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之後,八月十日。


    迷悟麵對一途的質問。


    「我要知道。」


    這麽回答,他本來就打算全部都要知道的。


    一途微微閉了眼後,開口說道。


    「首先——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件。醜話先說在前頭,這不是事實,雖然有可能是真實,但也有可能全部都是石上薄的妄想。所以最後要做出判斷的人是迷悟。」


    「——我知道了。」


    「首先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件,那個啊,跟我一開始講的順序相反了。不是因為要去自殺才肇事逃逸,是因為先肇事逃逸才自殺的。」


    迷悟邊翻筆記邊聽一途解說。


    「迷悟與雙胞胎的雙親撞死了女國中生——為了隱瞞這件事,而闖入附近的住家中,把那一家人裝成集體自殺的模樣殺害,再裝成那家的家長撞到女國中生並逃逸。」


    迷悟暫時停止翻看筆記,專心聽一途說話。一途的話他現階段還不太能相信,因為意外不小心殺了人,為了隱瞞這點就又繼續殺了三個人,這他無法理解。


    「大概也偽裝出了是那名家長開車的情況吧——雖然有所懷疑,但那些人還是從嫌疑底下逃過了。不過也有沒打消懷疑念頭的人,那人就是死去的女國中生的哥哥——石上薄,雖說這時候他還不叫石上啦。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所以開始進行許多調查。」


    一途此時換了口氣。


    筆記上寫著車子與屍體的位置關係、口頭詢問的車輛通行目擊情報等,看來是做了許多訪察。


    「可是確定的情報卻是一項都不知道,所以石上薄開始接近石上放歌——那時候那些人已經到東京去了呢。然後石上薄與放歌變成戀愛關係,直到入贅之後繼承了那間旅館。」


    「——原來是這樣。」


    「一般來說,是不會跟有可能殺害自己妹妹凶手的妹妹結婚的吧——他肯定是在兩人相處時真正地喜歡石上放歌了吧。也許那份感情是在結婚之後才滋生的也說不定——成為親屬之後就能套出話,這應該就是他的目的吧。就算是妹妹的男友,有些事還是問不出來的吧。然後石上薄應該對於要不要繼續調查過去的事件感到迷惘了吧。要不要就這樣忘了妹妹,與放歌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些事在筆記上也都清楚寫明了,大概是為了讓放歌看見吧。然後石上薄選擇了,他要調查事件——但若那些人是犯人的話,這可是徒勞的選項啊。」


    一途在此停下話語,對迷悟說「借一下」之後,從迷悟手上拿起那本筆記。


    「你看這邊。」


    一途指尖指著「明天要去向他們問話,他們說他們知道詳情。看來他們好像不想讓放歌知道,我也一樣,不想讓放歌知道。如果我發生什麽不測,他們就是犯人。放歌,對不起,我利用了你。但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喜歡你。所以我想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現在比起妹妹,你更加重要」這段話。


    迷悟已經知道結局了。所以在閱讀這段話時,胸口非常痛苦。因為他知道石上薄在寫完這段後就被殺了,讓他的心情沉重至極。而且原本還不相信二十四年前顛覆事件的情報,現在也相信了。如果是空穴來風,殺人封口就沒有意義了。被封口的事實就證明了二十四年前的事件,石上薄的推論是正確的。


    「——十二年前,肯定是他們把石上薄從懸崖上推落的吧,為了要封口。這大概就是全部的始末了。石上薄以自身的死證明了二十四年前事件的犯人了。不過這件事也隻有我、迷悟跟石上放歌知道而已。再說,搞不好二十四年前的事件。真的隻是準備自殺卻出了車禍,石上薄的事或許也隻是他自己不小心摔落懸崖罷了。那懸崖上的柵欄好像就是因為石上薄死亡才設置的。」


    迷悟不發一語思考著。


    但是對於這些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思考。他的心中沒有憤怒,悲傷也——沒有。他覺得石上薄很可憐,就算這麽想,他也無法做什麽,因為殺害石上薄的人已經被殺了。但是要說是因果報應,他又無法如此簡單地就接受這說法。如果真是這樣,這樣的因果報應繼續循環下去就是最糟糕的狀態了,不管做什麽都隻會得到不幸。


    「接下來隻是我個人任意的想像啦。那些人之所以會把迷悟與雙胞胎交換,我想是因為我把望光——迷悟的父親與雙胞胎的母親生下的孩子給殺了吧。為了不發生同樣的事情,才交換生長的環境。不過這個行動的根源,我想在於那些人明白他們自己本身就是壞人這點吧。他們肯定是想著不要再產生出這樣的人才這麽做的吧。」


