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


    根據往年慣例,今天是第二學期的開始,應該要進行開學典禮才對。但因為今年的九月一日是星期日,學校放假,實際上就是多放一天暑假。這天天氣非常晴朗又炎熱,簡直就是完美地把暑假延長的一天。


    但這暑假意外多出的一天,對迷悟來說卻是一點也不歡迎、也完全高興不起來,不如說讓他感到很痛苦。要是去上學的話,至少能分點心思在別的事上頭。


    這天,迷悟從早上就待在朽縷房間內幫忙整理。因為一縷與朽縷難以在同一間房間內生活下去,於是雙胞胎就分房住。


    昨夜,一縷對迷悟坦白說出過去的真相——並不是一縷與朽縷共同殺害迷悟與雙胞胎的雙親,而是朽縷一人所為。再加上當時的對話被朽縷聽見了,害得迷悟與雙胞胎——還有一縷與朽縷的關係完全變質、降至冰點,所以兩人才分房睡。陷入這種情況,雙胞胎已經不可能繼續在同一問房間生活了。


    為了騰出新房間,三人把原本當成倉庫的房間整理成朽縷的房間。雜物清理與打掃在昨天就弄得差不多了,現在是把家具跟朽縷私人物品搬進去。


    迷悟覺得心情沉重,但不是因為討厭整理工作。搬運物品原本就是單純消耗體力的煩人工作,絕對稱不上是愉快的事,不過就算如此,光隻是搬東西還不至於讓他厭惡成這樣。


    造成他心情不佳的原因是現茌的狀況。


    迷悟在和雙胞胎表明高中後分開住的時候,是認為在高中畢業前三人能夠友好地度過,這樣就算三人以後各奔東西,這段高中生活也會是個美好回憶——雖然沒什麽把握,但他是這麽想的。


    可是實際上,高中生活明明還有兩年多,現在卻演變成了無法再創造美好回憶的情況了。之後已經不可能再友善相處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在畢業後分道揚鑣之前,三人就先四分五裂了。


    明明沒有打算把三人的關係毀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想到以後還得要在同間房子內生活,迷悟就心情低落。這根本是完全無處可逃的狀態。


    現在隻有迷悟與朽縷兩人在整理房間,但整理之時幾乎沒有交談,頂多就是搬重物時互相搭配使力時機的招呼。朽縷當然不會主動開口,迷悟則是明白造成這種狀況的根本原因就是自己,莫名地在意該怎麽與朽縷對話,於是也開不了口。


    迷悟雖然感到不悅,但還是告訴自己這樣也好、隻能這麽做了。因為三人不能一直在一起,三人在一起又會出問題的——那肯定是三人在一起的扭曲狀態下,產生出類似矛盾的東西吧。至少也要做出高中畢業就要分開的選擇,現在這狀況對自己來說雖然很痛苦,但也隻能逆來順受了。


    (不得不分開的事情——她們應該也能明白的。)


    (再說,與其感情融洽地分開,就情緒上來說在感情不佳的狀況下分開,會比較輕鬆點吧。)


    這種情形下分開,比起被迫分離,耍來得正麵吧——迷悟用這種倒果為因的方式說服自己接受。


    而且,真正的問題是——舍棄朽縷一人就好,不需要和一縷分開的事,他整個連想都沒有想過。


    迷悟幫忙整理房間的工作在下午四點時結束,朽縷說剩下的整理就由她一人來弄就行了。


    迷悟看著占據走廊與客廳一角、從倉庫清出的雜物堆,夕陽照射在雜物堆上,在地板上落下顯眼的陰影。


    這些物品大多都是至今在生活中派不上用場的東西,因為一直放在倉庫裏沒用過的東西一大堆。


    這些東西就等日後有空間時,再慢慢整理吧。


    大部分的東西肯定都是丟掉吧。


    就是這樣。


    雖然以為用得到而留下,但卻沒有派上用場,所以本來就是不必要的東西。裏頭應該也有從一開始就用不到的東西,與時間一起——與成長一起,而成為不必要的東西也不少。


    大概,什麽都別想,全部扔掉才是對的,肯走連思考要不要扔都是浪費時間。即使如此,裏頭還是有可能會有一些丟掉可惜的東西存在吧,不好好確認雜物內容也不行。


    就這樣,伴隨著九月的來臨,三人的生活也完全分裂了。


    *


    開學典禮的一早,以往總是三人齊聚的餐桌上,隻有迷悟一個人。話說,三人一同用餐也隻有到前天為止,之前就沒有再和雙胞胎中任何一人一起用餐了。


    說到前天,是有個能夠兩人用餐的機會——一縷有找迷悟一起吃飯,但迷悟拒絕了。在無法與朽縷一起用餐的情況下,隻和一縷單獨吃飯的話,總覺得不公平。當然迷悟也明白這種悲觀的公平一點意義也沒有,這種狀況公平地對待雙胞胎也沒有意義。


    在拒絕一縷的邀約時,她就像是看透了迷悟的心情般,說完「等過段時間,我們再一起吃飯吧」後,隻要了那天的午餐與晚餐費,沒有強硬要求要一起用餐。


    在那之後,雙胞胎都在各自的房間內用餐,隻有迷悟一人在客廳的餐桌上用餐,肯定過沒多久,他也會像雙胞胎一樣在自己房間用餐吧。這張餐桌一個人用感覺太大了,而且客廳總覺得太明亮了,本以為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會覺得陰暗才是。


    迷悟把冷凍的白飯解凍,拌上拌飯料,沒有弄其他配菜,就這樣把飯扒進嘴裏。因為一個人吃飯,不知怎的提不起勁去做配菜。雖然想搭配冷凍雞塊,不過已經被一縷或朽縷吃光了。迷悟想著以後用餐該怎麽辦才好,想著想著心情就有些沉重。


    一個人吃飯的時候,不知為何,以前從不在意的咀嚼聲變得刺耳。碗筷碰撞發出的細微聲響聽起來也比往常來得大聲。大概是因為四周很安靜吧。不過他也覺得原因不光隻是這樣。


    結果直到迷悟吃完飯後,一縷跟朽縷都沒有到餐桌來,也沒有踏出過房間一步。


    迷悟洗完碗後回到自己房間。然後就在迷悟關上房門之時,他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大概是一縷吧。肯定是等到迷悟吃完飯才從房間出來的吧。從時間上來看,應該是要去盥洗。


    (啊~……她們沒法自己煮飯,那餐費多給她們一點好了。)


    迷悟邊換上製服邊思考。金錢方麵也許不是現在這種時候該擔心的事情,但對管理家計的迷悟來說,自然而然就會往這邊想。也說不定是為了逃避現實而t意識地去想別的事情吧。


    (我做好飯保溫起來讓她們吃……這樣如何?)


