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了!


    裴遠抓拿著曹正雄,一路飛掠出了海瀾城,腳步不停,奔行如風。


    臉上不無惋惜。


    終究還是他太善良了,正義心充滿心靈,光明的眼睛見不得邪惡,一時激憤之下就弄死了那對叔侄……


    早知道就晚點出手了。


    這還沒開席呢!


    他都好幾天滴米未進了,雖然不覺得餓,可這是百歲壽宴啊!


    他前世都沒吃過一次,白白浪費了一次漲見識的機會。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裴遠又看了一眼被他一隻手拎著的曹正雄。


    就裴遠目測,曹正雄身高起碼二米二,無論身量體型都遠在他之上,加之身為一品高手,肉殼凝實,近乎非人之軀,重量少說也有五六百斤。


    被裴遠抓小雞崽般提在手中,這場麵怎麽看都有些滑稽。


    曹正雄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他隻是被封鎖了周身要穴,意識仍處於清醒狀態。


    自身處境讓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恥辱,胸中一團怒火洶洶,幾乎要把他整個人引爆。


    如果可以的話,曹正雄真恨不得跟這小子同歸於盡。


    可惜他做不到。


    他竭力鼓蕩氣機,想要掙脫束縛,可每當此時,對方掌心中就有一股力量湧動,截斷了他的反抗。


    裴遠忽然笑了一聲。


    聲音不是很大,卻讓曹正雄感覺尤為刺耳,那笑聲中似乎透著莫名的譏諷之意。


    “小子,你笑什麽?”曹正雄怒聲道。


    “我笑前輩活了一百年的人了,卻還是如此天真幼稚,你既已落到我手中,還想著能夠脫身嗎?”


    曹正雄哼了一聲,神色陰沉。


    他當然能夠想到自己的結局,要說不甘自是有的,畏懼還不至於。


    裴遠話鋒一轉,又道:“先前路過一座小鎮,前輩見了有何感想?”


    “什麽小鎮?小子,你說話何必繞什麽圈子?”


    “也對,前輩高高在上,從來都是站在天上,何曾瞧過泥濘裏爬的人,那我們現在就去見一見。”


    裴遠語氣飄忽,身法更是不可捉摸,帶著曹正雄踏風而行。


    即使道路上有行人瞧見了,也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條怪異的影子,旋即飛快閃過,駭得他們隻以為撞上了鬼魂。


    不一會兒,一座村鎮出現在前方,裴遠拎著曹正雄落足至鎮口大樹上,朝下探望。


    但見破破爛爛的低矮房屋,泥牆瓦房都少見,大多數僅以茅草搭成,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彌散。


    村裏人都頗為瘦弱,黝黑如枯朽的樹皮,大人們神情麻木,似乎在勞作,又似乎什麽都沒做,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一些小孩也是麵黃肌瘦,衣不蔽體,裸露的肚皮卻呈現出一種怪異的凸起。


    “前輩現在可看見了?”


    裴遠淡淡道。


    據他這段時日的觀察,這一府之地物產還算豐富,無論如何混上一口飯吃還是可以的,許多村鎮住民如此淒慘,純粹是海瀾劍派搜刮太狠了。


    海瀾城的繁華喧囂,皆是建立在這些人的血肉屍骸上。


    “看見了又如何?”


    曹正雄冷笑:“這個世道本就是強者為尊,弱肉強食,人以牛羊豬狗為食,老夫以萬民為食,何錯之有?老夫今日之所以淪落至此,不過是再次變成了弱者而已,你若想看到老夫做出羞愧痛哭的惡心模樣,那就打錯主意了!”


    裴遠目光垂落,與曹正雄森寒的目光對視,沉默片刻,在後者愕然的眼神中,裴遠忽然咧了咧嘴,笑了。


    “前輩這麽說,我就放心多了,接下來無論我做什麽,都可心安理得。”


    那一抹淡笑迅速在裴遠臉上擴大,笑得極為燦爛,卻讓曹正雄神色一緊。


    “其實,我也不是個多麽富有同情心的人啊!”


    輕聲歎息,隨著風飄走,大樹枝葉搖動,裴遠和曹正雄兩人已然消失不見。


    尋了個隱秘之地,裴遠直接將曹正雄往地上一丟。


    嗤!


    屈指一劃,指間勁氣吞吐不息,宛如一口利刃顯現,挑破了曹正雄的手腕。


    裴遠淩空一引,便有一滴滴赤紅中透著淡淡金輝的鮮血排著隊飛來,懸浮在他麵前。


    對於裴遠而言,曹正雄最大的價值是什麽?


