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
當你怎麽樣都無法往前踏出一步時——
你的身邊，有會幫助你、推你一把的人嗎?
還是說，有會從你背後把你一腳踢飛的人呢?
溫柔的叔叔隻有真正地罵過我一次。那是我答應嬸嬸要幫忙大掃除。結果卻沒有遵守諾言跑去河邊釣魚，被發現的時候，叔叔先打到我腫了好幾個包之後，又把我抬起來，架在脖子上說道：
「不遵守約定就不是男人!」
然後，他又繼續說道：
「特別是答應女人的事，就一定要遵守諾言。」
因為把結婚紀念日忘光光，結果一個月隻有煮小魚幹可以吃的叔叔，他講出來的話，一直在我心理回蕩著。
——會選一個人。
我沒打算破壞這個約定，不管這多麽沒有道理，多麽讓我困擾，答應女人的事情就一定要遵守諾言。
所以，我考慮了很多。不隻是那種非現實地、大家一起和睦相處的情形，而是跟誰在一起會最快樂、最幸福……老實說，我曾經在心裏模擬過很多次。
但這種事我從來沒有想過——
——奈奈同學居然會自己退出。
一直到了七月，梅雨季都還沒結束。但每天都很熱，蟬合唱的聲音愈來愈大，再過兩個禮拜，就是令人期待的暑假，在那之前的期末考，算是壓著學生翅膀的唯一重擔。
盡管是這種時期，奈奈同學也沒有來上學。
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她一直不肯離開房間。」
光是這麽說的。他的眼神充滿了狐疑，當然，我什麽也沒說。我沒跟任何人說，但大家都很想知道原因。
「你知道些什麽嗎?」
奈奈同學的導師來問我。說是聯絡不上本人，問弟弟或父母也都隻有得到不太清楚的答案，老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班上同學跟其它班的人則是做出了各式各樣的臆測，其中甚至還出現了奈奈同學被佐佐木拋棄，所以太震撼才沒來上學這種愚蠢的謠言。但這些謠言馬上就消失了。大家都知道，開玩笑跟開玩笑也不能解決的事是有所不同的。
「這次你帶不回來了嗎?」
山田問道。我隻能隨便地以嗯嗯、啊之類的字眼應付過去。是喔。山田隻是很無趣地回了這麽一句話。他那不在意的樣子，至少讓我比較輕鬆。
女性超能力者們什麽也沒問。我想大家都知道跟之前那個事件有關。正因為知道有關，所以大家都沒問。
「如果我可以的話，我隨時都願意幫忙……」
小柊這麽說，希望我把話轉給奈奈同學。
妮娜幾乎每天都跑來我家打電動、看著綜藝節目跟卡通大聲嘻笑，像是要鼓勵我一起笑似的，但我卻笑不出來。
「白癡如果露出認真的表情，那就真的會變成白癡了喔。」
她捏著我的臉頰，逼我勉強地擠出笑容。但這時的妮娜卻沒有在笑。
我跟二葉每天都兩個人一起上學。仔細一看，二葉隨時都在瞪著我。不，她可能沒那個打算，那隻是她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的笨拙表情。雖然我知道，但我也沒主動跟她搭話，我們一直都沒說話。
我很期待的放學後讀書會也取消了。
就在那時候，光來我家找我了。
他一臉嚴肅地跪坐在桌子前麵，挺起纖細的肩膀。我端出來的咖啡他隻喝了一口。
我坐在光的對麵，等待他開口。
漫長的沉默讓房間裏的氣氛變得很凝重，終於，光開口了：
「奈奈說她要轉學。」
「……是喔。」
「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
「奈奈就是在那件事的隔天開始請假的吧?所以一定跟那天的事有關。大家謠傳的話是真的嗎?還是……跟我有關嗎?跟我昏倒——」
「不是。」
「那，到底是為什麽呢?如果你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啊。」
「……」
「就算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阻止奈奈吧。就像之前一樣留住她。」
「很簡單啊，隻要你跟她說你喜歡她，奈奈一定——」
「不是那樣子的。」
「……那是怎樣啊?」
光握緊拳頭。但我還是不能告訴他。奈奈同學到底為什麽事情苦惱，以及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我都不能說。光必須要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知道才行。
因為，這是奈奈同學的答案，也是她所希望的。
但，就像這樣，隻有光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我覺得好狡猾。
「光，我接下來要講的話很奇怪，但希望你不要插話，先聽我說。」
「……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或班上的同學們怎麽想，但奈奈同學並不喜歡我。不是你喜歡二葉那樣的感覺。」
「啊?等一下。」
「不要插嘴，聽我說。」
「啊，嗯……」
「二葉跟妮娜也都不是因為特別喜歡我，卻為了某件事情而來接近我。這是事實，雖然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但這些都是事實。然後我跟她們約好了，而我想要遵守這個約定。因為，她們願意跟這樣的我當朋友。」
「……我完全聽不懂。」
「不懂也沒關係。隻是，說不用遵守約定也可以的人是奈奈同學。她不希望我去留住她。」
「……騙人。」
「我沒騙你。」
「騙人!因為，奈奈是個大騙子。」
光的聲音很尖銳，而我則是盡可能地放低音量。
「我跟奈奈同學雖然都是騙子，但隻有這次是真的。」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奈奈就這樣消失的話，你也無所謂嗎?」
「問題不是這個嘛!」
「就是這個啊!」
光什麽也不知道。我什麽也不說。我們兩個人的爭論，沒有折返點也沒有終點，怎麽走都是並行線，話說回來，這本來就沒有答案吧?
「……對不起，生你的氣好像也很奇怪喔。」
「不會啦，沒關係。」
「……那，接下來換我囉，你可以不要插話聽我說嗎?」
「我知道了。」
光勉強地露出一個擠出來的笑容後，開始說了起來。
「我從以前身體就很虛弱，也沒有什麽力氣，做什麽事都贏不了奈奈。但我從來不覺得懊惱。明明我是男生啊，明明我們就是雙胞胎啊，這些事雖然我也想過，但我總覺得這也沒辦法，所以就放棄了。」
「……」
「但進到了高中後我第一次發現，有一件事是我想要贏過奈奈的，那就是奈奈還沒有得到手的東西。她想要，卻一直得不到手的東西。所以我想要先得到那樣東西。」
「那是什麽啊?」
「不要插嘴啦!」
「繼續說吧。」
「我雖然想要得到，但還是失敗了。我本來就不適合競爭，而且等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比起自己，我更努力地在幫奈奈加油。嗯，不過，看起來奈奈也辦不到的樣子，因為，你一直不肯回頭看她，你的心裏，已經住著木元同學了。」
……嗯嗯?
「等、等一下，停!」
「不是就叫你不要插嘴嗎?」
「不行，絕對不行，這我不能跳過。」
「咦?不是木元同學嗎?」
「不是那個部分。啊，那個部分也是啦。不過，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講了什麽很驚人的話啊?是我聽錯
了嗎?」
「你沒聽錯。」
光臉上擠出來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嚴肅的表情。他雙眼皮的眼睛增添了幾分光芒。
「……喂，幹嘛啊，幹嘛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啊?這是什麽氣氛啊?這種奇妙的緊張感是怎樣?
光清了清喉嚨。
「我喜歡你。」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坐著的姿態往上一跳。這要叫我再做一次的話，我肯定做不來的吧。
「不、不用那麽驚訝吧……對了，你剛剛的動作很厲害耶。」
「當然會驚訝啦!而且是有史以來最驚訝的事情耶!這比在某飯店的蜜月套房裏所發生的事還要更強烈耶!沒搞好的話，我可能會馬上被嚇死耶!指令的數量太多，已經超過我大腦可以承受的包包度了啦!」
「你說的我完全聽不懂啦!什麽?你是指承受的包容度嗎?」
「差不多啦!對了，喂，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家說喜歡，結果是你耶，光……我的初告白?我的初被告白?你倒是給我說啊!」
「我、我也是第一次啊!」
「告白的人跟被告白的人意義不同啦!啊，真是的，對話都變得超奇怪了啦!」
「冷靜點嘛!我又不是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喔，嗯。我試著努力看看。」
我有時半蹲、有時又坐又站，重複幾次之後，超狼狽的我總之先跪坐下來，深呼吸幾口。
「剛剛我也說了，我已經放棄了。因為，我不認為以同為男生的身份，我們能夠有什麽發展。我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談一場普通的戀愛，但一遇到你之後，可能是太興奮了，所以就誤以為……因此，很抱歉喔，第一個告白的人是我。」
「你這麽說……」
「啊，我沒有那個意思……總而言之，很抱歉。」
「……」
這對話的感覺真的是很不協調耶，我終於冷靜下來。
「不用道歉。你又沒有做什麽壞事。」
「啊?」
「不管喜歡上誰，喜歡一個人這件事，絕對不是壞事。嗯嗯，我是還不太瞭解這種感覺啦，所以，倒不如說是我該道歉吧……老實說，我沒有包包度可以接受你的心意……」
講到一半，光笑了出來。
「不、不要笑啦，我知道，我講的話很不適合我。」
「因為，你又說了那個包包度嘛。」
「……可惡，講到一半的感覺都還不錯的說。」
「謝謝你，佐佐木同學。」
光的眼睛閃閃發亮，這樣說真的很奇怪，但如果他是女生的話，不知道會有多漂亮啊。他長得就是這麽漂亮，讓人會有這種想法。
「我很幸福，你這麽跟我說，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這種事不要用那麽認真的表情講啦，很丟臉耶。」
「可是，對奈奈來說還不夠。進了高中的奈奈，每天看起來真的都很開心，說什麽想要轉學，絕對是騙人的。雖然我不知道理由，但，就算是說謊也可以……啊，這樣又回到原點了、」
房間裏剛剛一片混亂的氣氛，又變得更沉重了。我跟光的對話也停止了。
「奈奈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話一說完，光就離開了。我隻能拚命地向他道歉。
我把放在桌上的空馬克杯拿去洗，突然覺得很難過，很懊惱，很無力。
為什麽那麽溫柔、互相替對方著想的姐弟兩人，要這麽痛苦呢?
