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不說以前那些陳年舊事了,現在是新時代了。”村支書也很會做人,馬上發現這句話會刺傷我們。


    便馬上改口,想盡辦法的打圓場。


    清琁卻不是好惹的善茬,低頭搖晃著茶杯,“我這個人可不是好惹的滴,要麽給我嗦人話,要麽就給我滾遠點。”


    “清琁,你怎麽這麽說話。”村長整個人都僵硬了,其他村官更是不敢插話。


    村支書嚇都嚇死了,道:“我……我……這個人不會說話,你……你不要生氣嘛,降頭公不在了,你要是不幫忙,這件事……”


    “生辰八字。”清琁道。


    他忽然說出這句話,把大家都說愣了。


    清琁等了一會兒,才道:“把他們的生辰八字給我。”


    “帶來了,給你。”村長率先反應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了兩隻繡鳳凰的黑色的錦囊。


    這裏崇尚的就是黑色,也沒有什麽不吉利的意思。


    裏麵放著的寫生辰八字的字條倒是紅底的,看著十分的喜氣。


    清琁看完之後,問道:“女方叫什麽?”


    “陳鶯燕。”村長道。


    清琁笑了出來,“這個名字倒是有趣,她爹是怎麽想的,給她起這樣的名字。”


    “我就說了嘛,這個名字有股風塵氣,不過人家女娃兒倒是很端莊。”村支書插了一句嘴,不過他對剛才的事心有餘悸。


    害怕自己說錯了話,忍不住捂上了嘴。


    村長似乎知道其中的隱情,往自己嘴裏塞了一根煙,道:“這女娃兒出生時候就白淨,她爹本來想給她起名叫鳳凰的。”


    “鳳凰這個名字好啊,咋個改名字了呢?”村支書問道。


    清琁道:“命格太賤的人起那麽雍容的名字,想要活下去,可不容易。”


    “是啊後來風水先生一算,說她沒有富貴命,用賤名來的好。”村長道。


    村支書吸了一口軟中華,把煙熄滅之後,一臉不解的道:“你說奇不奇怪?用不了鳳凰就用喜鵲嘛,用啥子鶯燕,說的好像是那個地方的女娃兒。”


    “聽說當時算命先生說就是故意要讓她的名字更低賤,平常人又聽不出來,就起了這個名字,聽著確實像窯子裏的女子。”村長說起這個,臉上表情不免惋惜。


    清琁的手指在桌上劃來劃去,像是在計算,“起這麽名字,這女子……日後未必能掙得福分,還真是自欺欺人。”


    “你在算他們的生辰嗎?”村長好奇道。


    清琁道:“村裏要是死的是別個,不會有台的忌諱,但是降頭公是我們劉家村的頂梁柱,倒了以後再有婚嫁之事,確實會犯忌諱。”


    “你肯定有辦法解決的是不是?”村長看清琁的表情充滿了期待。


    清琁沒有回答他,又問了一句,“哪天結婚?”


    “後天。”村長道。


    清琁的手指繼續在桌上虛畫著,算完了才道:“娶親的時候帶上兩口棺材,從白村抬到劉家村,這樣一來就不會犯了降頭公剛去世的忌諱。”


    “大喜的日子抬棺材?那不會更不吉利嗎?”村長驚的嘴裏的煙都掉在了地上。


    清琁道:“你懂個啥子,這叫婚喪同行,用來混淆視聽的。”


    “那棺材裏要放死人嗎?啊?還是就是弄個假的,做個樣子呢。”村長有時候腦子會短路,但是畢竟是一村之長,一問就問到了點子上。


    清琁的手指在桌上輕輕的彈了幾下,道:“隻要一個棺材放死人就好了。”


    “可是上哪去找死人,白村自從他們村兒的柳仙走了以後,就不敢做白事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死人吧。”村長壓低了聲音說道。


    食堂裏還有幾個實習的大學生,聽到這些農村的婚喪嫁娶習俗。


    本來是感興趣的,聽到這裏臉都有點白。


    村長似乎發現有不適合的人在這裏聽,才壓低了聲音說話。


    清琁倒是不管不顧,直言道:“劉呼延不是還沒下葬,就用他的。另外一個棺材弄個紙人就好了,他生前喜歡啥樣的女娃兒,就弄啥樣的。”


    “哎喲,聽說劉呼延口味好重的,在城裏的媳婦是個洋妞。”村長忍不住八卦。


    清琁道:“那就讓人紮個洋妞給他。”


    “那劉呼延的屍體跟著來了村子,往後要怎麽處理,直接下葬嗎?”村長問清琁道。


    清琁盤算了一番,感覺不像是在盤算別人的事情,還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我,“丟到水裏水葬吧,順著河水裏進陰府,還能從閻王爺那裏得個一官半職。”