    不是他那一身劍法絕技,而是他的血液。


    換血之境,蛻去凡血,替換聖血!


    能夠近距離,且不加限製的窺探一位一品強者的‘聖血’奧秘,這是古往今來無數武人夢寐以求之事。


    這份機緣比起任何神功秘典都要珍貴。


    畢竟直指一品絕頂的神功寶錄,放眼天下各大勢力,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修煉者更不在少數,可又有幾個人得以晉升換血之境?


    一滴血液落到裴遠指間,他感受著那份量,比起尋常人的一滴血,怕是要重了數倍不止。


    裴遠盤膝坐了下來。


    泥丸宮洞開,神意彌散,籠罩著那一滴滴泛著金輝的血液。


    就在裴遠心神沉浸,全心研究著換血之秘的時候,外界早已是掀翻了天。


    曹正雄百歲大壽引來了太多江湖人,這也使得海瀾城一戰的各種情報飛速擴散。


    短短幾天之內,閻羅王‘王永年’再次出手,於海瀾城萬眾矚目之下,一戰擊潰劍聖曹正雄的消息轟傳天下,舉世震動。


    閻羅王的前兩次出手,一次擊殺粘杆侍衛德隆,使得他名聲鵲起。


    第二次力斬朝廷四大宗師,但因消息為大道會宣揚出來,相信的人不多。


    可這次與曹正雄一戰,即便不算那些不通武功之人,光是江湖人也有著數百上千之眾,其中不乏成名多年的高手以及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


    曹正雄這次跌得有多慘,閻羅王飛得就有多高。


    他百年積攢下的名望和威勢,盡皆成了閻羅王的踏腳石。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初出茅廬的青年高手,總喜歡挑戰成名武人的原因。


    這是出名最快的捷徑。


    隻是這樣做的人,絕大多數死得很悲慘,成功者寥寥可數。


    而閻羅王今趟非但成功了,且是一飛衝天,崛起之勢再無人可以阻擋。


    別說阻攔了,這直接就是登頂了。


    損了劍聖曹正雄,卻又有一個比前者更年輕,更為可怕的‘閻羅王’橫空出世。


    無數江湖人震顫不已的時候,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朝廷,心思各不相同,幸災樂禍者卻占大多數。


    鑒於閻羅王的身份,天然就是獠康朝廷的死敵。


    有著這麽一位絕頂高手環伺威脅,朝廷怕不是要寢食難安。


    對於朝廷和閻羅王必然爆發的廝殺,諸多武林人士樂見其成。


    朝廷勢大,便要壓製武林。


    可同樣沒幾個人願意看見一位二十幾歲的絕頂高手,這人要是活著,怕不是要橫壓武林一百年。


    當然,哪怕閻羅王有著一品戰力,也沒人認為他能與朝廷匹敵,但即便是死,臨死之前,也能拉上不少朝廷高手墊背。


    這對許多江湖人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


    大道會總壇。


    由於大道會和白陽教達成合作,遊走在外的三大魁首也被召回。


    此刻五大魁首齊聚一堂。


    “居然擊潰了劍聖曹正雄?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其抓走?”


    一身灰白儒袍,文士模樣的馬茂才深深吸了口氣,麵上難掩驚駭,苦笑道:“若非多方求證,馬某實在是不敢相信……”


    除了蓮生之外,他算是大道會中最先接觸‘王永年’的人。


    雖然是隻聞其名。


    當時隻以為是個滿腔熱血,憤怒獠康壓迫,可以收入大道會的豪傑。


    可是……


    說是豪傑一點沒錯,卻未免強得過頭了。


    這才過了多久,對方已經成為了震撼當世的絕頂人物。


    神態威猛,顧盼之間,仿佛一頭雄鷹的李振海亦是歎息:“曹正雄啊,我等還在紅蓮寺時,可以說聽著此人名頭長大的,雖然不恥其為人,卻不得不承認其武功之高絕,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一世威名盡喪!”


    “這是姓曹的當有的下場。”蔡奇偉是個麵容冷酷的中年人,不苟言笑,隻是淡淡說了一句。


    隨即他將目光投向方大通,蓮生二人,說道:“蔡某對這位炎夏皇族遺脈倒是很有興趣,方兄,胡兄,你們跟他接觸最久,可否詳說?”