第二天，光請假了。
我不知道那一整天，自己到底是什麽表情的。想必一定是很嚴肅、很醜的臉吧。整天的課上完後……
「佐佐木同學，你怎麽了?」
我臉上的表情，甚至糟到井上同學都來問候我的程度。但我還是隻能冷冷地回答「嗯，沒事」。井上同學拚命地想著下一句話——
「管，管崎同學不在，就變得很安靜呢。該怎麽說呢，就連身為女生的我，也覺得管崎同學很美呢……啊，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吧……呃呃，就是，請你幫我傳話，說大家都很擔心她。」
「……抱歉，我想，我不會再見到奈奈同學了。」
我走出了教室。之前跟井上同學曾經發生過那種事，還能夠這樣講話，我想應該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了。但我還是自己結束了這場對話。
一出了校舍，就看到二葉靠在校門口。黑色的長發加上耳機，獨特的站姿，讓那個地方顯得變冷了。
我沒講半句話，就從二葉麵前經過。這幾天，我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二葉也沉默地跟在我身後，她本來就是沉默的人，但我並不是故意這樣對她的。我伯自己隻要開口說了一句話，就會忍不住全盤托出。所以我也學她，抿著嘴唇，大步大步地走。
碰!我的背後突然被踹了一腳。跟地上親熱地接了吻的我，馬上站起身，瞪著下手的人。
「幹嘛啦!」
「閉嘴，鼻血眉毛仔上讓人看了很煩耶，你一點都不適合嚴肅的表情啦。」
「會流鼻血還不都是你害的!」
「如果你那麽寂寞的話，現在馬上就去接狸貓回來啊，忸怩眉毛仔。」
她那有如發亮子彈般的眼神，貫穿了我的心髒。
我把累積在心裏的鬱悶，全部丟出來反擊。
「眉毛仔眉毛仔的，囉唆死了!就是因為做不到才忸忸怩怩的啊!」
光跟井上同學對我有何期待，我很清楚。
雖然清楚，但卻什麽事也做不到，所以我對自己很生氣。
「幹嘛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啪!一根線斷了。所以我才不喜歡這樣啊。
「很了不起的人是你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我跟奈奈同學都不是我們自願這麽嚴肅的，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可以聽到大腦裏冒出碰碰碰的聲音，所以我才不想要跟這家夥講話的啊。
「你就是那樣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
「啊?不要講得那麽難懂，把話講清楚。」
碰碰碰碰碰碰……防波堤潰堤了。這家夥總是在破壞我心裏的東西。
「老實說——」
停不下來的我，講出了最差勁的話。
「對你來說這不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嗎?」
心裏麵還有另外一個我在大叫著：不要說了。但現實生活裏的我還是停不下來，接二連三地冒出許多傷人的話。
「奈奈同學不在了的話，得利最多的人就是你啦。你幹嘛要阻止我?可不是隻是選項從四個變成三個那麽簡單而已，消失的是那個奈奈同學唷!是我人生中到目前為止見過最可愛的人，是妖精，是天使，是女神!那個人自己說要消失的喔，你就坦率地高興點吧!」
這些話甚至用差勁都不足以形容了，我真的很希望有真正的子彈能夠一槍把我射死。
但，木元二葉不是那麽善良的家夥，她不是那種會爽快地給我我想要的懲罰的人。
二葉低著頭，盡可能地不讓我看到她的瞼。
「……你這麽想嗎?」
「啊?」
「……你真的覺得，我會那麽想嗎?」
她的語氣不是平常那帶刺的調調，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但我覺得她的聲音在發抖。
「如果，你真的那麽想的話——」
二葉抬起頭。
「——現在就換我消失。」
她的眼眶裏好像含著什麽，說不定並不是我
想太多。那比用所有的暴力來責備我都還要我難過。
然後，我心裏有東西崩潰了。
「……我、我才沒那麽想呢!」
我對著二葉，對著自己，丟臉地大叫著。
「剛、剛剛那是，那個啊，要是我把奈奈同學帶回來的話，我可不想被念，所以先講講看而已。應該是說，確認一下罷了。」
「……確認好了嗎?」
「啊，嗯嗯。」
這時，像是算好似的，我的手機響了。
『我想見你。』
奈奈同學傳來的簡訊隻有這麽一行字。
「我現在就去把她帶回來。」
「……不用每句話都跟我報告。」
二葉的聲音裏夾雜著歎息，我剛剛以為她哭了，也許真的隻是我想太多。
我跑了出去。背上雖然還會痛，但卻像是長了翅膀一樣，我的腳步感到很輕盈。
跑了差不多十公尺左右，我又馬上回頭跑到二葉身邊。
「……幹嘛?」
「剛剛是騙你的，要確認也是騙你的，我隻是遷怒而已，所以，對不起!」
我鞠躬道歉，額頭部碰到膝蓋了。但二葉卻什麽也沒說。
「……你有在聽嗎?」
我抬起頭的瞬間，臉上就被書包直擊。
「趕快去吧，被你道歉真的讓人很火大耶。」
二葉說完，便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我也衝向自己家。打了電話給奈奈同學，約好在那個海邊見麵，然後止住鼻血後，又衝出家門。
奈奈同學比我還要早到，她坐在道路要往沙灘的石梯上。被夕陽餘暉染紅的半長發，隨著海風飄逸。
「奈奈同學，我遲到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坐下。
「真是的，你很慢耶。」
她微笑著，然後，挽著我的手，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感覺真的好久不見喔。」
「是啊。」
「你寂寞嗎?」
「大家都很寂寞唷。」
「我不是問大家，是問你。」
「嗯嗯，是啊。」
「我也是。」
她緊緊地抱住我的手臂，壓靠在我手肘上的胸部隆起，雖然老是被人家說平胸或洗衣板之類的，但卻柔軟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
可是，我的心裏卻一點也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
「怎麽啦?突然這樣。」
「……我一直，沒去上學的這段期間，一直都想著你。雖然我要自己不要去想，但就是沒辦法不想你。」
「啊。」
她眼眶濕潤地抬頭看我。
「我好像無可救藥地喜歡你耶。」
「……」
「與四郎同學呢?」
「……你突然這麽講，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好好地回答我。」
「……」
「如果你說你喜歡我的話——」
「不要再說了。」
「……為什麽?」
「應該是說，住手吧。」
「……」
我看著她的眼睛，看向眼睛的最深處。
「你是光吧?」
他放開我的手，露出恐怖的笑容。那已經不能算是惡魔的臉了。
「很意外地，你不是笨蛋嘛。從哪裏開始發現的呢?」
「有很多地方，不過，重點還是衣服吧。」
我回家的時候，把製服換成了便服，那件沒有圖案的白t恤跟牛仔褲。
「如果是真的奈奈同學，一定會嫌我很俗。」
「是喔，因為我沒辦法連頭腦裏的東西都一起『拷貝』啊。不過，你說我是管崎光的這件事，隻對了一半。」
在同一個地方聽到同樣的話，而且還是一樣的聲音，我覺得有種很重要的東西被玷汙了的感覺。
「那你就把錯的部分告訴我吧，要講得連笨蛋都聽得懂。」
「該怎麽說呢，現在的我並不是我吧。」
「我完全聽不懂。」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全新的我。我感覺到很強大的力量，從我的體內深處湧出來。」
「能力暴走嗎?」
「哈哈，沒錯，講得很好。果然，很意外地，你的頭腦還不錯嘛。」
輕薄的笑聲，這家夥的確不是光。
「如果回到了原來的樣子我便不記得這些事情了。不隻如此，我連自己的能力都沒有發現。就算發現了，自己也沒辦法使用這種能力。我隻是一麵鏡子，反應特定的人的願望。」
「奈奈同學的推理是正確的。」
「這個嘛，嗯嗯，就算是奈奈，也不見得看穿全部。」
「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都不重要了。」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變身成奈奈樣子的光，在我麵前攤開手掌。
「接下來，我要變成你。」
話說完之前，我的身體就浮了起來。浮在石梯上幾公尺的地方。
光右手往海岸的方向一揮。
我的身體就像被線操縱的人偶一樣飛了出去，墜落在沙灘上。
「你、你這家夥……!」
我一起身，石梯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我』。
「腦袋裏的東西我雖然沒辦法拷貝，但卻能拷貝能力。」
我以我的樣子和我的聲音跟我講話，我又開始覺得頭暈了。
「與四郎同學!」
階梯上傳來天使的聲音，喘著氣出現的是，真正的奈奈同學。
奈奈同學看著兩個我，雖然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但最後她還是對階梯上的我說道：
「光，住手吧。」
她的頭腦果然轉得比較快。
身為我的光——啊啊，好麻煩，總之是光對奈奈同學溫柔地微笑。
「為什麽生氣呢?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我又沒拜托你。」
