像還沒有跟你說過我為什麽想要成立基金會的事?”


    應如是聞言側頭看她,安靜了兩秒,應一聲,“嗯,沒有。”


    慕言蹊揚揚唇,“四年前我到英國讀書後不久,發現自己心理出了一點問題,在醫院接治療的時候認識了一個人,西藏人,叫仁央拉姆。”


    應如是聽著,沒說話。


    “她比我大三歲,專業讀的心理學,成績很好,這所小學是她的母校,”慕言蹊側頭看著應如是,“她是從這村子裏唯一出去讀大學的人。”


    “她沒有父母,是在這村子裏吃百家飯長大的,她說這個村子裏的人都對她很好,她成績好,大家一起湊錢供她去市裏讀中學,她喜歡學習,渴望學習,而且很爭氣,又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高中,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暗暗發誓要憑借自己最大的努力得到最好的教育,然後返鄉,把自己所學的傾囊相授。”


    “從高中開始她半工半讀開始攢學費,到大學因為成績優異,大三那年獲得了到英國讀一年交換生的機會,我是在那一年認識她的。”


    “當時我在醫院的主治醫生是她的專業老師,我每次去醫院都會見到她,可能是因為在異國他鄉我們兩個都是中國人吧,時間久了,我們變得很要好,所以她給我說了很多她自己的事。”


    而反觀她,從小到大雖不至於一帆風順,但相比較她,她幸運的豈止一星半點兒。


    “可惜的是,”慕言蹊眼眶發澀,“她回國的前一個月,在倫敦那次的恐怖襲擊中喪生,我們約好了在那家小店見麵,她那時候正在那家小店裏給孩子們選回國的禮物,我因為臨時接到導師的電話回了一趟學校,晚到了半個小時。”


    應如是拍拍慕言蹊的肩,安慰她。


    “我到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到醫院的時候,她渾身已經被燒的不成樣子…”


    ……


    她還記得半年前她剛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她是何感受。


    整間學校除了她,隻有一個老師,也是這間學校的校長,初中學曆,次仁誌瑪,三十多歲,至今未婚,雖然能力有限,但仁央當年就是她親自送出去的。


    當慕言蹊拿著仁央的遺物和積蓄遞給她時,她看著那些東西喃喃道:“我們當時供她出去上學,從未想過要讓她回報什麽,可她這個丫頭就是傻,就是傻。”


    慕言蹊紅著眼把仁央臨終前給她說的話重複給次仁聽,“仁央說她也從未想要回報你們什麽,她隻是尊崇了自己的內心,她的心引著她這樣做,她做了,覺得很開心。”


    “人這一生大概總要有所遺憾才會留戀這世界,我的遺憾,可能就是沒能學成歸國,完成自己年少時許下的心願,回到生我養我的地方,送更多的孩子出去像我一樣,受最好的教育。”


    隻是後麵這句話,慕言蹊並沒有說,所以她才站到這裏,站到這裏幫她完成她未完成的心願。


    村子裏老人居多,慕言蹊性格清淺,長相眉眼柔順,平日雖話不多,但微笑是沒有距離的。


    閑暇時,她經常碰見手拿經筒,低聲誦經的老人,每次遇見,他們都會看著她麵露微笑,那是很真誠很溫暖的笑,會用不熟練的普通話和她打招呼,會在她搞不清楚方向時,熱心的給她指路。


    就像仁央說的那樣,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學校裏隻有13個學生,都是留守兒童。


    最小的六歲,最大的也才十一歲,小孩子們天真可愛,撲閃著兩隻大眼懵懵懂懂的看她,剛開始會有些木訥,兩個星期後,慕言蹊就發現那些小孩其實皮的很,可還是很可愛。


    每當在課堂上看著他們眼裏閃爍的那種期待的光,她就忍不住想象著,當年仁央是不是也是這樣…


    “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懂得努力,懂得感恩,而且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真的從她身上學到了很多的東西,”慕言蹊驀然笑一下,看應如是,“阿如姐,你和仁央很像。”


    仁央在自己生活拮據的時候仍舊每個月省下固定的一點錢攢起來,留著以後回國用在孩子們的身上,這跟應如是的童年不幸,卻依然選擇入公益這條路是一樣的。


    還有季臨淵,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而她自己選擇這條路走下去,是意外也是命中注定,仁央,季臨淵,應如是都是她這條路上的貴人,她知道自己一個人能力有限,所以選擇成立基金會,三個多月前離開時的迷茫和忐忑,到如今所有的初衷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她很感恩。


    她虔誠的希望這一切都可以順利的進行下去。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的通病,當一切都太過順利的時候,心底反而會有一種奇怪不安的感覺,總覺得這一切,是要拿什麽來換的才行。


