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神農山所在的沁陽通往洛陽的官道上,一匹奔馬負著背上的騎士仍在拚命奔跑著,挾著騎士身上那封記錄了神農墓異變的八百裏加急文告,不斷地接近古都洛陽。


    那天到了後來,張須陀在山間設伏,於涯角擊潰了盧明月,終於還是進入了神農墓中。


    盧明月所屬雖說號稱十萬,但至少有八萬卻是豫地的流民,大部分大字不識一個,和他們相比,張須陀的軍隊光是幕僚就有八名,其中有一名還是遠近聞名的大儒。


    小心翼翼的沿著入口進入了神農墓,張須陀很快便和盧明月的發丘校尉一樣,迷失在了地宮裏。一行人走了足足有三個時辰,才來到了墓穴盡頭,看到了那扇無比巨大的石門。


    在心悸之後,他們找到了盧明月留下的盜洞,鑽進了祭室中,很快被裏麵的情況嚇了一跳,首先是祭室裏的幾具屍體和縱橫數百道的斧痕,然後便是刑天留下的幹戚。


    緊接著眾人一路前行,沿著甬道進入了神農墓,跟盧明月的經曆一樣,他們同樣也發現了沉睡在石棺裏的神農。


    對,是沉睡。


    和之前相比,這時候的神農氏已經有了呼吸,胸口也有了明顯的起伏,任憑誰看,都是個十足的活人。


    張須陀和後麵跟上來的部將秦瓊麵麵相覷,都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的挑釁,四千年前的人,居然……還活著?


    看來,這神農山生靈複蘇的異狀,自然也是由神農複活引起的。


    “寫封緊急軍情報於皇上罷……”張須陀一時也吃不準該怎麽做,揮揮手,隨後徑直走向了壁畫那邊,加入了研究的行列。


    ……


    這時候,洛陽城吃飯的時間早已過了,縱然夜色已經深沉,但天津橋南的喧囂和繁華並沒有絲毫要減退的跡象,經過了近千年傳承的洛陽城,其盛景難以描述,天津橋畔,萬國舟帆,南北兩市胡人商旅充肆,在天津橋兩側,寬達百步貫通南北兩門的大街“天街“,在眼前筆直延伸開去,足有七、八裏之長。


    街旁遍植各式極其珍奇的花木,中為供楊廣出巡的禦道。在街旁西側的區域內,坐落著貢院和各色官邸,在這裏,每三年一次的科舉匯集天下才子和將星,在龐大的一片官邸中,亦是聚集著掌控著大隋運轉的一大批中樞官員。


    沿著天津橋北望,既是煌煌的一大片宮殿。在南方和北方同時進行的戰事並沒有影響到這座城市的繁華景致,在臨光宮中,照慣例張燈結彩,楊廣正偕同寵愛的妃子蕭玉和朱貴兒在可俯覽洛水景致的殿台處飲酒作樂,渾忘了外邊各種天生異象以及兵禍鬧得的風風雨雨。


    在周遭,洛水的水流澎湃的聲音,隱隱夾著樂曲悠揚之聲從前方宮闕連綿處傳來。


    飲宴之間,偶爾間,會有某些消息靈通的宮娥或者內侍,下意識地將目光望向仍在飲酒作樂的楊廣身上,隨後收回目光,笑著鼓起掌來。


    過了一會兒,元壽在正廷的廣場處下車,這位老臣已經快要七十歲了,性情沉靜,不太喜歡多說話,有君子之風,恪守儒家之道,為人處事十分謙和。


    楊廣的護駕高手,獨孤閥的獨孤盛十分恭敬的親自搜查過他沒帶兵器後,才領他進宮。


    然後,在見過了楊廣之後,在議事的紫宸殿裏,便迎來了一陣喧鬧。


    神農的複活,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也就意味著,整個世界已經徹底的不同往日了,某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似乎開始在整個大隋蔓延了開來。