「你明明就想要這樣。」
「……」
奈奈同學咬著嘴唇，光像演講一樣繼續說道：
「我的大腦會送出指令給我，讓我可以依照想要我變身的人的願望去變化。我就像是被寫了程序一樣的機械一樣正確，就像不停搬運食物的螞蟻一樣忠實，實際上，跟你約會時的我，除了那樣之外，什麽也沒做不是嗎?不，是不能做。因為，我就像是沒有自我的機器人一樣。」
雖然從途中我就開始聽不懂，但看來應該是大腦下了很高尚的指令。
「即使是現在，我也很清楚你想要什麽。所以，你亂騙也沒有用。你對佐佐木同學——」
「囉嗦!」
「是啊，在這裏說出來的話，實在是太沒有情趣了。不過有件事我要告訴你，現在的我是有自我意識的，我成長了，我可以用自己的意識讓我行動。」
「光，住手!能力暴走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的。」
經驗者說道。
「沒有那回事。」
光用食指指著我。
「快逃!」
奈奈同學大叫之前，即使是遲鈍的我也發現到了。我的右腳一踹沙灘，但腳卻被絆住跌倒了，幸好如此。
光的指尖冒出火柱般的火焰，跌倒的我，隻有頭發被略微燒焦。
「啊哈哈，真可惜耶。」
光笑著，以我的臉笑著。即使要說客套話，我也說不出那很好看，真讓人有點沮喪。
「光!住手!」
奈奈同學想要壓住光的身體。但
光也對她伸出像槍一樣的指尖。奈奈同學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並不希望這樣。」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這是我自己的意識。」
光的手指靠近奈奈同學的胸部，就這樣按在她的胸部上。雖然看起來是很猥褻的構圖，但實際上當然不是這樣。
「你這個白牛蒡……!」
這次我真的好好地用力一踹沙灘，跟光拉近距離。光的身體一轉身，手槍形狀的手便向著一我，我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兩個我，以食指抵著彼此的額頭。
「不要瞧不起我喔，光。」
「……你打算怎樣?」
「就這樣。」
我——在這一集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
從我指尖冒出來的火焰……沒有那麽大。
碰!隻有像是打火機一樣的小火花，連光的瀏海都燒不焦。
「……這是在幹嘛啊?」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比預想還要糟透了的攻擊，讓光吃了一驚。就在那一瞬間的空檔——
「與四郎同學!快逃!」
奈奈同學抓住我的衣領往階梯上拉。
「啊!」
光放出強大的火焰，燒到了正在跑的我的屁股。
「好燙!」
即使我尖叫，奈奈同學還是毫不留情。
「囉唆!」
「我，我的屁股怎麽了啊?」
「誰知道啊!」
奈奈同學放開口，盡全力地跑。我也拚命地跑，但腳卻不聽使喚。我的頭好暈，頭昏眼花的。
「笨蛋!快點!」
奈奈同學牽起了我的手。
然後我們躲在距離海邊一公裏處、遊艇碼頭旁的便利商店後頭。
沒有光追來的跡象。
總而言之，我先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就被罵了。
「你為什麽不打他啊?剛剛那是個大好機會啊!」
「啊，呃呃，我隻是想說我也可以嘛。」
「哪有可能啊!」
「可是，最近妮娜跟小柊的能力都進化了耶。」
「那種根本不算什麽進化嘛。」
奈奈同學的惡魔臉雖然稍見和緩，但還是惡魔臉。
「妮娜跟老師，大概本來就有那種能力吧。」
「……對不起，可以講得更清楚點嗎?」
「我就說啦!那些人的能力就是那麽強大，隻是她們自己沒辦法控製而已。雖然說是什麽暴走之類的，但其實隻是還不會善用能力罷了。現在的光也是，他用強大的力量拷貝了我們的能力，所以才能夠使用舉起身體的念力或是火柱。」
「也就是說，比如說，小柊可以自由地進出夢境之中之類的囉。」
「如果她上手的話。但是，應該還無法好好控製吧。」
「為什麽?」
「因為力量太強大了。」
……不行，我完全聽不懂。
「那，二葉呢?」
「我不知道。」
「……」
「……那家夥跟我們比起來，當然也要大得多啊。她不是因為聽得到動物的聲音所以戴著耳機嗎?這就是證據。如果她能夠善用能力的話，應該可以關掉那些聽得到的聲音才對。啊，這些都不重要啦!」
「我們?這是指我跟你嗎?」
「除此之外就沒有人了吧。」
「嗯嗯，說得也是。」
奈奈同學看著自己的手。
「我跟與四郎同學的能力很小。不會更好也不會更壞，不會進化也不會成長，現在就是極限。」
我也看著自己的手。
「聽起來有點悲傷耶。」
「力量大還是力量小，哪個比較好還不知道唷。應該說，哪個都一樣吧。」
沒錯。但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有點寂寞。就算都是破爛物，當然也是大一點的破爛物好啊。我是這麽想的啦。
算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探出頭，確認一下周遭的環境，但沒有看到光。
「不能這樣放著光不管。」
「不過，我們贏不了那家夥耶。得聯絡二葉——」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不是逞強，她馬上就會來了啦。」
一邊說著，奈奈同學動了動下巴，吸引著我的視線。
便利商店的屋頂上停著一隻烏鴉，低頭看著我跟奈奈同學。
「……跟蹤偶爾也會派上用場呢。」
「我不會讓它派上用場的。」
「啊?」
「要我請那個小不點幫忙，我死也不要。所以在那之前我就會解決的。」
這很明顯地就是在逞強啊。
「那，該怎麽——」
「安靜一點，我現在正在想。」
奈奈同學咬著手指甲，看得出來她很焦躁。我從來沒看過奈奈同學這麽困擾。這種時候，我的頭腦也不可能幫得上忙，所以隻能沉默地看著奈奈同學的側臉。
她的表情好多喔，天使、惡魔、快要崩潰、漂亮、任性、興奮、傲慢、麻煩、溫柔、愛弟弟……真的讓人摸不透。
假的對象即使胸部靠著我，我也沒反應。但光是看到本人的臉，我的心跳就會加速。
我也看著自己的手，自己的指尖。
「奈奈同學。」
「我不是叫你安靜嗎?」
「……」
「……幹嘛啦?」
「我想要知道更多關於自己的事，還有你的事。」
我想知道，我想要知道更多。在知道了這麽多事情之外，我想要跟這擁有超能力的破爛身體繼續相處下去，說出來雖然有點丟臉，但我覺得自己第一次找到了將來的夢想。
奈奈同學僵住了。眼睛眉毛嘴唇都沒動，隻有臉頰漸漸變紅。
「……這是告白嗎?」
我也僵住了。完全停止了大約兩秒鍾之後——
「不，不，不是啦!我是說超能力的事。」
「我，我知道啦!不過，你剛剛說的話，也可以解釋成告白不是嗎?」
奈奈同學一邊踢著我的腳，一邊滿臉通紅地生氣。
「真是的，什麽跟什麽嘛!都是因為你突然講那麽奇怪的事情啦。而且還那麽認真地說，當然會讓我搞不清楚啊!」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這麽說。」
在踢我的腳突然停了下來。
「第一次這麽說，什麽啊?」
「也不是什麽啦，因為你喜歡第一，所以現在的我可以為你做的第一，就隻有這樣而已……」
「……你是笨蛋啊?」
哼!奈奈同學鼻子冷哼了一聲，背對著我。
「什麽嘛，有第一的話，就表示還有第二第三囉?開什麽玩笑啊!」
「為什麽你要扭曲我的話嘛……」
「那、那你絕對不可以跟別人說唷，絕對不可以。」
「啊。」
「回答得太小聲!」
「是!」
——但，回答的並不是我。
「危險!」
我大叫。一邊大叫一邊撲向奈奈同學。抱住奈奈同學掩護她的我，背上被火燒到。
「嗚哇啊!」
我忍受不住那熱度，放開了奈奈同學。在地麵上打滾好幾圈，摩擦著我的背。
而我——光，正笑著看我。
「一開始我就是瞄準你攻擊的，所以不要裝帥喔。」
「光!差不多了吧!」
奈奈同學站在倒下的我麵前，伸手擋住光。
但光還是在笑，他那賊笑的臉真的好醜，讓我很震撼。
「你該不會想要使用念力吧?那樣做的話，你也不可能會贏我的，馬上就會肚子痛了不是嗎?」
「可惡……」
奈奈同學雖然氣到全身發抖，但卻沒辦法使用能力。
我站起身，站到了奈奈同學麵前。
「奈奈同學，快逃吧。」
「你才快逃哩!」
「我已經不會再逃了。」
奈奈同學要拉我，但我不為所動，我的大腦並沒有下這樣的指令。
光很不高興地皺著眉，我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被叫眉毛仔。
「喂，光。自己這樣講可能有點奇怪，不過我並不是怎樣都無所謂唷。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的外表就長那樣，頭腦又不好，大家對我又有性犯罪者的既定印象。」
「我不是說內心裏還是我自己嗎?隻要內心是我，其它怎樣都無所謂。」
「人隻看外表，有個妖精小姐曾經這麽跟我說。」
「……我已經不想要再為誰而動了，我想要依照自己的想法隨心所。」
「那是奈奈同學的生活模式。還有那個雙重人格的方式也是。老是超白目又認真到讓人覺得很煩，可是會為了別人而動的善良家夥才是光。」
「……哼，居然想要挑撥我。」
「不，我要拜托你。雖然我曾經妄想過很多次，但世界上隻要有一個我就足夠了。不管是我還是你都可以，但，你絕對不要對奈奈同學出手。」
「放心吧，今後我也會跟奈奈好好相處下去的。」
「那就好。啊，我有欠奈奈同學一個人情喔，所以你也要代替我償還。那是幾分鍾就會漲成一倍的超級高利貸，所以我想你可能要還一輩子了，加油吧。」
