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表 卡納克與優莉葉
「總覺得……變得好可怕喔。」
聽見我低聲這麽說，優莉葉握住了我的手。
「應該沒事吧。我們又沒做什麽壞事。」
「嗯，對啦，是這樣沒錯啦。」
「好，走吧，卡納克！一直在這裏猶豫，萬一比女王還要晚進入謁見廳，那我們就顯得沒禮貌了，這樣不是會和波塔尼卡神官說的一樣嗎！」
「嗯，說的也是。」
我們趕緊推開門，走進奢華絢麗的謁見廳。
謁見廳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裝飾品，天花板上的大吊燈發出燦爛的光芒。正麵是一片較高的平台，上麵放著一張醒目的王座。左手邊還有一扇小門。
不過進入謁見廳後，令我們最驚訝的，其實是窗外。
因為從窗外看去，便可將卡林的夜景盡收眼底。
「我們不是直直走來的嗎？沒想到竟然不知不覺爬到這麽高的地方了！」
「通道上被施了迷路魔法啊。你沒發現嗎？」
「我們在學校又沒學過那個魔法！」
「咦？是這樣嗎？」
優莉葉搔搔頭，露出苦笑。
此時，王座旁的門外傳來毫無生氣的腳步聲，於是我們趕緊低下頭，跪在王座前。
厚重的門被推開，踩過地毯的腳步聲在王座前停了下來。
「歡迎來到可爾歇亞王國。你們抬起頭吧，兩位可愛的石碑巡禮者。」
我和優莉葉一同抬起頭。
女王以麵具遮住了眼睛與鼻子，因此看不出她的長相，但她的身高似乎比我矮一點。她的嘴唇充滿光澤，蓄著一頭滑順長發；身上雖然穿著紅色的鎧甲，但是仍看得出來她的身形相當纖瘦；下半身則穿著純白的裙子。
這位就是可爾歇亞王國被譽為烈翔紅帝的奧麗維亞女王……
「能夠、能夠見到女王陛下，我們倍感榮幸！」
「……」
糟糕……吃螺絲了。
奧莉維亞女王緊閉雙唇凝視著我。
一陣尷尬的沉默，讓我的汗像瀑布一樣地從額頭流下來。
「嗬嗬……哈哈哈哈！」
先開口的是奧麗維亞女王陛下。
「在進入這座城之前……」
「啊？」
我戰戰兢兢地回話，下一秒鍾，女王的身影竟從我的眼前消失了！
「在你後麵喔，卡納克。」
「！！」
我嚇了一跳，一回頭，隻見女王不知何時已經繞到我的身後，而且將劍高高舉起！
怎、怎麽這樣……因為太緊張而吃螺絲也不行嗎！？
是我太失禮了嗎！？
我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女王的劍已劃破空氣，朝我砍下！！
……然而，刀刃並沒有碰到我。女王的劍，被一個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以及藍白色光芒的魔法陣擋住了。
女王收起劍，走回王座。
「真不錯的防禦力。我更喜歡你了，優莉葉。」
呃……剛才那是優莉葉的魔法？
「真不愧是陛下。竟然能一眼看穿絕對防護魔法。」
咦？咦？什麽時候？
而且她剛剛說的那是什麽魔法？
「不過，那個魔法的效果隻有一次。要是我再揮一次劍，你打算怎麽做？」
「屆時，我應該會讓陛下稍微受一點傷。」
優莉葉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將攜帶用的小魔杖握在手中，畫出一個小小的魔法陣。
烈翔紅帝與天才魔導師，就這樣微笑著互相瞪視著對方。
這是什麽對話？
這是什麽發展！？
「我隻是想開個玩笑，抱歉。」
女王說道，接著迅速地將劍收回劍鞘裏。
「不，我將魔杖對著陛下，就已經罪該萬死了。」
優莉葉畫的魔法陣發出「啪」的一聲，消失無蹤。
呃……我……還是繼續保持沉默好了。
「不過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確定——你在魔法學校中學會了所有魔法的這個資訊，看來是千真萬確的。無論是描繪魔法陣的速度或是完整性，都已經是個可以獨當一麵的魔導師了。」
「不敢當。」
「你應該不會連『阿爾巴達古』都學會了吧？」
阿爾巴達古……？我從來沒聽過這個魔法。
沉默籠罩著兩人。過了一會兒之後，優莉葉慎重地開口道：
「是的，我會使用阿爾巴達古。」
聽到這個答案，女王歪著嘴：
「你是在哪裏學的？」
「我的養父長年研究魔法，我是在他的研究室學的。事後他雖然痛斥了我一頓，但當時我已經學會了。」
「這樣啊……」
優莉葉與女王之間充滿了詭譎的氣氛。
我完全聽不懂她們的對話。
「我謁見你們，當然是有理由的。首先，優莉葉，我相信你有能力，所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這件事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不好意思，卡納克，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嗎？」
「咦？啊，是。」
我站起來，禮貌地鞠躬後，便離開了謁見廳。
在謁見廳外，我忍不住重新評價優莉葉。
就連名震亞連希亞大陸的烈翔紅帝奧麗維亞女王，也對優莉葉多所青睞，優莉葉真是不簡單。
優莉葉一定認為我是個虔誠的瑪爾信徒，絕對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才會這麽放心吧。
但是我……其實好喜歡好喜歡優莉葉。
可是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不能喜歡已經心有所屬的人』。
這也是瑪爾的教義。
我不能違背。
一直以來，我都刻意回避著優莉葉。
所以瑪爾才會賜予我這個試煉吧。
我閉上眼睛，對瑪爾致謝。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優莉葉的。而且，我會貫徹這次的石碑巡禮。
就在我調整好心情時，謁見廳的大門忽然打開，優莉葉探出頭來說道：
「我們講完了。進來吧。」
「喔，嗯。」
優莉葉拉著我的手臂，一起回到女王的麵前。女王看著我，露出了微笑。
「好。現在輪到你了，卡納克。看來她非常喜歡你呢。」
「咦……啊，什麽？」
「嗬嗬，沒什麽。」
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所謂的絕對防護魔法，是高級魔法中，少數施法者不能施於自己身上的怪異魔法。也就是說，你在不知不覺中，其實是一直受到保護的唷。」
「！！」
我望向身旁那低著頭，臉頰泛紅的優莉葉。
她是在什麽時候對我施這個魔法的啊……
「因為我在和卡納克一起旅行之前，就答應過要保護他了。」
我頓時覺得好難為情。
「嗬嗬，啊哈哈哈！」
女王開懷大笑。
「看著你們，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呢。卡納克，下次換你好好地保護優莉葉吧——用你的那份力量。」
「！！是、是的，就算犧牲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個人該不會也知道……！？
我想要說些什麽來掩飾自己的情緒，但女王微笑著拍了兩下手，呼喚兩名衛兵及一位神官進入謁見廳。
「古維爾，帶他們去石碑之室。」
「遵命。那麽兩位，請跟我來。」
「是。」
我們對女王行禮後，便走出謁見廳。
走著走著，我們來到了一條完全沒有窗戶、冰冷的大理石走廊。
明明是一條沒有高低起伏的通道，身旁的景色卻不斷地變化。施加於這座城裏的迷路魔法，想必是出自於非常優秀的魔術師之手。
「話說回來，真的好久都沒有石碑巡禮者來了呢。而且更沒想到竟然是像你們這種年輕人。」