    元壽有些疲憊的走出宮殿,與他同行的還有新任的內史令裴矩。就在幾分鍾之前,楊廣親自做出了決議,從即日起,封鎖一切和神農、神龍等有關的消息,另外著人想辦法把神農氏殺死在石棺裏,若是殺不死的話……就想辦法把神農墓重新封起來。


    盡管皇帝最近有些太寵信邵元節這個龍虎山道士,但對於這個安排,元壽大致上還是滿意的。


    這些日子以來,南方各種消息如紙片飛來,都是一些壞消息,杭州淪陷、會稽淪陷、丹陽淪陷、蔣州淪陷、上虞淪陷,有些人生了異心,在這段時間內,江陵的前朝叛逆蕭銑,江淮的李子通、杜伏威,齊郡鄒平的知世郎王薄,兗州的徐元朗,南陽的迦樓羅王朱粲,瓦崗的翟讓、李密,曹州的孟海公等人先後揭竿起義……


    這些的造反的人規模有大有小,在大隋的土地上處處開花,在大隋西部,吐蕃和突厥亦是露出了爪牙,不斷的在邊界啟釁,讓以元壽為首的官員們焦頭爛額,無法兼顧。


    “大隋難了啊!”


    元壽再一次感慨。


    如今這朝堂之中,幾乎可以說是奸臣當道,最得楊廣寵信的侍臣內侍郎虞世基,禦史大夫斐蘊,以及最有權勢的門下省納言宇文述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們並不在乎大隋的國運,但卻很在乎自己的利益,包括聞喜的裴閥,紮根在關中的李閥在內,他們隻怕都盼著隋室早點衰微,如今天下大亂,隋室岌岌可危,卻偏偏還有一些神神怪怪的東西冒出來。


    先是洛陽城裏忽然出現了一隻巨型烏龜,然後又是出現了一條神龍,而就在剛才,居然還有個消息傳過來,神農山那邊,神農活了過來。


    他活了七十歲,頭一次聽說有這種事情。死了四千年的老祖宗居然活了過來……


    晚風吹來,在七八裏長的禦街之上,櫻桃和石榴的香味兒悠悠的傳了過來。大道兩旁店鋪林立,裏坊之間,各辟道路,與貫通各大城門的縱橫各十街交錯,井然有序。


    元壽和裴矩正並肩在禦街上走著。


    裴矩和元壽一樣,也是當代大儒,一手文章做得極好,性格也是極為儒雅。


    “元兄說的沒錯,大隋真的難了。”裴矩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青州一地,太過重要,濟陰、長白山更是進入東海的樞紐,如今濟陰一失,海運便癱瘓了大半。再加上內憂外患……”


    “是啊。”元壽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這也多虧了在青州出現了一條龍,減輕了那裏的幹旱,才叫響應的流民少了一些。可如今朝內的宇文家也並不安穩,還有,李淵和王世充也不太簡單,尤其是李淵,讓我完全看不透……現今的大隋就好像是一個四處破洞的大網,很難修補。”


    “那就要看元兄的手段,能否隻手補天裂。”裴矩帶有幾分恭維的接了一句,笑了笑,兩人又走得一陣,前方一座宏偉的府邸,府門前正在放煙火鞭炮,千百束煙花在夜空中悠然綻放,那是兵部員外郎王世充的府邸,裏麵正在進行熱鬧的宴會。


    “聽說王世充的侄女董淑妮快要嫁人了,此刻府邸內,請了正在東都的曼清院停留的李師師李大家前來獻藝。”裴矩慢悠悠的道。


    “是許給了李閥的閥主李淵吧,王世充倒是好機心啊。”


    …………


    兩人隨便說了兩句,走過王世充的府邸的時候,有一位長相頗有些英俊的青年認出了他們,上前來打招呼:“嶽漢康見過元相,裴大人。”


    元壽回了一禮,並沒有說話,眯起眼睛望向嶽漢康身旁的一位彪形大漢。此人隻是從身影看,便顯得格外雄壯,看樣子不像是中原人士,倒有些像是來自大食,或者極西之地的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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