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盡頭是天涯。


    話的盡頭就是殺。


    本身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此時更無多餘廢話,十數名執事人將裴遠圍聚於中心,凜冽殺機牢牢將他鎖定。


    黑色大氅翻動之間,寒光閃爍,一口口兵刃掣出,有刀有劍,更有著式樣古怪的奇門兵器。


    沒有怒吼,沒有喊殺聲,一切都顯得沉默而壓抑,好似災難降臨前的征兆。


    也不知是誰先出手,半空中一襲黑色大氅如墨雲,飛騰而起,朝著裴遠兜頭罩去,也就在他視線被遮蔽的一刹那,十數人同時出手。


    轟隆!


    拳力,掌風,劍氣,刀芒……一切種種於眨眼間爆發出來,氣流狂湧,似乎一下子粘稠成了漿糊,又被人以厲電轟擊,猛地炸裂開來,宛似雷霆怒嚎。


    裴遠頓時就像是陷入了無邊海嘯之中的一葉扁舟,巨浪一來,頃刻之間便要被拍成粉碎。


    神意流轉之間,裴遠清晰把握住了這些人的層次,起碼一半以上都已內壯大成,其中兩人更是開脈高手,再加上一個虎視眈眈的德隆……


    這股力量,放眼整個江湖,也沒有多少人敢小覷。


    尤其是這十數人一並出手,似乎還遵循著某種奇特的陣勢,能夠互相牽動氣機,彌補弱勢。


    雖然在粘杆處這種地方,即使為同僚,也是各懷鬼胎,人心不齊,不可能讓十數人力量融合為一,但至少能提升一二成的力道。


    麵對如此凶戾的攻擊,裴遠並未退縮。


    一退,則氣勢必弱。


    在他旁邊大樹上還有個德隆伺機而動,隻要裴遠氣勢稍弱,露出些微破綻,便是他從背後發動雷霆突襲的最佳時機。


    裴遠手掌伸出,閃電抓向了朝他罩下的黑色大氅。


    隻是手指尚未觸及大氅,其上突然冒出一根根細若牛毛,密密麻麻的尖針,若是猝不及防將手印上去,必然紮個滿手窟窿。


    要是每一枚細針上都喂了毒……


    裴遠這一抓迅疾如電,眼看已經收攝不住,掌心中驀地勁氣噴湧而出,化成一股急旋的力道,侵襲到大氅上時,更是帶動得大氅也是飛速旋轉起來。


    本來輕柔綿軟的羽衣,刹那間繃得筆直,好似一麵飛速旋轉的盾牌,迎向襲來的刀劍拳腳。


    嘭!


    勁氣轟鳴之中,大氅立時破碎開來,漫天黑羽飄飛。


    裴遠身形倒轉,長袖之中,兩口短劍吐出,交叉飛舞,宛似一道道電芒閃過,隻聽勁氣碰撞,兵刃交擊聲急促響起,已然接下了來自身後,左右的攻擊!


    不待對方再次蓄勢,裴遠手中短劍飛舞,殺入一眾執事人之中,身法如清光閃電,飛騰變化,縱橫來去,每一次劍光閃動,都奇妙無比的擊中眾人勢弱處,令陣勢無法再次結成。


    十多名執事人就感覺好似他們才是人少的地方,被對方一人包圍,隻是他們並未心浮氣躁,反而心頭冷笑。


    如此淩厲迅猛的攻擊,真力消耗何其之快?


    他們可不相信對方能將這種程度的攻勢長久維持下去。


    德隆站立於樹幹上,目光一瞬不瞬,鎖定戰局,周身真氣運轉到了極致,隨時都能爆發出最強一擊。


    見著場中戰況,嘴角亦是微微翹起。


    先前一番交手,他已知那王永年的難纏程度,堪稱與他同級別的高手。


    他若是冒然下場,必然成為王永年的重點打擊目標,最後即便將其殺死,對方垂死反擊之下,或許他也得付出一些代價。


    德隆位高權重,又非逼不得已的情況,自然不願意輕易與對方搏命。


    讓這些執事人與王永年廝殺,消耗對方氣力正好,反正都是夏民,死了再招收一批而已。


    片刻之後。


    當!當當!


    場中金鐵交擊,電光弧火接連綻放,裴遠以兩口短劍封殺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似乎正如眾人所料般,氣力已開始衰減,短劍飛騰之際,稍微有了一些遲滯。


    這一點凝滯,立時被經驗豐富的執事人抓住,一人裹挾著狂風突進,拳風震蕩,砸向裴遠腦袋,另有兩人一刀一劍劃破長空,劈向了飛舞的短劍。


    裴遠扭身閃避,避開凶猛的拳頭,兩口短劍卻被劈中,手腕微微一振,立即脫手飛出,將跌未落之際,他兩手化掌,推出一股勁氣。


    嗖!嗖!