「賽連迪亞的神官大人聽到我說我想要進行石碑巡禮時，也嚇了一跳呢。」
聽到我和古維爾神官的對話，優莉葉對古維爾神官問道：
「為什麽石碑巡禮者變少了呢？」
「嗯……以前，想當瑪爾的神官的人，都必須進行石碑巡禮。然而最近擔任神官的人，卻幾乎都沒有得到那份證明。
因為如果要探訪所有石碑，就必須前往傑德；而且石碑更位在傑德的要塞都市——迪格巴。當然，隻要進入迪格巴就沒有問題了，但前往迪格巴的路途可謂危機四伏。」
「原來如此……」
沒錯，即便瑪爾是亞連希亞大陸的守護神，但隨著國家和種族的不同，崇拜祂的方式也有所差異。
但是我們接下來當然也非去那裏不可。不安和緊張交織著，讓我的心情變得沉重了起來。
最後，古維爾神官在一扇老舊的木門前停下了腳步。
「來，這裏就是可爾歇亞的石碑之室了。接下來就和你們在賽連迪亞時一樣——隻要誠心地對瑪爾祈禱就可以了。」
「好的。謝謝您。」
我推開木門，和優莉葉一起進入了石碑之室。
這裏的石碑之室和賽連迪亞一樣，一片漆黑。
「優莉葉，你在我旁邊嗎？」
「嗯，我在。」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裏，就連自己身體的感覺也會變得奇怪。
我陷入了自己仿佛飄浮在空中的錯覺中。
「在賽連迪亞的時候也是這樣，這麽暗真的很傷腦筋耶。」
「那，要、要不要再牽手？」
「咦……嗯，好。」
心跳加速的我，在黑暗中伸出了手。
「哇啊！」
嗯？怎麽那麽軟——
「喂，不是那裏啦！我的手在這！」
優莉葉抓住了我的手。
「啊，哇，對不起！」
不過剛才那個柔軟的觸感……該不會……
我搖搖頭，把腦袋裏的妄想甩開。此時，我發現瑪爾的手環正微微地發出光芒。
我伸出手，手環便似乎與什麽產生共鳴似地，變得更亮了。
「走、走吧。石碑一定就在前麵了。」
「嗯……」
我握著優莉葉的手走在黑暗中，手環發出的光線愈來愈強，跟在賽連迪亞時一樣，炫目得令人無法直視。
賽連迪亞的石碑投影出的是湖麵的景色，而這裏的石碑則是一片森林。
忽然間，我聞到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四周有好幾棵被燒焦的樹，而且還在冒著煙；被煤染黑的花草也奄奄一息。
倒塌的建築物殘骸四處散亂，隻能用廢墟來形容。
「這裏……莫非是森林之城傑諾亞？」
優莉葉抬頭仰望四周後，說道。
「嗯，一定是。這裏就是森林精靈住的傑諾亞。」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明白瑪爾的石碑所顯現出的幻象的意義了。」
「咦？是什麽意思！？」
「石碑讓我們看見的，其實是因瑪爾而毀滅的場所。」
聽完我的話，優莉葉瞪大了雙眼。
「這僩森林之城傑諾亞，對瑪爾來說，也是讓她體認自己命運的場所之一。」
「那，這個……這個被燒得焦黑的森林，也是因為瑪爾的關係？」
「嗯。但是這時瑪爾還沒發現自己的宿命，所以也沒辦法。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到的石碑所顯現出的景色嗎？」
「嗯。是一座被高山圍繞著的湖泊。」
「也許瑪爾村就沉眠在那座湖底唷。」
「瑪爾……村？」
「就是瑪爾最初前往的村莊。當瑪爾村遭受大地震侵襲，沉入湖底時，她人正好在傑諾爾，所以才逃過一劫。瑪爾村的村民們對素昧平生的她非常照顧，因此，為了讓自己永遠記得那座村莊的村民，她便決定自稱『瑪爾』。」
「咦……原來瑪爾的名字是這樣來的啊。」
「瑪爾本來以為村子滅亡隻是偶然，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任誰都會這麽認為吧。
但是，當她停留在這個森林之村一段時間後——瑪爾便察覺了自己的宿命。」
我用手碰觸已完全變成木炭的樹幹，它隨即變成黑色的粉末，散落一地。
「偉大的『曉之賢者』瑪爾，在這座城市成為灰燼、與她親近的人們也相繼遭遇不幸之後，從此便無法安住於一地，被迫不停地流浪。」
「總覺得……好可憐喔。」
「然而瑪爾卻勇敢地麵對自己的宿命。她在旅途中教導人們魔法這項方便的技術，送食物給饑腸轆轆的孩子吃、治療在礦山受了重傷的矮人，不斷地替人們指引方向，從來不自暴自棄。
就是因為這樣，瑪爾才偉大啊！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片亞連希亞大陸上的人們，才會將瑪爾當作神來崇拜啊！」
我激動地說，而優莉葉好像被我嚇到了。
「真是一點也沒變呢……」
「咦？」
「每次講到瑪爾，卡納克就會變得很多話。」
「是、是嗎？」
「在謁見奧麗維亞女王的時候，你還吃螺絲咧。」
「唔！那、那是——」
「能夠、能夠見到女王陛下，我們倍感榮幸～！」
「住、住口啦～！！」
「卡納克當時的表情……噗……啊哈哈哈哈哈！」
優莉葉想起在謁見廳發生的事，不禁捧腹大笑。
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麽自然的笑容。
雖然我本來就這麽覺得……但優莉葉真的好可愛。
「好了，對卡納克的捉弄就先到此為止吧。」
「不要捉弄我啦！」
「好，我們來看石碑吧！」
「咦？你知道石碑在哪裏嗎？」
優莉葉站在我的正前方，抬眼用食指輕觸我的胸膛。
「唔，什麽？」
「你要不要看一下後麵？」
「咦……哇！」
一回頭，隻見一個閃耀著黑色光澤的巨大石碑，無聲無息地矗立在那裏。
我嚇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優莉葉，你、你既然早就發現了，幹嘛不告訴我啊！」
「因為剛剛卡納克很認真地講瑪爾的故事嘛。我說卡納克啊，竟然連石碑從地麵浮出在自己的背後都沒發現……嗬嗬……真好笑。」
優莉葉再度露出壞心的笑容。
「真是的！趕快去看石碑啦！」
「嗬嗬……好、好。」
與在賽連迪亞的時候相同，當我們一靠近，石碑便發出強烈的光芒，同時一個巨大的魔法陣也浮現在半空中。
我和他沒過多久就分隔兩地。
雖然共同度過的時光非常短暫，但是他已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曾幾何時，我開始期待著能和他再度相會。
經過多年之後的某天，我竟偶然地與他重逢。
他一定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我從來沒有忘記他。
我想和他共度時光。我想感受他的體溫……我想要他！
在一股街動的驅使下，我跑向了他的身邊。
他雖然已經忘了我，但仍然體貼地接受了我。
我那停滯已久的時間，又再度開始轉動了。
雙月曆536年 瑪爾
「嗯～～～～～？」
不知為何，優莉葉非常專心地端詳著魔法陣，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試著回想在賽連迪亞看到的石碑。沒想到，先前無論多麽努力都想不起來的石碑內容，現在竟然清楚地浮現於腦海中。
「以年代來看，賽連迪亞的文章應該是最後一個寫上的吧。內容提到『他』也喜歡瑪爾。」
「嗯。」
記載於賽連迪亞的石碑上的，是瑪爾那洋溢著幸福的記憶。
而赤裸裸地記述在這個石碑上的，則是在那之前，瑪爾那熱情的愛慕心意。
「嗯～……看了兩個石碑之後，我有一個疑問耶。」
「咦？什麽疑問？」
我指向寫著「雙月曆536年」的地方。
「在賽連迪亞的時候，我以為這個『他』指的是諾德裏亞斯。可是諾德裏亞斯和瑪爾是在544年才相遇的。這個石碑上的日期比較早，也就是說，瑪爾在遇見諾德裏亞斯之前，就已經對某人抱有愛慕之意了。」
