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表 銀獸人人【奧麗維亞】
就在卡納克與黑夢纏鬥的時候,位於亞連希亞南部的可爾歇亞王國的士兵訓練場上,出現了兩個令人意外的身影。
也就是這個國家的女王——奧麗維亞,以及來自遙遠的北方國度迪魯基尼亞的少年——萊卡。
總是用麵具遮住眼部的女王奧麗維亞,因其過人的勇猛與智慧,被譽為“烈翔紅帝”,就連亞連希亞最大國菲爾格特的國王,也對她敬重有加。
穿著銀色鍾甲,紮起亞麻色頭發的奧麗維亞,此刻正與萊卡對峙著。
萊卡那頭在亞連希亞極其少見的銀發被汗水濡濕,身上的淡黃色長袍也沾滿了土塵。奧麗維亞語帶感歎地,對雙膝顫抖、氣喘籲籲的萊卡說:
“還不行。我完全感受不到你體內銀獸人的瑪納。再試一次。把體內的力量釋放出來,不要害怕肉體的變化。”
“是、是!”
萊卡堅定地咬緊牙關,用手壓住膝蓋,集中精神。瑪納流向他的銀發,像火焰一般搖曳著。
萊卡隻差一點點,就能抓到訣竅了。
然而就在這時,早已精疲力竭的萊卡,便突然倒下,失去了意識。
“……看來這條路很險峻啊。”
奧麗維亞背起倒下的萊卡,走向城裏的醫務室。
奧麗維亞想起了她的丈夫史菲亞,過去在加薩拉王國金德裏的長城時曾經說過的話。
據說銀獸人的力量,必須要到成年之後才能受到控製。的確,她剛遇到史菲亞的時候,他還尚未成熟,無法控製那份力量,還在睡覺時咬了奧麗維亞。
銀獸人似乎到了十五歲左右,就會突然發現那份力量,並進入不穩定的時期。據說萊卡的父親迪克特,原本就是打算在那個時候教導萊卡如何釋放、控製銀獸人力量的技巧,然而年僅十三歲的萊卡,最後根本沒有機會從父親身上學到任何東西。
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有幸逃過莉潔對銀獸人們的獵殺吧。
奧麗維亞把萊卡托付給醫師後,便輕咬嘴唇。
莉潔去追殺有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銀獸人,固然是可以想見的,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去襲擊全亞連希亞的銀獸人。要是當初有想到這一點,就能采取不同的行動了。
伊斯特利亞的魔導師莉潔與烈翔紅帝奧麗維亞,縱使沒有見麵,兩人之間的戰爭也已經在亞連希亞的各個角落展開。
(一旦萊卡的銀獸人力量覺醒,莉潔勢必會來到這裏。)
奧麗維亞回到政務室,坐在椅子上,一邊啜飲著女仆為她衝泡的花草茶,一邊閱讀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並用手中的羽毛筆一一簽名。
(莉潔……趕快來吧!)