    迷悟想到此處覺得有點蠢,於是停止思考。就算把飯都做好,三人也還是分開吃飯,這樣讓他無法忍受。那不如把錢給她們,讓她們各自買東西回房間吃,大家都能自由地用餐,也不會有徒勞無功的感覺,這麽做比較好吧。


    迷悟換好製服後,看了下時間。


    (離出門還有十分鍾左右啊。)


    接下來他確認了書包的內容物。今天是開學典禮,沒有必須攜帶的東西。暑假作業的繳交期限是各科目第一天上課時才要交的,今天就算不帶去也沒關係。


    (但今天帶去就絕不會忘了繳交,這樣比較好吧。)


    不過要是把作業放在學校萬一不見了怎麽辦,讓他有些不安,迷悟打算從今天一直到繳交日那時,都把作業放在書包裏拎著走。雖然有點本末倒置的感覺,但別去在音i就好。再怎麽說,這麽做他總是比較安心的。


    迷悟邊想著亂七八糟的事邊打發時間時,聽見大門的關門聲。迷悟想著是怎麽了嗎?邊走出大門看著四周。就看見朽縷往學校走去的身影。現在時間還非常早,或許是在迷悟起床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前往學校的準備了。


    (…………這樣就不能一起去學校了啊。她早餐有吃嗎?還是說她想買去學校吃嗎?)


    迷悟想像朽縷一大早在人煙稀少的教室——而且還是開學典禮當天,一個人吃著早餐的模樣,不知怎的歎了口氣。


    (對了……我也該出門了。)


    朽縷一個人先去學校了,自己要是跟一縷兩人一起上學,簡直就像是在霸淩朽縷一樣,所以迷悟比以往更早了五分鍾出鬥。


    迷悟走到一縷房間前。


    「我差不多要走了,你記得鎖門。」


    打完招呼後就走出家門。


    九月在月曆上標記是秋天,實際上卻還是很熱,一點都不遜於夏天。走出家門後沒過多久,就已經出汗了。


    以往都是和雙胞胎一邊聊天一邊前往學校的,多少能夠揮去些許暑氣。今天隻有自己一人,徒步十五分鍾的路程極為漫長,再加上又很熱,感覺就像是被拷問。


    總算抵達學校時,迷悟已經累癱了。體力雖然支撐得住,但精神卻急速消耗,完全奪去了他的幹勁。


    迷悟走進教室,呆滯地環視同學們的模樣。有一半左右的人被曬黑了。迷悟七月時也有去旅行,皮膚也曬黑到某種程度,但因為八月幾乎都在家中度過,於是又變回原本的膚色了。


    看來班上隻有自己露出如此疲憊的模樣。大家雖然都因為暑假結束而有些垂頭喪氣,但因為與好久不見的朋友見麵以及感受到學校的氣息,都把心情調適到能夠麵對第二學期到來了。大部分的同學都在和感情不錯的友人談論暑假中發生的趣事。


    就在迷悟觀察教室狀況時,開學典禮的時間也到了。站在中庭聽著沒什麽意義的廢話約二十分鍾,消耗的不光是精神還有體力,回到教室開過班會後,第二學期的第一天課程就結束了。


    不需要等待雙胞胎的迷悟馬上離開學校,又獨自一人花上十五分鍾、踏上讓他感到極為疲憊的回家之路。


    一想到這種情況得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為止,迷悟就覺得厭煩至極。這情況肯定看不到樂觀的未來——連學園生活會變得愉快的期望都看不到,隻會讓人不斷地失去活力吧。


    *


    開學典禮與班會時間結束後,一縷為了回家而站起身時。


    「好久不見了。」


    胡桃澤開口向她搭話。


    「好久不見。」


    一縷也回應了她。雖然說「好久不見」,但其實她與胡桃澤在八月快結束的時候還一起玩過,沒見到麵的日子隻有幾天而已,實在算不上很久。也許是因為暑假結束、在學校第一次見麵時的招呼,不由得就會以「好久不見」來當開場白吧。


    胡桃澤的頭發比起暑假前更長。一縷有點在意胡桃澤是要這樣任由頭發長長還是想剪短,又覺得這沒什麽好問的,於是就沒開口問她。對胡桃澤來說,剪頭發的理由也不是什麽會讓她心情轉好的話題,還是不碰為妙吧。


    「呐,一縷,你今天午餐有什麽打算嗎?」


    「還沒決定。」


    一縷是想去超市買個便當回家吃,不過胡桃澤一定是想跟自己一起吃午餐才會這樣問吧,所以她就順著回答了。


    「那我們一起吃吧。等等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玩?難得今天中午前就放學了。」


    「嗯,我沒什麽其他的事要做。」


    胡桃澤此時坐到一縷身旁的位子上。


    「離中午還有點時間,其他班的班會時間好像也還沒結束,要在這邊等一下,還是說去走廊上等?」


    「這裏就可以了吧。」


    一縷說著又坐回椅子上。班上其他的同學直接回去的人也不多,能夠隱約地聽見討論遊玩計劃與用餐計劃的聲音。


    胡桃澤把坐著的椅子往一縷那邊稍微拉近了點。


    「一縷,你暑假去了海邊對吧。接下來的寒假要是有打算去旅行,我也想跟你們一起去。」


    「這要跟迷悟討論過才能決定喔。」


    一縷總之先搪塞過去。再說,她也不能保證寒假就一定會去旅行。要是從現在開始的四個月內能把現在的狀況解決那還好說,不過若是能早點讓迷悟把朽縷舍棄掉的話——那時她想要跟迷悟兩人一起旅行。所以隻好模棱兩可地回答胡桃澤了。


    「這樣啊,說的也是。」


    胡桃澤的表情有些灰暗。


    「胡桃澤不會和家人一起去旅行嗎?」


    「唔~……我這年紀了還跟爸爸兩人去旅行很怪啊。而且爸爸在中元連假時也因為工作關係沒得休的樣子。」


    胡桃澤說完後,就想起了一縷雙親都身亡的事,不由得露出了說錯話的表情。一縷對這種事並不在意,但要是反過來讓胡桃澤覺得心理上有所負擔那就太可憐了,於是她馬上轉換話題。