「也就是說，這個石碑上所寫的文章顯示，在瑪爾身邊，曾經有個連卡納克也不知道……而且在瑪爾史上也沒有記載的人存在囉？」
「對！一定隻有走完石碑巡禮的人，才能知道那個人是誰！」
「可是好奇怪唷。雖然一定要看過所有的石碑，才能留下記憶，但是到現在為止，完成石碑巡禮的人一定已經很多了吧，為什麽在我所能查到的資料裏，完全沒有關於那個人的資訊呢？」
原來優莉葉不知道瑪爾信徒的戒律呀。
「那是因為各地的瑪爾聖神殿，都有著嚴格的規定——石碑巡禮者嚴禁對別人提起石碑的內容。」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雖然古維爾神官說石碑巡禮者之所以減少，是因為傑德聯邦的關係，但事實上，這應該是包括可爾歇亞在內的整個菲恩地區的問題。畢竟可爾歇亞成為一個國家，也隻是十幾年前的事而已。
在那之前，菲恩地區一直是個戰亂不斷的區域，比合族之國傑德還危險呢。」
「這個我在學校的亞連希亞史課學過。」
「如果石碑的文章內容被撰寫成書籍流傳，那麽世人就不會特地造訪戰亂地區或合族之國，來進行石碑巡禮了吧。要是在賽連迪亞就能得知石碑的所有內容，那麽就連優莉葉，應該也不會想要旅行吧？」
「這……嗯，或許吧。」
「就是這麽一回事。聖神殿不希望象征堅定信仰的石碑巡禮減少，因此必須嚴格地規範完成石碑巡禮的人。至於隻看了一個或兩個石碑的人，反正也不記得內容，所以不成問題。」
「喔——原來如此。」
優莉葉帶著嚴肅的表情，再次抬頭看著魔法陣。
此時，我心中浮現一個與優莉葉不同的疑問。
瑪爾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留下自己的想法呢？施下如此強大的魔法，勢必得承受極大的痛苦。
寧願承受痛苦，也要選擇這種方式留下遺言的瑪爾，到底有什麽目的？
「卡納克，你怎麽了？」
優莉葉的身影，突然進入低頭思忖的我的視線中。
「啊，不，沒什麽。」
「是嗎？真奇怪。」
優莉葉眯著眼睛微笑，此時魔法陣再度開始發光。
「差不多該走了吧。剩下的兩個石碑，或許寫著更多有關『他』的事情呢。我也好想知道那個『他』到底是誰唷。」
「嗯，對呀。」
當我們拿起行李時，石碑的光芒便突然消失，四周又回到一片漆黑。
回頭一看，隻見一扇門在漆黑之中微微發亮。
當我正想踏出步伐，往門口走去時，我的一隻手臂突然被輕輕地拉住。
「那個……可以這樣走一小段嗎？」
優莉葉挽著我的手臂。
我感受到她身軀柔軟的觸感。
「喔，嗯。」
我和優莉葉在一片漆黑之中，挽著手向前走。
這段時間雖然極為短暫，但卻非常幸福。
我的心跳加快，意識一直不由自主地集中在與她接觸的部分上。
啊，我這樣真的可以嗎？我真的能不受腦袋中交錯的兩個欲望影響，順利地完成旅行嗎？我漸漸喪失信心了。
勻稱又充滿香味的優莉葉……真想用這雙手抱住她，對她上下其手。
我想，如果是一般的男人，一定會有想抱她的欲望吧。
然而對我來說，卻有另一種更強的欲望。
我好想直接朝她白嫩的肌膚……用我的尖牙一口咬下去。
我好想啜飲她的鮮血，吃她柔嫩的肉！
這是身上流著一半野獸血液的我，與生俱來的欲望。
沒錯，我對她所抱的另一種欲望，就是『食欲』。
我就是為了製止『這個』，所以才想要鍛鏈自己的。
因為光是想到優莉葉，我就會流下口水，牙也會變尖。
……
唔唔……不行！
輸給欲望、露出尖牙，是野獸的行為。
這份力量是為了保護優莉葉而存在的。
不是為了傷害她。
就算我變成銀獸人的模樣被她看見，就算被她討厭，也沒有關係。
隻要能保護我最喜歡的人——優莉葉就好……
「怎麽樣？有順利抵達石碑嗎？」
一走出石碑之室，古維爾神官便對我們問道。
「是的。這次也跟在賽連迪亞的時候一樣，被幻象嚇了一跳呢。」
「哈哈，是啊。不過，看了石碑之後，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改變呢？總覺得你們好像變得比進入石碑之室之前更親密了。」
優莉葉驚覺她還挽著我的手臂，立刻紅著臉跳開。
「沒關係沒關係，不用害羞。因為瑪爾也是戀愛之神啊。」
古維爾神官似乎完全誤會了，但是我卻故意什麽都不說。
「那麽，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石碑巡禮者可以住在城內的住宿設施裏，今晚要不要就住下來呢？」
這麽說來，我們還真的一心隻想著石碑巡禮，完全沒想到之後的事呢。
我和優莉葉交換視線後，開口說道：
「謝謝您的好意，但我們今天還是去城下町的旅館投宿就好。我們實在不好再給神官大人和各位衛兵添麻煩，更重要的是，我們也想跟這個地方的人們多接觸。
因為石碑巡禮同時也是人的巡禮。」
「……嗯，說得好！」
古維爾神官拍了一下膝蓋。
「你們確實是瑪爾的信徒。你們兩人如果在這座城市裏遇到什麽困難，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幫忙的。」
「謝謝您。」
古維爾神官看起來非常開心。
「對了，聽說在可爾歇亞王國的瑪爾聖神殿分裂成三處，而且互相爭鬥著。難道沒有方法解決這個問題嗎？」
聽到優莉葉的話，古維爾神官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而我也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
「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街頭巷尾都在謠傳。即使是在賽連迪亞，可爾歇亞
·瑪爾聖神殿之間的爭執，也幾乎無人不知啊。」
「優、優莉葉，不要說了啦！」
我冒著冷汗，抓住優莉葉的手臂，但優莉葉卻繼續對古維爾神官投以犀利的視線。
「這樣啊……這個現象確實堪慮。如果連別國都流傳著這種謠言，可是會影響陛下的顏麵啊。」
「沒有一位能統帥所有瑪爾信徒的大神官大人嗎？」
「有是有……但目前他仍無法完全統一國內的信徒，這也是事實。」
我突然察覺到一件事，於是向古維爾神官問道：
「所謂的大神官大人，該不會就是奧麗維亞女王陛下吧？」
「一點也沒錯。陛下是一位優秀的戰略家、一位卓越的武將，同時也是比誰都虔誠的瑪爾信徒。我本來是城下町的神官，但就是因為討厭信徒之間的爭端，所以才來到陛下的身邊服侍。」
聽見這番話，優莉葉不禁身體顫抖，停下腳步。
「優莉葉？」
她突然以冷酷的表情，直接了當地說：
「換句話說，你其實是逃跑了。」
「什、什麽！？沒禮貌！」
「就算是小小的內哄，隻要有心人刻意利用，也會變成一個很大的破綻。」
「你、你這個小丫頭……你懂什麽！」
「可爾歇亞王國的神官，不可能沒有學過瑪爾的高貴精神吧？瑪爾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都沒有逃避。跟瑪爾的痛苦相比，爭奪勢力算什麽啊！你真的有拚命努力幫助女王、減輕女王的負擔嗎？」
我趕緊插進逐漸激動的古維爾神官和優莉葉中間，抓住優莉葉的肩膀。
「優莉葉，你說得太過分了啦！我們隻不過是石碑巡禮者而已耶！！」
「卡納克，你安靜。」
她的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我心。沒想到在學校時總是那麽溫柔的優莉葉，竟然也有這一麵。
「……那我問你，你所謂的『拚命努力』又是指什麽？」
「請陛下將瑪爾大神官的職位讓給你，並努力讓這個國家的瑪爾信徒團結一致啊！」
什麽不好說，怎麽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呢！