    ……


    ……


    學校裏她之前住的那間小屋子已經被擴建成了上下六間小屋,因為慕言蹊早聯係過一家誌願者服務機構,他們從明年一月份開始,每隔兩個月都會安排新的老師來這裏授課。


    在這裏和孩子們待了兩天之後,鑒於應如是是第一次來藏,慕言蹊帶著應如是乘車到市區,住到了她上次住過的酒店,想著帶她去瞻仰一下大昭寺的真容。


    因為當天到的很晚,她沒有再去大昭寺門口說點燈的事,到了酒店,兩人洗洗直接睡下。


    但第二天兩人依舊起的很早,畢竟那裏每天都還是會限流的。


    慶幸的是,她們到時,排隊的人還不多,兩人買了票,跟著人流進了寺院。


    狹窄低矮的走道已經擠滿了人,四周牆壁都是佛祖,慕言蹊之前來過一次,算有些經驗,拉著應如是隨人緩步順時針前行著。


    比夏天那次要好一些的是,這次四周除了燈油香的味道,沒有了遊客身上的汗氣味。


    進了佛堂,拜過那尊小金佛,她們又跟著人流到了寺頂,沒什麽特別的一個平台,卻可以看到寺前不斷重複全身叩拜的佛教信徒。


    慕言蹊雙手搭在牆邊,看得有些出神,不由得想起點酥油燈的那天清晨,虔誠跪拜的那母子三人,還有,當時在長椅上認真的問她,外麵的世界是不是和這裏很不一樣的那個小姑娘。


    她有些後悔,後悔當時沒有跟她多說些什麽,她的眼神,明明是渴望的,就和那些孩子們一樣。


    ……


    從大昭寺出來,兩人在廣場尋了個空著的長椅坐下,太陽熱烈,卻不灼人,藍天白雲,一碧如洗。


    看著應如是又拿著相機拍個不停,慕言蹊眯著眼抬頭看天,忽然又想到了那一天,隻是這次腦子裏想到的,是季臨淵。


    想到車子在她麵前疾馳而過,和她目光相撞的那一眼。


    一眼萬年嗎?慕言蹊看著頭頂緩緩慢慢飄走的那朵雲,揚著唇角笑了笑。


    ……


    須臾過後,慕言蹊拉著應如是去找之前在知乎上刷到的那篇帖子,說是那家店的酥油茶是最正宗的,她方向感不算好,看著手機地圖上的點,找了半天,才在兩條街的交匯處看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慕言蹊給應如是先倒了碗酥油茶,又給自己倒了碗,喝了兩口,果然是跟之前在別的地方喝的味道不盡一樣,不很甜,暖融融的。


    兩人邊喝邊聊,慕言蹊聊上次在西藏和季臨淵的偶遇,和那兩個外國人打架,小女孩的“壞事”,一直聊到和季臨淵同一班飛機回去,在季家見麵等等等等……


    到最後,應如是看著她笑了一聲,說了句,“有些人的相遇,果然是天注定的。”


    隻是不知道她的那個人,還得多久才能遇到?


    慕言蹊聽見她的話,端著瓷碗喝了口酥油茶,抬頭剛想應一聲,無意瞥見店外,看見一個略有些眼熟的身影走過去。


    她放下瓷碗,跟應如是說了一句“等我一下”,便小跑著出了店門。


    慕言蹊跨下台階,張望著已經走遠十幾步的背影,小跑著跟在那人身後,遲疑的開口叫了一聲:“格桑?”


    那背影聽見她的聲音停下腳,頓了一下才轉過身子,在看見慕言蹊時,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詫異和驚喜,看著她嘴巴張張合合好半天,才高興的叫了一聲“姐姐”,接著扔下手裏的行李箱,一把將慕言蹊抱住。


    直到格桑轉過身,慕言蹊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過,真的是她。


    她剛才在大昭寺裏還在想著,沒想到居然就真的遇見了她。


    激動過後,慕言蹊看著她扔在地上的行李箱,問她:“你這是…?”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次她說的是要回日喀則結婚,以後不會再出來了。


    格桑聽見她的問話,低頭看了一眼行李箱,又抬頭看慕言蹊,驀然有些局促不安,“其實…我是打算去南城找你的。”


    “找我?”慕言蹊愕然。


    她是記得當初兩個人分開時,她有問過自己如果她去了南城之後可不可以去見她,當時她僅僅以為她是隨口一說的,可誰知道…她卻是真的打算去找她?


    難道這小姑娘都沒有想過,隻憑知道她一個名字,諾大的南城,她如何能找得見她嗎?


