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毀的校舍中,校長室幸免於難。這是因為隻有那個空間仗著特權,有著足以比美核子避難所的耐久力。先不論是非,以校長室的金銀財寶為資金,學園重建了。因為學園的設備本來就單純到了極點,因此那個長方體校舍轉眼間就重新蓋好了。可怕的是,竟然花不到一個月。


    然後,現在我正用從校長室a來的辦公桌和萬寶龍鋼筆,埋首於文藝社團活動。


    話說那群流氓正在背後放著偶像的歌狂舞,真是吵死人了。明明已經正式安排文藝社社辦以外的教室給權田原組使用了,他們卻因為仰慕我而聚集在這裏,然後在背後跳起舞來。


    如今所有太保都聽從權田原凜子,毒蝮學園完全變了。教師不再一味懼怕學生,一般學生也能安全上課。學園學生的智能水準也因此提升了……我很想相信真的提升了,雖然一看到背後那群吵鬧的家夥就感到灰心喪誌。


    現在組長小凜的立場幾乎等於學生會會長,雖然稱呼當然依舊是‘權姐’。


    “一個女孩子居然取權這種綽號,我真的覺得有問題……”


    不時向我這麽抱怨的她有一點可愛。


    地獄校長不再幹涉權田原組任何活動。之前他似乎就被親生兒子和番長奪走了所有權限。入學典禮致詞時的模樣是虛有其表,實際的模樣是失魂落魄的中年大叔。骨夫和番長自從那件事以後就不再出現在眾人麵前。


    “老師,狀況如何?”


    從背後傳來陌生的聲音,是女生銀鈴般的聲音。


    我從稿紙抬起臉來轉頭一看,流氓已經不見,換成紅豆麵包,嚇了我一跳。那不是原本的紅豆麵包——是紅豆麵包裏麵的人。


    嬌小的少女甩了甩栗色的頭發,注視著我。


    見到意外的訪客,我不知所措。從那時以後,紅豆麵包就不曾在眾人麵前展露“內在”。


    “好久不見……在那之後毒蝮學園變了很多呢!”


    她這麽跟我寒暄起來。


    “四天王都很感謝老師你喔。不僅學園改變,我們也有擺脫心結的感覺。因為我們是最典型的毒蝮學園學生。”


    這麽說完,她向我深深一鞠躬。換作是原本的紅豆麵包的話,我是不會在意,但是被這種女生低頭道謝的話,我就不由得慌張起來。


    “我們能夠改變學園是靠大家的力量。而且我看到地獄校舍機器人出現時,本來已經半放棄了。多虧那時候紅豆麵包出麵呼籲大家不可以放棄。”


    聽了我的話,紅豆麵包卻柔和地微笑著。那個微笑知性而從容。


    “可是帶來契機的人是你……就像讓?雅克?盧梭著作的哲學書成為法國大革命的契機那樣。”


    ……你真的是毒蝮學園的學生嗎?


    總覺得這個人一脫掉人偶裝以後,不僅口氣,就連知性都變了……


    “話說盧梭是極度被虐待狂,同時也是熱愛在女性麵前露出屁股的暴露狂。”


    “那與我無關!”


    這種絕對不想知道的冷知識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了,你乖乖露屁股就對了。”


    “你突然要求什麽啊!?”


    ……換個話題吧!被美女吃豆腐太難受了。


    “話說四天王現在怎樣?”


    “一朗?桑田?古力克森成為街頭藝人,神風流一展開流浪之旅尋求新愛了。”


    “……那些家夥真自由啊!”


    得提醒他們一定要來上學才行。


    “阿菊在權田原組的各位力捧下,立誌出道成為偶像。”


    “……那不是在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我說真的。”


    流氓在攤販跟賭場等“事業”之外,另外展開了〈偶像誕生計劃〉。


    之前默默無聞的偶像,天海千早(通稱小千)最近變得大紅人紫,流氓失去了‘我們的小千’,繼而從這樣複雜的粉絲心理產生了爆發性的轉換,決定自行打造偶像。


    在我這種外行人看來,流氓沉迷於偶像這件事顯得非常不自然,但倘若從流氓的曆史加以剖析的話,絕對不是一件不自然的事。


    偶像的起源要追溯到旅行藝人,而提供旅行藝人演出舞台的就是流氓。據說戰後的偶像文化背後總是少不了流氓,而權田原組也依樣效法。


    流氓起初想活用小凜的美貌,推出‘流氓偶像權田原凜子’,但遭到本人頑強抵抗,後來更發現她是無可救藥的音癡,結果計劃挫敗。別忘了她是我一個人的偶像,活該!