    兩口短劍被勁氣一催,好似出膛炮彈般攢射出去,但是一眾執事人皆是神色不凡,又早有防備,空氣中隻發出兩道尖銳厲嘯,他們已避開了短劍。


    “哧”的一聲,一口短劍紮穿了一顆雙人合抱的大樹樹身,餘勢未絕,又飛射了數丈,穿入泥土之中。


    另一隻短劍則炸開一串火花,洞穿了一方巨大青石。


    眼見對方失了兵刃,眾執事人難掩大喜,紛紛鼓蕩體內真氣,化成爆發性的力道,颶風般朝著裴遠圍殺上去。


    樹幹上的德隆卻是一皺眉,覺得這王永年露出敗象未免太快了些,他目光掃視,忽然就有些微白芒映入眼中,頓時心頭一跳,大喝道:“不好……。”


    隻是德隆提醒還是晚了,話未出口,場中裴遠長笑一聲,雙手箕張,五指輕輕撚動,似乎空氣中有一條條無形琴弦,任他演奏。


    而來勢最快的兩名執事人連一聲慘嚎都未發出,身體突然四分五裂,好似被某種利器以極快速度切割,切口平滑如鏡。


    臂膀,軀體,腦袋“噗噗”墜地時,兩隻腳仍然在朝前狂奔。


    未等對方作出反應,裴遠身形急掠而出,雙手五指驀地收緊,就見到那兩口原本射出去的短劍以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如同話本小說中的飛劍,淩空肆意飛舞,閃電般又自兩人背心沒入,穿胸而出。


    裴遠五指輕輕牽扯,這兩人身軀也是同時撕裂開來。


    剩下的執事人或許還沒看清,德隆卻是眼眸睜大,咬牙道:“火蠶絲!”


    他這才瞧見在那兩口短劍上都分別係著一條近乎透明的絲線,先前戰況劇烈,場中勁氣宣泄如洪,枯枝敗葉,砂礫泥塵飛卷,以至於連他一時不察,都未曾事先發現。


    哢嚓!


    樹幹碎裂,碎片紛飛時,德隆再也無法按捺,自樹上俯衝而下,宛如鷹隼狩獵家禽,雙眸冰寒,拳頭收攝於胸膛,飽含真意與狂怒的一拳眨眼間就要揮出。


    裴遠雙手一轉,短劍在火蠶絲操控下,殺死兩名執事人後,淩空一折,耀目的白光閃現,化作兩道破空白虹,截殺向來襲的德隆。


    同時裴遠十指輕輕一抖,纏繞在指間的火蠶絲就一根根脫落,他則是身形飛縱,厲電般突進至又一名執事人麵前,翻掌拍下。


    洶湧沸騰的力道被壓縮為一掌,這名執事人在掌力籠罩之下,好似陷入泥沼之中的普通人,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瞧著那一掌按下,落在他的頭顱上。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原來這人剛才麵對他們時,並未展現全部的修為。


    下一刻。


    腦漿崩裂,血花飛濺。


    裴遠則是一抽身,趨近另一人身邊。


    這人正是丁九,他怎麽也沒想到本來大好局麵,呼吸之間就已扭轉,強烈的危機感襲來,眼角餘光隻瞟見側方一拳隔空擊來。


    其速之快,當真是如同雷霆霹靂,讓他難以反應過來,好在他胸前一條斑斕小蛇已然一躍而起,“噝噝”吐著蛇信,張開獠牙咬向了那隻拳頭。


    “小術而已。”


    裴遠神色不變,拳頭鬆開,化為一爪,直直落在斑斕小蛇蛇頭上,爪勁肆虐之下,蛇頭立被擊成粉碎。


    斑斕小蛇一死,丁九臉色慘然,瞬息間血色盡褪,喉嚨裏發出一道不似人聲的咆哮,口中噴出綠色血液,仰頭栽倒。


    “你蒙誰呢?”


    裴遠哂笑一聲,屈指一彈。


    咻!


    一縷指風如刃,撕裂空氣,猛地貫穿丁九眉心,後者原本閉上的雙目陡然大睜,露出強烈的不甘,恐懼等神色。


    短短兩三個呼吸間,六位執事人身死。


    另一邊德隆揮拳擊飛兩口短劍,又以掌力蕩開眼前的火蠶絲,瞧見自己手下一個個身死,眼中殺機更盛,嘶吼一聲,裹挾著一道狂風撲殺而至。


    裴遠棄了殘餘的執事人,再次與德隆交戰在一起,拳力掌風碰撞的一刹那,方圓十丈之內已是狂飆急卷,沸騰的勁氣朝著四麵八方宣泄。


    泥土砂礫翻卷如龍,拋飛上了數丈高的天空,好似化成了一道道土牆。


    殘餘的執事人們驚魂未定,隻能瞧見兩道身影在漫天泥沙中閃電交手,一個個相顧駭然。


    德隆的實力,他們都很清楚,武道宗師級別的頂尖高手。


    但是這王永年……此人的檔案他們熟記於心,一個一年多年還是混子的人,短短光景,究竟有什麽樣的‘奇遇’才能達到這等境界?