「我、我不是說叫你不要裝帥了嗎?明明現在就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
「眼前出現一個自己的話，誰都會覺得不舒服的吧。」
光在喘氣，臉色也很難看。雖然外表是我的樣子，但白牛蒡畢竟就是白牛蒡。
「啊，原來如此。」
奈奈同學喃喃說道。
之後，她隨即牽著我的手開始跑。
「等一下!」
光迅速地施展火焰，我的背部又被燒到了。
「你這家夥……!」
我這次真的很想扁光，但奈奈同學卻抓住了我。
「別管了，快逃!」
「你剛剛沒聽到嗎?我很有男子氣概的說我再也不會逃的——」
「閉嘴，快跑!」
「是!」
我們兩個人又跑向海邊，光還沒追上來。
但奈奈同學還是牽著我的手，大概是注意到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這是光的能力造成的影響。不過，我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
奈奈同學一邊跑一邊說明。
「光的能力，一定也會消耗掉『變身對象的能源』。」
「不行，我聽不懂。」
「來這之前，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好。本來以為是被你傳染了感冒，後來才發現那是因為光在那個時候變身成了我。不過，你應該是真的感冒了啦。」
話說回來，我覺得身體不舒服時，就是每次『另外一個我!出現的時候。
「……嗯?那這麽說，莫非球技大賽時?」
「嗯，那一定是光。要不然，你想誰會代替你去引開別人啊?」
答得好。
「也就是說，現在該怎麽做才好呢?」
「隻要繼續逃就好了。逃到光沒力為止。」
「……在那之前，我就會先沒力了啦。」
「靠毅力啦。」
「……我會努力。」
「啊，真懊惱。逃跑就算贏實在是不適合我的個性啊。」
「也不會啦。」
「啊?」
「對不起。啊，我的背後怎麽樣了?」
「t恤破破爛爛的，還有牛仔褲屁股的部分也是。」
「……我果然很俗啊。」
「也不會啦。」
「啊?」
「雖然很俗，不過還挺帥的啊。」
奈奈同學宛如白魚的手指，加強了一點力道。
我們片刻不停地往前跑，跑到了海邊。單趟一公裏，來回兩公裏的全力奔走，要是我平常沒有練習煩惱消化的跑步，途中一定會倒下來的。這心情真複雜耶。
就連運動神經超群的奈奈同學，也不禁跪倒在沙灘上。
喝喝喝，我們喘著氣，調整呼吸，光又追了上來。他的額頭流了很多汗，臉色已經超越蒼白，甚至快要灰如槁木了。因為是自己的臉，所以我的心情超複雜。
「你們……不會再逃了吧……」
光舉起指尖向著我們，我已經沒有體力再跑了。
也就是說，光的體力也到極限了。
所以，結局實在是簡單到讓人吃驚。
光指尖冒出來的火焰，比我施展出來的還小，馬上就消失子。
「咦?」
那就是『我』最後的一句話。光翻白眼昏了過去，倒在沙灘上。
然後，『我』又變回了『光』。
「光……」
奈奈同學跑了過去，抱起了光。光就像是嬰兒一樣，在奈奈同學的懷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奈奈同學的聲音比波浪還小。
「對不起唷。」
要是事情就這麽結束的話，那該有多好。
之後隨即，二葉、妮娜跟小柊都來了。妮娜跟小柊大概已經聽二葉講述了某個程度的情況，但不管是她們還是二葉，看到事情真相時都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就是這樣，不準跟光說喔。」
奈奈同學對著她們三人說道。就像在社辦裏說明光的事情時一樣。妮娜跟小柊也跟當時一樣，說了同樣的話，甚至此當時講話的口氣還要用力。二葉也跟當時一樣。
不，她的表情比當時看起來還要更為難。
「還沒有。」
她露出有話不想講的表情，喃喃說道。
聽到她所說的話，我們才真正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奈奈同學跟光是雙胞胎的事，明明是異卵雙胞胎卻長得很像的事，光從以前就很體弱多病的事，還有光能力的結構、副作用，以及光喜歡的對象，另外還有女性超能力者對自己生下來的孩子的願望……
這些點都由一條線串連了起來，變成了現實。
如果你聰明的話，也許從很早以前就發現到了。
但我們卻一直到現在都沒注意到，因為這種事根本料想不到，我們也不希望事情是這樣子的。
「騙人……」
奈奈同學一隻手捂著嘴巴，另一隻手上抱著的光——
變成了女生。
所有人都圍繞著奈奈同學，不是眼睛的錯覺，也不是看錯了。
她的頭發稍微長了一點，纖細的身體稍微豐滿了一點，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覺得她的臉也有點變圓了，胸部膨脹了起來，有如白雪一般的肌膚十分美麗。
光，是個跟姐姐長得很像的美少女。
「這就是她原來的樣子。」
二葉淡淡說道。
「該不會是因為我希望『如果光是女生的話』，他才……?」
「不，應該是因為力量用完了吧。現在燃料暫時用完了。她一定是在母親
的體內就『變身成男生』的。」
「……這你也早就知道了嗎?」
「怎麽可能。我會知道是……」
二葉沒有繼續講下去，她看了我一眼，我馬上就知道了。她一定是在那次約會時，知道了光喜歡的人是誰吧。
「……光……不要啊……」
奈奈同學撫摸著『妹妹』的臉頰，從臉到脖子，從脖子到鎖骨，有如白魚的手指，慢慢地撫摸著光的身體曲線。
就這樣，光又變回了男生的樣貌。我不知道這是因為我的願望，還是奈奈同學的關係，但光真的是個溫柔的家夥耶。
一滴眼淚，落在奈奈同學的手背上。
至今展現過各種樣貌的天使，第一次真的哭了。
她淚也不擦地抬起頭，一張臉都哭花了。她看著妮娜、我、老師——最後看向二葉，終於忍下住了。
「二葉……這該怎麽辦……」
二葉點點頭，在奈奈同學麵前坐了下來。
她把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奈奈同學的手上。
現在，我們眼前有兩條路。
要告訴光事實，還是不要——
兩條路都是充滿荊棘的險峻之路。
無路可逃，也不能後退。
好了，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麽做呢?
二葉的答案十分痛快，根本超越了讓人吃驚的等級。
「不怎麽辦。」
啊?我們所有人都露出呆住的表情。你也是吧?
「你，你，這樣根本不算是回答吧。」
我代表大家講出了這句話。但二葉卻毫不動搖。
「目前還不用回答也沒關係。隻要思考直到搞懂為止，就算一直煩惱下去也無所謂。那還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所以，現在這樣就好。她又加了一句話。
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全學年最優秀的人所講出來的話。
然而，聽到她的話，我卻不知道為什麽鬆了一口氣。
當不知道答案是什麽的時候，就不要回答。停下來，停在原地，不逃走，但也不前進。不要進到一片黑暗的烏雲裏，不要勉強自己選擇答案。
這實在是個性非常別扭的想法，但，我覺得這樣最好。也許一般的常識跟規則無法認同這樣的決定，但看這種狀況，無法無天的犯罪者也是有可以被原諒的時候。
因為，我們並不普通啊。
你呢?
「哼!」
奈奈同學冷哼了一聲，揮開二葉的手。
「我也是一直都這麽想，不用你這隻狸貓講我也知道。」
她的臉變得像是小惡魔一樣，剛剛那哭得亂七八糟的樣子，像是沒發生過似的。
而且，她那充滿慈愛的眼神也恢複成銳利的悍態。
「逞強什麽啊，愛哭的狸貓。」
「我才沒哭呢。」
「哭也沒關係啊。」
「啥……」
「因為，你的胸部比你弟弟的還要……」
「你，你啊……!」
奈奈同學把她視為寶物抱在懷裏的光丟在沙灘上。
「啊啊，光同學……!」
小柊慌張地想要抱起光，但因為光有點重，所以小柊失敗了。
「喔，又要來比賽了嗎?這次要比什麽?」
狐狸跟狸貓互相對瞪，事情愈來愈麻煩了。
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但，心裏那種悶悶的感覺已經雨過天晴了。
——目前還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說不定，二葉這句話也是在對著我說的。
「這次就以期末考的結果一決勝負吧。賭上與四郎同學!」
「正好，肯定再讓你哭一次。」
「囉唆，你這個**內褲。」
「閉、閉嘴!」
……算了，不可能吧。
之後，小柊說了句「要帶去給認識的醫生看」，就帶著光還有奈奈同學坐上豪華利木津轎車前往醫院了。
「我好喜歡那台車喔。」不知道為什麽，連妮娜也一起去了。
我真的覺得很累，所以回家去。三公尺身後的那張嚴肅臉孔還是一樣跟著我。
我轉身跟她說道：
「剛剛那幾句話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你打桌球的時候贏了啊。」
「……」
「要把我當成獎品這件事就算了吧，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喔。」
二葉的眉毛挑動，嘴唇抿成一線。
大約有十秒鍾的時間，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複雜，最後，她終於開口了。
當你怎麽樣都無法往前踏出一步時——
你的身邊，有會幫助你、推你一把的人嗎?