    「胡桃澤第二學期的體育要選什麽?柔道、劍道還是舞蹈?」


    「這麽說來,我還沒決定呢,這個星期六就要決定了吧。」


    「嗯。」


    「……舞蹈吧~因為柔道跟劍道都要換道服跟穿戴護具。」


    「就是說啊。」


    「一縷想選什麽?」


    「我也還沒決定……那就舞蹈吧。」


    「真的嗎!那我們就一起上吧!」


    胡桃澤開心地說道。


    一縷不是因為考慮到胡桃澤體育課一個人上很孤單才決定選舞蹈的,她會選舞蹈是用了刪去法。高中教的柔道跟劍道肯定很無聊吧,柔道的課程肯定有一半以上都是在練習防禦就結束了吧。而且柔道跟劍道雖然都有比賽,但以自己的程度來說,那種比賽根本不值得一提,跟隻練習了數小時的外行人比賽一點都不有趣。這樣的話,她覺得意義不明的創作舞蹈還比較好一點。


    「話說回來,文化祭實行委員會那邊怎麽樣了?」


    「這周內應該就要開始正式運作了,各種工作看來都會增加吧。」


    「之前缺席的課程沒問題吧?」


    「嗯,總算是補上了。雖然第一次的會議沒有參與到覺得有點可惜就是了。」


    胡桃澤在六月到七月初時,都被菱川一途軟禁。所以在這段期間都沒有參與文化祭實行委員會的會議。更因為遭到軟禁,讓她沒什麽時間準備期末考,有好幾科都不及格,所以暑假還得另外接受補習課程。


    (在補習課程中沒有交到朋友嗎?一起參加補習應該會產生奇妙的同伴意識才對。)


    一縷雖然這麽想,卻沒有問出口。肯定是胡桃澤的問題吧,所以才會就算有這樣的機會也教不到朋友。


    「啊,其他班級應該也都放學了吧,我們去叫朽縷跟菱川吧。」


    胡桃澤說完後站起身。


    (啊,這麽說來也是喔。)


    去找迷悟與朽縷一起吃飯的狀況——一縷完全沒料到會變成這樣。自己和妹妹、以及自己與迷悟的關係已經完全變質了,所以總會下意識地將他們排除在思考之外。


    「抱歉,我想起我有點事要辦。要是跟胡桃澤兩人趕快吃一吃的話是可以一起吃啦,但是要再去找那兩人,就會花太多時間,我就不跟了。」


    一縷說完後,想著「要是再果斷一點拒絕搞不好就不會演變成麻煩的狀況了」。這種留有選擇餘地的應對,好像會讓話題往奇怪的方向前進。


    「果然隻有我們兩個不太好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抱歉啊,胡桃澤。」


    一縷快速地說完後,不等胡桃澤回話就離開教室了。


    *


    同一時間,朽縷在學校的圖書館中。開學典禮會來圖書館的人很少,除了朽縷以外的學生就隻有一兩人。


    朽縷並不是為了看書才來的,隻是因為不想回家才到這兒來。不過她還是先拿了本書開始閱讀起來。


    (話說回來,今天的午餐


    怎麽辦……因為是開學典禮,學校餐廳應該沒仃修袋吧”)


    雖然想去外頭的店家吃飯,不過對朽縷來說,一個人穿著製服進餐廳的心理障礙訂點高。所以應該隻會去便利商店或超市買個便當回家吃吧。朽縷想到這點: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但是,真正的問題並不是這個。


    而且,她也不想去思考真正的問題。


    直截了當地說,她對現狀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不光被逼上絕路,連突破現狀的手段也沒有。


    再說了,現在這種情況,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要怎麽做了。


    繼續跟迷悟在一起這點肯定是辦不到了。迷悟說了他原本就打算在高中畢業之後與自己跟一縷分開。再加上一縷把那個事件的真相抖出來,就算迷悟會與一縷繼續在一起,也不會再跟自己在一起了吧。也許他現在正想著馬上與自己切斷關係吧。


    可是,就算想到這點,她還是沒有掉淚,她也沒打算大哭一場。再說她也從未為了此事哭過。怎麽說呢,就是連這種方式都派不上用場的絕境。


    朽縷隻是用眼睛追逐著文字,內容完全看不進腦子裏。


    「菱川同學,已經回去了喔。」


    此時她被搭話了。


    因為出其不意地被搭話,讓朽縷「噫」地驚跳了一下,然後馬上轉向聲音的方向。對她搭話的人是吉崎善果,不知為何她的氣息相當薄弱,感覺常常突然就現身了.她手中拿著一本書,從書名看來應該是在解說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歐洲情勢走向的書。


    「迷、迷悟回去了嗎?」


    朽縷雖然大致預料到迷悟早已回去,但還是這麽回答。早上沒有一起上學,那放學自然也不會一起回去——即使朽縷真的有些許期待他會來接自己。


    「你們不一起回去嗎?」


    「我今天有其他事要辦。」


    「其他事……?看書嗎?那借回家看不就好了。辦理借書手續這點時間,菱川同學也願意等你的吧。」


    吉崎說完後,就把朽縷手邊的書稍微拿起來看了看書名。


    「是說,這種書你看得下去?」


    然後開口問道。


    朽縷現在看的是關於靜電的書。她隻有用眼睛看著文字,內容完全沒有進到腦子裏。不過這大概不像是高中生會讀的書吧。


    「——勉強可以啦。」


    朽縷拙劣地敷衍過去。


    「喔。」


    「吉崎學姊為什麽來圖書館?」


    平常她是不會跟吉崎深入交談的,但她現在為了轉移話題所以提出疑問。


    「這本書是暑假作業要用到的,所以我才來借書。我還剩一樣作業沒寫完,後天以前不寫完不行啊。」


    「這樣啊。」


    在朽縷話聲剛落下時,吉崎就像是聲音重疊般地開口。


    「你跟菱川同學吵架了嗎?」


    這麽問道。


    這質問的時機太過突兀,讓朽縷一瞬間難以回答。


    「沒什麽——我們沒有吵架。」


    接著掩飾地回道。


    「那就是發生了吵架以外的事羅。」


    吉崎坐到朽縷對麵的椅子並說道。


    不過她說的並不對,他們之間什麽也沒發生——不,是什麽也發生不了。朽縷想著要是他們之間能發生些什麽事,那該有多輕鬆啊。迷悟也好一縷也好,他們什麽事也沒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隻是很多東西都消失了而已。