    現在,第二計劃‘溜溜球偶像切原菊枝’開始進行……我覺得這也太異想天開了。


    “不過,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也稱得上是‘溜溜球專家’吧!”


    紅豆麵包感慨地說了。有道理,或許的確如此。


    “紅豆麵包現在在做什麽?”


    “是啊,做什麽好呢——回研究所好了。”


    “嗄?”研究所?


    “抱歉,一直沒自我介紹,我的本名不是紅昱麵包,我叫※江崎玲緒奈。你有沒有聽說過iq314學生之類的傳聞?”(譯注:音同日本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江崎玲於奈。)


    “噯?”沒聽過。


    iq314,聽起來好像圓周率……


    “應地獄校長邀聘,本小姐造了那架地獄校舍機器人。我當初會接受邀請,是因為我對太保的生態感興趣。不過,當一下子就完成機器人的我開始觀察太保以後,為了更深入理解他們,就自行發明了紅豆麵包裝,沒想到在我穿上外裝扮演太保時,身心竟然徹底變成太保,不小心迷失了自我。紅豆麵包裝壞掉那時候,我才想起自己的事。想到自己怎麽那麽專心和單純就想笑呢,嗬嗬嗬。”


    她發出了優雅的笑聲,但我的理解一點也跟不上她。


    “……呃,這麽說來,你造的機器人被我們打壞了呢。對不起。”


    仔細想想,根本沒有必要打壞嘛!


    “沒關係,二號機已經完成了。”


    聽到這句話,我總覺得毛毛的,看向腳下的地板。難道說……


    “這次搭載了金剛飛拳。按下按鈕以後,相當於手腕的一年四班乘著火箭飛出去的模樣應該會相當帥氣才對。”


    她的雙眼稍顯得意地閃閃發亮。“不過,這其實也沒什麽啦!”


    “喂,一年四班是我們班欸!”


    被當成免洗道具了嗎?


    “……那麽,既然二號機也做好了,接下來該做什麽呢……”


    她不把我當一回事地歪著頭。這個人思考節奏快,我行我素。“不過,與其回研究所……騎著機車橫衝直撞也相當痛快呢!是不是幹脆放下研究,去箱根好了。”


    “箱根?”


    “對呀,因為我同時也是*山道傳說。啊,愛車現在就乖乖地停放在停車場喔!不過我已經不在走廊上騎車了,因為挨罵了呀!”(譯注:借指電玩‘kaidoの伝說’,而箱根為其中的場景之一。)


    紅豆麵包.玲緒奈同學促狹地笑了。我已經搞不懂了。


    “今天我是來向你道謝的,以真麵目好好向你道謝。謝謝你改變了我——不對,是改變了我們,改變了毒蝮學園。雖然我與其說是改變,應該說是恢複原狀比較正確,不過總覺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樣。重生的感覺真的很舒暢。謝謝你正眼看待我們太保……那麽,保重了。”


    她再次深深一鞠躬以後,就靜靜地離開了文藝社社辦。


    ……這個人就各方麵來說實在不可思議,不過我還是不要想太多好了。


    無論她的真實身分到底為何,她——紅豆麵包都是第一個回應我呼籲的人。證據就是這所學園的


    學生都沒忘記當時就是她高喊希望、帶給大家勇氣的。


    我會這麽說,是因為學生們悄悄組織了‘紅豆麵包的內在美(通稱豆餡小姐)後援會’。


    不管她是怎樣的人,我對她的感謝之意都不會動搖。


    ……話說因為稀客登場的緣故,不小心停筆了一大段時間。


    我再度麵向稿紙。


    “老師啊——小說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完成?一


    不久以後,這次換女人拉長音耍無賴的講話聲響起。


    鈴音從背後探頭看稿紙,於是我用身體擋住。


    “這還不夠格給別人看啦!”


    “煩惱了那麽久,好不容易動筆開始寫卻這樣喔?不給責任編輯看一下怎麽起頭咧——”鈴音從背後摟住我的肩膀這麽說了。


    就說了距離太近了!我趴在桌上,感覺到她飄逸的黑發滑過臉頰旁邊。


    這家夥也未免太缺乏自己是女生的自覺了吧!