還是說，有會從你背後把你一腳踢飛的人呢?
溫柔的叔叔隻有真正地罵過我一次。那是我答應嬸嬸要幫忙大掃除。結果卻沒有遵守諾言跑去河邊釣魚，被發現的時候，叔叔先打到我腫了好幾個包之後，又把我抬起來，架在脖子上說道：
「不遵守約定就不是男人!」
然後，他又繼續說道：
「特別是答應女人的事，就一定要遵守諾言。」
因為把結婚紀念日忘光光，結果一個月隻有煮小魚幹可以吃的叔叔，他講出來的話，一直在我心理回蕩著。
——會選一個人。
我沒打算破壞這個約定，不管這多麽沒有道理，多麽讓我困擾，答應女人的事情就一定要遵守諾言。
所以，我考慮了很多。不隻是那種非現實地、大家一起和睦相處的情形，而是跟誰在一起會最快樂、最幸福……老實說，我曾經在心裏模擬過很多次。
但這種事我從來沒有想過——
——奈奈同學居然會自己退出。
一直到了七月，梅雨季都還沒結束。但每天都很熱，蟬合唱的聲音愈來愈大，再過兩個禮拜，就是令人期待的暑假，在那之前的期末考，算是壓著學生翅膀的唯一重擔。
盡管是這種時期，奈奈同學也沒有來上學。
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她一直不肯離開房間。」
光是這麽說的。他的眼神充滿了狐疑，當然，我什麽也沒說。我沒跟任何人說，但大家都很想知道原因。
「你知道些什麽嗎?」
奈奈同學的導師來問我。說是聯絡不上本人，問弟弟或父母也都隻有得到不太清楚的答案，老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班上同學跟其它班的人則是做出了各式各樣的臆測，其中甚至還出現了奈奈同學被佐佐木拋棄，所以太震撼才沒來上學這種愚蠢的謠言。但這些謠言馬上就消失了。大家都知道，開玩笑跟開玩笑也不能解決的事是有所不同的。
「這次你帶不回來了嗎?」
山田問道。我隻能隨便地以嗯嗯、啊之類的字眼應付過去。是喔。山田隻是很無趣地回了這麽一句話。他那不在意的樣子，至少讓我比較輕鬆。
女性超能力者們什麽也沒問。我想大家都知道跟之前那個事件有關。正因為知道有關，所以大家都沒問。
「如果我可以的話，我隨時都願意幫忙……」
小柊這麽說，希望我把話轉給奈奈同學。
妮娜幾乎每天都跑來我家打電動、看著綜藝節目跟卡通大聲嘻笑，像是要鼓勵我一起笑似的，但我卻笑不出來。
「白癡如果露出認真的表情，那就真的會變成白癡了喔。」
她捏著我的臉頰，逼我勉強地擠出笑容。但這時的妮娜卻沒有在笑。
我跟二葉每天都兩個人一起上學。仔細一看，二葉隨時都在瞪著我。不，她可能沒那個打算，那隻是她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的笨拙表情。雖然我知道，但我也沒主動跟她搭話，我們一直都沒說話。
我很期待的放學後讀書會也取消了。
就在那時候，光來我家找我了。
他一臉嚴肅地跪坐在桌子前麵，挺起纖細的肩膀。我端出來的咖啡他隻喝了一口。
我坐在光的對麵，等待他開口。
漫長的沉默讓房間裏的氣氛變得很凝重，終於，光開口了：
「奈奈說她要轉學。」
「……是喔。」
「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
「奈奈就是在那件事的隔天開始請假的吧?所以一定跟那天的事有關。大家謠傳的話是真的嗎?還是……跟我有關嗎?跟我昏倒——」
「不是。」
「那，到底是為什麽呢?如果你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啊。」
「……」
「就算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阻止奈奈吧。就像之前一樣留住她。」
「很簡單啊，隻要你跟她說你喜歡她，奈奈一定——」
「不是那樣子的。」
「……那是怎樣啊?」
光握緊拳頭。但我還是不能告訴他。奈奈同學到底為什麽事情苦惱，以及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我都不能說。光必須要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知道才行。
因為，這是奈奈同學的答案，也是她所希望的。
但，就像這樣，隻有光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我覺得好狡猾。
「光，我接下來要講的話很奇怪，但希望你不要插話，先聽我說。」
「……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或班上的同學們怎麽想，但奈奈同學並不喜歡我。不是你喜歡二葉那樣的感覺。」
「啊?等一下。」
「不要插嘴，聽我說。」
「啊，嗯……」
「二葉跟妮娜也都不是因為特別喜歡我，卻為了某件事情而來接近我。這是事實，雖然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但這些都是事實。然後我跟她們約好了，而我想要遵守這個約定。因為，她們願意跟這樣的我當朋友。」
「……我完全聽不懂。」
「不懂也沒關係。隻是，說不用遵守約定也可以的人是奈奈同學。她不希望我去留住她。」
「……騙人。」
「我沒騙你。」
「騙人!因為，奈奈是個大騙子。」
光的聲音很尖銳，而我則是盡可能地放低音量。
「我跟奈奈同學雖然都是騙子，但隻有這次是真的。」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奈奈就這樣消失的話，你也無所謂嗎?」
「問題不是這個嘛!」
「就是這個啊!」
光什麽也不知道。我什麽也不說。我們兩個人的爭論，沒有折返點也沒有終點，怎麽走都是並行線，話說回來，這本來就沒有答案吧?
「……對不起，生你的氣好像也很奇怪喔。」
「不會啦，沒關係。」
「……那，接下來換我囉，你可以不要插話聽我說嗎?」
「我知道了。」
光勉強地露出一個擠出來的笑容後，開始說了起來。
「我從以前身體就很虛弱，也沒有什麽力氣，做什麽事都贏不了奈奈。但我從來不覺得懊惱。明明我是男生啊，明明我們就是雙胞胎啊，這些事雖然我也想過，但我總覺得這也沒辦法，所以就放棄了。」
「……」
「但進到了高中後我第一次發現，有一件事是我想要贏過奈奈的，那就是奈奈還沒有得到手的東西。她想要，卻一直得不到手的東西。所以我想要先得到那樣東西。」
「那是什麽啊?」
「不要插嘴啦!」
「繼續說吧。」
「我雖然想要得到，但還是失敗了。我本來就不適合競爭，而且等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比起自己，我更努力地在幫奈奈加油。嗯，不過，看起來奈奈也辦不到的樣子，因為，你一直不肯回頭看她，你的心裏，已經住著木元同學了。」
……嗯嗯?
「等、等一下，停!」
「不是就叫你不要插嘴嗎?」
「不行，絕對不行，這我不能跳過。」
「咦?不是木元同學嗎?」
「不是那個部分。啊，那個部分也是啦。不過，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講了什麽很驚人的話啊?是我聽錯
了嗎?」
「你沒聽錯。」
光臉上擠出來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嚴肅的表情。他雙眼皮的眼睛增添了幾分光芒。
「……喂，幹嘛啊，幹嘛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啊?這是什麽氣氛啊?這種奇妙的緊張感是怎樣?
光清了清喉嚨。
「我喜歡你。」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坐著的姿態往上一跳。這要叫我再做一次的話，我肯定做不來的吧。
「不、不用那麽驚訝吧……對了，你剛剛的動作很厲害耶。」
「當然會驚訝啦!而且是有史以來最驚訝的事情耶!這比在某飯店的蜜月套房裏所發生的事還要更強烈耶!沒搞好的話，我可能會馬上被嚇死耶!指令的數量太多，已經超過我大腦可以承受的包包度了啦!」
「你說的我完全聽不懂啦!什麽?你是指承受的包容度嗎?」
「差不多啦!對了，喂，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家說喜歡，結果是你耶，光……我的初告白?我的初被告白?你倒是給我說啊!」
「我、我也是第一次啊!」
「告白的人跟被告白的人意義不同啦!啊，真是的，對話都變得超奇怪了啦!」
「冷靜點嘛!我又不是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喔，嗯。我試著努力看看。」
我有時半蹲、有時又坐又站，重複幾次之後，超狼狽的我總之先跪坐下來，深呼吸幾口。
「剛剛我也說了，我已經放棄了。因為，我不認為以同為男生的身份，我們能夠有什麽發展。我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談一場普通的戀愛，但一遇到你之後，可能是太興奮了，所以就誤以為……因此，很抱歉喔，第一個告白的人是我。」
「你這麽說……」
「啊，我沒有那個意思……總而言之，很抱歉。」
「……」
這對話的感覺真的是很不協調耶，我終於冷靜下來。
「不用道歉。你又沒有做什麽壞事。」
「啊?」
「不管喜歡上誰，喜歡一個人這件事，絕對不是壞事。嗯嗯，我是還不太瞭解這種感覺啦，所以，倒不如說是我該道歉吧……老實說，我沒有包包度可以接受你的心意……」
講到一半，光笑了出來。
「不、不要笑啦，我知道，我講的話很不適合我。」
「因為，你又說了那個包包度嘛。」
「……可惡，講到一半的感覺都還不錯的說。」
「謝謝你，佐佐木同學。」
光的眼睛閃閃發亮，這樣說真的很奇怪，但如果他是女生的話，不知道會有多漂亮啊。他長得就是這麽漂亮，讓人會有這種想法。
「我很幸福，你這麽跟我說，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這種事不要用那麽認真的表情講啦，很丟臉耶。」
「可是，對奈奈來說還不夠。進了高中的奈奈，每天看起來真的都很開心，說什麽想要轉學，絕對是騙人的。雖然我不知道理由，但，就算是說謊也可以……啊，這樣又回到原點了、」
房間裏剛剛一片混亂的氣氛，又變得更沉重了。我跟光的對話也停止了。
「奈奈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話一說完，光就離開了。我隻能拚命地向他道歉。
我把放在桌上的空馬克杯拿去洗，突然覺得很難過，很懊惱，很無力。
為什麽那麽溫柔、互相替對方著想的姐弟兩人，要這麽痛苦呢?