在加薩拉,深愛的丈夫史菲亞在自己的眼前被她殺死。在瑪爾村,最愛的兒子也被她慫恿成為了黑夢魔王。
奧麗維亞至今從未勝過莉潔。總是被她隨心所欲地奪走一切,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被她訕笑。
然而……她相信自己將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奧麗維亞不自覺地用力,結果羽毛筆被折斷,碎片刺進了她的手指。紅色的液體和黑色的墨水滴落在紙上。
恰如紅之女王奧麗維亞與黑之魔導師莉潔一般,兩種液體各自在紙上躍動,絲毫沒有交融。
奧麗維亞靠在椅背上,眼神飄向立在牆邊的聖劍“紫焰”。奧麗維亞在替萊卡進行特訓時,必定會將這把聖劍插在腰問,並將一把短劍放在懷裏。
聖劍紫焰傷的不是肉體,而是能夠直接燃燒對方體內的力量,也就是瑪納。奧麗維亞曾試著用這把劍斬殺夢魔,於是夢魔隨即被紫色的火焰籠罩,轉瞬問就消逝了。
紫焰的火焰,連黑夢都能焦蝕。雖然早就料想到了,但親眼看見這個事實的那一刻,奧麗維亞依舊忍不住興奮得全身顫抖。
而另一把短劍名為“琥珀”。對夢魔沒有任何效果的這把黃褐色短劍,正是對付莉潔的王牌。
為了得到這兩把劍,奧麗維亞走遍了菲恩地區,並登上王座,以利收集資訊。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將這把如此費盡心力才總算得手的劍,刺進那個女人的身軀。
奧麗維亞是一名複仇女王。
萊卡的特訓,自那天起便每天持續著。
雖然緩慢,但萊卡確實漸漸能將體內銀獸人的力量發揮出來了。
五天後。萊卡總算有所突破。
“喔喔……”
與他對峙著的奧麗維亞女王,以及在旁進行訓練的可爾歇亞士兵們,紛紛發出了感歎。
萊卡的銀發延伸至腰際,硬化的指甲變得又尖又銳利。頭上長出獸耳,隆起的肌肉把上衣和長袍給都撐破,袒露在外。
萊卡原木溫和的表情一轉,雙眼帶有狂暴的氣息。他的喉嚨發出低吼,那無疑是渴求鮮血的猛獸……也就是銀獸人的姿態。
身材嬌小的萊卡,如今已變得比奧麗維亞還要高出許多。奧麗維亞不禁將他的身影與亡夫史菲亞重疊。
“你總算獲得那份力量了啊,萊——”
忽然“咻”地一聲,空氣被劃破,奧麗維亞倏然往後跳開。
一道鮮血順著奧麗維亞的手臂流下。眾人往萊卡望去,隻見他正朝向奧麗維亞高舉起尖銳的爪子。
“女、女王陛下!?”
可爾歇亞士兵們慌了手腳。然而奧麗維亞卻不以為意地伸出手,製止了士兵們。
“我沒事。在場的人全部離開訓練場,去外麵回避,並把門關上。這個對手稍微棘手了些,我沒辦法一邊保護重要的你們,一邊戰鬥。”
“可、可是……”
幾名士兵試圖保護奧麗維亞,於是站到奧麗維亞與萊卡之間。奧麗維亞拍拍那些士兵們的肩膀,將腰問的聖劍“紫焰”移到背後,並從其中一名士兵手中接過一把普通的劍。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奧麗維亞身上滿溢出名為鬥誌的瑪納。
“唔……是、是!”
周圍的士兵們心不甘情不願地遵照命令,離開了訓練場。
厚重的門被關上。萊卡不斷從喉頭發出“咕嚕嚕”的低吼聲,佇立在訓練場的中央不動。
他一定正在拚命地試圖控製那化為野獸的身軀吧。奧麗維亞“咻”地一聲拔出劍,緩步接近萊卡。
“來,讓我見識一下你變成這種姿態後的力量吧。我好歹也是人稱烈翔紅帝的女人,決不是現在的你可以打倒的對手。”
萊卡慢慢地抬起頭。
“來,解放你的力量!讓我看看你所有的力量!”
萊卡的身體散發出驚人的瑪納,張開雙手,尖甲銳利發光。
“嚕噢噢噢噢噢噢噢嗅噢噢噢噢噢!”
伴隨著一陣哮吼,萊卡的腳朝地麵一蹬,便伸出指甲,朝奧麗維亞的腹部揮出手臂,彷佛想要一口氣挖出她的內髒似地。奧麗維亞用劍擋住了攻擊,卻被萊卡強勁的衝擊力道給撞了出去!
“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奧麗維亞立刻再次與萊卡接觸,五個劍鋒劃破萊卡的身體。萊卡那硬化的身軀非常堅硬,即使是奧麗維亞的劍,也隻能劃過表皮,根本不足以造成致命傷。
萊卡露出獠牙,咬向奧麗維亞,但奧麗維亞卻早一步退開,接著又立刻縮短距離,將劍刺進萊卡的肩頭。
“嘎啊啊啊啊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奧麗維亞一拔出劍,鮮血便從萊卡的傷口噴出。
萊卡用力朝地麵一蹬,試圖抓住奧麗維亞。
“!?”