我的擔心立刻成真，兩名衛兵把長槍對準我們。
「即使你們是外國人，你剛才所說的話，也適用叛國罪喔！」
古維爾神官的語調低沉又具有威嚴。
「我啊，打從心底尊敬陛下、敬愛陛下，甚至崇拜陛下。說什麽請陛下把大神官的職位讓給我……我才不是那麽不知分寸的人！
你們兩個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城外！不準再出現在我麵前！」
我擋在優莉葉的前方，握住魔杖。
衛兵們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衝過來，古維爾神官的情緒也激動不已。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氛圍中，優莉葉竟然悠哉地轉身背對我們，單膝跪下。
「剛才古維爾神官所說的話，毋庸置疑地是出自於真心的。請問您感受到了嗎？」
優莉葉說完後，原本空無一人的空間忽然扭曲，接著出現一個人影。
「該不會是……陛、陛下！？」
那個人影，竟然是奧麗維亞女王陛下本人！！
我們和衛兵們也趕緊和優莉葉一樣，單膝跪下。
「嗯，我感受到了。優莉葉，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要你扮黑臉。」
「不。」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女王陛下在謁見廳拜托優莉葉的，就是這件事啊。
女王陛下走向古維爾神官，蹲下身子，並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古維爾，原諒他們兩人吧。這全都是我為了了解你的心意而設計的一場戲。」
「陛下！您為什麽要開這種玩笑！？」
「剛才優莉葉不是說了嗎？我也不希望國內的信徒們不斷產生紛爭，而為了撫平這些紛爭，必須由一個除了我以外的人來擔任監督的工作。
那個人選就是你，古維爾神官。」
麵對這個意想不到的發展，古維爾神官隻能瞠目結舌地呆立著。
「我以可爾歇亞王國女王之名下令，從今天起，我將古維爾神官任命為可爾歇亞·瑪爾聖神殿的大神官，擔任全國所有聖神殿的最高負責人。
我相信你是值得信賴的，好好地把國內信徒團結起來吧。」
「謝、謝、謝謝女王陛下……」
奧麗維亞女王站起身，轉而望向我們。
「可愛的石碑巡禮者啊，托你們的福，我可爾歇亞王國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我向你們道謝。以後也隨時歡迎你們來城裏玩。」
「謝謝您。」
此時，背後突然傳來聲響。回頭一看，原來是波塔尼亞神官。
「陛下，我已經依照您的吩咐做好準備了。」
「辛苦了。那麽趕緊帶他們去那裏，我們也一起送石碑巡禮者離開吧。」
「是！」
我們和女王陛下，以及仿佛到現在都還一臉茫然的古維爾神官，一起跟在波塔尼卡神官的身後離去。
所謂的「那裏」，原來是城門內的廣場。
「陛下，就是這個。」
波塔尼卡神官在一輛由兩匹馬引領的馬車前，朝女王鞠躬。
「嗯，很好。」
女王用手輕撫我和優莉葉的背。
「卡納克，優莉葉，你們就使用這輛馬車，進行接下來的旅程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和優莉葉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這、這麽漂亮的馬車……要送我們嗎？」
女王笑著回答優莉葉的問題。
「優莉葉，你替我完成了考核古維爾個重要的工作，讓可爾歇亞王國的聖神殿得以統一，未來可爾歇亞必能更為壯大。
這可是一個價值連城的功勞呢。
而卡納克，如果你沒有進行這次的石碑巡禮，優莉葉也不會來到這裏。所以，優莉葉有機會展現功勞，全都多虧了你。
所以我送你們這輛馬車，作為報酬。」
「這、這怎麽好意思，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您過獎了。」
「卡納克，你記住我說的話——一個對自己來說極其微小的動作，很可能會影響另一個人、讓一座城市產生變動、創造出一個國家，甚至改變整個世界。而這些影響有時候是正麵的，有時也可能是負麵的。因此，你在采取任何行動時，都必須仔細考慮清楚。你就把這輛馬車當作我對你的叮嚀吧。」
「謝、謝、謝謝您……我會銘記在心的。」
「另外，優莉葉。」
「是。」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絕對不可以使用那個魔法。就算是為了保護卡納克也不行。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懂嗎？」
「……是。」
女王掀起鬥篷，高舉起一隻手，於是一群騎士們便開始聚集在通往城門的道路兩側。
「好了，你們上馬車吧。」
我們對女王敬禮後，便坐上馬車的駕駛座。
椅子下方好像有類似彈簧的東西，坐起來非常舒適。
接著，女王大聲地喊道：
「他們不隻是石碑巡禮者，更是對這個國家充滿貢獻的恩人！
大家向這兩位虔誠的同誌敬禮！」
列隊在兩旁，騎在馬上的騎士們，整齊劃一地敲響兩聲腕鎧，接著拔出長劍，高高地舉向天空。
「女王、兩位神官大人，謝謝您！」
「慢走。願瑪爾保佑你們……」
實在很難相信，那滿溢著慈愛的柔和聲音的
主人，竟是人人害怕的烈翔紅帝。
我拉起韁繩，讓馬車筆直地朝城門緩緩前進。
在我們通過的時候，兩旁高舉著劍的騎士們，便將劍往前伸，與對麵騎士的劍交叉，並指向馬兒的後方。
「哇，怎麽這麽隆重啊……」
「好棒喔，卡納克！這是可爾歇亞最高級的禮儀唷，它表示——我們將保護通過劍下的人，即使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的心情變得很複雜，不知是該難為情，還是該感到驕傲。
我和優莉葉相視而笑，離開了卡林。
第四章·裏 瑪爾之旅
我持續著我的旅程，一個城市接著一個城市，一個國家接著一個國家。
無論去到哪裏，都一如往常地遭受冷淡的對待。
現在的我已經成為厄運的象征；除此之外，我還擁有一般人無法理解的能力。
曾幾何時，人們開始稱我為「紅發魔女」；他們認為我的能力是隻有魔女才會使用的、受詛咒的法術，因此將它稱之為「魔法」。
即使如此，我仍未停下腳步。
瑪納的力量，存在於世界的各個角落。所謂的「魔法」，正是能夠有效利用瑪納的技術，但目前隻有我一個人懂得如何使用。其實隻要正確地使用它，世上可說沒有比魔法更方便的技術了。
將這份力量傳遞給世人——這就是我此生要走的道路。
隻要弄清楚活下來的理由和目的，就算遇到些許困難，也不算什麽。
此外，我的內心還起了另一個變化。
不可思議的是，在我教導世人魔法的時候，我對『他』的回憶，就會漸漸地在腦海中複蘇。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和『他』一起旅行時，他救了一個受傷的女孩子的事。
那個女孩是暗族人。
『他』毫不猶豫地，對與我們人類處於敵對關係的女孩伸出了援手。
『他』就是這樣的人。
溫和、慈悲，總是麵帶親切的微笑。
我也要成為『他』那樣。
我也要幫助所有遇到困難的人。
這麽一來，我一定能更接近『他』。
我想想起更多關於『他』的回憶。
『他』的長相、『他』的聲音、『他』的體溫……
更多、更多。
曾幾何時，這已成為孤獨的我最大的支持。
今天，我也治愈了受傷的人，告訴迷路的人正確的路，教導人們使用魔法。
我相信，這正是將我和『他』緊緊相係的方法。