    所以才實際交換孩子吧。一途追加說道。


    「不過我啊,最先想到的,就是迷悟不也做出了一樣的事嘛。迷悟要是和那對雙胞胎生下孩子——也會同樣地愛著那些孩子,什麽事都願意去做吧?然後就算交換扶養也會覺得沒關係吧。迷悟與那對雙胞胎的關係——戚覺就跟你們的雙親非常相似啊。隻要能在一起,就算殺了人還隱瞞事實,都能普通地生活下去這一點很類似啊。」


    「你在……說什麽啊。」


    「所以啊,跟雙胞胎分開生活吧,現在的話肯定還來得及的。」


    此時迷悟心想也許她說的對。不,他一直都是這麽想的。跟雙胞胎分開生活會比較好,他一直這麽想著。


    迷悟在思考。


    為什麽在上高中時不選擇這個選項呢?大概是因為在這時機——他無法做出選擇。明明應該是最佳的時間點,四周的人也是如此期望的,親戚也說過這樣的話。但迷悟與雙胞胎都拒絕了。那時迷悟想著要和雙胞胎在一起,雙胞胎也是如此希望的。


    可是他們不應該在一起的。


    隻要時間一長,他們肯定會朝各自的方向前進,各自都會有不錯的發展,這是很樂觀的想法吧。


    但那種事是不可能的。他早就知道前方什麽都沒有,還渴望著這樣的關係,根本不可能自然地分離。


    然後他也說不出要和雙胞胎分開的話。雙胞胎想跟迷悟在一起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她們想跟他在一起——就算是這樣,第二重要的理由應該就是她們懷有猜疑心,


    她們想把知道秘密的迷悟擺在身旁吧。


    也就是說,他根本無法拒絕她們。


    總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前方的道路是完全的封閉死路,他有這種感覺。明明天氣熱得要命,他卻不知為何感到寒冷。


    「話就說到這兒,我送你去車站吧。」


    迷悟腦袋太過混亂,完全不記得是怎麽走到車站的。然後搭上電車後,看到自己映在窗子上的臉時,被嚇住了。他不知道原來自己能擺出如此悲壯的表情。


    *


    八月三十日。


    這一晚迷悟把所有事都告訴雙胞胎。過去的事件,還有跟一途一起調查的事,交換養育的理由,旅行途中說不出口的話,全部都說出來。結果從他聽完這些話,到全部告訴雙胞胎之間,花了二十天。不過並非為了要確實審核告訴她們的理由,也不是打算對情報做挑選跟取舍,單純隻是在猶豫所以開不了口而已,所以迷悟從頭到尾全都說了。而且現在全盤托出的理由還有一個,若是等進入第二學期再講的話,感覺時機與精神上都不太好。絕對不是因為這樣就無法整理情緒,因為不管什麽時間點說出口,肯定都無法好好整理情緒的。


    「——高中畢業之後就分開住吧。」


    迷悟說完過去的事後,就對雙胞胎提議道。就算要分開居住,問題也多到不行吧。現在也不可能去找曾經被打槍過的親戚來幫忙,但這種問題隻要這兩年以內解決就可以了。


    「我們要是在一起,搞不好會做出類似的事情。而且三個人也不可能一直在一


    起——分開住比較好。」


    要是在一起,肯定什麽也得不到,隻會重蹈覆轍吧。互相遺忘對大家都好,雖然應該是忘不了吧。


    雙胞胎在此時並沒有提出什麽反對意見。兩人的表情比起悲傷更像是寂寞。但是一縷和朽縷的表情有些不同,比起朽縷,一縷那邊的感情看來略微淡薄。


    迷悟這晚雖然躺在床上,卻完全睡不著。他知道他做出了無可挽回的事,但這樣就好了,因為這是不能挽回的事啊。可是不管再怎麽說服自己,還是無法接受。也許他會這樣一直無法接受地壓抑自己的感情吧。


    然後因為思考而感到疲累,卻因為睡不著而開始發起呆之時,房門被敲響了。


    (啊,朽縷啊。)


    迷悟這麽認為。她肯定是想睡在旁邊才來的吧。


    迷悟打開門讓她進來。但她跟之前的模樣不太一樣,突然坐到床上。以前的話就會直接躺下開始睡覺了。


    「怎麽了,朽縷?」


    「我不是朽縷。」


    「抱歉,太暗了我沒發現。」


    看來是一縷,真難得,不如說這還是第一次,她在晚上來這裏的事。


    「我有話要說。」


    「什麽?」


    「迷悟剛才說的話,我很明白。那些人的關係和我們的關係很像,也許會發生同樣的事情,你是在擔心這個對吧。實際上也已經發生過類似的事了。」


    迷悟有種不協調戚,為什麽一縷說話感覺不像她平常的大刺刺?