他用身體撞向奧麗維亞。
吃了一驚的奧麗維亞,側腹部被萊卡的肩膀衝撞,往後滑開,在地麵上拉出一道痕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萊卡用雙手聚集瑪納,發出怒吼。
用力張開的十指指甲,簡直就像十把鋒利的劍一般散發出光芒。萊卡走向雙膝跪地的奧麗維亞,揮臂一擊,奧麗維亞的鍾甲便應聲碎裂,發髻也被切斷,長發淩亂地披散。
然而,奧麗維亞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萊卡的斬擊。化為銀獸人的萊卡確實很強,但仍無法輕易捉住身經百戰的奧麗維亞。
“怎麽了,萊卡!銀獸人的力量隻有這樣而已嗎?”
奧麗維亞用手指推了推麵具,調整好位置。
“來,再來,戰到你精疲力竭為止!”
太過接近的兩人互相朝對方的身體一踢,拉開距離。奧麗維亞努力地不讓自己受到那股類似歡欣的情感所左右,再次拿穩劍,衝向萊卡。
此時,被趕出訓練場的士兵們,趕忙去請長官以及古維爾大神宮過來。訓練場中不時傳出刀刃激烈碰撞的金屬聲,以及磚瓦碎裂的聲音,兩種聲響使地麵都跟著搖晃,撼動士兵們的雙腳。
恐慌在士兵們之間蔓延開來。若是女王有什麽三長兩短,可爾歇亞會變成怎樣呢?可爾歇亞之所以能建國,全都是烈翔紅帝奧麗維亞女王的功勞,這件事別說是士兵,就連平民百姓家的女兒都很清楚。
正當不安持續擴散的時候,可爾歇亞的大神官古維爾,以及聖騎士團長囉格斯來到了現場。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古維爾喃喃說道。囉格斯從在場的士兵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後,訓練場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們進去吧,大神官大人。”
囉格斯說道,同時將手伸向厚重鐵門。古維爾頷首,走到囉格斯身邊後,便指示士兵們將門推開,走進訓練場。
奧麗維亞一手拿著斷掉的劍,站在遼闊的訓練場中央,而少年則躺在她的腳邊。
“女王陛下!”
奧麗維亞撩起散亂的頭發,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古維爾,還有囉格斯啊……”
奧麗維亞手中的斷劍掉落地麵,接著當場跪了下來。
古維爾簡短地說了聲“恕我失禮”,便扶住奧麗維亞的肩膀。
“女王陛下,請您不要這麽亂來!”
聽見他打從心底說出的這句話,奧麗維亞不禁笑了出來。
“嗬嗬,雖然年紀尚輕,但真不愧是銀獸人呢,讓我花了一點力氣才製服他。”
古維爾不禁瞠目結舌。和這個雖然還隻是個少年,但卻已經覺醒的銀獸人交戰,她竟然隻“花了…點力氣”就將他製服。
“這不是嗯笑的事!請您更珍惜您的玉體一些!萬一女王陛下有什麽三長兩短,可是這個國家的…大事件啊!”
古維爾語畢,將視線轉向萊卡時,囉格斯團長正好將萊卡背起。
“總之,先趕緊將兩位送到醫務室去!”