「總覺得……變得好可怕喔。」
聽見我低聲這麽說，優莉葉握住了我的手。
「應該沒事吧。我們又沒做什麽壞事。」
「嗯，對啦，是這樣沒錯啦。」
「好，走吧，卡納克！一直在這裏猶豫，萬一比女王還要晚進入謁見廳，那我們就顯得沒禮貌了，這樣不是會和波塔尼卡神官說的一樣嗎！」
「嗯，說的也是。」
我們趕緊推開門，走進奢華絢麗的謁見廳。
謁見廳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裝飾品，天花板上的大吊燈發出燦爛的光芒。正麵是一片較高的平台，上麵放著一張醒目的王座。左手邊還有一扇小門。
不過進入謁見廳後，令我們最驚訝的，其實是窗外。
因為從窗外看去，便可將卡林的夜景盡收眼底。
「我們不是直直走來的嗎？沒想到竟然不知不覺爬到這麽高的地方了！」
「通道上被施了迷路魔法啊。你沒發現嗎？」
「我們在學校又沒學過那個魔法！」
「咦？是這樣嗎？」
優莉葉搔搔頭，露出苦笑。
此時，王座旁的門外傳來毫無生氣的腳步聲，於是我們趕緊低下頭，跪在王座前。
厚重的門被推開，踩過地毯的腳步聲在王座前停了下來。
「歡迎來到可爾歇亞王國。你們抬起頭吧，兩位可愛的石碑巡禮者。」
我和優莉葉一同抬起頭。
女王以麵具遮住了眼睛與鼻子，因此看不出她的長相，但她的身高似乎比我矮一點。她的嘴唇充滿光澤，蓄著一頭滑順長發；身上雖然穿著紅色的鎧甲，但是仍看得出來她的身形相當纖瘦；下半身則穿著純白的裙子。
這位就是可爾歇亞王國被譽為烈翔紅帝的奧麗維亞女王……
「能夠、能夠見到女王陛下，我們倍感榮幸！」
「……」
糟糕……吃螺絲了。
奧莉維亞女王緊閉雙唇凝視著我。
一陣尷尬的沉默，讓我的汗像瀑布一樣地從額頭流下來。
「嗬嗬……哈哈哈哈！」
先開口的是奧麗維亞女王陛下。
「在進入這座城之前……」
「啊？」
我戰戰兢兢地回話，下一秒鍾，女王的身影竟從我的眼前消失了！
「在你後麵喔，卡納克。」
「！！」
我嚇了一跳，一回頭，隻見女王不知何時已經繞到我的身後，而且將劍高高舉起！
怎、怎麽這樣……因為太緊張而吃螺絲也不行嗎！？
是我太失禮了嗎！？
我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女王的劍已劃破空氣，朝我砍下！！
……然而，刀刃並沒有碰到我。女王的劍，被一個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以及藍白色光芒的魔法陣擋住了。
女王收起劍，走回王座。
「真不錯的防禦力。我更喜歡你了，優莉葉。」
呃……剛才那是優莉葉的魔法？
「真不愧是陛下。竟然能一眼看穿絕對防護魔法。」
咦？咦？什麽時候？
而且她剛剛說的那是什麽魔法？
「不過，那個魔法的效果隻有一次。要是我再揮一次劍，你打算怎麽做？」
「屆時，我應該會讓陛下稍微受一點傷。」
優莉葉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將攜帶用的小魔杖握在手中，畫出一個小小的魔法陣。
烈翔紅帝與天才魔導師，就這樣微笑著互相瞪視著對方。
這是什麽對話？
這是什麽發展！？
「我隻是想開個玩笑，抱歉。」
女王說道，接著迅速地將劍收回劍鞘裏。
「不，我將魔杖對著陛下，就已經罪該萬死了。」
優莉葉畫的魔法陣發出「啪」的一聲，消失無蹤。
呃……我……還是繼續保持沉默好了。
「不過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確定——你在魔法學校中學會了所有魔法的這個資訊，看來是千真萬確的。無論是描繪魔法陣的速度或是完整性，都已經是個可以獨當一麵的魔導師了。」
「不敢當。」
「你應該不會連『阿爾巴達古』都學會了吧？」
阿爾巴達古……？我從來沒聽過這個魔法。
沉默籠罩著兩人。過了一會兒之後，優莉葉慎重地開口道：
「是的，我會使用阿爾巴達古。」
聽到這個答案，女王歪著嘴：
「你是在哪裏學的？」
「我的養父長年研究魔法，我是在他的研究室學的。事後他雖然痛斥了我一頓，但當時我已經學會了。」
「這樣啊……」
優莉葉與女王之間充滿了詭譎的氣氛。
我完全聽不懂她們的對話。
「我謁見你們，當然是有理由的。首先，優莉葉，我相信你有能力，所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這件事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不好意思，卡納克，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嗎？」
「咦？啊，是。」
我站起來，禮貌地鞠躬後，便離開了謁見廳。
在謁見廳外，我忍不住重新評價優莉葉。
就連名震亞連希亞大陸的烈翔紅帝奧麗維亞女王，也對優莉葉多所青睞，優莉葉真是不簡單。
優莉葉一定認為我是個虔誠的瑪爾信徒，絕對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才會這麽放心吧。
但是我……其實好喜歡好喜歡優莉葉。
可是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不能喜歡已經心有所屬的人』。
這也是瑪爾的教義。
我不能違背。
一直以來，我都刻意回避著優莉葉。
所以瑪爾才會賜予我這個試煉吧。
我閉上眼睛，對瑪爾致謝。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優莉葉的。而且，我會貫徹這次的石碑巡禮。
就在我調整好心情時，謁見廳的大門忽然打開，優莉葉探出頭來說道：
「我們講完了。進來吧。」
「喔，嗯。」
優莉葉拉著我的手臂，一起回到女王的麵前。女王看著我，露出了微笑。
「好。現在輪到你了，卡納克。看來她非常喜歡你呢。」
「咦……啊，什麽？」
「嗬嗬，沒什麽。」
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所謂的絕對防護魔法，是高級魔法中，少數施法者不能施於自己身上的怪異魔法。也就是說，你在不知不覺中，其實是一直受到保護的唷。」
「！！」
我望向身旁那低著頭，臉頰泛紅的優莉葉。
她是在什麽時候對我施這個魔法的啊……
「因為我在和卡納克一起旅行之前，就答應過要保護他了。」
我頓時覺得好難為情。
「嗬嗬，啊哈哈哈！」
女王開懷大笑。
「看著你們，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呢。卡納克，下次換你好好地保護優莉葉吧——用你的那份力量。」
「！！是、是的，就算犧牲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個人該不會也知道……！？
我想要說些什麽來掩飾自己的情緒，但女王微笑著拍了兩下手，呼喚兩名衛兵及一位神官進入謁見廳。
「古維爾，帶他們去石碑之室。」
「遵命。那麽兩位，請跟我來。」
「是。」
我們對女王行禮後，便走出謁見廳。
走著走著，我們來到了一條完全沒有窗戶、冰冷的大理石走廊。
明明是一條沒有高低起伏的通道，身旁的景色卻不斷地變化。施加於這座城裏的迷路魔法，想必是出自於非常優秀的魔術師之手。
「話說回來，真的好久都沒有石碑巡禮者來了呢。而且更沒想到竟然是像你們這種年輕人。」
「賽連迪亞的神官大人聽到我說我想要進行石碑巡禮時，也嚇了一跳呢。」
聽到我和古維爾神官的對話，優莉葉對古維爾神官問道：