第二天，光請假了。
我不知道那一整天，自己到底是什麽表情的。想必一定是很嚴肅、很醜的臉吧。整天的課上完後……
「佐佐木同學，你怎麽了?」
我臉上的表情，甚至糟到井上同學都來問候我的程度。但我還是隻能冷冷地回答「嗯，沒事」。井上同學拚命地想著下一句話——
「管，管崎同學不在，就變得很安靜呢。該怎麽說呢，就連身為女生的我，也覺得管崎同學很美呢……啊，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吧……呃呃，就是，請你幫我傳話，說大家都很擔心她。」
「……抱歉，我想，我不會再見到奈奈同學了。」
我走出了教室。之前跟井上同學曾經發生過那種事，還能夠這樣講話，我想應該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了。但我還是自己結束了這場對話。
一出了校舍，就看到二葉靠在校門口。黑色的長發加上耳機，獨特的站姿，讓那個地方顯得變冷了。
我沒講半句話，就從二葉麵前經過。這幾天，我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二葉也沉默地跟在我身後，她本來就是沉默的人，但我並不是故意這樣對她的。我伯自己隻要開口說了一句話，就會忍不住全盤托出。所以我也學她，抿著嘴唇，大步大步地走。
碰!我的背後突然被踹了一腳。跟地上親熱地接了吻的我，馬上站起身，瞪著下手的人。
「幹嘛啦!」
「閉嘴，鼻血眉毛仔上讓人看了很煩耶，你一點都不適合嚴肅的表情啦。」
「會流鼻血還不都是你害的!」
「如果你那麽寂寞的話，現在馬上就去接狸貓回來啊，忸怩眉毛仔。」
她那有如發亮子彈般的眼神，貫穿了我的心髒。
我把累積在心裏的鬱悶，全部丟出來反擊。
「眉毛仔眉毛仔的，囉唆死了!就是因為做不到才忸忸怩怩的啊!」
光跟井上同學對我有何期待，我很清楚。
雖然清楚，但卻什麽事也做不到，所以我對自己很生氣。
「幹嘛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啪!一根線斷了。所以我才不喜歡這樣啊。
「很了不起的人是你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我跟奈奈同學都不是我們自願這麽嚴肅的，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可以聽到大腦裏冒出碰碰碰的聲音，所以我才不想要跟這家夥講話的啊。
「你就是那樣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
「啊?不要講得那麽難懂，把話講清楚。」
碰碰碰碰碰碰……防波堤潰堤了。這家夥總是在破壞我心裏的東西。
「老實說——」
停不下來的我，講出了最差勁的話。
「對你來說這不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嗎?」
心裏麵還有另外一個我在大叫著：不要說了。但現實生活裏的我還是停不下來，接二連三地冒出許多傷人的話。
「奈奈同學不在了的話，得利最多的人就是你啦。你幹嘛要阻止我?可不是隻是選項從四個變成三個那麽簡單而已，消失的是那個奈奈同學唷!是我人生中到目前為止見過最可愛的人，是妖精，是天使，是女神!那個人自己說要消失的喔，你就坦率地高興點吧!」
這些話甚至用差勁都不足以形容了，我真的很希望有真正的子彈能夠一槍把我射死。
但，木元二葉不是那麽善良的家夥，她不是那種會爽快地給我我想要的懲罰的人。
二葉低著頭，盡可能地不讓我看到她的瞼。
「……你這麽想嗎?」
「啊?」
「……你真的覺得，我會那麽想嗎?」
她的語氣不是平常那帶刺的調調，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但我覺得她的聲音在發抖。
「如果，你真的那麽想的話——」
二葉抬起頭。
「——現在就換我消失。」
她的眼眶裏好像含著什麽，說不定並不是我
想太多。那比用所有的暴力來責備我都還要我難過。
然後，我心裏有東西崩潰了。
「……我、我才沒那麽想呢!」
我對著二葉，對著自己，丟臉地大叫著。
「剛、剛剛那是，那個啊，要是我把奈奈同學帶回來的話，我可不想被念，所以先講講看而已。應該是說，確認一下罷了。」
「……確認好了嗎?」
「啊，嗯嗯。」
這時，像是算好似的，我的手機響了。
『我想見你。』
奈奈同學傳來的簡訊隻有這麽一行字。
「我現在就去把她帶回來。」
「……不用每句話都跟我報告。」
二葉的聲音裏夾雜著歎息，我剛剛以為她哭了，也許真的隻是我想太多。
我跑了出去。背上雖然還會痛，但卻像是長了翅膀一樣，我的腳步感到很輕盈。
跑了差不多十公尺左右，我又馬上回頭跑到二葉身邊。
「……幹嘛?」
「剛剛是騙你的，要確認也是騙你的，我隻是遷怒而已，所以，對不起!」
我鞠躬道歉，額頭部碰到膝蓋了。但二葉卻什麽也沒說。
「……你有在聽嗎?」
我抬起頭的瞬間，臉上就被書包直擊。
「趕快去吧，被你道歉真的讓人很火大耶。」
二葉說完，便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我也衝向自己家。打了電話給奈奈同學，約好在那個海邊見麵，然後止住鼻血後，又衝出家門。
奈奈同學比我還要早到，她坐在道路要往沙灘的石梯上。被夕陽餘暉染紅的半長發，隨著海風飄逸。
「奈奈同學，我遲到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坐下。
「真是的，你很慢耶。」
她微笑著，然後，挽著我的手，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感覺真的好久不見喔。」
「是啊。」
「你寂寞嗎?」
「大家都很寂寞唷。」
「我不是問大家，是問你。」
「嗯嗯，是啊。」
「我也是。」
她緊緊地抱住我的手臂，壓靠在我手肘上的胸部隆起，雖然老是被人家說平胸或洗衣板之類的，但卻柔軟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
可是，我的心裏卻一點也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
「怎麽啦?突然這樣。」
「……我一直，沒去上學的這段期間，一直都想著你。雖然我要自己不要去想，但就是沒辦法不想你。」
「啊。」
她眼眶濕潤地抬頭看我。
「我好像無可救藥地喜歡你耶。」
「……」
「與四郎同學呢?」
「……你突然這麽講，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好好地回答我。」
「……」
「如果你說你喜歡我的話——」
「不要再說了。」
「……為什麽?」
「應該是說，住手吧。」
「……」
我看著她的眼睛，看向眼睛的最深處。
「你是光吧?」
他放開我的手，露出恐怖的笑容。那已經不能算是惡魔的臉了。
「很意外地，你不是笨蛋嘛。從哪裏開始發現的呢?」
「有很多地方，不過，重點還是衣服吧。」
我回家的時候，把製服換成了便服，那件沒有圖案的白t恤跟牛仔褲。
「如果是真的奈奈同學，一定會嫌我很俗。」
「是喔，因為我沒辦法連頭腦裏的東西都一起『拷貝』啊。不過，你說我是管崎光的這件事，隻對了一半。」
在同一個地方聽到同樣的話，而且還是一樣的聲音，我覺得有種很重要的東西被玷汙了的感覺。
「那你就把錯的部分告訴我吧，要講得連笨蛋都聽得懂。」
「該怎麽說呢，現在的我並不是我吧。」
「我完全聽不懂。」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全新的我。我感覺到很強大的力量，從我的體內深處湧出來。」
「能力暴走嗎?」
「哈哈，沒錯，講得很好。果然，很意外地，你的頭腦還不錯嘛。」
輕薄的笑聲，這家夥的確不是光。
「如果回到了原來的樣子我便不記得這些事情了。不隻如此，我連自己的能力都沒有發現。就算發現了，自己也沒辦法使用這種能力。我隻是一麵鏡子，反應特定的人的願望。」
「奈奈同學的推理是正確的。」
「這個嘛，嗯嗯，就算是奈奈，也不見得看穿全部。」
「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都不重要了。」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變身成奈奈樣子的光，在我麵前攤開手掌。
「接下來，我要變成你。」
話說完之前，我的身體就浮了起來。浮在石梯上幾公尺的地方。
光右手往海岸的方向一揮。
我的身體就像被線操縱的人偶一樣飛了出去，墜落在沙灘上。
「你、你這家夥……!」
我一起身，石梯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我』。
「腦袋裏的東西我雖然沒辦法拷貝，但卻能拷貝能力。」
我以我的樣子和我的聲音跟我講話，我又開始覺得頭暈了。
「與四郎同學!」
階梯上傳來天使的聲音，喘著氣出現的是，真正的奈奈同學。
奈奈同學看著兩個我，雖然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但最後她還是對階梯上的我說道：
「光，住手吧。」
她的頭腦果然轉得比較快。
身為我的光——啊啊，好麻煩，總之是光對奈奈同學溫柔地微笑。
「為什麽生氣呢?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我又沒拜托你。」