    「可是,如果是這樣,我跟迷悟在一起就好了啊。」


    「…………怎麽一回事?」


    「我沒有殺人,殺人的是朽縷。所以我們兩個在一起就好,隻要把朽縷——把她一個人趕出去就好。我跟迷悟就像現在一樣生活就好。所以隻要朽縷不在了,肯定就能變得普通了吧。」


    迷悟聽不懂一縷在說些什麽。


    「你、你沒有殺人是指……」


    「朽縷殺人的時候——我隻是看到她殺完人的現場而已。我啊,並沒有產生和朽縷一樣的殺意,我隻是陪著她說是我們一起殺的……但如果要離開迷悟的話,我就要舍棄朽縷。」


    迷悟此時想起來了,一縷講話之所以語氣會大刺刺的經過。她原本說話的方式和朽縷是一樣的,但為了讓別人能更加清楚分辨她與朽縷,所以才刻意改變說話語氣,發型也是種區分手段。也就是說——一縷應該是認為自己已經不需要與朽縷做出分別了,接下來不管是誰都不會搞混她與朽縷了吧。


    雖然此時迷悟沒有想起來,但雙胞胎之所以會改變口氣與發型,追根究柢就是為了讓迷悟能夠徹底分辨她們兩人。當然也有被別人搞混很不方便的理由存在,但語氣的部分——知道兩者有差別的恐怕隻有迷悟。從發型不同就能比說話語氣還要更早分辨是何者,所以沒有改變語氣的必要。要用語氣分辨不同,隻有兩人以同樣發型出現的時候——也就是剛洗完澡後遇見迷悟時,為了便於區分才這麽做的。


    「朽縷她啊,有時晚上會跑來迷悟這對吧?那是因為她想起殺人的事才過來的,肯定是這樣沒錯,所以我沒有過來。當然要是很普通地跑來同睡也很好啦,因為我最喜歡迷悟了。所以,迷悟打算怎麽做?」


    要怎麽做、要做什麽,迷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無法做出決定。他不可能舍棄朽縷,他是這麽想的。另一方麵他也在思考一縷所舌,若一縷說的是真的,那就不需要與一縷分開了。比起舍棄雙方,舍棄一人比較合理。再說了,要是不舍棄也沒關係的話,雙方他都無法舍棄。但要他在雙胞胎中選一個,他做不到,雙胞胎應該是要被平等對待的。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明白那樣做等同是無意義的姑息。如今麵臨選擇所出現最大的障礙,就是他不想戚受到必須選擇其中一方的罪惡戚吧——好個利己主義。


    迷悟感覺呼吸開始混亂。


    他找不出答案,他不知道什麽才是正確的,他想要做出正確的選擇,卻連正確是


    什麽都不知道,全部的一切都搞不清楚了。


    「我去……喝點水。」


    為了重整思緒,也為了逃離現場。


    迷悟背對一縷,麵對房門並打開。


    門後——朽縷站在那兒。


    她一瞬間與迷悟對望後,馬上跑回自己房間裏。她沒有哭也沒有生氣,更沒有顯露寂寞。


    隻是迷悟曾看過此時朽縷臉上的表情,那是他聽完一途的話後,在歸途的電車上看到的自己的表情。


    「她好像聽到了呢。」


    一縷說完後,又接著說出「算了,反正沒差」。


    「沒差……是什麽意思?」


    「不管再怎麽做都已經無法修複了啊。家族遊戲今天就結束了,讓我們兩人過著普通的幸福生活吧。要是迷悟把孩子取名為朽縷,我也不會生氣喔。」


    一縷好像認為自己開的玩笑很怪似的笑了起來。


    迷悟不明白,為什麽一縷把從出生時就一直在身邊的妹妹舍棄之後,還能像這樣地笑著。


    一縷站起身,正麵抱住迷悟並將嘴唇湊向迷悟。


    「忘記她吧。這並不是什麽壞事啊。那樣的話朽縷肯定也會幸福的。」


    此時迷悟覺得一縷所說的全部都是對的,沒有一絲錯誤。但他還是完全無法接受。


    一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可是他不知道哪理不對,也無法理解這感覺,隻是一直這樣掛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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