    「因為我是學姊,所以可以幫你出主意喔。」


    「——不,不用了,也沒什麽事。」


    朽縷在聽到「出主意」時,一瞬間內心動搖了一下。對方明明是吉崎,她卻有股想傾訴給她聽的衝動。現在朽縷能依靠的人一個都沒有。至今一直是同伴的迷悟與一縷已經不再是同伴。一縷大概還稱得上是敵方吧。關於這件事,一縷要是不做點什麽,自己肯定會永遠地——陷入束手無策的狀況吧。也無法期待來自迷悟的幫助。


    「是喔,那就算啦。」


    朽縷對吉崎的籠絡感到不舒服。


    「那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於是決定離開圖書館。


    「掰羅。」


    朽縷把書放回原本的地方後,走出圖書館。


    距離午餐時間雖然還早,不過還是隨便買點食物回家,早點吃完就算了吧——反正,吃完午餐後也沒什麽其他事要做。


    *


    九月二日,晚上。


    菱川一途前往迷悟就讀的高中——也就是城崎南高中。


    她的目的是要破壞在暑假期間修好的屋頂門鎖。要是不把那個弄壞,迷悟午休時就上不了屋頂了。總之她打算在屋頂的禁止進入規定撤銷之前都持續破壞鬥鎖。


    一途隨便找了個地方侵入校園內部。因為隻有校門口那邊有守衛看守,校介內部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寂靜籠罩。


    (要是有學生手冊,就能正常地從正門進來了啊。)


    久保園秤的學生手冊在偽裝自殺時就已經用掉了,為了因應會用到學生手冊的情況,不弄到一本新的不行。


    但是,她辦不到。


    她現在已經殺不了人了。從六月開始,一直到九月的現在,她依然沒有克服這份心理障礙。她超中意那個跟迷悟同班的少女擁有的姓名——她想殺掉尾曲染球並取而代之,所以調查她的生活習慣、住家四周與家人動向,還去了她家附近好幾次,結果還是沒能殺掉對方。姓氏與名字結尾都是「ri」(注1)的非常稀有,再加上跟迷悟同校,實在是方便至極,她是真的很想取而代之。


    雖然她七月時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殺過人,但那不是使用擅長的小刀而是用手槍殺的。再說手槍在那時也丟掉了,現在身上沒有槍。即使想要盡快再拿到一把,不過對沒門道的她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之前那把也完全是偶然才得到的。


    而且,因為一途殺不了人,導致她也陷入了金錢困頓的窘境。她至今都是殺人後奪取金錢,再把殺害過程拍下的影片或照片等賣給金援者之類的對象,但不殺人就無法得到金錢。七月從貴島為人那邊搶來的錢是還有剩,但能不能撐過今年都是個問題。當然她並沒有額外的收入來源。


    注1尾曲染球讀音為「omagari somari」。


    一途抵達通往屋頂的門前時,像是要揮去對前途灰暗不明的不安般輕輕地搖了搖頭,專心進行把門拆下的作業。


    她之前是用鈍器破壞門扉,但在參考同居人的建議後,她把鉸鏈部分拆下,在門與門框的接合處留下無法修複的創口。這樣既不會發出聲響,也不用花太多體力。雖然不知道能夠拖延多長的修複時間,不過還是有值得一試的價值。


    她花了十分鍾左右完成作業。果然這次的方法比起破壞門本身要來得輕鬆許多。


    (接下來——)


    一途本想回去,卻想到了另一件事,於是她前往保健室並開始觀察起內部。


    這是為了如果要在此處襲擊三川時該如何處理才進行的觀察。一途在上個月被三川好好「照顧」了一番,她也打算對此做出報複。這行為本身既沒道理也沒道義——那種人根本沒有活著的必要,還是快點殺掉吧,這樣對這個世界、對所有人類來說都是好事吧。至於心理障礙啥的——就別管它了。萬一真的怎樣了,肯定會有轉機的,雖然一點根據都沒有。


    不過不管再怎麽觀察,還是想不出一個好的方案。三川要是在這邊生活的話,就趨她睡覺時襲擊就好,但她又不是住在保健室裏頭。這樣就沒有出其不意襲擊的機會了。


    (很難殺她個措手不及啊。)


    接下


    來一途考慮著在受傷的學生被運送到保健室時下手的方案,並試著模擬一下。


    (……不行啊。)


    要是趁那時衝進保健室攻擊的話,三川一定會把受傷的學生當成肉盾吧。要是刀子深深刺進學生體內的話,就需要耗費時間再拿出下一把刀子。刺進學生身體裏的那把刀也很難再次使用吧。在拔出刀子使力的瞬間,那學生的身體就會被拉往自己的方向,她不想做出這種會破壞自己體勢的事。


    (潛伏在床底下,在她開始治療學生傷勢時爬出來攻擊——好像曾經聽過這類的鬼故事啊。)


    她覺得這方案太不實際了。再說,要是被發現她潛伏在床下,當她爬出來時肯定會被幹掉的,實在是太危險了。


    一途放棄在保健室襲擊三川的想法,轉身離開。


    (果然隻能去三川她家襲擊了啊。)


    但她也無法查出三川家在哪。雖然是已經找到她的一個住處,不過三川看來是有著複數的據點。與陷入金錢危機的一途還真是成反比。


    一途心中是有個絕對能殺掉三川的計劃沒錯,可是妨礙的要素實在太多,看來也無法順利得手。


    計劃內容就是讓這學校的學生拿著偽裝成包裹的炸彈交給三川,在學生把包裹遞到三川手上的那一刻,以遠距操作引爆炸彈。隻要給學生一萬塊左右的報酬,再加上隻是遞送小包裹,不管是誰都會樂意接受吧。再說三川也不可能拒收由學生親自送來的物品才是——這就是一途想出的計劃。


    可是這不會成功的。


    首先,一途對炸彈一竅不通。要做出能夠遠距引爆的炸彈簡直是天方夜譚吧。


    再說,一途腦中的炸彈,根本隻是煙火的延伸——裝滿火藥的黑色光滑球體,上頭還有根導火線的那種。除了這種以外,她就隻知道手榴彈了。


    漫畫之類的常出現有著奇怪計時器、亂七八糟顏色與錯綜複雜電線所組成的四方形炸彈,她完全搞不懂那種炸彈是怎麽引爆的。她無法想像利用電流來引爆是怎麽一回事。更何況她連為什麽要用電流都搞不懂。應該是讓電流傳進火藥裏,但是這樣能起到什麽作用啊?隻是把電流導進非生物的東西上頭吧。那下次就用電擊棒來放煙火看看好了,這樣肯定點不著吧?話說回來,比起怎麽引爆,她連爆炸是怎麽一回事都不能理解。是因為過熱致死,還是因為過痛致死,還是說因為別的理由導致死亡,她完全不明白。