「為什麽石碑巡禮者變少了呢？」
「嗯……以前，想當瑪爾的神官的人，都必須進行石碑巡禮。然而最近擔任神官的人，卻幾乎都沒有得到那份證明。
因為如果要探訪所有石碑，就必須前往傑德；而且石碑更位在傑德的要塞都市——迪格巴。當然，隻要進入迪格巴就沒有問題了，但前往迪格巴的路途可謂危機四伏。」
「原來如此……」
沒錯，即便瑪爾是亞連希亞大陸的守護神，但隨著國家和種族的不同，崇拜祂的方式也有所差異。
但是我們接下來當然也非去那裏不可。不安和緊張交織著，讓我的心情變得沉重了起來。
最後，古維爾神官在一扇老舊的木門前停下了腳步。
「來，這裏就是可爾歇亞的石碑之室了。接下來就和你們在賽連迪亞時一樣——隻要誠心地對瑪爾祈禱就可以了。」
「好的。謝謝您。」
我推開木門，和優莉葉一起進入了石碑之室。
這裏的石碑之室和賽連迪亞一樣，一片漆黑。
「優莉葉，你在我旁邊嗎？」
「嗯，我在。」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裏，就連自己身體的感覺也會變得奇怪。
我陷入了自己仿佛飄浮在空中的錯覺中。
「在賽連迪亞的時候也是這樣，這麽暗真的很傷腦筋耶。」
「那，要、要不要再牽手？」
「咦……嗯，好。」
心跳加速的我，在黑暗中伸出了手。
「哇啊！」
嗯？怎麽那麽軟——
「喂，不是那裏啦！我的手在這！」
優莉葉抓住了我的手。
「啊，哇，對不起！」
不過剛才那個柔軟的觸感……該不會……
我搖搖頭，把腦袋裏的妄想甩開。此時，我發現瑪爾的手環正微微地發出光芒。
我伸出手，手環便似乎與什麽產生共鳴似地，變得更亮了。
「走、走吧。石碑一定就在前麵了。」
「嗯……」
我握著優莉葉的手走在黑暗中，手環發出的光線愈來愈強，跟在賽連迪亞時一樣，炫目得令人無法直視。
賽連迪亞的石碑投影出的是湖麵的景色，而這裏的石碑則是一片森林。
忽然間，我聞到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四周有好幾棵被燒焦的樹，而且還在冒著煙；被煤染黑的花草也奄奄一息。
倒塌的建築物殘骸四處散亂，隻能用廢墟來形容。
「這裏……莫非是森林之城傑諾亞？」
優莉葉抬頭仰望四周後，說道。
「嗯，一定是。這裏就是森林精靈住的傑諾亞。」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明白瑪爾的石碑所顯現出的幻象的意義了。」
「咦？是什麽意思！？」
「石碑讓我們看見的，其實是因瑪爾而毀滅的場所。」
聽完我的話，優莉葉瞪大了雙眼。
「這僩森林之城傑諾亞，對瑪爾來說，也是讓她體認自己命運的場所之一。」
「那，這個……這個被燒得焦黑的森林，也是因為瑪爾的關係？」
「嗯。但是這時瑪爾還沒發現自己的宿命，所以也沒辦法。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到的石碑所顯現出的景色嗎？」
「嗯。是一座被高山圍繞著的湖泊。」
「也許瑪爾村就沉眠在那座湖底唷。」
「瑪爾……村？」
「就是瑪爾最初前往的村莊。當瑪爾村遭受大地震侵襲，沉入湖底時，她人正好在傑諾爾，所以才逃過一劫。瑪爾村的村民們對素昧平生的她非常照顧，因此，為了讓自己永遠記得那座村莊的村民，她便決定自稱『瑪爾』。」
「咦……原來瑪爾的名字是這樣來的啊。」
「瑪爾本來以為村子滅亡隻是偶然，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任誰都會這麽認為吧。
但是，當她停留在這個森林之村一段時間後——瑪爾便察覺了自己的宿命。」
我用手碰觸已完全變成木炭的樹幹，它隨即變成黑色的粉末，散落一地。
「偉大的『曉之賢者』瑪爾，在這座城市成為灰燼、與她親近的人們也相繼遭遇不幸之後，從此便無法安住於一地，被迫不停地流浪。」
「總覺得……好可憐喔。」
「然而瑪爾卻勇敢地麵對自己的宿命。她在旅途中教導人們魔法這項方便的技術，送食物給饑腸轆轆的孩子吃、治療在礦山受了重傷的矮人，不斷地替人們指引方向，從來不自暴自棄。
就是因為這樣，瑪爾才偉大啊！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片亞連希亞大陸上的人們，才會將瑪爾當作神來崇拜啊！」
我激動地說，而優莉葉好像被我嚇到了。
「真是一點也沒變呢……」
「咦？」
「每次講到瑪爾，卡納克就會變得很多話。」
「是、是嗎？」
「在謁見奧麗維亞女王的時候，你還吃螺絲咧。」
「唔！那、那是——」
「能夠、能夠見到女王陛下，我們倍感榮幸～！」
「住、住口啦～！！」
「卡納克當時的表情……噗……啊哈哈哈哈哈！」
優莉葉想起在謁見廳發生的事，不禁捧腹大笑。
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麽自然的笑容。
雖然我本來就這麽覺得……但優莉葉真的好可愛。
「好了，對卡納克的捉弄就先到此為止吧。」
「不要捉弄我啦！」
「好，我們來看石碑吧！」
「咦？你知道石碑在哪裏嗎？」
優莉葉站在我的正前方，抬眼用食指輕觸我的胸膛。
「唔，什麽？」
「你要不要看一下後麵？」
「咦……哇！」
一回頭，隻見一個閃耀著黑色光澤的巨大石碑，無聲無息地矗立在那裏。
我嚇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優莉葉，你、你既然早就發現了，幹嘛不告訴我啊！」
「因為剛剛卡納克很認真地講瑪爾的故事嘛。我說卡納克啊，竟然連石碑從地麵浮出在自己的背後都沒發現……嗬嗬……真好笑。」
優莉葉再度露出壞心的笑容。
「真是的！趕快去看石碑啦！」
「嗬嗬……好、好。」
與在賽連迪亞的時候相同，當我們一靠近，石碑便發出強烈的光芒，同時一個巨大的魔法陣也浮現在半空中。
我和他沒過多久就分隔兩地。
雖然共同度過的時光非常短暫，但是他已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曾幾何時，我開始期待著能和他再度相會。
經過多年之後的某天，我竟偶然地與他重逢。
他一定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我從來沒有忘記他。
我想和他共度時光。我想感受他的體溫……我想要他！
在一股街動的驅使下，我跑向了他的身邊。
他雖然已經忘了我，但仍然體貼地接受了我。
我那停滯已久的時間，又再度開始轉動了。
雙月曆536年 瑪爾
「嗯～～～～～？」
不知為何，優莉葉非常專心地端詳著魔法陣，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試著回想在賽連迪亞看到的石碑。沒想到，先前無論多麽努力都想不起來的石碑內容，現在竟然清楚地浮現於腦海中。
「以年代來看，賽連迪亞的文章應該是最後一個寫上的吧。內容提到『他』也喜歡瑪爾。」
「嗯。」
記載於賽連迪亞的石碑上的，是瑪爾那洋溢著幸福的記憶。
而赤裸裸地記述在這個石碑上的，則是在那之前，瑪爾那熱情的愛慕心意。
「嗯～……看了兩個石碑之後，我有一個疑問耶。」
「咦？什麽疑問？」
我指向寫著「雙月曆536年」的地方。
「在賽連迪亞的時候，我以為這個『他』指的是諾德裏亞斯。可是諾德裏亞斯和瑪爾是在544年才相遇的。這個石碑上的日期比較早，也就是說，瑪爾在遇見諾德裏亞斯之前，就已經對某人抱有愛慕之意了。」
「也就是說，這個石碑上所寫的文章顯示，在瑪爾身邊，曾經有個連卡納克也不知道……而且在瑪爾史上也沒有記載的人存在囉？」
