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的居所離南園不遠,四麵空曠,離了望眼數不盡的梅樹,寶兒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因為一路無言,她撓了撓臉,幹巴巴的扯起話來。


    “那個……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寶兒亦步亦趨的跟在長青身後,微微低著頭,小聲的說道:“你,你叫什麽名字啊?”


    長青回過身,目光落在寶兒身上,被他看得不自在,寶兒臉紅了一下,說話的聲音更小了,“剛才,謝謝你。”


    “沒什麽,義父讓我照顧你,你也不必這麽拘謹。”長青語氣緩和幾分,說道:“我叫長青,你初來乍到,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我都會一一提點你,隻要別犯大錯,平平安安到放歸沒什麽問題。”


    寶兒有一肚子疑問要問,然而比她的問題出聲更早的是她的肚子,咕咕一聲,她頓時紅了臉,剛才那個送飯婆子送的是四個人的分量,她被勻了小半碗飯,沒吃飽是肯定的。


    長青微微怔了一下,薄唇上翹,眸子輕彎,寶兒不知道怎麽的,就是不敢對上這個人的眼睛,好像這個人的眼睛有什麽可怕的地方,看得久了就會把人溺死在裏麵。


    奴才的住處總是比不得主子的,寶兒跟著長青推門進了院子,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她來宮裏之後,見過的最好的地方了,院子裏種著一棵極為高大的銀杏樹,雪鋪在幾塊菜地上,映著月光,沒來由的讓寶兒安心。


    兩排房屋相對圈出一塊院子空地,上屋三間是住處,下屋三間放雜物,東廚和便所是單獨辟出的,還有一口井,比起外麵精致又冷冰冰的宮殿,寶兒簡直一眼就喜歡上這裏了。


    “許久沒回來,米都發黴了,還有幾斤白麵,放蔥薑嗎?”長青點上廚房的燈,見寶兒探頭進來看,淡淡的說道。


    寶兒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我,我什麽都吃的。”


    長青黑眸裏一絲笑意掠過,取柴生火,有些生疏的打水和麵,寶兒幹站了一會兒,才醒悟似的去幫他燒水,隻是她從前在家裏沒幹過這個,手又不方便,差點把一桶水澆在身上。


    “好了,屋裏有炭盆,你要是真想幫我做點什麽,去點炭盆,嗯?”長青勻麵下鍋,下的是兩個人的分量,調味料大多都散著黴氣,他眉頭微擰,隻是放了幾片蔥薑,撒了一點鹽。


    小鬆子是個伶俐人,冬兒隻是讓他把東西拿進屋,他卻把寶兒帶來的被褥用品一應都整理妥當,但不敢擅自做主張,隻是把東西都整理在閑置的房間裏,還開了窗散味。


    寶兒看到鋪得整整齊齊的床鋪,臉都要紅到脖子根了,端著麵進來的長青卻不覺得有什麽,隻道:“南園是個泥潭,能不和其他人住在一起就盡量別住,我平時不回來,你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就好,要是實在不方便,我搬去下屋睡。”


    寶兒連忙搖搖頭,“這是你的地方,我能住在這裏就已經很感激了,怎麽還能把你趕去下屋呢?”


    長青目光落在寶兒身上,少女的眼睛十分清澈,透著幾分傻氣,然而那種認真又誠懇的眼神,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不由得也跟著彎了彎眼眸,道:“吃麵吧。”


    麵是削麵,長青的手藝不算好,也不算壞,寶兒卻是當真餓了,吃得頭也不抬,長青半碗麵都還沒吃完,她已經把麵湯都喝幹淨了。


    “你手不方便,碗筷放著我來收拾,嗯?”


    油燈下,長青微微低眼,眼底蘊藏著幾分笑意,他的容貌俊美的過分,偏偏性子又那麽好,溫柔的讓寶兒的心都跳了起來。


    寶兒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躺上床的,厚實的被褥蓋在身上,卻蓋不住臉上熱燙,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麽好看,這麽溫柔的男人,她反複想著剛才的事情,總覺得自己哪裏表現的不好,讓人看了笑話去。


    迷迷糊糊的睡去之前,寶兒想著,要是和這個人對食的話,她好像一點也不虧啊?