    一途不太想用這種她根本搞不懂的東西。在這方麵,刀子就淺顯易懂多了,被刺中就會流血會感到疼痛而死。


    (算了,今天就先這樣,回去吧。)


    一途在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要怎麽報複三川。


    現在她無法殺人——但隻要殺了三川,就一定能恢複成能快樂殺人的那個自己吧。雖然毫無根據,但一途卻是這麽認為的。


    *


    第二學期第二天的午休。


    迷悟迷惘午餐該怎麽辦。第一學期是與雙胞胎輪流製作三人份的便當,但現在當然做不成便當了。雖然是可以隻做一人份並帶來學校吃——但這也行不通。在早上這麽忙的時候還長時間占用廚房,這會讓他過意不去,而且不做三人份的便當也會讓他有種空虛的感覺。


    (隻能去學校餐廳或是合作社了啊。明天之後又該怎麽辦才好。要是早上從便利商店買食物留到中午吃,那跟在合作社買也沒什麽差……)


    迷悟決定今天先去合作社買麵包吃就好,於是走出教室。因為是午休時間,走廊上到處都是人。合作社裏頭大概也是擠滿了人吧。


    接著從他身後傳來呼喚聲。


    「菱川。」


    是胡桃澤的聲音。


    迷悟轉過頭去。


    「唷。」


    隨便地應了一聲。


    「一起吃飯吧。」


    (這麽說來,第一學期都是和她們跟胡桃澤四人一起吃飯的啊。記得沒錯是從六月開始一起用餐的,但這家夥六月幾乎都不在學校,所以忘了她的存在了啊。)


    「啊,可以啊。我要去合作社買麵包,先等我一下。」


    「你果然沒帶便當啊。我跟你一起吧,去合作社。我也要去旁邊的自勤販賣機買飲料。」


    「好啊。」


    迷悟往合作社走去。雖然想和胡桃澤聊些什麽,可是他幾乎沒有與胡桃澤兩人獨處的經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啊,問問她好了。)


    「你不跟一縷一起吃嗎?」


    「…………一縷在午休開始時,就跟其他同學一起去學校餐廳了。」


    胡桃澤十分失落地回答。


    「——啊,是這樣喔。那朽縷呢?」


    「我去她教室時,她已經不見了。」


    「然後就來找我?」


    「嗯。」


    「那你一個人吃不是比較好嗎?」


    「就算是跟你一起吃飯,也比一個人吃來得好。」


    「啊,是喔。」


    迷悟已經習慣胡桃澤的惡言惡語,所以沒什麽反應。她也不是打從內心想要這麽說的。再說她現在莫名地情緒低落,要是說了奇怪的話,隻會讓她更加喪氣吧。


    迷悟在合作社買了三個蔬菜麵包跟飲料。


    「去屋頂吃好嗎?」


    然後問著胡桃澤。胡桃澤點頭答應後,迷悟就往屋頂走去。


    抵達通往屋頂的出入口後,他看見門扉整個被卸下來的模樣。


    (…………那家夥幹的啊。)


    迷悟雖然循規蹈矩地認為新學期到了,屋頂就會再次開放使用,不過他沒有對此深思下去,走了出去。


    「好熱。」


    胡桃澤簡短地說道。


    「確實——還是說,去其他地方吃?」


    本來是因為雙胞胎在教室很顯眼所以才來這邊用餐的,在雙胞胎不在的現在,在這邊吃飯就失去意藕了,


    「不,在這兒吃吧。一縷跟朽縷也許會過來。」


    迷悟明白雙胞胎是絕不會過來的。


    「說的也是。」


    不過還是這樣回應了,然後走到有陰影的地方準備用餐。


    開始吃午餐後,兩人之間完全沒有對話。四人一起吃飯時,大多數的對話感覺都是由雙胞胎起頭的。幾乎沒有由迷悟開啟話題的情況,而胡桃澤硬要說的話,她也很少會自己主動開口談論什麽話題。再加土迷悟與胡桃澤之間沒有什麽共通話題,會陷入沉默也是理所當然的。


    結果兩人就在什麽話都沒說過的情形下結束午餐。吃完飯後兩人也沒有說話,迷悟隻是發呆似的仰望天空。正好太陽被一大塊雲遮住,讓四周略微暗了下來。風也徐徐吹起,帶來些許涼意。


    過沒多久後。


    「那個啊,為什麽不一起吃飯呢?我是指你們。」


    胡桃澤小聲問道。


    「嗯……也沒什麽。」


    內情當然是不能說的,於是迷悟敷衍過去。


    接著胡桃澤轉身麵對迷悟。迷悟雖然瞄了胡桃澤一眼,但卻對要與她四目相交這點產生猶豫,所以還是看著前方。


    「你們吵架了?」


    迷悟頓了一會。


    「……就是這樣。」


    然後回答。由於停頓的時機點不好,也許會被認為是在說謊吧。但剛才所說的也並非全是謊言。


    「誰跟誰吵?」


    「…………她們。」


    實際上不管是誰都沒有吵起來。已經吵不起來了。隻剩下一片虛無了。


    「這種事情,常有嗎?」


    「還算常吧。」


    這是假的。雙胞胎之間的險惡氣氛最多


    隻會維持幾小時,超過幾小時的則是一次都沒有過。


    「抱歉啊,菱川也不太想提到這方麵的話題吧。至少得叫她們快點和好喔。」


    迷悟覺得胡桃澤未免太過逆來順受了吧。不過他也沒對此出言諷刺。


    「我會去跟她們說的。」


    他隻有這樣說道。但實際上他不可能叫她們和好——再說那兩人也沒有鬧不和,隻是雙方都拉開距離而已。


    (這樣也算是…………不和嗎?)


