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表
道路
雅希蘿的表演結束後，我和列尼伍斯便來到了倉庫。
昏暗的倉庫裏，裝著酒的箱子、酒桶以及食材堆放在架子上，天花板上垂吊著四盞魔法燈。店員們不斷來回於狹窄的通道，取出倉庫裏的物品。
我們在倉庫最深處，一個不會打擾任何人的角落找到了雅希蘿。她正在褪下剛才在酒吧表演時穿的白色連身裙。
她神態自若地換著衣服，並沒有打算隱藏那尚未發育的胸部和隻穿著內衣的身軀。我趕緊用雙手遮住列尼伍斯的眼睛，讓他轉向後方。
「你、你好，雅希蘿。」
剛把頭從上衣伸出來的雅希蘿，一看到我們，便眨著她那雙大眼睛。
「我是聖神官妮娃。我後麵這位是賽連迪亞的列尼伍斯。柏露妮小姐跟我們說了你的事情，所以我們想來和你聊聊。」
雅希蘿很快地穿上裙子，接著輪流端詳我和列尼伍斯。
「恕我失禮，以往來找我的人，大概都知道優莉葉的事。請問你們知道另一個叫做卡納克的人嗎？」
她年紀雖小，但說起話來卻帶著沉穩。
「卡納克先生對我來說就像老師一樣，而列尼伍斯則是卡納克先生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優莉葉小姐的哥哥喔。所以我們對他們兩人都很熟悉呢。」
下一秒鍾，雅希蘿便緊閉嘴唇，眼眶泛起淚水。
「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
雅希蘿抱住我的身體，嚎啕大哭了起來。我擁抱著雅希蘿，並輕輕地撫摸她的頭。
這段日子，她一定很寂寞吧。這麽小的身體，不知道抱著多少的不安呢。
我和列尼伍斯靜靜地等著雅希蘿停止哭泣。
哭了一陣子後，雅希蘿便若無其事地整理好行李，將一個啤酒箱倒下，坐在上麵。
「謝謝你們，我沒事了。」
這孩子情緒切換得真快呀。
「我就直說了，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兩位。」
我和列尼伍斯互相對望。
「請讓我成為你們的夥伴！」
「「啊？」」
朝我們低下頭的雅希蘿雖然超可愛的，但這和她的請求是兩回事。
「我們正在進行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所以，能不能等任務結束呢？」
「不行。」
唔。
「為、為什麽？」
「因為我想要立刻啟程去找老師。其實我本來想要請曾經完成石碑巡禮的卡納克幫忙，但他來到這個城鎮後，就失蹤了……」
雅希蘿失望地垂下頭。
原來雅希蘿並不知道卡納克先生和優莉葉小姐從這裏被傳送到瑪爾村的事啊。
當然，她也不知道他們兩人現在的狀況。
……不行，我的內心又開始波濤洶湧了。
「你說的老師，是指路易·索恩嗎？」
看見我和雅希蘿一起垂頭喪氣，列尼伍斯便代替我這麽問道。
「嗯。老師在兩個月前突然失蹤了。老師是樂團的支柱……後來大家都被其他樂團給挖走……全都分散了。」
雅希蘿眯起眼睛，難過地說。
不過，到底是為什麽呢？我從這麽嬌小的雅希蘿身上，竟感受不到一絲悲淒。
「我雖然也接到了很多邀請，但是我全部都推辭掉，然後出發旅行。我一定要找到老師，再把大家叫回來，讓音樂團恢複原貌。」
這、這孩子……好堅強！
「那你為什麽想要跟我們走呢？我和妮娃的確都認識卡納克和優莉葉，但也僅止於此啊。說不定我們並不是值得你跟著的好人喔？」
列尼伍斯故意壞心地說。但是，雅希蘿的眼神卻依然閃爍著光芒。
「卡納克和優莉葉都是有著堅定信念的好人。我見過很多人，但從沒遇過像他們那麽溫暖的人。光是你們認識卡納克和優莉葉這一點，就已經比別人值得信賴許多了。」
「……我們可能不會幫你唷？」
「沒關係，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老師的。對我來說，老師是把我撫養長大，像父親一樣的人，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隻不過一個人旅行很可怕，所以你們隻要在我身邊就好了。」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互相對望著。
這孩子是不會屈服的。
她不會受挫，不會放棄。
從雅希蘿雙眼中看見的那份堅強，讓我的心劇烈地動搖。
我離開村子的時候，是否抱著像她一樣堅定的決心呢？
我既無法說服女王陛下，又在使用魔法時失敗了……
「看來你是認真的。不過，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充滿謎團的暗族之國——迪魯基尼亞喔。你真的要跟我們去那裏嗎？」
「迪魯基尼亞也好，不管什麽地方都好，你們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我不會成為你們的絆腳石的。」
雅希蘿拿起方才在酒吧彈奏的樂器。
樂器上有四根用來彈奏的弦，但位在最外側、纏在框上的那根弦卻特別長。握把的部分有用來掛箭的突起處，也就是利用這裏和第五根弦，便能將這個樂器當作弓來使用。這時，第五根弦會往旁邊移開一些，以避開用來彈奏的弦。
這就是吟遊詩人常用的武器「弦弓」。
「我對使用這個的技巧很有自信。而且，我也會使用咒曲。我不但有能力保護自己，還可以扮演輔助的角色喔。」