聽見古維爾這麽喊道,囉格斯點點頭,便背著萊卡離開了訓練場。
奧麗維亞和萊卡立刻被送往王城中的醫務室。醫務室裏排列著鋪著潔淨白色床單的床,消毒用的刺鼻酒精味不斷撲鼻而來。
奧麗維亞對古維爾與囉格斯表示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便把兩人趕了出去。
讓萊卡在單人房裏的床上躺下後,奧麗維亞拜托醫師麥迪卡替萊卡醫治,自己則脫下鍾甲,從櫃子裏取出外傷藥,塗抹在傷處。
從肩膀塗到側腹的時候,中間會遇到一個觸感粗糙的部分。那是位在奧麗維亞胸口的一個很大的十字手術痕跡。
奧麗維亞小時候住在加薩拉。當時,由於受到加薩拉與塔隆軍的戰爭波及,竟陰錯陽差地被我方的加薩拉軍團長用箭射穿了心髒。
薩伊拉斯?渥頓,人稱薩伊魯。這個名字忽然掠過奧麗維亞的腦海中。(我來到菲恩地區之後,都沒想起過他呢。)薩伊魯當時正好負責運送一種名為“瑪爾石”的珍貴石頭,於是他將石頭塞進奧麗維亞的胸口,取代奧麗維亞的心髒,讓一度停止呼吸的奧麗維亞複活了。
薩伊魯正是因為這項罪名而被逐出加薩拉軍隊,更被放逐到邊境金德裏去。
(真令人懷念。)
奧麗維亞坐在床上,暫時將嗯緒沉浸於過去。
當現在被譽為烈翔紅帝的奧麗維亞還是個一無所知的牧場人家女孩蕾貝卡時,便奉父親之命,嫁給加薩拉的影炮士——史菲亞。沒想到,當時在那裏的薩伊魯,竟然就是薩伊拉斯。更沒想到,當時在那裏的老人,竟然是因為政變而被流放的前任加薩拉國王。而影炮士,竟然是銀獸人。每天都有接連不斷的驚奇,每天都好快樂。
(快樂的時光總是不長……)
就在奧麗維亞深深歎氣的時候,麥迪卡端了花草茶過來。
麥迪卡是名很年輕的女孩子,大約正是奧麗維亞嫁給史菲亞時的年紀。她將讓人聯想到大地的紅褐色頭發塞在白帽裏,用又大又圓的雙眼望著奧麗維亞。
“女王陛下,萊卡大人醒來了。”
“這樣啊,我知道了。”
萊卡還記得他發揮了那麽強的力量,與奧麗維亞激烈交戰的事嗎?奧麗維亞使力讓沉重的身軀站起,走向萊卡的身邊。
(瑪納的消耗量果然很大。)
隻要瑪爾石的瑪納消耗殆盡,奧麗維亞的生命也會隨之告終。雖然無法得知那一天會在什麽時候來臨,但奧麗維亞感覺得出來,頂多也隻剩幾年了吧。
(哎呀,也差不多該決定繼承人了……真是忙碌啊。)
奧麗維亞將花草茶一飲而盡後,步出了房問。
奧麗維亞一定進萊卡躺臥的房間,身上纏滿繃帶的萊卡便趕忙坐起身來。
“你躺著沒關係。”
奧麗維亞讓萊卡躺下,並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抱歉了,萊卡。要阻止你不受控製的力量,是不可能毫發無傷的。”
萊卡把棉被拉到蓋住嘴巴,淚珠一顆顆滾落。
“我也很抱歉讓您受傷了,女王陛下。”
萊卡怯懦得不像是擁有足以讓她受傷的力量,奧麗維亞對他產生愛憐,輕撫著他的頭發。
“不用在意,萊卡,我不會隻讓你受傷的。”
萊卡發出嗚咽的哭聲,奧麗維亞抱住了他。
“女王陛下,為什麽您要對迪魯基尼亞的銀獸人這麽好呢?”
奧麗維亞輕撫著萊卡的頭發,歪著頭嗯忖。
“為什麽?”