    迷悟不太明白到底算不算不和。不過迷悟認為現在這種狀況,不管用什麽來稱呼都不對。現在雙胞胎之間什麽都不存在,但又不是完全地毫無關聯。就是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


    *


    第二學期開始的第一個星期日。


    迷悟用泡麵解決午餐。從這天開始,迷悟也終於在自己的房間內用餐了。一星期——或許他也算堅持得夠久了吧。


    雖然是假日,但三人並沒聚在一起。跟平常一樣,大家都躲在自已的房間內。雙胞胎為了在家中徹底避開迷悟,連上廁所跟洗澡都完全錯開了。


    總覺得心情沉重——實際上,生活中有所改變的就隻有用餐方麵而已。


    隻不過是失去了一同眾在一起的時間罷了。再說,之前也有過無法一起吃飯的情況。所以其實應該是根本沒什麽改變才對。


    但就算是這樣,迷悟還是感覺變了許多。


    (唉……總有一天會習慣的。)


    綜觀世界上能夠在一星期內習慣的事物很少,所以隻要再過一段時間一定能習慣的,迷悟是這麽想的。


    (雖然這樣會覺得寂寞。)


    但是寂寞也沒關係。要是不這麽做,他們肯定沒有未來可言。這份寂寞就是交換未來的代價。


    迷悟在房間內整理洗好的衣物時,想起了暑假與雙胞胎一起去約會的事,因為他看到了約會時穿著的衣服。暑假與雙胞胎約會,結果各自都約會兩次。第一次是雙方相同的約會路線,第二次則是個別分開。


    以現在的情形來看,迷悟覺得當初要是找個什麽理由搪塞說不去,搞不好還比較好。那四天真的很快樂,所以現在才份外辛酸。要是接受一縷提出的選項——也許自己就能輕鬆一點了吧。


    迷悟在此暫時停止整理衣物,走到一樓去拿飲料來喝。應該有之前買來放著的運動飲料才對。


    一樓沒有人在,空調也沒有打開,迎麵而來一股熱氣。


    (話說回來,朽縷的房間裏有空調嗎?)


    迷悟突然想到這件事——不過他也隨之想起那間房裏有裝空調。那房間原本就是迷悟雙親其中一人所使用的房間,至於是誰在使用,他一下子想不起來。搜尋記憶後想起來那是母親所使用的房間。但就算想起這種事——也沒有意義。


    (可是空調沒有先清理過也不能用啊,都已經好幾年沒用過了。朽縷有清理好了嗎?去問問看吧。)


    迷悟從冰箱拿出兩瓶運動飲料,走向朽縷的房間,不過走到她房鬥前,身體卻不聽使喚,無法伸出手去敲門。


    就算是為了詢問空調狀況——但他對於要見朽縷這點產生猶豫了。他想起了整理房間時的事。沒有對話也無法對話的整理情形。


    迷悟又回到廚房裏,把一瓶飲料再次冰回冰箱。然後走回房間,喝了一口運動飲料後倒在床上。


    接著不知怎的,開始覺得自己或許是個什麽也辦不到的人吧。


    迷悟在小學時期,對於自己能拉動雙胞胎這點相當自滿。他雖然有比雙胞胎更低劣的部分,但自己在三人中還是隊長一樣的存在,他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他以為他能拉動雙胞胎這點本身就是錯的,雙胞胎隻是不想處於風口才把那種立場交給自己——不,是強推給自己才是吧。然後自己太過愚蠢,根本沒有察覺到這點,還為此沾沾自喜。


    國中二年級發生那事件時也一樣,想著要保護雙胞胎的人就隻有自己。換言之,是他認為自己才是能守護雙胞胎的人。


    但自己並沒有守護雙胞胎,隻是把真相隱瞞起來而已。不如說隻是做出了守護對方的態度罷了。


    ——當然雙胞胎是他想守護的存在,對於守護她們這點他也不會吝於出力。


    然後進入高中,他明白了自己是什麽事都辦不到的人——不,應該是總算察覺刮自己什麽事都辦不到。


    六月的事件,結果在千鈞一發時還是雙胞胎出手相助。菱川一途的事件對他們來說實際上並非危機——某種意義上隻是場鬧劇,但還是讓雙胞胎處在危險之中了。暑假旅行的事件也是,因為自己無意義到處亂轉的舉動,反而讓犯人逃掉了。


    不過自己是否擁有能力算不算得上是問題重點,迷悟已經完全混淆了。隻是想到這點,就讓他感到垂頭喪氣。


    (算了——我又沒有想要去解決殺人事件。)


    不如說,他想要的是跟三川或一途這種人毫不相關的能力。


    要辦到這點,大概就是和雙胞胎分開吧,這樣才能夠普通地生活下去。


    所以他沒有做錯。


    就這樣,迷悟原地打轉的思考又硬是歸納為一個結論,繼續肯定著自己的選擇。


    菱川迷悟第二學期開始後的第一個星期日就這樣結束了。


    *


    九月九日,星期一。


    這天是衛生股長會議的日子。


    伹朽縷對此一點也不憂鬱,因為平常的生活更加憂鬱,不如說有其他事讓她去做,她反而會覺得輕鬆一點。


    (啊,話說回來,九月的衛生股長會議要做什麽,我還沒想啊。)


    朽縷前往衛生股長會議舉行的教室時想起這件事。沒記錯的話,五月時確實出了回去想想九月要做些什麽的回家作業。


    (…………算了,無所謂啦。萬一真要做些什麽,就再弄張海報吧。)


    若是以前的朽縷,也許會打從心底煩惱該做什麽吧。可是對現在的朽縷來說,這種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樁,完全不值得去煩惱。


    朽縷進入教室時,三川正敲著放在講台上的筆電,當然吉崎也在。


    吉崎揮手招呼朽縷,於是朽縷就坐到吉崎身旁的位子上。因為暑假也見過麵,不知怎的就習慣了吉崎的存在了。


    「你知道嗎?印度沒有蚊子喔。」


    吉崎突然說著少根筋的話題。


    「……真的嗎?這是騙人的吧?」


    「騙人的喔。」


    「唉……」


    朽縷覺得這話題實在太沒營養了。


    「話說回來,我啊,從第二學期開始會好好當個衛生股長喔。」


    「是喔。」


    (說的好像第一學期就是衛生股長一樣——雖然跟我無關啦。)


    朽縷想說再跟吉崎扯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三川老師,這個月有什麽預定行程嗎?」


    於是開口問道。


    三川拾起頭看向朽縷。


    「這個月什麽都沒有喔。」


    這麽說著。


    朽縷不太明白三川的意思。


    (應該是說什麽工作都不用做吧——?)


    雖然一瞬間閃過「好幸運」的想法,但仔細一想,要是有工作可做的話,或許還能稍微轉換一下心情,所以打消了念頭。


    「朽縷妹妹,如果說出現了無法獨自一人解決的問題——那麽人類會怎麽做呢?」


    三川突然說道。


    當然朽縷也能簡單地預測到三川是明白自己現在處於什麽狀況,才會說出這種話的。


    (暑假旅行時也是這樣——她到底是怎麽調查的?)