    蓮生和尚搖了搖頭:“我等其實對殿下了解也是不多,隻知他癡迷武學,天資縱橫。”


    方大通目光複雜,緊盯著前方虛空,像是沒聽見蔡奇偉說話。


    對於裴遠擊敗曹正雄,也唯有曾和裴遠交手的方大通沒多少意外。


    “或許,我是做錯了……”方大通輕聲呢喃著。


    馬茂才,李振海,蔡奇偉三人皆是不解其意,蓮生拍了拍方大通肩膀,說道:“方兄弟,不要多想了,貧僧細細思量,殿下的確對大道會沒有想法,即使我等請他來做會首,他隻怕也是不願意的。”


    “或許吧!”


    方大通不置可否,目光旋又變得銳利起來。


    “難得我等兄弟齊聚,本該一場痛飲,但是與白陽教合作之事,事關重大,大家一起商量如何去做吧!”


    ……


    呼!呼!


    一盞盞燈火亮起,映亮幽暗殿堂。


    白陽教一眾高層緩步入殿,按地位高下分列,卻都隻是站著。


    這大殿內僅有一張寶座,位於上首殿中心,空空蕩蕩。


    白陽教陰陽二尊,冥主,陽尊一左一右站在寶座下最前方。


    再下是聖女蓮心,接著依次是護教法王,八部神使等等。


    殿中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哪怕呼吸也是若有若無,所有人都耐心等待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


    “少了一個黑水啊!”


    一把清淡的聲音忽然響起,殿上寶座位憑空多了一個人。


    這是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人。


    普通的衣服,普通的身材,甚至連臉都極為普通,除了有些白皙之外,普通到任何人看了一眼,緊接著就再也無法想起他的模樣。


    可殿內一眾讓江湖聞風喪膽的白陽教高手卻是神色恭敬,紛紛拜倒下去。


    “參見聖教主!”


    “免了,這些虛禮就不用了。”白陽教主擺了擺手,慵懶的靠在寶座上,目光環顧眾人,又落到三大法王所在,眉頭微皺。


    鳳瀟瀟出聲道:“教主,朝廷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折了黑水進去,如今我四大法王缺一位,是否需要補上一人?”


    白陽教主眉頭又舒展開,說道:“罷了,一個黑水,無足輕重!”


    “是!教主!”


    鳳瀟瀟又道:“我聖教和大道會的合作……”


    白陽教主打斷道:“這些你們既已談妥,就無須向我細說了。”


    似隨意提起道:“近段時日,江湖震動,出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啊!叫什麽王永年,還有個閻羅王的外號,你們可曾聽說過?”


    聽到這個名字,蓮心稍微有些不自然,畫舫一戰她就被裴遠出手驚住了,這段時日裴遠擊潰曹正雄的消息傳出,更是讓她目瞪口呆。


    一個獨臂老尼已經讓她束手無策,再多一位絕頂,蓮心徹底放棄林黛玉身上那道靈機了。


    這般想著,蓮心踏前一步,說道:“教主,屬下與那人倒是有些過節……”


    “哦!說來聽聽。”白陽教主語氣平淡。


    蓮心咬了咬牙,將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來,連她覬覦林黛玉身上靈機的事兒也說了。


    “一道靈機,無怪乎你會動心思了。”白陽教主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似乎這種奇珍也無法讓他動心。


    殿內一眾人卻是嘩然色變,尤其是鳳瀟瀟緊盯著蓮心,暗道一聲怪不得。


    “隻是,按你所說,這王永年太古怪了!”白陽教主稍微正了正身體,目光閃動:“要麽是他一直深藏不露,若非如此,那他的修為進境未免快得不可思議了。”


    蓮心沉思道:“我有八成把握,首次與他交手時,他修為確實與我相若。”


    此話一出,除了白陽教主麵色不變,冥主,陽尊戴著黃金麵具,瞧不清表情外,餘眾皆是麵露難以置信之色。


    閻羅王乃是近段時日,江湖風頭最盛之人,白陽教豈能不知?


    蓮心固然是洗髓宗師級高手,修為高絕,可相距一品也有著不短差距,那王永年短短時日非但邁過一品門檻,甚至戰勝了曹正雄這位深不可測的老牌一品,誰聽了都要動容。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白陽教主指尖輕點桌麵,發出“篤篤”敲擊聲,眼睛微微眯起。


    “教主,需要對他出手嗎?此人身上必有大秘密。”


    蓮心問道。


    “誰能沒有秘密呢?”白陽教主笑了笑,緩緩道:“但我等眼下大敵仍是那尊怪物,此人愈強,反而愈是能成為助力,何必急著去動他?”


    “離中元節不遠了,妖魔鬼怪也都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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