奧麗維亞對提出疑問的萊卡說。
“銀獸人的確是亞連希亞最強的種族。但是,卻也是一支非常容易生病,而且隻會生下男性的種族。”
奧麗維亞曾經從史菲亞的口中聽過這些。
因此,世上沒有純種的銀獸人。
“爸爸說過,從很久以前,我們迪魯基尼亞的銀獸人,就經常半強迫性地將弗利連的女性擄來,讓她們替我們生小孩,以延續命脈。
那雖然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可是如果不那樣做,我們就會滅亡。當然,就是因為這樣,我們和弗利連的國家迪魯基尼亞感情非常不好,一直以來紛爭不斷。”
奧麗維亞露出微笑,把總算願意談論自己的萊卡抱人懷中。萊卡是個認真、率直又討感紛爭的少年。而身為世上僅存的銀獸人的他,為了成為“沉眠者”的父親以及等著他歸來的母親,離開故鄉,來到了可爾歇亞。
他的雙肩上,擔負著亞連希亞的命運。萊卡拚命地勇敢麵對這個命運。
“然
而,據說就在可爾歇亞剛建國的時候,我們和迪魯基尼亞的關係就有所改變了。以往那麽感惡我們的弗利連人們,竟然主動問我們要不要移居到更溫暖的地方。起初有些人認為這是陷阱,因此表示反對,但最後我們還是移居到那裏去了。因為跟以前住的洞窟比起來,應該已經沒有更糟的地方了。”
這些奧麗維亞當然都知道。萊卡他們所移居的地方,就是瑪爾還活著的一幹年前,統治著亞連希亞三分之二土地的弗利連英雄——人稱“迪魯基尼亞冰王”的迪魯基諾的別墅“賽斯克姆莊”。
賽斯克姆莊的地底下有一個巨大的空洞,因為地熱與陽光的關係,環境相當溫暖,是北方唯一的樂園。弗利連人們長期將那裏視為聖地,但卻被奧麗維亞用钜額的金錢收買了。
“我爸爸和村裏的人們,都說那全是可爾歇亞女王奧麗維亞陛下的功勞,在過著生活的同時,也始終沒有忘記懷抱著深深的感謝。女王陛下為我們所做的事,從小我就聽過好幾次了。
因此,我非常高興能有機會和女王見麵,而且一直很想為您盡一份心力。”
奧麗維亞不時頷首,將萊卡緊緊摟住。
的確,奧麗維亞為了幫助北方的銀獸人,對迪魯基尼亞投注了莫大的救援物資,直到現在仍在持續著。這一切都是為了借重銀獸人的力量,來打倒那個黑魔導師莉潔。
“萊卡,弗利連之國——迪魯基尼亞,位在北方的大冰山脈,是一個沒有什麽產業的弱小國家。就算想要耕種作物,也因為冰雪的關係而受阻。就算想要製作工藝品,也沒有材料。所以我們可以想見,這樣的國家,勢必總是為金錢而煩惱,對吧?”
萊卡在奧麗維亞的懷抱中,輕輕地點頭。
過去,迪魯基諾冰王之所以侵略現在的傑德,統治亞連希亞的三分之二,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國家太過於貧窮。
在冰王迪魯基諾敗給瑪爾而引退後,迪魯基尼亞便無法鎮壓以往統治的各個國家的叛亂,於是又被逼退至大冰山脈。
“得知迪魯基尼亞有銀獸人居住後,我便立刻派出了使者,表示倘若他們能夠好嗯地保護銀獸人,可爾歇亞就會不惜一切地援助迪魯基尼亞。”
萊卡拚命地試圖理解奧麗維亞的話。對於還是個少年的萊卡來說,要接受奧麗維亞所說的這種政治性的話題,是需要一些努力的。
“可是,女王陛下,您為什麽需要銀獸人呢?”
“一開始是為了打倒讓亞連希亞陷入混沌的魔導師莉潔。然而,現在比那更重要的,是想要請你打倒黑夢魔王。”
“!?”
萊卡一時無法理解這番話的沉重。
“恐怕隻有銀獸人才能打敗魔王。然而,普通的銀獸人是派不上用場的。先前莉潔獵殺銀獸人的事實,就足以證明這一點。能打倒黑夢魔王的,就隻有影炮士了。”
萊卡的困惑已經到達頂點。
“影、炮士?”
“對。首先你必須能隨心所欲地操縱銀獸人的力量,接著我會再把你訓練為影炮士。我其實還有很多想法,但畢竟魔王也是銀獸人,一般的方法想必是行不通的。”
聽見這番話的萊卡,瞪大了他有如寶石般湛藍的眼睛,凝視著奧麗維亞。
“魔王是銀獸人!?”