    “水葬以後的死人,死後能當官?”村支書顯然對這些迷信的東西都一竅不通,十分訝異的問道。


    清琁搖頭,“當然不是,得我做法幫他打通關節。”


    聊了這好半天,涼麵終於端上來了。


    旁邊還放了兩碗綠豆湯,我在人前不好意思吃。


    “怎麽不吃?還是想讓老公我喂你?”清琁倒是臉皮夠厚,直接斷了裝涼麵的碗喂我吃。


    我紅著臉吃了一口,眼神死死的瞪著他。


    村長在一旁很識趣的道:“聊了這麽久,都忘了你們還沒吃飯,我已經吃過了。家裏還有些事要布置,就不在這裏多呆了。”


    “我也走了,我家那個哈婆娘我一不在家,就覺得我在外麵有事情,一天天暗搓搓的。”村支書一邊抱怨著自己的婆娘,一邊拿起自己的草帽也走了。


    兩個村官幾乎都說不上話,此刻也隻能說幾句客套話,做鳥獸散了。


    我吃著涼麵,他看著我。


    我被看得不自在了,抬頭看他,他道:“小妞,或許那兩口棺材能救我們一條命呢。”


    “啊?”我愣住了。


    他擦了擦我嘴角的油漬,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明熙的存在也隻是一個緩和劑,我們和蛟藍勢必有決裂的一天。”


    “等他來了,我們就會決裂嗎?”我頓時就沒有了胃口,本來這幾日大吃幹醋。


    想的全都是薇兒的事情,尤其是她說我時間到了。


    弄得我心神不寧的,甚至對清琁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偏偏卻忘了真正的大事,我們本不想和蛟藍有任何的牽扯。


    隻是他搶了我們孩子,那便永遠糾纏不清了。


    清琁摸了摸下巴,道:“應該沒那麽快吧,借機讓他們準備棺材,隻是……留一條有用的後路。”


    “如果橫雨聲是一早出發的,龍聖應該今晚就會到吧。”我喝了一口綠豆湯解暑,味道是不錯,卻因為我有心事差點嗆到。


    咳嗽了幾聲抬頭,才見他一直幽幽的看著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又吃髒了自己的臉?”


    “等龍聖一來,我們就要下河,剛好是周五的晚上。”他突然開口,語調有些沉重。


    我心中是有點想下河知道真相了,又有點排斥,“知道了。”


    排斥的理由很簡單,她說我的時間到了。


    在那一刻,仿佛在我的靈魂中多了一個快速流動的沙漏。


    每一時每一刻,都在消耗著我剩餘的光陰。


    我感覺……我要走了。


    而且仿佛是越接近那條河,這個要離去的日子就更近了。


    這樣的想法和感受,若是換作從前。


    我可以告訴他,眼下我卻不知道用什麽立場同他說。


    下午,我沒有課。


    呆呆的坐在榕樹下,看範禮再給他們上曆史課。


    曾經的三國時期鐵血殺伐征戰,在曆史書裏麵就隻剩下寥寥無幾的平淡文字。


    那些死於戰亂的人,姓名早已銷聲匿跡。


    一世梟雄千古留名,卻好像並沒有得到什麽。


    走過了輪回,他成為一個新的人。


    曾經的那些恢弘霸業,留在了史書上,留在了人們心中……唯獨他自己什麽也不記得,什麽也不再擁有。


    夜色降臨,星月明亮。


    在這個幾乎完全沒有光汙染的農村,天上的星星就像沙粒一樣。


    坐在樹下,有種手可摘星辰的錯覺。


    “在想什麽?目色如此迷惘?”那個清冽的聲音再次入我的耳。


    我不會在聽錯,雖和我的玉靈說話聲一樣。


    可是他的聲音更加溫和,也有一股子疏離的高高在上的氣質。


    我道:“在想輪回之事。”


    “想這麽高深的問題?”他微微一笑,似風吹葉子時的清新爽朗。


    我蹙眉,“這個問題很高深嗎?所有人……死後都要經曆輪回,除非跳出三界六道之外。”


    “你嫁給了帝王,陰間的帝王,很難有機會走入輪回。”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熟悉之間,我對這個世界仿佛有新的體悟。


    一切仿佛盡在掌握,所有微末的細節都呈現在五感之中。


    可是有一種古怪的疏離感,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完全割裂開來了,站在更高一個層級的地方俯瞰蒼生。


    我緩緩道:“可是我在嫁給帝王之前,我又是誰,輪回中曾經……是不是也愛過別人。”


    “這個問題可就難倒我了,不過,帝王一般有潔癖。任何曾經被染指過的靈魂,都不會產生興趣,你看似平凡普通,其實很是特別。”他用手中的一隻玉片撩起了我的下巴,俊美無雙的臉孔對著我,“平凡人……輪回中卻沒人染指過,怎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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