「你明明就想要這樣。」
「……」
奈奈同學咬著嘴唇，光像演講一樣繼續說道：
「我的大腦會送出指令給我，讓我可以依照想要我變身的人的願望去變化。我就像是被寫了程序一樣的機械一樣正確，就像不停搬運食物的螞蟻一樣忠實，實際上，跟你約會時的我，除了那樣之外，什麽也沒做不是嗎?不，是不能做。因為，我就像是沒有自我的機器人一樣。」
雖然從途中我就開始聽不懂，但看來應該是大腦下了很高尚的指令。
「即使是現在，我也很清楚你想要什麽。所以，你亂騙也沒有用。你對佐佐木同學——」
「囉嗦!」
「是啊，在這裏說出來的話，實在是太沒有情趣了。不過有件事我要告訴你，現在的我是有自我意識的，我成長了，我可以用自己的意識讓我行動。」
「光，住手!能力暴走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的。」
經驗者說道。
「沒有那回事。」
光用食指指著我。
「快逃!」
奈奈同學大叫之前，即使是遲鈍的我也發現到了。我的右腳一踹沙灘，但腳卻被絆住跌倒了，幸好如此。
光的指尖冒出火柱般的火焰，跌倒的我，隻有頭發被略微燒焦。
「啊哈哈，真可惜耶。」
光笑著，以我的臉笑著。即使要說客套話，我也說不出那很好看，真讓人有點沮喪。
「光!住手!」
奈奈同學想要壓住光的身體。但
光也對她伸出像槍一樣的指尖。奈奈同學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並不希望這樣。」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這是我自己的意識。」
光的手指靠近奈奈同學的胸部，就這樣按在她的胸部上。雖然看起來是很猥褻的構圖，但實際上當然不是這樣。
「你這個白牛蒡……!」
這次我真的好好地用力一踹沙灘，跟光拉近距離。光的身體一轉身，手槍形狀的手便向著一我，我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兩個我，以食指抵著彼此的額頭。
「不要瞧不起我喔，光。」
「……你打算怎樣?」
「就這樣。」
我——在這一集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
從我指尖冒出來的火焰……沒有那麽大。
碰!隻有像是打火機一樣的小火花，連光的瀏海都燒不焦。
「……這是在幹嘛啊?」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比預想還要糟透了的攻擊，讓光吃了一驚。就在那一瞬間的空檔——
「與四郎同學!快逃!」
奈奈同學抓住我的衣領往階梯上拉。
「啊!」
光放出強大的火焰，燒到了正在跑的我的屁股。
「好燙!」
即使我尖叫，奈奈同學還是毫不留情。
「囉唆!」
「我，我的屁股怎麽了啊?」
「誰知道啊!」
奈奈同學放開口，盡全力地跑。我也拚命地跑，但腳卻不聽使喚。我的頭好暈，頭昏眼花的。
「笨蛋!快點!」
奈奈同學牽起了我的手。
然後我們躲在距離海邊一公裏處、遊艇碼頭旁的便利商店後頭。
沒有光追來的跡象。
總而言之，我先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就被罵了。
「你為什麽不打他啊?剛剛那是個大好機會啊!」
「啊，呃呃，我隻是想說我也可以嘛。」
「哪有可能啊!」
「可是，最近妮娜跟小柊的能力都進化了耶。」
「那種根本不算什麽進化嘛。」
奈奈同學的惡魔臉雖然稍見和緩，但還是惡魔臉。
「妮娜跟老師，大概本來就有那種能力吧。」
「……對不起，可以講得更清楚點嗎?」
「我就說啦!那些人的能力就是那麽強大，隻是她們自己沒辦法控製而已。雖然說是什麽暴走之類的，但其實隻是還不會善用能力罷了。現在的光也是，他用強大的力量拷貝了我們的能力，所以才能夠使用舉起身體的念力或是火柱。」
「也就是說，比如說，小柊可以自由地進出夢境之中之類的囉。」
「如果她上手的話。但是，應該還無法好好控製吧。」
「為什麽?」
「因為力量太強大了。」
……不行，我完全聽不懂。
「那，二葉呢?」
「我不知道。」
「……」
「……那家夥跟我們比起來，當然也要大得多啊。她不是因為聽得到動物的聲音所以戴著耳機嗎?這就是證據。如果她能夠善用能力的話，應該可以關掉那些聽得到的聲音才對。啊，這些都不重要啦!」
「我們?這是指我跟你嗎?」
「除此之外就沒有人了吧。」
「嗯嗯，說得也是。」
奈奈同學看著自己的手。
「我跟與四郎同學的能力很小。不會更好也不會更壞，不會進化也不會成長，現在就是極限。」
我也看著自己的手。
「聽起來有點悲傷耶。」
「力量大還是力量小，哪個比較好還不知道唷。應該說，哪個都一樣吧。」
沒錯。但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有點寂寞。就算都是破爛物，當然也是大一點的破爛物好啊。我是這麽想的啦。
算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探出頭，確認一下周遭的環境，但沒有看到光。
「不能這樣放著光不管。」
「不過，我們贏不了那家夥耶。得聯絡二葉——」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不是逞強，她馬上就會來了啦。」
一邊說著，奈奈同學動了動下巴，吸引著我的視線。
便利商店的屋頂上停著一隻烏鴉，低頭看著我跟奈奈同學。
「……跟蹤偶爾也會派上用場呢。」
「我不會讓它派上用場的。」
「啊?」
「要我請那個小不點幫忙，我死也不要。所以在那之前我就會解決的。」
這很明顯地就是在逞強啊。
「那，該怎麽——」
「安靜一點，我現在正在想。」
奈奈同學咬著手指甲，看得出來她很焦躁。我從來沒看過奈奈同學這麽困擾。這種時候，我的頭腦也不可能幫得上忙，所以隻能沉默地看著奈奈同學的側臉。
她的表情好多喔，天使、惡魔、快要崩潰、漂亮、任性、興奮、傲慢、麻煩、溫柔、愛弟弟……真的讓人摸不透。
假的對象即使胸部靠著我，我也沒反應。但光是看到本人的臉，我的心跳就會加速。
我也看著自己的手，自己的指尖。
「奈奈同學。」
「我不是叫你安靜嗎?」
「……」
「……幹嘛啦?」
「我想要知道更多關於自己的事，還有你的事。」
我想知道，我想要知道更多。在知道了這麽多事情之外，我想要跟這擁有超能力的破爛身體繼續相處下去，說出來雖然有點丟臉，但我覺得自己第一次找到了將來的夢想。
奈奈同學僵住了。眼睛眉毛嘴唇都沒動，隻有臉頰漸漸變紅。
「……這是告白嗎?」
我也僵住了。完全停止了大約兩秒鍾之後——
「不，不，不是啦!我是說超能力的事。」
「我，我知道啦!不過，你剛剛說的話，也可以解釋成告白不是嗎?」
奈奈同學一邊踢著我的腳，一邊滿臉通紅地生氣。
「真是的，什麽跟什麽嘛!都是因為你突然講那麽奇怪的事情啦。而且還那麽認真地說，當然會讓我搞不清楚啊!」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這麽說。」
在踢我的腳突然停了下來。
「第一次這麽說，什麽啊?」
「也不是什麽啦，因為你喜歡第一，所以現在的我可以為你做的第一，就隻有這樣而已……」
「……你是笨蛋啊?」
哼!奈奈同學鼻子冷哼了一聲，背對著我。
「什麽嘛，有第一的話，就表示還有第二第三囉?開什麽玩笑啊!」
「為什麽你要扭曲我的話嘛……」
「那、那你絕對不可以跟別人說唷，絕對不可以。」
「啊。」
「回答得太小聲!」
「是!」
——但，回答的並不是我。
「危險!」
我大叫。一邊大叫一邊撲向奈奈同學。抱住奈奈同學掩護她的我，背上被火燒到。
「嗚哇啊!」
我忍受不住那熱度，放開了奈奈同學。在地麵上打滾好幾圈，摩擦著我的背。
而我——光，正笑著看我。
「一開始我就是瞄準你攻擊的，所以不要裝帥喔。」
「光!差不多了吧!」
奈奈同學站在倒下的我麵前，伸手擋住光。
但光還是在笑，他那賊笑的臉真的好醜，讓我很震撼。
「你該不會想要使用念力吧?那樣做的話，你也不可能會贏我的，馬上就會肚子痛了不是嗎?」
「可惡……」
奈奈同學雖然氣到全身發抖，但卻沒辦法使用能力。
我站起身，站到了奈奈同學麵前。
「奈奈同學，快逃吧。」
「你才快逃哩!」
「我已經不會再逃了。」
奈奈同學要拉我，但我不為所動，我的大腦並沒有下這樣的指令。
光很不高興地皺著眉，我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被叫眉毛仔。
「喂，光。自己這樣講可能有點奇怪，不過我並不是怎樣都無所謂唷。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的外表就長那樣，頭腦又不好，大家對我又有性犯罪者的既定印象。」
「我不是說內心裏還是我自己嗎?隻要內心是我，其它怎樣都無所謂。」
「人隻看外表，有個妖精小姐曾經這麽跟我說。」
「……我已經不想要再為誰而動了，我想要依照自己的想法隨心所。」
「那是奈奈同學的生活模式。還有那個雙重人格的方式也是。老是超白目又認真到讓人覺得很煩，可是會為了別人而動的善良家夥才是光。」
「……哼，居然想要挑撥我。」
「不，我要拜托你。雖然我曾經妄想過很多次，但世界上隻要有一個我就足夠了。不管是我還是你都可以，但，你絕對不要對奈奈同學出手。」
「放心吧，今後我也會跟奈奈好好相處下去的。」
「那就好。啊，我有欠奈奈同學一個人情喔，所以你也要代替我償還。那是幾分鍾就會漲成一倍的超級高利貸，所以我想你可能要還一輩子了，加油吧。」