萊卡愕然。奧麗維亞再次摸摸萊卡的頭,接著站了起來。
“沒錯。所以明天開始,一樣要進行特訓喔。”
奧麗維亞隻說了這些,便拿起紫焰,走出房間。
接下來的十天,奧麗維亞將政務托付給心腹大神宮古維爾,自己則在城裏的訓練場一心一意地鍛鏈萊卡。多虧了密集的訓練,萊卡已經變得比之前更懂得如何控製力量,但有時卻顯露出漫不經心的模樣,令奧麗維亞焦躁不安。
這天,萊卡也心不在焉。看見這樣的萊卡,奧麗維亞終於忍不住使勁用劍敲擊石子地麵,將劍折斷,憤怒地吼道:
“萊卡,什麽事讓你這麽掛心!?最近你既不專心,從你身上也感受不到一絲氣魄!”
雙手雙膝撐地,肩膀上下起伏的萊卡,對著奧麗維亞輕聲說:
“魔王是銀獸人對吧?”
“對,沒有錯。那又怎麽樣!?”
一滴不是汗水的水滴,從他的眼眶流下,滴落地麵。
“我也是銀獸人。魔王是我少數的同族。可是我竟然要用這種方法……用這種方法將他……”
踏在沙地上的沙沙腳步聲,傳人了萊卡的耳裏,下一秒鍾,奧麗維亞的拳便落在萊卡的臉頰上。不敵衝擊力道而翻滾在地的萊卡,背部撞上了紅磚牆,瞬時無法呼吸。
淚水從萊卡的雙眼潸滑流下。
“嗚咕………哈……”
奧麗維亞緊咬嘴唇,幾乎要滲出血來。
“萊卡,你的媽媽愛你嗎!?”
聽見這個唐突的問題,萊卡趕緊點頭。
“你不是正好也說過,銀獸人隻能生下男孩子嗎?所以你的媽媽是弗利連人,沒錯吧?”
萊卡皺起眉頭,疑惑地低下頭。
“那麽,你有想過變成魔王的銀獸人卡納克的雙親嗎?”
這番話讓萊卡瞪大了眼睛,望向手拿著斷劍的奧麗維亞。
“我就告訴你吧。魔王的爸爸,是加薩拉王國的英雄——影炮士史菲亞。他非常善良、溫柔,雖然有點不經世事的地方,但卻無數次奉獻自己的生命,守護加薩拉,是一位令人崇敬的銀獸人。”
奧麗維亞垂下視線,用悲淒的口吻對萊卡訴說。
“而魔王的媽媽,是奉父親之命,從烏爾格囉布的牧場來到這裏,嫁給史菲亞的。起初,她雖然非常不甘願,但看見身上滿是傷痕,卻總是以笑容迎人的史菲亞,她的想法也漸漸改變了——我打從心底想要永遠當這個人的妻子。”
奧麗維亞的聲音顫抖著。她緊握著劍,努力地擠出接下來的話。
“在這世上,史菲亞是我最愛的人!我也同樣深愛著和史菲亞所生的孩子!”
萊卡擦去沾在嘴角的土,站了起來。
“但是,那個女人……莉潔,把一切都奪走了!”
萊卡的眼眶再度湧上淚水。那並非因為身體的痛楚,也並非因為身為銀獸人的不悅。
“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人被殺害,最愛最愛的親生兒子被慫恿成為魔王……這份心情,這份不甘,你懂嗎,萊卡!”
“……”
年紀尚輕的萊卡,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回應曆經如此悲壯人生的奧麗維亞。
“無論如何,我都要打倒那個奪走我的一切的魔導師莉潔。為了亞連希亞,為了我的丈夫史菲亞,同時也為了我自己。所以,我希望你務必打倒黑夢魔王。”
奧麗維亞的聲音雖然平靜,但手卻在顫抖。
“女王陛下……你真的要這樣嗎?”