    可四周來來往往的人實在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慕言蹊幫她撿起行李箱一手拖著,另一隻手牽住她往店裏走。


    “我們進去再說。”


    慕言蹊拉著格桑坐在了自己的旁邊,跟對麵的應如是簡單介紹,“這是我剛剛給你說過的那個小姑娘,格桑。”


    又對著格桑道,“這是我最好的朋友,應如是,你可以跟著我叫阿如姐。”


    “阿如姐好。”格桑乖巧的和應如是打了一聲招呼。


    應如是點點頭,和她握了握手,顯然也對現在的情況不大明白,怎麽剛剛聊的還像這輩子不會再遇到的人,一下子就出現了在自己麵前。


    慕言蹊給服務員指了指手裏的碗示意了一下,後者一瞬明白,又添了一個瓷碗過來。


    格桑看著慕言蹊給她倒著酥油茶,開口,“我逃婚了。”


    慕言蹊頓了頓,看她,“逃婚?”


    格桑點點頭,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捧在手裏,給她們解釋。


    當時回日喀則之後,格桑本來是要結婚的,可結婚前兩天,她的姑母晚上卻來找她,讓她趕緊收拾東西離開日喀則,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她這才知道,姑父給她相中的那個人,平時看不出來,但其實是個酗酒成疾的瘋子,之前還結過一次婚,老婆是被他酒後打跑的,而姑父之所以同意這門婚事,是因為那男人是他工作老板的侄子,如果婚事成了,就答應幫他升職提薪。


    姑母想告訴她,但姑父逼她不準說,可眼見婚事將近,她是真的不忍心看著她一個花季少女掉進火坑,才偷偷的讓她溜了出來。


    別的地方她也沒去過,也就在拉薩待過幾年,所以她隻好又跑回這裏,四處打工。


    “我之前確實有想過要去找姐姐你,還專門到網上查了你說的南城,可是我也不知道到了那要怎麽找你。”


    “那你剛剛說…”


    “我前幾天在電視上看到姐姐了,有你一張照片,雖然是一閃而過但是我確實看清楚了那是你,說是下個月在s市有一場畫展和簽售會,下下個月在東城還有兩場畫展和簽售會,我才知道姐姐你是個很有名的畫家。”


    慕言蹊了然,大概是正好看見了畫展的宣傳廣告。


    “我想既然姐姐這麽有名,到了南城應該可以找得到的,如果還是找不到的話,我就等到畫展開的時候去畫展找你,總歸是可以找見的。”


    小姑娘還算有點頭腦,慕言蹊和應如是相視一笑。


    “我隻是怕我見了姐姐之後,姐姐會忘了我,”格桑看著慕言蹊靦腆一笑,“但今天是姐姐先認出來我的,我好高興。”


    慕言蹊拍拍她小臉,“你找見了我,有想過是想做什麽嗎?”


    “我學曆不高,周圍接觸過的人也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大家平時得過且過,覺得這一生也就這樣了,但其實我心裏一直都很排斥這樣,可總覺得沒辦法改變,經過了這次逃婚之後,我其實想明白了,自己的人生是該要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所以當在電視上看見姐姐之後,我就想起那天問姐姐的話,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在你身邊能做什麽,或是能幫你點什麽小事,我隻是覺得…”格桑偷偷在桌下扭絞著手指頭,說的小心翼翼,“我既然想通了,總要邁出一步做點什麽,可我能想起來的人就隻有姐姐你了。”


    慕言蹊看著她柔柔一笑,抬手覆在她絞在一起的手用力握了握——


    “既然今天我們遇見了,那你就跟我們一起回南城吧。”


    去時兩個人,回來三個人。


    算是個意外,慕言蹊也不可能讓格桑一個人去住酒店,人生地不熟的,可她公寓地方小,沙發上倒是能湊合,但也不是長久之計。


    想了想之後,還是把她帶回了慕宅,反正慕宅空房間很多。


    領著格桑到家的時候,剛好是到了晚飯的時間,餐桌上她給慕文若,雲婉還有沈深知說明了情況,慕文若笑笑應一聲,雲婉熱情的給格桑添了一筷子菜,讓她安心住下,別拘束。


    沈深知瞥過去一眼,點點頭,算是招呼了,接著夾了一筷子慕言蹊最喜歡的肉末茄子到坐在他對麵的慕言蹊碗裏,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調侃:


    “不愧是爸媽的女兒,現在也學會往家裏撿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快完結了,所以最近碼字有點困難...可能是作者的通病吧,還偏偏遇見大姨媽...


    但是不管怎樣,還是祝大家七夕快樂,單身狗早日脫單,談戀愛的甜甜蜜蜜。


    今天評論都有紅包~熱鬧熱鬧~上次那個抽獎,下周一作說裏開,記得關注,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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