    武道宗師級別的交戰,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插手的了。


    起碼內壯境界的武人沒有資格插足進去。


    第三品開脈武人倒是可以添一把力。


    原本這群執事人中就有兩名開脈武人,但裴遠方才所殺六人中已除去一位,剩下一位這時候也被裴遠砍瓜切菜的手段駭住了,此刻臉色陰晴不定,想要出手,心中畏懼頓生。


    德隆越打越是心驚,雙拳之上縈繞著道道赤金氣流,每一拳揮出,都似乎有灼灼光華升騰,這是他畢生苦修的赤焰神拳。


    可即使用出了這壓箱底的絕技,依舊無法奠定勝局,反而每一拳攻出,都好似落入對方圈套之中,對方似乎對他的拳勢了如指掌,一層層布下陷阱,引誘他落入無止盡的深淵。


    裴遠眸光平靜,以‘照影訣’洞悉德隆武學招法,處處料敵機先,每一步都獲取一絲的優勢,積少成多,自然而然就能讓勝局向他不斷傾斜。


    原身的三元歸真功其實立意不算低,隻是無法順應時代,為新法所淘汰。


    但放在此方世界,依舊稱得上一句‘奇功絕技’。


    嘭!


    再一次拳掌碰撞,德隆身軀晃了晃,裴遠驀地一聲長嘯,施展出了‘萬仞訣’,雙手揮動,驟然之間就有一道道銳如箭矢的勁氣噴薄而出,不知是幾十幾百道,僅在方圓丈尋之內攢射出去,籠罩住了德隆周身上下。


    嗤嗤嗤!


    德隆渾身衣衫碎裂,一道道碩大的傷口撕裂開來,血花濺射,臉上更是一陣劇痛,一隻眼睛直接被氣勁絞碎。


    他吃痛的叫了一聲,心知再這樣下去,非但無法擒殺逆賊,反而可能將自身交待在這裏,頓時抽身暴退,同時口中大喝,朝殘餘的幾個執事人下令道:“你們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出手,拿下此賊!”


    自己則反身撤退,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山林外射去。


    裴遠伸手一抓,地上的火蠶絲快速收攝而回,一圈圈纏繞在了他的手臂上,黑白短劍也是一並收回的時候,當空一絞,旁邊一顆粗大的樹木就斷裂下來,緊跟著被裴遠一掌推動,“轟隆隆”翻滾著壓向了幾名執事人。


    也不管戰果如何,他身形飛掠,朝著德隆追殺上去。


    德隆穿出叢林,臉色難堪之極,原本信心滿滿而來,從未想到結果會是落荒而逃。


    心中大恨的同時,也難免為自己開脫。


    “朝廷實在太小覷這王逆了,此賊已經成了禍害啦!我必須活著回去,將消息上報,不然任憑這賊子潛藏壯大,還不知將來會鬧出多大亂子!”


    德隆剛想到這裏,身後風聲呼嘯,他略微回頭,就瞧見裴遠已急速追趕上來。


    德隆渾身一抖,連忙將一切雜念排除,朝著府城方向全力奔行。


    二人都稱得上武道宗師級別的高手,隨便一步跨出就能超邁十丈,全力奔跑之下速度真是如同追風逐電,從這郊外到長陽府城本有一百多裏地,可兩人飛縱奔逃之間,竟是隻用了約莫一刻鍾工夫就已抵達了。


    兩位宗師武者的追殺與逃跑,自也在沿途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有不少撞見此幕的武人紛紛探望,各個神色驚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德隆眼見府城就在眼前,心中大喜,發聲狂吼道:“我乃粘杆處粘杆侍衛,府城上下聽令,立即召集兵馬悍勇,擊殺我身後逆賊!”


    “江湖人士若能助本官除賊,本官必上奏朝廷,高官厚祿,不吝封賞!”


    這一聲嘶吼匯聚著真氣發出,頓時轟隆雷動,震得城牆上下兵卒以及諸多入城百姓商旅側目,聲音更是遙遙蕩開,回蕩在府城上空。


    隻是經過這一百多裏的追殺,德隆本就與裴遠距離拉近到了不足三十丈,隨著他這一句飽含真勁的話語吼出,體內氣息卻是一泄,速度難免放緩了一些。


    就這麽一緩,裴遠已經迫近到了十丈之內,一記劈空掌力轟出。


    德隆剛剛側身閃過,隻聽“嗖”的一聲尖銳的嘯音響起,一道白光如同長虹貫日,猛地從他背後刺入,德隆胸口一涼,抬頭看去,隻見一口短劍將他整個人貫穿。


    殘存的力量依舊巨大,帶著他朝前飛掠,劃破十數丈空間,直直撞在了城牆高處,短劍“噗”的刺入牆壁內,好似晾曬衣服般將他懸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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