雅希蘿果然一步也不退讓。
列尼伍斯歎了口氣，望向我。
「你打算怎麽辦？妮娃，我聽你的。」
我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雅希蘿擁有我和列尼伍斯都沒有的東西。
「列尼伍斯，請帶雅希蘿到我們的房間去。」
那一瞬間，雅希蘿緊張的神情頓時消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那——」
「嗯……我們一起走吧！」
雅希蘿雖然又流下了眼淚，但表情卻明朗許多。
之後，列尼伍斯帶著雅希蘿回到房間，我則在酒吧一麵吃飯，一麵向柏露妮小姐說明事情的始末，告訴她我們將把雅希蘿帶走。
「這樣啊。那個孩子走了之後，我們的生意可能會變差，不過也沒辦法囉。」
柏露妮小姐笑著說。
「我覺得雅希蘿很了不起。因為她不但失去了最愛的人，更失去了歸處……但她卻一點也沒有受挫，沒有任何迷惘，抱著信念，很清楚自己該做的事，而且努力地在實踐它。」
柏露妮小姐從口袋裏拿出香菸，點上火。
「簡直就像瑪爾一樣呢。」
當我驚訝地抬起頭時，一滴眼淚忽然從我的眼眶滑落。
這眼淚很明顯和雅希蘿的眼淚不同。
這是又丟臉、又沒用、不相信自己，而且一點也不堅強的眼淚。
「啊哈……我真的很沒用。連那麽小的女孩都能擁有自己的信念啊。我明明想救出我最喜歡的人，現在卻完全背道而馳……使用魔法時又失敗。我好討厭自己——」
突然間，柏露妮小姐一把抓住了我的頭！
她的表情以及那上揚的眼角，彷佛能貫穿我的心。
「柏、柏露妮小姐？」
「妮娃妹妹，你想要成為瑪爾嗎？」
她的聲音又粗又凶狠。
「你還是小不點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你確實是個又懦弱、又愛哭的孩子。可是，你也是個邊哭邊往前走的孩子。無論如何，你一定都會往前走。那個叫做雅希蘿的孩子，跟以前的你非常像。所以我才
沒辦法對她坐視不管啊！」
柏露妮小姐的手勁愈來愈強，雖然有點痛，但還不至於不舒服。
「懦弱又怎樣？輸了又怎樣？每個人都是這樣遍體鱗傷地前進的。」
嗯……嗯……
「最糟糕的就是停滯不前喔，妮娃妹妹。不前進，也不後退，隻是站在原地不動，這才是最糟糕的。
人和水一樣，要是一直停滯不動，就會慢慢臭掉唷。」
我點著頭，眼淚不停滾落。
「想哭的時候就哭，沒關係。但絕對不可以停下腳步喔。知道嗎？」
我嗚嗚咽咽地哭著，連鼻水都流下來了。
可是，我仍然直視著柏露妮小姐的眼睛。
我雖然身為聖神官，但還是有太多不足的地方。
可是……原來就算哭出來也沒關係，就算受挫也沒關係啊。
「我會加油的。」
「嗯，加油喔。看著當下，直直地前進就好。之後，成果就會自己出現的。」
「嗚嗚………哇————」
我抱住柏露妮小姐，放聲大哭。
這時，一個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
「唷，沒用的笨神官。你打扮得這麽好看啊！」
我淚眼朦朧地回頭一看，一個令我驚訝萬分的人物正站在那裏，於是我趕緊把眼淚擦掉。
他就是在瑪爾村和我一起與魔導師莉潔戰鬥的盜賊——阿爾瑪！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個身穿皮甲，腰間掛著兩把短刀的男子，是亞連希亞最大的盜賊團——留西歐法庫爾的成員。
「啊？當然是來工作的啊。我才想問你為什麽在這裏呢。瑪爾村的聖神官想回老家看看？還是神官的工作已經被免職了？」
唔，這個男人……
「從你們剛才的互動，也看不出來到底誰是神官啊。這位老板娘比你更瞭解人生道理呢！」
柏露妮小姐把手從我的頭上移開，同時趕忙把菸熄掉。
「你……看起來好可口喔。」
阿爾瑪的表情瞬間變了！
「別看人家這樣，人家還是單身呢——」
臉頰微微泛紅的柏露妮小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啊哈哈，我突然想起來我有急事。再見啦！」
「等一下，你要去哪裏呀？」
我一邊把臉擦乾淨，一邊站起身。
「妮娃妹妹。」
柏露妮小姐語帶興奮地叫住我。
「等一下多告訴我一些有關這個男人的事吧。」
我想都沒想，立刻回答：
「好的，我很樂意。我會告訴你阿爾瑪的一切！」
「為什麽！？」
阿爾瑪臉上驚慌的表情，讓我和柏露妮小姐對望著大笑了起來。
好久好久……沒有像這樣打從心底笑了。
「真是的，開什麽玩笑嘛。」
阿爾瑪急急忙忙地離開旅館，我用小跑步追上他。
「欸，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呀？」
阿爾瑪正走向城鎮的出口。
「當然是來工作啊。女王陛下透過留西歐法庫爾，指派我一項任務。她要我在地下迪格巴和一位聖神官會合。我隻能說這麽多，接下來就是秘密了。」
……嗯——女王陛下說的另一名夥伴，果然是阿爾瑪呀——
「你已經好好調查過賽斯克姆莊的情報了嗎？」
「那當然啊。因為這次的任務報酬好像很高……咦？」
阿爾瑪停下腳步，望向我。
「你為什麽會知道……是說，從可爾歇亞來的聖神官，原來是你呀！？」
不知為何，阿爾瑪看起來失望透頂。
「什麽嘛——不能是我嗎？」
「不，因為我聽說對方是一位美女聖神官，所以一直很期待啦。」
…………
「氣死我了！」