「對！一定隻有走完石碑巡禮的人，才能知道那個人是誰！」
「可是好奇怪唷。雖然一定要看過所有的石碑，才能留下記憶，但是到現在為止，完成石碑巡禮的人一定已經很多了吧，為什麽在我所能查到的資料裏，完全沒有關於那個人的資訊呢？」
原來優莉葉不知道瑪爾信徒的戒律呀。
「那是因為各地的瑪爾聖神殿，都有著嚴格的規定——石碑巡禮者嚴禁對別人提起石碑的內容。」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雖然古維爾神官說石碑巡禮者之所以減少，是因為傑德聯邦的關係，但事實上，這應該是包括可爾歇亞在內的整個菲恩地區的問題。畢竟可爾歇亞成為一個國家，也隻是十幾年前的事而已。
在那之前，菲恩地區一直是個戰亂不斷的區域，比合族之國傑德還危險呢。」
「這個我在學校的亞連希亞史課學過。」
「如果石碑的文章內容被撰寫成書籍流傳，那麽世人就不會特地造訪戰亂地區或合族之國，來進行石碑巡禮了吧。要是在賽連迪亞就能得知石碑的所有內容，那麽就連優莉葉，應該也不會想要旅行吧？」
「這……嗯，或許吧。」
「就是這麽一回事。聖神殿不希望象征堅定信仰的石碑巡禮減少，因此必須嚴格地規範完成石碑巡禮的人。至於隻看了一個或兩個石碑的人，反正也不記得內容，所以不成問題。」
「喔——原來如此。」
優莉葉帶著嚴肅的表情，再次抬頭看著魔法陣。
此時，我心中浮現一個與優莉葉不同的疑問。
瑪爾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留下自己的想法呢？施下如此強大的魔法，勢必得承受極大的痛苦。
寧願承受痛苦，也要選擇這種方式留下遺言的瑪爾，到底有什麽目的？
「卡納克，你怎麽了？」
優莉葉的身影，突然進入低頭思忖的我的視線中。
「啊，不，沒什麽。」
「是嗎？真奇怪。」
優莉葉眯著眼睛微笑，此時魔法陣再度開始發光。
「差不多該走了吧。剩下的兩個石碑，或許寫著更多有關『他』的事情呢。我也好想知道那個『他』到底是誰唷。」
「嗯，對呀。」
當我們拿起行李時，石碑的光芒便突然消失，四周又回到一片漆黑。
回頭一看，隻見一扇門在漆黑之中微微發亮。
當我正想踏出步伐，往門口走去時，我的一隻手臂突然被輕輕地拉住。
「那個……可以這樣走一小段嗎？」
優莉葉挽著我的手臂。
我感受到她身軀柔軟的觸感。
「喔，嗯。」
我和優莉葉在一片漆黑之中，挽著手向前走。
這段時間雖然極為短暫，但卻非常幸福。
我的心跳加快，意識一直不由自主地集中在與她接觸的部分上。
啊，我這樣真的可以嗎？我真的能不受腦袋中交錯的兩個欲望影響，順利地完成旅行嗎？我漸漸喪失信心了。
勻稱又充滿香味的優莉葉……真想用這雙手抱住她，對她上下其手。
我想，如果是一般的男人，一定會有想抱她的欲望吧。
然而對我來說，卻有另一種更強的欲望。
我好想直接朝她白嫩的肌膚……用我的尖牙一口咬下去。
我好想啜飲她的鮮血，吃她柔嫩的肉！
這是身上流著一半野獸血液的我，與生俱來的欲望。
沒錯，我對她所抱的另一種欲望，就是『食欲』。
我就是為了製止『這個』，所以才想要鍛鏈自己的。
因為光是想到優莉葉，我就會流下口水，牙也會變尖。
……
唔唔……不行！
輸給欲望、露出尖牙，是野獸的行為。
這份力量是為了保護優莉葉而存在的。
不是為了傷害她。
就算我變成銀獸人的模樣被她看見，就算被她討厭，也沒有關係。
隻要能保護我最喜歡的人——優莉葉就好……
「怎麽樣？有順利抵達石碑嗎？」
一走出石碑之室，古維爾神官便對我們問道。
「是的。這次也跟在賽連迪亞的時候一樣，被幻象嚇了一跳呢。」
「哈哈，是啊。不過，看了石碑之後，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改變呢？總覺得你們好像變得比進入石碑之室之前更親密了。」
優莉葉驚覺她還挽著我的手臂，立刻紅著臉跳開。
「沒關係沒關係，不用害羞。因為瑪爾也是戀愛之神啊。」
古維爾神官似乎完全誤會了，但是我卻故意什麽都不說。
「那麽，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石碑巡禮者可以住在城內的住宿設施裏，今晚要不要就住下來呢？」
這麽說來，我們還真的一心隻想著石碑巡禮，完全沒想到之後的事呢。
我和優莉葉交換視線後，開口說道：
「謝謝您的好意，但我們今天還是去城下町的旅館投宿就好。我們實在不好再給神官大人和各位衛兵添麻煩，更重要的是，我們也想跟這個地方的人們多接觸。
因為石碑巡禮同時也是人的巡禮。」
「……嗯，說得好！」
古維爾神官拍了一下膝蓋。
「你們確實是瑪爾的信徒。你們兩人如果在這座城市裏遇到什麽困難，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幫忙的。」
「謝謝您。」
古維爾神官看起來非常開心。
「對了，聽說在可爾歇亞王國的瑪爾聖神殿分裂成三處，而且互相爭鬥著。難道沒有方法解決這個問題嗎？」
聽到優莉葉的話，古維爾神官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而我也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
「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街頭巷尾都在謠傳。即使是在賽連迪亞，可爾歇亞
·瑪爾聖神殿之間的爭執，也幾乎無人不知啊。」
「優、優莉葉，不要說了啦！」
我冒著冷汗，抓住優莉葉的手臂，但優莉葉卻繼續對古維爾神官投以犀利的視線。
「這樣啊……這個現象確實堪慮。如果連別國都流傳著這種謠言，可是會影響陛下的顏麵啊。」
「沒有一位能統帥所有瑪爾信徒的大神官大人嗎？」
「有是有……但目前他仍無法完全統一國內的信徒，這也是事實。」
我突然察覺到一件事，於是向古維爾神官問道：
「所謂的大神官大人，該不會就是奧麗維亞女王陛下吧？」
「一點也沒錯。陛下是一位優秀的戰略家、一位卓越的武將，同時也是比誰都虔誠的瑪爾信徒。我本來是城下町的神官，但就是因為討厭信徒之間的爭端，所以才來到陛下的身邊服侍。」
聽見這番話，優莉葉不禁身體顫抖，停下腳步。
「優莉葉？」
她突然以冷酷的表情，直接了當地說：
「換句話說，你其實是逃跑了。」
「什、什麽！？沒禮貌！」
「就算是小小的內哄，隻要有心人刻意利用，也會變成一個很大的破綻。」
「你、你這個小丫頭……你懂什麽！」
「可爾歇亞王國的神官，不可能沒有學過瑪爾的高貴精神吧？瑪爾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都沒有逃避。跟瑪爾的痛苦相比，爭奪勢力算什麽啊！你真的有拚命努力幫助女王、減輕女王的負擔嗎？」
我趕緊插進逐漸激動的古維爾神官和優莉葉中間，抓住優莉葉的肩膀。
「優莉葉，你說得太過分了啦！我們隻不過是石碑巡禮者而已耶！！」
「卡納克，你安靜。」
她的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我心。沒想到在學校時總是那麽溫柔的優莉葉，竟然也有這一麵。
「……那我問你，你所謂的『拚命努力』又是指什麽？」
「請陛下將瑪爾大神官的職位讓給你，並努力讓這個國家的瑪爾信徒團結一致啊！」
什麽不好說，怎麽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呢！
我的擔心立刻成真，兩名衛兵把長槍對準我們。
「即使你們是外國人，你剛才所說的話，也適用叛國罪喔！」