    半夜裏,剛停了沒幾日的雪又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雪花落在屋簷上細碎的聲響沒有驚醒熟睡的寶兒,長青把燈吹滅,才褪去外衣,洗漱入睡。


    隔日雪已沒過膝蓋,寶兒醒來時就不見了長青人,她這才想起昨天冬兒姐姐並沒有交代她每日行程時間,隻以為自己遲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趕到南園。


    剛進院子,鈴鐺兒如同一道雪影從高處竄進她懷裏,寶兒很是驚喜的摸了摸它的頭,大白貓身上落滿了雪,她連忙抱它進屋,拿帕子給它擦。


    四個丫頭還在睡著,寶兒給鈴鐺兒倒了貓食,看了看昨日收拾過的地方,呆了一下,她好像……完全沒有什麽可以做的了?


    要是放在別的宮人身上,肯定要慌,宮裏一貫就是把人當牛馬用,沒活幹才是壞事,但寶兒是清閑慣的人,她一點也沒有多想,高高興興的抱著鈴鐺兒玩了起來,鈴鐺兒乖巧極了,縮在她懷裏一動不動,一藍一綠的貓瞳微微眯著。


    直到過了晌午,寶兒才發覺不對勁起來,再懶的人,也不至於睡那麽久吧?她吞了吞口水看向床榻,昨天那四個丫頭仍舊睡著,一動不動,簡直就像……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寶兒眼睛瞪大,雙腿軟在地上根本動不了了,她死死的盯著被掀開的被褥,昨日見過的杏眼丫頭一雙好看的杏眼瞪圓,臉上的表情定格在了她死的那一刻,猙獰極了,鵝蛋臉丫頭的臉青黑一片,舌頭伸出,寶兒嚇得哭叫起來。


    鈴鐺兒熟練的竄進雜物堆,一藍一綠的貓瞳盯著床榻上的死人,一藍一綠的貓瞳波瀾不驚。


    寶兒叫了很久也沒有叫來人,反而是自己腿越來越軟,她哭得臉都花了,爬了幾步爬離床邊,好不容易扶著牆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還沒跑出多遠就見到了長長的儀仗,寶兒還記得昨晚的事情,不敢再跑,連忙跪到一側,使勁的把頭低下,隻是她剛才哭過,還止不住嗝,單薄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太子一下朝回來就忙不及趕來南園,他昨夜多喝了幾杯酒,怕傷了許良媛,就幸了大丫頭冬兒,因為睡的遲,差點沒趕上早朝,也就沒來及給許良媛解釋,他步伐匆匆,卻仍然留意到了跪在路邊一個勁在哭的寶兒。


    “大中午的,跪在這兒哭什麽?抬起頭說話。”太子挑眉問道。


    寶兒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長青,她擔驚受怕了好一會兒,見到認識的人,再也忍不住,哭哭啼啼的說道:“死,死人了……我,我不知道,我以為她們在睡覺……”


    太子愣了愣,長青輕聲道:“殿下,前線大捷的好日子,東宮出事,不宜聲張。”


    寶兒沒聽清楚他說的話,哭得臉花花,太子頓了頓,說道:“先把人帶下去,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長青視線落在寶兒身上,微微低頭應是。


    寶兒完全被嚇壞了,長青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隻是她也剛來,知道的不多,隻知道死的四個丫頭分別叫紅香,綠玉,畫雀,畫眉,原先都是在許良媛身邊伺候的,都被太子幸過。


    許良媛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子,平日裏太子過來,大半都是她張羅的伺候人選,南園裏略有姿色的丫頭幾乎都承過寵,可重點是,驗屍的人回來報,死的四個人全都有了一個月到三個月的身孕不等。


    死四個丫頭實在不算什麽大事,但死四個皇嗣就是天大的事,太子妃多年不孕,太子這些年膝下隻有許良媛生的一兒一女,四個皇嗣,簡直讓他的心都在滴血。


    長青微微低頭道:“找了有經驗的侍衛,四個全是淩晨時分被掐死的,昨夜我和寶兒在一起,她沒有作案時間。”


    太子簡直氣結,背著手走來走去,“我當然知道不是她,這四個丫頭我都有印象,時辰也對得上,她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了!要不是我護著,隻怕麟兒都會遭了她的毒掌!”


    長青低眉道:“殿下,此事本應該稟告聖上徹查,但……前線大捷,大將軍又立一功,正是舉朝歡慶之時,若真查出些什麽就不好了。”


    太子冷哼道:“還能查出些什麽?無非就是那個毒婦!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反倒要去害別人孩子!不就是仗著她母家勢大……”


    “殿下!”長青打斷道,“此事尚未有定論,何況就算真的是太子妃,大將軍功在社稷,手握三軍,即便是鬧到聖上麵前,也不會有結果。”


    太子氣得把桌案掀了,眼睛紅得要滴血,“姬婉!姬鎮!姬威!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們人頭落地!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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