我用力地朝阿爾瑪的屁股踢了一腳。
「好痛——！」
「我不是美女，還真是抱歉啊！」
我轉過身，往旅館走去。
阿爾瑪趕忙追上我。
「你這家夥，你以為你踹了人的屁股，還可以這樣——」
我眯起眼睛瞪著阿爾瑪。
「我要向女王陛下報告，說根本沒有人來迪格巴跟我會合。」
阿爾瑪頓時停下腳步。
「唔……不，那個，我是開玩笑的，對不起啦。」
「不，我要說因為我不是美女，所以對方拒絕了這份工作。」
「那、那樣不好吧？」
我不理會阿爾瑪，徑自走向旅館。
「妮娃聖神官、妮娃聖神官！？」
看起來非常傷腦筋的阿爾瑪實在太滑稽了，於是我忍不住笑出來，並把手伸向他，而阿爾瑪也心不甘情不願地握住了我的手。
回到旅館後，我便向列尼伍斯和雅希蘿介紹我們的新夥伴阿爾瑪。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都知道留西歐法庫爾，並打從心底歡迎阿爾瑪這位可靠的同伴。
另一方麵，阿爾瑪也一眼就看出我的旅伴是賽連迪亞的英雄列尼伍斯，以及前索恩音樂團的招牌歌手，因而發出驚呼。
由我們四人組成的冒險隊伍，真是太棒了。
身邊有這些可靠的夥伴們，我不免感到一絲興奮。
翌晨。
我們向柏露妮小姐道別後，便離開了地下迪格巴。
雅希蘿穿著隻擋住左胸的護胸鎧，下半身則穿著看起來像裙子的寬版長褲；手上拿著弦弓，背後則背著箭筒。
撇開個子嬌小這一點，她確實是個有模有樣的吟遊詩人。
阿爾瑪則是簡單地穿著皮甲與褐色長褲，帶著兩把短刀，典型的盜賊裝扮。盜賊總是盡可能不佩帶金屬製品，因為擅於進行隱密行動的他們，不喜歡會發出聲音的裝備。
除了我和列尼伍斯的馬之外，阿爾瑪也有一匹工作用的馬，因此我們共有三匹馬。
「妮娃，從這裏前往迪魯基尼亞，該怎麽走比較好呢？」
阿爾瑪問我。
「從羅格那克和格雷烏茲國境附近穿過最好。傑德變成聯邦國後，駐守在國境附近的士兵就減少了非常多。另外，依照列尼伍斯的說法，夢魔似乎是從西方來的；所以，我想從東邊的羅格那克繞過去比較安全。
路我都知道，大家不用擔心。」
我一說完，大家便帶著佩服的表情望著我。
「原來如此。難怪女王陛下會把這項任務指派給妮娃。」
列尼伍斯坦率地這麽說，害我覺得有點難為情。
「好，那麽該怎麽走，就交給妮娃決定吧。另外，我們共有三匹馬，一匹用來扛行李就好了吧。這麽一來，剩下的就是決定誰和誰——」
列尼伍斯把手放在下顎思索著，阿爾瑪對他說道：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共騎一匹馬比較好吧。如果是我和列尼伍斯的組合，不但很怪，更重要的是……兩個男人共騎一匹馬實在太難看了，我才不要。」
看到阿爾瑪吐出舌頭，裝出嘔吐的樣子，列尼伍斯大笑道：
「哈哈哈，對啊，我也有同感。那我和雅希蘿打頭陣，扛行李的馬走中間，阿爾瑪和妮娃殿後，怎麽樣？」
列尼伍斯、雅希蘿和阿爾瑪不約而同地望向我。
「咦？什麽？」
阿爾瑪伸手亂摸我的頭，把我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
「我們是一支完整的四人隊伍，既然是隊伍，就需要隊長對吧？這次
的工作是你接下的，所以你就是隊長了！」
我、我、我是隊長！？
「阿爾瑪說得沒錯。我們會提出很多意見，但最後的決定權在妮娃手上。」
列尼伍斯也一邊點頭，一邊對我這麽說。
「一切都靠你囉，妮娃。」
雅希蘿也這麽說。
「「嗶嗶——」」
連卡納和小優也讚同！？
順帶一提，這兩個家夥現在已經跟雅希蘿變得非常親，隻有睡覺的時候才會回到我的兜帽裏。真是無情。
「那、那麽，我們就照列尼伍斯的提議行動吧。」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微笑著上了馬，讓馬轉向北方，開始前進。
我從阿爾瑪的背後抱著他，回頭望了迪格巴一眼。
「舍不得嗎？」
阿爾瑪問道。我搖搖頭回答：
「因為我很愛哭、不成熟、又懦弱，隻空有一個好聽的頭銜，所以還沒有臉去見大家。所以，我會努力加油，讓自己下次能夠挺著胸膛回來。」
我不是不會寂寞，也不是沒有想見的人。
隻是在我能抬頭挺胸地說出「我是瑪爾村的聖神官妮娃」之前，我不打算去聖神殿。
「那就好。」
阿爾瑪笑著說。
「在瑪爾村發生了那種事，我本來還以為你會更消沉呢。」
我瞥向抱著列尼伍斯的雅希蘿背影。
這都要感謝那孩子還有柏露妮小姐。
「就算這是為了打倒卡納克先生的旅程，我也知道自己還是一直在向前走。所以，我一定要完成這趟旅行！」
我緊緊地抱住阿爾瑪的腰。
「嗯，我會期待的。」
阿爾瑪帶著奸詐的笑臉，用聽起來一點也不期待的口吻說。
「哼，你等著看！」
「嘿——嘿——下次施展治療魔法的時候，可別像列尼伍斯那時一樣出錯喔。」
我的臉頓時紅了起來。
這麽說來，昨天阿爾瑪和列尼伍斯兩個人好像喝酒喝到很晚？
「嘎啊——阿爾瑪和列尼伍斯都壞透了！」
前方的兩人聽見我們的對話，便轉頭對我們笑了笑。
第七章·裏
史菲亞與蕾貝卡
我在加薩拉首都地下的陰暗監獄中，度過了百般無聊的時光。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反正時間多的是，我就慢慢地回想吧。
……喔，對了。一開始，我本來是想把黑晶石封印在亞連希亞後，就回到伊斯特利亞的。但曾幾何時，我竟然無法割舍黑晶石了……沒有實體的我，利用黑夢的力量，用沙子做成身體，在亞連希亞四處旅行。