    不過以現在的狀況來說,這問題的答案已經無所謂了。三人的關係雖然不是三川打壞的,可是也已經壞光了。不如說她還想要更進一步地把最後殘存的一絲關聯給破壞殆盡。就這樣一切都消失,或許反而會讓她感到暢快吧。


    朽縷不想回答之前的問題,但她也不想做無謂的反抗。


    「我不知道。」


    所以隻是簡短回道。


    「——答案很簡單唷。隻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就可以了。剛才的假設也是說『獨自一人』對吧。也就是說,隻要兩個人以上就能解決了吧。」


    「你想說什麽?」


    如果有能依賴的人——她也想依賴啊。這種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但朽縷人生中能依賴的人就隻有迷悟。不過迷悟一定會被一縷奪走的吧。她感到不甘心、感到寂寞。孤獨與絕望讓她十分痛苦,可是她卻一籌莫展。


    「我可以當朽縷妹妹的同伴喔。」


    朽縷思考三川是基於何種意圖才說出這種話的。


    (單純覺得有趣還是——不過比起意圖,這人本身就不可信了。)


    沒錯,她不可能借助三川之力。跟這人扯上關係的沒一件是好事。


    但是再這樣下去,什麽也不會改變,這也是事實。


    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不可能存在的吧。


    於是朽縷開口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問三川的意圖應該算不上是白問。雖然不認為她會說出真心話,但聽聽她的表麵理由也沒什麽損失。


    「我想幫你啊——所以今晚一起吃飯好好聊聊怎樣?這段時間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對吧?」


    「三川老師,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會相信你嗎?」


    「正是因為不可信的人才會是同伴吧?」


    朽縷的眼神變得略為尖銳,像是瞪視般地看向三川。麵對朽縷的視線,三川隻是微微地揚起嘴角。她剛才的話肯定是在暗指一縷吧,那個一直握著自己最重大秘密的同伴,自己的姊姊。


    「今天要跟朽縷妹妹一起吃飯嗎?我也想一起吃啊。」


    吉崎插嘴道。


    「今天不行喔,我想和朽縷妹妹兩人獨處談天呢。」


    「咦~好詐喔。」


    「朽縷妹妹意下如何?要一起吃嗎?當然是我請客。」


    朽縷思考著。


    先把打從心底否定三川的想法打住,單純考慮答應三川提議會有的好處與壞處。雖然三川在欺騙自己的可能性一直無法消除,但若是她成為同伴的話——就能夠對現在的狀況帶來影響吧。三川能夠幹涉迷悟與一縷,這麽做的結果會是好還是壞,她不知道——不過維持現狀的話肯定什麽也不會改變。萬一出現了更糟糕的狀況,那樣也許還比較好吧。糟糕的狀況可以改善,若是已經完全沒救的話,那她也不會對「或許有改善餘地」而抱育期待。這樣一想,聽聽三川想說些什麽似乎也不壞。


    「……我知道了,那麽就讓你破費了。」


    「好,那就等我工作結束——這樣吧,你就跟善果妹妹一起打發時間到六點左右吧。」


    三川說完後就「啪」地闔上筆電,走出教室。


    *


    晚上。


    一縷在客廳看棒球轉播。客廳裏隻有一縷一人,感覺很空曠。以前一縷大多是趴在地上看電視,迷悟與朽縷坐在沙發上。不過最近他們兩個幾乎不會到客廳來,所以一縷就趴在沙發上看電視了。其實她是想在自己房間裏看電視的,但房間電視收不到衛星訊號,於是當隻有衛星訊號的棒球轉播開始時,她不得已隻能到客廳來看。在一星期前,隻有迷悟在用餐時會使用到客廳,可是最近也沒在用了。


    轉播的棒球比賽已經八局下半結束,要逆轉勝就隻剩等會的九局上半了。此時迷悟走到客廳裏。


    (真難得——發生什麽事了嗎?)


    這幾天三人簡直像是串通好一樣,完全沒見到麵。自己的目的地要是有人在的情況下就讓給對方用,刻意不碰到麵一樣。這點迷悟也是一樣的。


    「一縷,朽縷還沒回來,你知道些什麽嗎?」


    迷悟走到一縷麵前,像是逼不得已般地問道。


    一縷看向客廳的時鍾,指針正指向八點五十分。


    「我不知道。」


    「我有打電話跟傳簡訊,但她關機了聯絡不上。」


    「喔。」


    「…………這麽晚了我想應該要去找她,你要來幫忙嗎?」


    一縷移開看向迷悟的視線轉向電視螢幕。


    (明明就還不到九點吧,迷悟是在擔心什麽?吃個晚餐再跟朋友聊一下,一般都會超過這時間吧。再說朽縷的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吧。)


    她雖然這麽想,卻沒說出口。


    「朽縷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她沒事的。」


    隻是這樣說道。


    「——那我一個人去找她,要是朽縷回到家了,可以聯絡我一下嗎?」


    「我知道了。」


    一縷回答完後,迷悟馬上就出門了。


    (看來迷悟是打定主意要找到她吧?是因為什麽都不做會讓他感到不安嗎?也許朽縷是很識趣地離家出走了?若真是這樣,我就能與迷悟獨處了,真幸運。)


    她邊想邊看著棒球轉播。結果比賽未能逆轉勝,分數較高的那隊勝利了。比賽大致都是這樣的,正因為逆轉勝不輕易出現方有其價值。之前看棒球轉播聽到關於隊伍的介紹,說某隊在先馳得點的情況下勝率相當漂亮。一縷不由得認為這主播真是腦子有洞,先馳得點的情況下勝率不可能會難看到哪去。籃球比賽那種可以一口氣得到大量分數的運動先不提,棒球跟足球這種不容易拿分的運動,一旦先馳得點幾乎就決定了勝利。把一場比賽的平均得分攤開來看的話,馬上就能夠明白了。


    一縷關掉電視,回到房間,正在思考要不要先洗澡時,門鈴就響了。


    (誰啊?都這個時間了。)


    一縷走到大門處,以防萬一,先掛上了門扣再打開門。


    在那兒的人是菱川一途。


    一縷馬上往後一躍拉開距離,然後想起來她以前曾持有手槍的事,就開始計算從門縫的角度絕對不會進入手槍射程的位置。


    不過在一縷做出這些動作時,一途趁機把腳塞進正要關上的門縫內,讓門關不起來。這或許是個愚蠢的舉動。


    「過得好嗎?」


    一途邊瞄著門縫內邊說道。


    「你來幹麽?回去。」


    一縷毫不留情地趕人。


    (要是迷悟現在回來那就糟了——得快點趕走她。)