古維爾神官的語調低沉又具有威嚴。
「我啊，打從心底尊敬陛下、敬愛陛下，甚至崇拜陛下。說什麽請陛下把大神官的職位讓給我……我才不是那麽不知分寸的人！
你們兩個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城外！不準再出現在我麵前！」
我擋在優莉葉的前方，握住魔杖。
衛兵們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衝過來，古維爾神官的情緒也激動不已。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氛圍中，優莉葉竟然悠哉地轉身背對我們，單膝跪下。
「剛才古維爾神官所說的話，毋庸置疑地是出自於真心的。請問您感受到了嗎？」
優莉葉說完後，原本空無一人的空間忽然扭曲，接著出現一個人影。
「該不會是……陛、陛下！？」
那個人影，竟然是奧麗維亞女王陛下本人！！
我們和衛兵們也趕緊和優莉葉一樣，單膝跪下。
「嗯，我感受到了。優莉葉，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要你扮黑臉。」
「不。」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女王陛下在謁見廳拜托優莉葉的，就是這件事啊。
女王陛下走向古維爾神官，蹲下身子，並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古維爾，原諒他們兩人吧。這全都是我為了了解你的心意而設計的一場戲。」
「陛下！您為什麽要開這種玩笑！？」
「剛才優莉葉不是說了嗎？我也不希望國內的信徒們不斷產生紛爭，而為了撫平這些紛爭，必須由一個除了我以外的人來擔任監督的工作。
那個人選就是你，古維爾神官。」
麵對這個意想不到的發展，古維爾神官隻能瞠目結舌地呆立著。
「我以可爾歇亞王國女王之名下令，從今天起，我將古維爾神官任命為可爾歇亞·瑪爾聖神殿的大神官，擔任全國所有聖神殿的最高負責人。
我相信你是值得信賴的，好好地把國內信徒團結起來吧。」
「謝、謝、謝謝女王陛下……」
奧麗維亞女王站起身，轉而望向我們。
「可愛的石碑巡禮者啊，托你們的福，我可爾歇亞王國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我向你們道謝。以後也隨時歡迎你們來城裏玩。」
「謝謝您。」
此時，背後突然傳來聲響。回頭一看，原來是波塔尼亞神官。
「陛下，我已經依照您的吩咐做好準備了。」
「辛苦了。那麽趕緊帶他們去那裏，我們也一起送石碑巡禮者離開吧。」
「是！」
我們和女王陛下，以及仿佛到現在都還一臉茫然的古維爾神官，一起跟在波塔尼卡神官的身後離去。
所謂的「那裏」，原來是城門內的廣場。
「陛下，就是這個。」
波塔尼卡神官在一輛由兩匹馬引領的馬車前，朝女王鞠躬。
「嗯，很好。」
女王用手輕撫我和優莉葉的背。
「卡納克，優莉葉，你們就使用這輛馬車，進行接下來的旅程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和優莉葉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這、這麽漂亮的馬車……要送我們嗎？」
女王笑著回答優莉葉的問題。
「優莉葉，你替我完成了考核古維爾個重要的工作，讓可爾歇亞王國的聖神殿得以統一，未來可爾歇亞必能更為壯大。
這可是一個價值連城的功勞呢。
而卡納克，如果你沒有進行這次的石碑巡禮，優莉葉也不會來到這裏。所以，優莉葉有機會展現功勞，全都多虧了你。
所以我送你們這輛馬車，作為報酬。」
「這、這怎麽好意思，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您過獎了。」
「卡納克，你記住我說的話——一個對自己來說極其微小的動作，很可能會影響另一個人、讓一座城市產生變動、創造出一個國家，甚至改變整個世界。而這些影響有時候是正麵的，有時也可能是負麵的。因此，你在采取任何行動時，都必須仔細考慮清楚。你就把這輛馬車當作我對你的叮嚀吧。」
「謝、謝、謝謝您……我會銘記在心的。」
「另外，優莉葉。」
「是。」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絕對不可以使用那個魔法。就算是為了保護卡納克也不行。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懂嗎？」
「……是。」
女王掀起鬥篷，高舉起一隻手，於是一群騎士們便開始聚集在通往城門的道路兩側。
「好了，你們上馬車吧。」
我們對女王敬禮後，便坐上馬車的駕駛座。
椅子下方好像有類似彈簧的東西，坐起來非常舒適。
接著，女王大聲地喊道：
「他們不隻是石碑巡禮者，更是對這個國家充滿貢獻的恩人！
大家向這兩位虔誠的同誌敬禮！」
列隊在兩旁，騎在馬上的騎士們，整齊劃一地敲響兩聲腕鎧，接著拔出長劍，高高地舉向天空。
「女王、兩位神官大人，謝謝您！」
「慢走。願瑪爾保佑你們……」
實在很難相信，那滿溢著慈愛的柔和聲音的
主人，竟是人人害怕的烈翔紅帝。
我拉起韁繩，讓馬車筆直地朝城門緩緩前進。
在我們通過的時候，兩旁高舉著劍的騎士們，便將劍往前伸，與對麵騎士的劍交叉，並指向馬兒的後方。
「哇，怎麽這麽隆重啊……」
「好棒喔，卡納克！這是可爾歇亞最高級的禮儀唷，它表示——我們將保護通過劍下的人，即使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的心情變得很複雜，不知是該難為情，還是該感到驕傲。
我和優莉葉相視而笑，離開了卡林。
第四章·裏 瑪爾之旅
我持續著我的旅程，一個城市接著一個城市，一個國家接著一個國家。
無論去到哪裏，都一如往常地遭受冷淡的對待。
現在的我已經成為厄運的象征；除此之外，我還擁有一般人無法理解的能力。
曾幾何時，人們開始稱我為「紅發魔女」；他們認為我的能力是隻有魔女才會使用的、受詛咒的法術，因此將它稱之為「魔法」。
即使如此，我仍未停下腳步。
瑪納的力量，存在於世界的各個角落。所謂的「魔法」，正是能夠有效利用瑪納的技術，但目前隻有我一個人懂得如何使用。其實隻要正確地使用它，世上可說沒有比魔法更方便的技術了。
將這份力量傳遞給世人——這就是我此生要走的道路。
隻要弄清楚活下來的理由和目的，就算遇到些許困難，也不算什麽。
此外，我的內心還起了另一個變化。
不可思議的是，在我教導世人魔法的時候，我對『他』的回憶，就會漸漸地在腦海中複蘇。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和『他』一起旅行時，他救了一個受傷的女孩子的事。
那個女孩是暗族人。
『他』毫不猶豫地，對與我們人類處於敵對關係的女孩伸出了援手。
『他』就是這樣的人。
溫和、慈悲，總是麵帶親切的微笑。
我也要成為『他』那樣。
我也要幫助所有遇到困難的人。
這麽一來，我一定能更接近『他』。
我想想起更多關於『他』的回憶。
『他』的長相、『他』的聲音、『他』的體溫……
更多、更多。
曾幾何時，這已成為孤獨的我最大的支持。
今天，我也治愈了受傷的人，告訴迷路的人正確的路，教導人們使用魔法。
我相信，這正是將我和『他』緊緊相係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