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光是想維持這個形體，就必須耗費掉莫大的黑夢。
所以我看上了全亞連希亞擁有最多瑪納的銀獸人。
我和他戰鬥、戰鬥、戰鬥到最後……後來呢？
對了，我輸了。我一放出以黑夢力量凝聚而成的巨人，它就被擊飛到夕暗之海的另一頭去了。
而我也被關進了這裏。
從那之後……究竟過了多久呢？
我連我來到亞連希亞後，已經過了幾年都不知道。
不過，他應該早就死了吧。
我沒有「壽命」這種東西，但他應該隻要再過五十年左右，就會死掉才對。
雖然我們是敵人，但他真的是個很棒的人。
那個銀色的人，叫什麽名字來著？
算了。我現在的身體隻是一座沙堆。再過不久，可能就連意識也會消失吧。
結果我什麽都沒做到。真不甘心。我本來想再破壞多一點的。
不過，我已經累了，算了。
晚安。
怎麽那麽亮？
這是……夢？
全身被染成漆黑，還是小孩子的我，將手伸向了它。下一瞬間，四周就被炫目的光芒包圍，一股像是全身快被撕裂般的劇痛，讓我頓時清醒。
手、腳、脖子，身體的所有部位都能活動自如了。
黑夢回來了。
我等這個時刻的到來，已經等好久了。
我忍不住收集黑夢，將手臂一揮，石柱便將我的身體往上推，讓我一口氣衝出地麵。
果然，我還不太適應怎麽操縱身體和黑夢。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忽然間，兩個被士兵包圍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簾。
其中一個是看似強悍的人類女性。
而另一個人，竟然是銀色的他。
對了，我想起他的名字了。
那個把我關進牢獄的男人……就叫做榭裏歐。
正當我打算把礙事的女人埋進石柱裏，將她五馬分屍的時候……
「咦……事情的發展也太順利了吧……」
我不小心說了出來。
因為我感受到女孩的身體裏，有一個微小的生命脈動。
原來這個女孩，是銀獸人史菲亞的妻子。
我立刻拿出策劃多年的計謀。
在昏暗的牢獄中，我想了很多。
已經成人的銀獸人，不管力量多大，都無法成為魔王。
因為他們欠缺操縱黑夢的決心。
所以，我要讓著女孩生下銀獸人的孩子，再把這孩子培養成一個了不起的魔王。
這才是最確實、成功機率最高的方法吧。
我丟下不斷掙紮的女孩，輕飄飄地飛到銀獸人史菲亞的麵前。靠近一看，才發現他真的和榭裏歐長得一模一樣。
「為了保險起見，我來測試你一下好了。雖然我想應該是沒用吧。」
聽見我的話，史菲亞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有什麽遺言嗎？」
已經遍體鱗傷的史菲亞，用無力的眼神望向我。
「不要……傷害她……蕾貝卡……」
「好，隻要你乖乖聽話。」
「真、真的嗎？」
「就算我騙你，你也無可奈何吧？」
看見史菲亞痛苦的表情，真令人愉快。
「如果你想要她和她肚子裏的小孩活命，你就不要輕舉妄動喔。」
此時，史菲亞的眼中似乎湧起一絲絲力量。
「小、小孩？」
「唉呀，你不知道啊？那個女孩的身體裏，已經有新生命了。」
史菲亞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這樣啊……那我就了無遺憾了。請你遵守你的約定。」
「嗬嗬，好啊。」
我拿出收在懷裏的黑晶石，硬塞進史菲亞的手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夢的力量撕裂他的肉體，擠壓他的骨頭……黑色氣團從他的身體竄出。
過去，我已經像這樣讓無數的人握過黑晶石了。
但是每個人都呈現這樣的反應，沒有一個人幸免。
這個史菲亞，看來也將成為其中一人。
「史菲亞————！！」
背後傳來悲痛的叫聲。聽起來真舒服。
「嗚……啊啊啊啊啊啊……蕾……貝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意識已逐漸朦朧，但他仍拚命將了無生氣的雙眼轉向那女孩。
我拿回寶貴的黑晶石，史菲亞就像失去支撐的苗木，倏然倒下。
「唉——果然不行。」
再見了，銀獸人史菲亞。
「
莉————潔——————————————————！」
聽見那聲激昂的呼喚，我一轉頭臉部就突然遭到重擊，我被撞飛，在地上畫出一道凹痕。
那個女孩果然非等閑之輩。看來她似乎隱藏著什麽秘密，不過如果是她，說不定就能生下我所期待的完美銀獸人。
我抱著一絲絲期待，帶著女孩離開了。
蕾貝卡正如我所預料的，對我又憎恨又恐懼，之後也順利生下了史菲亞的孩子。
她將孩子的名字取為「卡納克」，據說那是「希望」的意思。
好名字。為了我的希望，你可要平安地長大喔。
蕾貝卡對我相當懼怕，因此將卡納克托給賽連迪亞的孤兒院照顧。
我的威脅似乎奏效了。失去雙親的孩子對家庭的感情也很淡薄，更容易拋棄這個世界。
蕾貝卡這個女孩，為了不讓我稱心如意，因此做出了種種預防措施，但意外的是，她所做的一切卻全都正合我意。
於是，蕾貝卡化名為奧麗維亞，活躍於戰場。
我很清楚，那是她為了打倒我，替史菲亞報仇而做的準備。
當然，我也知道她為了打聽我的下落，而努力地試圖製作情報網。
對，因為我一直都在她身邊。