    “我終於找到想寫的主題了。但是要給別人看似乎還欠缺了〈引人入勝的技巧〉。光有想法是不夠的,必須更加努力學習才行。”


    這不是藉口,而是我切身的感覺。雖然我已經跟之前不一樣,不至於寫不出半個字了,但是寫得愈多就發現愈多必須學習的事情。


    想寫的主題——我想起之前在那個擂台上,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全學園時的事情。這次我想要透過小說這個手段,將訊息傳達給眾人。人與人正視彼此、帶給彼此勇氣——我已經了解這種快感了。


    “我還是個提鞋的啦!”


    我這麽說完,她終於從我身上挪開,然後笑了。


    “那我們就來比一比,看是我先獨當一麵,還是老師先獨當一麵囉。”


    鈴音為了將來進入出版社工作,現在正奮發用功準備大學考試。


    要是金榜題名的話,恐怕將會是毒蝮學園史上最傑出的校友吧!


    她說總有一天要成為我真正的責任編輯。不管是大學考試或進入出版社工作都是相當困難的事……但是,她的夢想一定會實現吧!


    為了回應她的夢想——我也必須努力不懈才行。


    真是傷腦筋,臉上不自覺浮現了淺笑。其實我還滿喜歡這家夥的。


    “……不可以妨礙老師太久啊——”


    加油啦——接到鈴音的鼓勵,我繼續埋首寫作。愈寫愈有趣,快樂得不可自拔。


    “寫得還順利嗎?”


    聽到小凜柔柔的聲音,坐在桌前的我轉過頭。是她的話,就算中斷寫作也甘願。


    “馬馬虎虎吧……怎麽了?”


    “嘿嘿嘿……沒有啦,其實沒什麽事。剛好有空……”


    ——從走廊傳來“大姐、權姐——!你在哪裏——!”的聲音。


    小凜喀嚓一聲鎖上門。


    她倚著門,“呼,我活著就是為了在這間房間喘口氣。”這麽歎氣道。


    “……你好像滿辛苦的。”


    “就是說啊,就連老師們都他媽的沒事找事地征詢我的意見,真受不了耶。”


    她一邊說著“咿——累死了、累死了”,一邊背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我彎腰坐了下來。


    “不要坐在我身上啦……”


    “我累了嘛。”


    我也沒辦法,就以這個姿勢替她揉揉肩膀或腰部,心想至少幫她消除一點疲勞也好。結果她不知為何發出了引人遐思的聲音,我隻得很紳士地忍住了想要幹脆揉遍她全身上下的欲望。


    雖然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們平常的關係就是這種感覺。她一旦拋棄流氓身分,其實很愛撒嬌。


    要是手下看到了,應該是相當衝擊的畫麵吧!


    “阿真啊,身為流氓的我跟普通的我,你喜歡哪一個?”


    她用臉頰磨蹭著我,這麽問道。


    “兩個都不錯喔!”


    “嗚哇,這個回答真投機。”


    “因為真的是這樣嘛。”


    曾幾何時——我以為當初約好的幸福全沒了,但那其實是誤會,因為她一點也沒變。我們就像從前那樣嬉鬧,互相確認了這點。


    想不到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振動了文藝社社辦的門。


    “敬告權姐!我們知道你人在裏麵!”


    “文藝社已經被包圍了!請迅速拋棄老師投降!”


    拋棄我是什麽意思啊……這個用詞真是烏鴉嘴。


    “好,已經充分療愈了!我走了。”她從我身上跳了下來。


    離去之際,她稍微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會是怎樣的小說?”


    “輕小說,超甜蜜的戀愛故事。”


    “真的假的?真不愧是阿真,這麽清楚我的喜好!”


    雖然我不是特別配合小凜的喜好來創作,不過我會喜歡看這類小說完全是受到她的影響,所以這也是必然的吧。


    目送她眉飛色舞地離去之後,我再度麵向稿紙。


    話說事件三天後,她哥哥從植物人狀態蘇醒了過來。雖然這是撼動醫學界的奇跡,不過經過這麽多波折之後,我很奇妙地認為“這種事或許也是有可能的”。畢竟這是個校舍會變成機器人的世界,就算偶爾在努力的人身上發生奇跡,應該也不為過吧。


    小凜已經將我介紹給那個哥哥認識(不清楚那是哪種意義的介紹),不過那個格外活蹦亂跳的前植物人——名為權田原泰藏——突然揚言“我不會把妹妹交給你!”並展開了以血洗血的戰鬥。但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而且我不是很願意回想。


    先不管泰藏的事,我對著稿紙想,要是能夠傳遞一些訊息,帶給那些願意努力的人勇氣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是跟大家一起,互相帶給對方勇氣……


    忽然回過神來,發現流氓再度圍繞著我開心起舞。我也和著那個音樂振筆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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