    「我啊,聽到了你們的事喔——三川跟朽縷在談論這個,然後我偶然偷聽到了呢。因為不能對此置之不理,所以我才來的。」


    「……你想說什麽?」


    「我啊,覺得啊,隻有一縷才最適合迷悟呢。」


    一縷沒有馬上接話,隻是觀察著狀況。


    「殺人的隻有朽縷,這樣的話,就能把迷悟交給你了啊。因為你們是青梅竹馬嘛,從小就一直在一起了呢,一縷才是最適合成為迷悟伴侶的人呢。」


    「所以呢?」


    這種事就算一途不說她也知道。再說朽縷肯定不是喜歡迷悟,隻是依賴而已。所以真正喜歡迷悟的自己才是最適合他的人,這根本是明擺著的。


    「朽縷跟三川聯手了——我是不知道她們想做些什麽啦。」


    一縷完全不相信這番話。現在的朽縷確實是孤立無援的狀況,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認為朽縷會去請求三川幫忙。


    「所以啊,我啊,想成為你的同伴呢,」


    (也就是說這家夥——為了撮合我和迷悟,要去妨礙朽縷跟三川嗎?)


    「這樣對迷悟來說肯定就是幸福了。」


    一途像是表演般地將手放在胸口說道。


    一縷頓了一會兒。


    「你說的沒錯,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這麽回道。


    一途拉起嘴角,歪出笑容的模樣。


    「好吧,我也想到你會這麽說了。可是啊,我啊,還是會擅自幫忙的喔。」


    一縷用冰冷的視線看向一途。


    「掰羅。」


    一途轉身離去。一縷關起門上了鎖,再把門扣拉開。


    (幫忙什麽的——隻要照這情況下去,迷悟肯定會跟我在一起的。)


    所以一縷認為一途根本什麽忙都幫不上。不過那種亂七八糟的組合在台麵下攪亂,也讓人感到不太舒服。


    (話說回來,朽縷在三川那兒的事,要跟迷悟說嗎——不,要是迷悟聽了肯定會做些奇怪的事,還是別說吧。)


    一縷洗了個澡後回到自己房間。一切都沒有問題,照這樣下去迷悟肯定也會改變想法的,他會選擇和自己在一起的。這才是正確的選擇,也是迷悟追求的——他所謂的普通人生啊。


    所以不需要擔心朽縷與三川的事,再說她們也不可能聯手。


    果然什麽問題都沒有。


    *


    迷悟以上學途中的道路為中心,在街上四處走著。回家的尖峰時段已過,人潮也散得差不多了,周遭完全轉變為夜晚的氣息。店家除了便利商店外,大多都關門了,路上透出的光線幾乎隻剩下路燈。


    迷悟再次播出不知道是第幾十通的電話。與其說是希望能聯絡到對方,不如說是不這麽做的話自己就無法冷靜吧。迷悟也不認為能夠打得通。


    結果正如他所想,並沒有接通。


    迷悟咂了咂舌。接著往常去的超市那邊走去。


    (到底在幹麽啊,朽縷那家夥……!)


    迷悟一瞬間感受到對朽縷的憤怒,但卻馬上收回怒氣轉變為自責。


    (——不過,她待在家裏很痛苦吧。)


    而且迷悟也沒去安慰痛苦的朽縷。再說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才好。


    麵對這個狀況,迷悟連一個應對的方法都沒有,不過他也是希望情況能變成這樣的。原本是希望能像之前一樣——像第一學期一樣三人一起生活,然後在高中畢業時自然地踏上分離之路。但因為一縷坦白的實情,這已經做不到了。除了現在這樣的關係,已經無法再要求更多了。就算強硬要求她們維持之前的關係,這樣一點意義都沒有,而且也什麽問題都沒有解決。更何況他也不知道到底要解決什麽。話說回來,搞不好根本沒有需要解決的問題。


    迷悟思考著這些,正感到喪氣之時,手機就接到來電而震動起來。


    是朽縷打來的。


    迷悟馬上接起。


    「是朽縷嗎?」


    『嗯,你好像傳了很多封簡訊來啊。』


    「你現在在哪?」


    『三川老師的車上。』


    「——為、為什麽會在三川車上?」


    迷悟一瞬間產生了各種不好的想像。也許朽縷就是被三川帶走了。


    (可是,朽縷感覺卻很從容……)


    就像是明白迷悟在擔心什麽一般。


    『沒事的,我馬上就到家了。因為衛生股長委員會的工作耽擱了,三川老師才請我吃飯。我們在地下的店家吃飯收不到訊號,所以也沒發現有簡訊。抱歉啊。』


    朽縷的回應從聽筒傳來。


    「就算是這樣——」


    但她都這樣說了,迷悟也吞下想說的話。


    因為他沒資格對朽縷抱怨。三人都已經分開用餐了,那麽他就不能苛責朽縷與其他人共進晚餐這點,就算那個對象是三川也一樣,至少不是自己能提出的質疑。那是即使處於這種狀況下,也希望三人能一起用餐——努力地想要維持友情之人才能說的話。


    「……下次要是再有這種情況,要先說一聲啊,我會擔心的。」


    『說的也是,是我不對,真的很對不起。以後會先說一聲的。』


    迷悟掛掉電話,歎了口氣。


    這一星期——雖然完全不順心,但卻讓他有種還會更糟糕的感覺。


    (不過這樣就能慢慢地分開了——對吧。)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而且三川對吉崎很好,她大概也會這樣對待朽縷吧。這樣的話——隻要把過去的舊恨全部歸零,就能將朽縷交給三川吧。隻是迷悟感性上無法容忍這樣的事發生。再說要不要把過去的帳一筆勾消,那是朽縷本身的問題,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事。最重要的是雙胞胎能得到幸福。或許讓三川成為同伴——就是朽縷得到幸福的捷徑也說不定。再怎麽說,比起什麽都辦不到的自己,三川才是十分足以派上用場的人吧。


    迷悟垂頭喪氣地走回家。


    以後這種事肯定還會再發生的吧。


    或許不習慣這種狀況的人隻有自己。隻有自己無法接受這種已經變質的關係。


    雙胞胎都已經各自適應了自己所處的狀況——他有這種感覺。


    既然這樣,自己也這麽做會比較好吧。


    再怎麽說,這是自己選擇的路。


    隻能這麽做了。


    就算雙胞胎都否定這條路,唯獨自己無法否定。


    迷悟這次沒有歎氣,而是深呼吸後抬頭望向天空。雲量很多,不知道是被哪邊的燈光照射,染成一片紅色。是片偽裝成夕陽結果卻失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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