將銀獸人卡納克變成黑夢魔王的計畫，正順利地逐步實現。
道路
雅希蘿的表演結束後，我和列尼伍斯便來到了倉庫。
昏暗的倉庫裏，裝著酒的箱子、酒桶以及食材堆放在架子上，天花板上垂吊著四盞魔法燈。店員們不斷來回於狹窄的通道，取出倉庫裏的物品。
我們在倉庫最深處，一個不會打擾任何人的角落找到了雅希蘿。她正在褪下剛才在酒吧表演時穿的白色連身裙。
她神態自若地換著衣服，並沒有打算隱藏那尚未發育的胸部和隻穿著內衣的身軀。我趕緊用雙手遮住列尼伍斯的眼睛，讓他轉向後方。
「你、你好，雅希蘿。」
剛把頭從上衣伸出來的雅希蘿，一看到我們，便眨著她那雙大眼睛。
「我是聖神官妮娃。我後麵這位是賽連迪亞的列尼伍斯。柏露妮小姐跟我們說了你的事情，所以我們想來和你聊聊。」
雅希蘿很快地穿上裙子，接著輪流端詳我和列尼伍斯。
「恕我失禮，以往來找我的人，大概都知道優莉葉的事。請問你們知道另一個叫做卡納克的人嗎？」
她年紀雖小，但說起話來卻帶著沉穩。
「卡納克先生對我來說就像老師一樣，而列尼伍斯則是卡納克先生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優莉葉小姐的哥哥喔。所以我們對他們兩人都很熟悉呢。」
下一秒鍾，雅希蘿便緊閉嘴唇，眼眶泛起淚水。
「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
雅希蘿抱住我的身體，嚎啕大哭了起來。我擁抱著雅希蘿，並輕輕地撫摸她的頭。
這段日子，她一定很寂寞吧。這麽小的身體，不知道抱著多少的不安呢。
我和列尼伍斯靜靜地等著雅希蘿停止哭泣。
哭了一陣子後，雅希蘿便若無其事地整理好行李，將一個啤酒箱倒下，坐在上麵。
「謝謝你們，我沒事了。」
這孩子情緒切換得真快呀。
「我就直說了，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兩位。」
我和列尼伍斯互相對望。
「請讓我成為你們的夥伴！」
「「啊？」」
朝我們低下頭的雅希蘿雖然超可愛的，但這和她的請求是兩回事。
「我們正在進行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所以，能不能等任務結束呢？」
「不行。」
唔。
「為、為什麽？」
「因為我想要立刻啟程去找老師。其實我本來想要請曾經完成石碑巡禮的卡納克幫忙，但他來到這個城鎮後，就失蹤了……」
雅希蘿失望地垂下頭。
原來雅希蘿並不知道卡納克先生和優莉葉小姐從這裏被傳送到瑪爾村的事啊。
當然，她也不知道他們兩人現在的狀況。
……不行，我的內心又開始波濤洶湧了。
「你說的老師，是指路易·索恩嗎？」
看見我和雅希蘿一起垂頭喪氣，列尼伍斯便代替我這麽問道。
「嗯。老師在兩個月前突然失蹤了。老師是樂團的支柱……後來大家都被其他樂團給挖走……全都分散了。」
雅希蘿眯起眼睛，難過地說。
不過，到底是為什麽呢？我從這麽嬌小的雅希蘿身上，竟感受不到一絲悲淒。
「我雖然也接到了很多邀請，但是我全部都推辭掉，然後出發旅行。我一定要找到老師，再把大家叫回來，讓音樂團恢複原貌。」
這、這孩子……好堅強！
「那你為什麽想要跟我們走呢？我和妮娃的確都認識卡納克和優莉葉，但也僅止於此啊。說不定我們並不是值得你跟著的好人喔？」
列尼伍斯故意壞心地說。但是，雅希蘿的眼神卻依然閃爍著光芒。
「卡納克和優莉葉都是有著堅定信念的好人。我見過很多人，但從沒遇過像他們那麽溫暖的人。光是你們認識卡納克和優莉葉這一點，就已經比別人值得信賴許多了。」
「……我們可能不會幫你唷？」
「沒關係，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老師的。對我來說，老師是把我撫養長大，像父親一樣的人，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隻不過一個人旅行很可怕，所以你們隻要在我身邊就好了。」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互相對望著。
這孩子是不會屈服的。
她不會受挫，不會放棄。
從雅希蘿雙眼中看見的那份堅強，讓我的心劇烈地動搖。
我離開村子的時候，是否抱著像她一樣堅定的決心呢？
我既無法說服女王陛下，又在使用魔法時失敗了……
「看來你是認真的。不過，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充滿謎團的暗族之國——迪魯基尼亞喔。你真的要跟我們去那裏嗎？」
「迪魯基尼亞也好，不管什麽地方都好，你們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我不會成為你們的絆腳石的。」
雅希蘿拿起方才在酒吧彈奏的樂器。
樂器上有四根用來彈奏的弦，但位在最外側、纏在框上的那根弦卻特別長。握把的部分有用來掛箭的突起處，也就是利用這裏和第五根弦，便能將這個樂器當作弓來使用。這時，第五根弦會往旁邊移開一些，以避開用來彈奏的弦。
這就是吟遊詩人常用的武器「弦弓」。
「我對使用這個的技巧很有自信。而且，我也會使用咒曲。我不但有能力保護自己，還可以扮演輔助的角色喔。」
雅希蘿果然一步也不退讓。