「我、我不是說叫你不要裝帥了嗎?明明現在就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
「眼前出現一個自己的話，誰都會覺得不舒服的吧。」
光在喘氣，臉色也很難看。雖然外表是我的樣子，但白牛蒡畢竟就是白牛蒡。
「啊，原來如此。」
奈奈同學喃喃說道。
之後，她隨即牽著我的手開始跑。
「等一下!」
光迅速地施展火焰，我的背部又被燒到了。
「你這家夥……!」
我這次真的很想扁光，但奈奈同學卻抓住了我。
「別管了，快逃!」
「你剛剛沒聽到嗎?我很有男子氣概的說我再也不會逃的——」
「閉嘴，快跑!」
「是!」
我們兩個人又跑向海邊，光還沒追上來。
但奈奈同學還是牽著我的手，大概是注意到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這是光的能力造成的影響。不過，我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
奈奈同學一邊跑一邊說明。
「光的能力，一定也會消耗掉『變身對象的能源』。」
「不行，我聽不懂。」
「來這之前，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好。本來以為是被你傳染了感冒，後來才發現那是因為光在那個時候變身成了我。不過，你應該是真的感冒了啦。」
話說回來，我覺得身體不舒服時，就是每次『另外一個我!出現的時候。
「……嗯?那這麽說，莫非球技大賽時?」
「嗯，那一定是光。要不然，你想誰會代替你去引開別人啊?」
答得好。
「也就是說，現在該怎麽做才好呢?」
「隻要繼續逃就好了。逃到光沒力為止。」
「……在那之前，我就會先沒力了啦。」
「靠毅力啦。」
「……我會努力。」
「啊，真懊惱。逃跑就算贏實在是不適合我的個性啊。」
「也不會啦。」
「啊?」
「對不起。啊，我的背後怎麽樣了?」
「t恤破破爛爛的，還有牛仔褲屁股的部分也是。」
「……我果然很俗啊。」
「也不會啦。」
「啊?」
「雖然很俗，不過還挺帥的啊。」
奈奈同學宛如白魚的手指，加強了一點力道。
我們片刻不停地往前跑，跑到了海邊。單趟一公裏，來回兩公裏的全力奔走，要是我平常沒有練習煩惱消化的跑步，途中一定會倒下來的。這心情真複雜耶。
就連運動神經超群的奈奈同學，也不禁跪倒在沙灘上。
喝喝喝，我們喘著氣，調整呼吸，光又追了上來。他的額頭流了很多汗，臉色已經超越蒼白，甚至快要灰如槁木了。因為是自己的臉，所以我的心情超複雜。
「你們……不會再逃了吧……」
光舉起指尖向著我們，我已經沒有體力再跑了。
也就是說，光的體力也到極限了。
所以，結局實在是簡單到讓人吃驚。
光指尖冒出來的火焰，比我施展出來的還小，馬上就消失子。
「咦?」
那就是『我』最後的一句話。光翻白眼昏了過去，倒在沙灘上。
然後，『我』又變回了『光』。
「光……」
奈奈同學跑了過去，抱起了光。光就像是嬰兒一樣，在奈奈同學的懷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奈奈同學的聲音比波浪還小。
「對不起唷。」
要是事情就這麽結束的話，那該有多好。
之後隨即，二葉、妮娜跟小柊都來了。妮娜跟小柊大概已經聽二葉講述了某個程度的情況，但不管是她們還是二葉，看到事情真相時都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就是這樣，不準跟光說喔。」
奈奈同學對著她們三人說道。就像在社辦裏說明光的事情時一樣。妮娜跟小柊也跟當時一樣，說了同樣的話，甚至此當時講話的口氣還要用力。二葉也跟當時一樣。
不，她的表情比當時看起來還要更為難。
「還沒有。」
她露出有話不想講的表情，喃喃說道。
聽到她所說的話，我們才真正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奈奈同學跟光是雙胞胎的事，明明是異卵雙胞胎卻長得很像的事，光從以前就很體弱多病的事，還有光能力的結構、副作用，以及光喜歡的對象，另外還有女性超能力者對自己生下來的孩子的願望……
這些點都由一條線串連了起來，變成了現實。
如果你聰明的話，也許從很早以前就發現到了。
但我們卻一直到現在都沒注意到，因為這種事根本料想不到，我們也不希望事情是這樣子的。
「騙人……」
奈奈同學一隻手捂著嘴巴，另一隻手上抱著的光——
變成了女生。
所有人都圍繞著奈奈同學，不是眼睛的錯覺，也不是看錯了。
她的頭發稍微長了一點，纖細的身體稍微豐滿了一點，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覺得她的臉也有點變圓了，胸部膨脹了起來，有如白雪一般的肌膚十分美麗。
光，是個跟姐姐長得很像的美少女。
「這就是她原來的樣子。」
二葉淡淡說道。
「該不會是因為我希望『如果光是女生的話』，他才……?」
「不，應該是因為力量用完了吧。現在燃料暫時用完了。她一定是在母親
的體內就『變身成男生』的。」
「……這你也早就知道了嗎?」
「怎麽可能。我會知道是……」
二葉沒有繼續講下去，她看了我一眼，我馬上就知道了。她一定是在那次約會時，知道了光喜歡的人是誰吧。
「……光……不要啊……」
奈奈同學撫摸著『妹妹』的臉頰，從臉到脖子，從脖子到鎖骨，有如白魚的手指，慢慢地撫摸著光的身體曲線。
就這樣，光又變回了男生的樣貌。我不知道這是因為我的願望，還是奈奈同學的關係，但光真的是個溫柔的家夥耶。
一滴眼淚，落在奈奈同學的手背上。
至今展現過各種樣貌的天使，第一次真的哭了。
她淚也不擦地抬起頭，一張臉都哭花了。她看著妮娜、我、老師——最後看向二葉，終於忍下住了。
「二葉……這該怎麽辦……」
二葉點點頭，在奈奈同學麵前坐了下來。
她把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奈奈同學的手上。
現在，我們眼前有兩條路。
要告訴光事實，還是不要——
兩條路都是充滿荊棘的險峻之路。
無路可逃，也不能後退。
好了，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麽做呢?
二葉的答案十分痛快，根本超越了讓人吃驚的等級。
「不怎麽辦。」
啊?我們所有人都露出呆住的表情。你也是吧?
「你，你，這樣根本不算是回答吧。」
我代表大家講出了這句話。但二葉卻毫不動搖。
「目前還不用回答也沒關係。隻要思考直到搞懂為止，就算一直煩惱下去也無所謂。那還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所以，現在這樣就好。她又加了一句話。
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全學年最優秀的人所講出來的話。
然而，聽到她的話，我卻不知道為什麽鬆了一口氣。
當不知道答案是什麽的時候，就不要回答。停下來，停在原地，不逃走，但也不前進。不要進到一片黑暗的烏雲裏，不要勉強自己選擇答案。
這實在是個性非常別扭的想法，但，我覺得這樣最好。也許一般的常識跟規則無法認同這樣的決定，但看這種狀況，無法無天的犯罪者也是有可以被原諒的時候。
因為，我們並不普通啊。
你呢?
「哼!」
奈奈同學冷哼了一聲，揮開二葉的手。
「我也是一直都這麽想，不用你這隻狸貓講我也知道。」
她的臉變得像是小惡魔一樣，剛剛那哭得亂七八糟的樣子，像是沒發生過似的。
而且，她那充滿慈愛的眼神也恢複成銳利的悍態。
「逞強什麽啊，愛哭的狸貓。」
「我才沒哭呢。」
「哭也沒關係啊。」
「啥……」
「因為，你的胸部比你弟弟的還要……」
「你，你啊……!」
奈奈同學把她視為寶物抱在懷裏的光丟在沙灘上。
「啊啊，光同學……!」
小柊慌張地想要抱起光，但因為光有點重，所以小柊失敗了。
「喔，又要來比賽了嗎?這次要比什麽?」
狐狸跟狸貓互相對瞪，事情愈來愈麻煩了。
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但，心裏那種悶悶的感覺已經雨過天晴了。
——目前還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說不定，二葉這句話也是在對著我說的。
「這次就以期末考的結果一決勝負吧。賭上與四郎同學!」
「正好，肯定再讓你哭一次。」
「囉唆，你這個**內褲。」
「閉、閉嘴!」
……算了，不可能吧。
之後，小柊說了句「要帶去給認識的醫生看」，就帶著光還有奈奈同學坐上豪華利木津轎車前往醫院了。
「我好喜歡那台車喔。」不知道為什麽，連妮娜也一起去了。
我真的覺得很累，所以回家去。三公尺身後的那張嚴肅臉孔還是一樣跟著我。
我轉身跟她說道：
「剛剛那幾句話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你打桌球的時候贏了啊。」
「……」
「要把我當成獎品這件事就算了吧，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喔。」
二葉的眉毛挑動，嘴唇抿成一線。
大約有十秒鍾的時間，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複雜，最後，她終於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