列尼伍斯歎了口氣，望向我。
「你打算怎麽辦？妮娃，我聽你的。」
我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雅希蘿擁有我和列尼伍斯都沒有的東西。
「列尼伍斯，請帶雅希蘿到我們的房間去。」
那一瞬間，雅希蘿緊張的神情頓時消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那——」
「嗯……我們一起走吧！」
雅希蘿雖然又流下了眼淚，但表情卻明朗許多。
之後，列尼伍斯帶著雅希蘿回到房間，我則在酒吧一麵吃飯，一麵向柏露妮小姐說明事情的始末，告訴她我們將把雅希蘿帶走。
「這樣啊。那個孩子走了之後，我們的生意可能會變差，不過也沒辦法囉。」
柏露妮小姐笑著說。
「我覺得雅希蘿很了不起。因為她不但失去了最愛的人，更失去了歸處……但她卻一點也沒有受挫，沒有任何迷惘，抱著信念，很清楚自己該做的事，而且努力地在實踐它。」
柏露妮小姐從口袋裏拿出香菸，點上火。
「簡直就像瑪爾一樣呢。」
當我驚訝地抬起頭時，一滴眼淚忽然從我的眼眶滑落。
這眼淚很明顯和雅希蘿的眼淚不同。
這是又丟臉、又沒用、不相信自己，而且一點也不堅強的眼淚。
「啊哈……我真的很沒用。連那麽小的女孩都能擁有自己的信念啊。我明明想救出我最喜歡的人，現在卻完全背道而馳……使用魔法時又失敗。我好討厭自己——」
突然間，柏露妮小姐一把抓住了我的頭！
她的表情以及那上揚的眼角，彷佛能貫穿我的心。
「柏、柏露妮小姐？」
「妮娃妹妹，你想要成為瑪爾嗎？」
她的聲音又粗又凶狠。
「你還是小不點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你確實是個又懦弱、又愛哭的孩子。可是，你也是個邊哭邊往前走的孩子。無論如何，你一定都會往前走。那個叫做雅希蘿的孩子，跟以前的你非常像。所以我才
沒辦法對她坐視不管啊！」
柏露妮小姐的手勁愈來愈強，雖然有點痛，但還不至於不舒服。
「懦弱又怎樣？輸了又怎樣？每個人都是這樣遍體鱗傷地前進的。」
嗯……嗯……
「最糟糕的就是停滯不前喔，妮娃妹妹。不前進，也不後退，隻是站在原地不動，這才是最糟糕的。
人和水一樣，要是一直停滯不動，就會慢慢臭掉唷。」
我點著頭，眼淚不停滾落。
「想哭的時候就哭，沒關係。但絕對不可以停下腳步喔。知道嗎？」
我嗚嗚咽咽地哭著，連鼻水都流下來了。
可是，我仍然直視著柏露妮小姐的眼睛。
我雖然身為聖神官，但還是有太多不足的地方。
可是……原來就算哭出來也沒關係，就算受挫也沒關係啊。
「我會加油的。」
「嗯，加油喔。看著當下，直直地前進就好。之後，成果就會自己出現的。」
「嗚嗚………哇————」
我抱住柏露妮小姐，放聲大哭。
這時，一個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
「唷，沒用的笨神官。你打扮得這麽好看啊！」
我淚眼朦朧地回頭一看，一個令我驚訝萬分的人物正站在那裏，於是我趕緊把眼淚擦掉。
他就是在瑪爾村和我一起與魔導師莉潔戰鬥的盜賊——阿爾瑪！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個身穿皮甲，腰間掛著兩把短刀的男子，是亞連希亞最大的盜賊團——留西歐法庫爾的成員。
「啊？當然是來工作的啊。我才想問你為什麽在這裏呢。瑪爾村的聖神官想回老家看看？還是神官的工作已經被免職了？」
唔，這個男人……
「從你們剛才的互動，也看不出來到底誰是神官啊。這位老板娘比你更瞭解人生道理呢！」
柏露妮小姐把手從我的頭上移開，同時趕忙把菸熄掉。
「你……看起來好可口喔。」
阿爾瑪的表情瞬間變了！
「別看人家這樣，人家還是單身呢——」
臉頰微微泛紅的柏露妮小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啊哈哈，我突然想起來我有急事。再見啦！」
「等一下，你要去哪裏呀？」
我一邊把臉擦乾淨，一邊站起身。
「妮娃妹妹。」
柏露妮小姐語帶興奮地叫住我。
「等一下多告訴我一些有關這個男人的事吧。」
我想都沒想，立刻回答：
「好的，我很樂意。我會告訴你阿爾瑪的一切！」
「為什麽！？」
阿爾瑪臉上驚慌的表情，讓我和柏露妮小姐對望著大笑了起來。
好久好久……沒有像這樣打從心底笑了。
「真是的，開什麽玩笑嘛。」
阿爾瑪急急忙忙地離開旅館，我用小跑步追上他。
「欸，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呀？」
阿爾瑪正走向城鎮的出口。
「當然是來工作啊。女王陛下透過留西歐法庫爾，指派我一項任務。她要我在地下迪格巴和一位聖神官會合。我隻能說這麽多，接下來就是秘密了。」
……嗯——女王陛下說的另一名夥伴，果然是阿爾瑪呀——
「你已經好好調查過賽斯克姆莊的情報了嗎？」
「那當然啊。因為這次的任務報酬好像很高……咦？」
阿爾瑪停下腳步，望向我。
「你為什麽會知道……是說，從可爾歇亞來的聖神官，原來是你呀！？」
不知為何，阿爾瑪看起來失望透頂。
「什麽嘛——不能是我嗎？」
「不，因為我聽說對方是一位美女聖神官，所以一直很期待啦。」
…………
「氣死我了！」
我用力地朝阿爾瑪的屁股踢了一腳。
「好痛——！」
「我不是美女，還真是抱歉啊！」
我轉過身，往旅館走去。
阿爾瑪趕忙追上我。
「你這家夥，你以為你踹了人的屁股，還可以這樣——」
我眯起眼睛瞪著阿爾瑪。
「我要向女王陛下報告，說根本沒有人來迪格巴跟我會合。」
阿爾瑪頓時停下腳步。
「唔……不，那個，我是開玩笑的，對不起啦。」
「不，我要說因為我不是美女，所以對方拒絕了這份工作。」
「那、那樣不好吧？」
我不理會阿爾瑪，徑自走向旅館。
「妮娃聖神官、妮娃聖神官！？」
看起來非常傷腦筋的阿爾瑪實在太滑稽了，於是我忍不住笑出來，並把手伸向他，而阿爾瑪也心不甘情不願地握住了我的手。
回到旅館後，我便向列尼伍斯和雅希蘿介紹我們的新夥伴阿爾瑪。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都知道留西歐法庫爾，並打從心底歡迎阿爾瑪這位可靠的同伴。
另一方麵，阿爾瑪也一眼就看出我的旅伴是賽連迪亞的英雄列尼伍斯，以及前索恩音樂團的招牌歌手，因而發出驚呼。
由我們四人組成的冒險隊伍，真是太棒了。
身邊有這些可靠的夥伴們，我不免感到一絲興奮。
翌晨。
我們向柏露妮小姐道別後，便離開了地下迪格巴。
雅希蘿穿著隻擋住左胸的護胸鎧，下半身則穿著看起來像裙子的寬版長褲；手上拿著弦弓，背後則背著箭筒。
撇開個子嬌小這一點，她確實是個有模有樣的吟遊詩人。
阿爾瑪則是簡單地穿著皮甲與褐色長褲，帶著兩把短刀，典型的盜賊裝扮。盜賊總是盡可能不佩帶金屬製品，因為擅於進行隱密行動的他們，不喜歡會發出聲音的裝備。
除了我和列尼伍斯的馬之外，阿爾瑪也有一匹工作用的馬，因此我們共有三匹馬。
「妮娃，從這裏前往迪魯基尼亞，該怎麽走比較好呢？」
阿爾瑪問我。
「從羅格那克和格雷烏茲國境附近穿過最好。傑德變成聯邦國後，駐守在國境附近的士兵就減少了非常多。另外，依照列尼伍斯的說法，夢魔似乎是從西方來的；所以，我想從東邊的羅格那克繞過去比較安全。
路我都知道，大家不用擔心。」
我一說完，大家便帶著佩服的表情望著我。
「原來如此。難怪女王陛下會把這項任務指派給妮娃。」
列尼伍斯坦率地這麽說，害我覺得有點難為情。
「好，那麽該怎麽走，就交給妮娃決定吧。另外，我們共有三匹馬，一匹用來扛行李就好了吧。這麽一來，剩下的就是決定誰和誰——」
列尼伍斯把手放在下顎思索著，阿爾瑪對他說道：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共騎一匹馬比較好吧。如果是我和列尼伍斯的組合，不但很怪，更重要的是……兩個男人共騎一匹馬實在太難看了，我才不要。」
看到阿爾瑪吐出舌頭，裝出嘔吐的樣子，列尼伍斯大笑道：
「哈哈哈，對啊，我也有同感。那我和雅希蘿打頭陣，扛行李的馬走中間，阿爾瑪和妮娃殿後，怎麽樣？」
列尼伍斯、雅希蘿和阿爾瑪不約而同地望向我。
「咦？什麽？」
阿爾瑪伸手亂摸我的頭，把我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
「我們是一支完整的四人隊伍，既然是隊伍，就需要隊長對吧？這次
的工作是你接下的，所以你就是隊長了！」
我、我、我是隊長！？
「阿爾瑪說得沒錯。我們會提出很多意見，但最後的決定權在妮娃手上。」
列尼伍斯也一邊點頭，一邊對我這麽說。
「一切都靠你囉，妮娃。」
雅希蘿也這麽說。
「「嗶嗶——」」
連卡納和小優也讚同！？
順帶一提，這兩個家夥現在已經跟雅希蘿變得非常親，隻有睡覺的時候才會回到我的兜帽裏。真是無情。
「那、那麽，我們就照列尼伍斯的提議行動吧。」
列尼伍斯和雅希蘿微笑著上了馬，讓馬轉向北方，開始前進。
我從阿爾瑪的背後抱著他，回頭望了迪格巴一眼。
「舍不得嗎？」
阿爾瑪問道。我搖搖頭回答：
「因為我很愛哭、不成熟、又懦弱，隻空有一個好聽的頭銜，所以還沒有臉去見大家。所以，我會努力加油，讓自己下次能夠挺著胸膛回來。」
我不是不會寂寞，也不是沒有想見的人。
隻是在我能抬頭挺胸地說出「我是瑪爾村的聖神官妮娃」之前，我不打算去聖神殿。
「那就好。」
阿爾瑪笑著說。
「在瑪爾村發生了那種事，我本來還以為你會更消沉呢。」
我瞥向抱著列尼伍斯的雅希蘿背影。
這都要感謝那孩子還有柏露妮小姐。
「就算這是為了打倒卡納克先生的旅程，我也知道自己還是一直在向前走。所以，我一定要完成這趟旅行！」
我緊緊地抱住阿爾瑪的腰。
「嗯，我會期待的。」
阿爾瑪帶著奸詐的笑臉，用聽起來一點也不期待的口吻說。
「哼，你等著看！」
「嘿——嘿——下次施展治療魔法的時候，可別像列尼伍斯那時一樣出錯喔。」
我的臉頓時紅了起來。
這麽說來，昨天阿爾瑪和列尼伍斯兩個人好像喝酒喝到很晚？
「嘎啊——阿爾瑪和列尼伍斯都壞透了！」
前方的兩人聽見我們的對話，便轉頭對我們笑了笑。
第七章·裏
史菲亞與蕾貝卡
我在加薩拉首都地下的陰暗監獄中，度過了百般無聊的時光。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反正時間多的是，我就慢慢地回想吧。
……喔，對了。一開始，我本來是想把黑晶石封印在亞連希亞後，就回到伊斯特利亞的。但曾幾何時，我竟然無法割舍黑晶石了……沒有實體的我，利用黑夢的力量，用沙子做成身體，在亞連希亞四處旅行。
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光是想維持這個形體，就必須耗費掉莫大的黑夢。
所以我看上了全亞連希亞擁有最多瑪納的銀獸人。
我和他戰鬥、戰鬥、戰鬥到最後……後來呢？
對了，我輸了。我一放出以黑夢力量凝聚而成的巨人，它就被擊飛到夕暗之海的另一頭去了。
而我也被關進了這裏。
從那之後……究竟過了多久呢？
我連我來到亞連希亞後，已經過了幾年都不知道。
不過，他應該早就死了吧。
我沒有「壽命」這種東西，但他應該隻要再過五十年左右，就會死掉才對。
雖然我們是敵人，但他真的是個很棒的人。
那個銀色的人，叫什麽名字來著？
算了。我現在的身體隻是一座沙堆。再過不久，可能就連意識也會消失吧。
結果我什麽都沒做到。真不甘心。我本來想再破壞多一點的。
不過，我已經累了，算了。
晚安。
怎麽那麽亮？
這是……夢？
全身被染成漆黑，還是小孩子的我，將手伸向了它。下一瞬間，四周就被炫目的光芒包圍，一股像是全身快被撕裂般的劇痛，讓我頓時清醒。
手、腳、脖子，身體的所有部位都能活動自如了。
黑夢回來了。
我等這個時刻的到來，已經等好久了。
我忍不住收集黑夢，將手臂一揮，石柱便將我的身體往上推，讓我一口氣衝出地麵。
果然，我還不太適應怎麽操縱身體和黑夢。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忽然間，兩個被士兵包圍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簾。
其中一個是看似強悍的人類女性。
而另一個人，竟然是銀色的他。
對了，我想起他的名字了。
那個把我關進牢獄的男人……就叫做榭裏歐。
正當我打算把礙事的女人埋進石柱裏，將她五馬分屍的時候……
「咦……事情的發展也太順利了吧……」
我不小心說了出來。
因為我感受到女孩的身體裏，有一個微小的生命脈動。
原來這個女孩，是銀獸人史菲亞的妻子。
我立刻拿出策劃多年的計謀。
在昏暗的牢獄中，我想了很多。
已經成人的銀獸人，不管力量多大，都無法成為魔王。
因為他們欠缺操縱黑夢的決心。
所以，我要讓著女孩生下銀獸人的孩子，再把這孩子培養成一個了不起的魔王。
這才是最確實、成功機率最高的方法吧。
我丟下不斷掙紮的女孩，輕飄飄地飛到銀獸人史菲亞的麵前。靠近一看，才發現他真的和榭裏歐長得一模一樣。
「為了保險起見，我來測試你一下好了。雖然我想應該是沒用吧。」
聽見我的話，史菲亞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有什麽遺言嗎？」
已經遍體鱗傷的史菲亞，用無力的眼神望向我。
「不要……傷害她……蕾貝卡……」
「好，隻要你乖乖聽話。」
「真、真的嗎？」
「就算我騙你，你也無可奈何吧？」
看見史菲亞痛苦的表情，真令人愉快。
「如果你想要她和她肚子裏的小孩活命，你就不要輕舉妄動喔。」
此時，史菲亞的眼中似乎湧起一絲絲力量。
「小、小孩？」
「唉呀，你不知道啊？那個女孩的身體裏，已經有新生命了。」
史菲亞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這樣啊……那我就了無遺憾了。請你遵守你的約定。」
「嗬嗬，好啊。」
我拿出收在懷裏的黑晶石，硬塞進史菲亞的手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夢的力量撕裂他的肉體，擠壓他的骨頭……黑色氣團從他的身體竄出。
過去，我已經像這樣讓無數的人握過黑晶石了。
但是每個人都呈現這樣的反應，沒有一個人幸免。
這個史菲亞，看來也將成為其中一人。
「史菲亞————！！」
背後傳來悲痛的叫聲。聽起來真舒服。
「嗚……啊啊啊啊啊啊……蕾……貝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意識已逐漸朦朧，但他仍拚命將了無生氣的雙眼轉向那女孩。
我拿回寶貴的黑晶石，史菲亞就像失去支撐的苗木，倏然倒下。
「唉——果然不行。」
再見了，銀獸人史菲亞。
「
莉————潔——————————————————！」
聽見那聲激昂的呼喚，我一轉頭臉部就突然遭到重擊，我被撞飛，在地上畫出一道凹痕。
那個女孩果然非等閑之輩。看來她似乎隱藏著什麽秘密，不過如果是她，說不定就能生下我所期待的完美銀獸人。
我抱著一絲絲期待，帶著女孩離開了。
蕾貝卡正如我所預料的，對我又憎恨又恐懼，之後也順利生下了史菲亞的孩子。
她將孩子的名字取為「卡納克」，據說那是「希望」的意思。
好名字。為了我的希望，你可要平安地長大喔。
蕾貝卡對我相當懼怕，因此將卡納克托給賽連迪亞的孤兒院照顧。
我的威脅似乎奏效了。失去雙親的孩子對家庭的感情也很淡薄，更容易拋棄這個世界。
蕾貝卡這個女孩，為了不讓我稱心如意，因此做出了種種預防措施，但意外的是，她所做的一切卻全都正合我意。
於是，蕾貝卡化名為奧麗維亞，活躍於戰場。
我很清楚，那是她為了打倒我，替史菲亞報仇而做的準備。
當然，我也知道她為了打聽我的下落，而努力地試圖製作情報網。
對，因為我一直都在她身邊。
將銀獸人卡納克變成黑夢魔王的計畫，正順利地逐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