奧麗維亞掩住嘴,轉過身去。
“請不要讓我這個做母親的,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奧麗維亞沒有哭。然而,她的情感卻乘著風,滲進了萊卡的心中。
愛、悲傷、悔恨、憤怒、憐憫……所有的感情混雜在一起。萊卡用袖口拭去眼淚,深吸了一口氣後,大喊道:
‘我、我不再迷惘了。我要成為一個最棒的影炮士!’
萊卡的雙眼中展現出了決心。他已經不是一個因為煩惱而將身心凍結的小男孩,而是一個凜然而擁有堅定意誌的男人。
“……拜托你了。”
看見這樣的萊卡,奧麗維亞隻簡短地這麽說。
第二章 裏 銀獸人【卡納克】
正當萊卡
的銀獸人力量覺醒,並下定決心成為影炮士的時候。
卡納克依然在亞連希亞西邊的魔王城中,收集著黑夢。
他那象徵著銀獸人的銀發,如今已被染成像莉潔一般地漆黑。他的臉上也浮現出有如藤蔓的黑色紋路,具有銀獸人特徵的外貌已漸漸淡去。
他的雙眼顯得孱弱無力,隻是呆然地望著空氣。從腳趾到頭頂上的耳朵,全都遭到了黑夢的侵蝕,即使疼痛不堪也無法動彈。
“優、莉葉……優莉、葉……”
埋在卡納克胸中的黑晶石,已經蓄積了數量驚人的黑夢。將這顆石頭從伊斯特利亞帶來亞連希亞的莉潔,因為沒有能控製黑夢的瑪納力量,因此瞬間就完全被黑夢侵蝕,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卡納克卻拚命地忍受著那份力量。因為卡納克所擁有的銀獸人力量,足以與黑夢的力量互相抗衡。
話雖如此,從亞連希亞各個角落集中至此的黑夢,當然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抑製的。卡納克在不穩定的狀態下,隻得不斷呼喚優莉葉的名字,繼續承受著。
卡納克的身邊佇立著一個戴著優莉葉的手環,並有著優莉葉樣貌的夢魔。那是莉潔自作主張製造出來的假優莉葉,但卡納克也沒有將手環從夢魔身上奪回。
雖然外表與優莉葉一模一樣,可是和真正的優莉葉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在乖巧純潔的外表下,藏著一顆任性、自我中心、不講理,卻又闊達的心,而且打從心底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卡納克……
然而,對此刻的卡納克來說,雖然明知她是個麵無表情的冒牌貨,但光是看著優莉葉的形體,心中似乎就會湧起“豈能輸給黑夢這種東西”的心情。
雖然隻是一絲絲微弱的抵抗,但能夠做到抵抗的這件事,已可謂極其重要。
“優莉葉……優莉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納克突然站了起來,望向站在一旁的夢魔。
“魔、魔王、陛下?”
夢魔露出一絲驚恐的神情,擔心自己是不是要被消滅了。卡納克粗暴地抓住夢魔的手,將她拉向自己,像是抓住浮木般地抱住了夢魔的身體。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夢魔緊緊地抱住瘋狂大喊的卡納克。
以對優莉葉的嗯念為基礎所製造出的夢魔,當然也愛著卡納克。然而夢魔也知道,卡納克無法接受自己。
卡納克現在之所以這麽痛苦,是為了見到真正的優莉葉。為了回到一千年前,以瑪爾的身分活下來的優莉葉身邊。
夢魔隻是默默地將臉埋在心愛的人懷中,輕輕地撫著他的背,希望多少能緩和他的痛苦。
翌日,莉潔出現在麵露空虛表情,承受著黑夢的卡納克,以及在旁將自己的手放在卡納克的手上,有著優莉葉外表的夢魔麵前。
“魔王陛下,我有一件事要向您報告。”
臉上向來掛著泰然微笑的莉潔,難得地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我似乎漏放了一個銀獸人。”
卡納克的身體沒有動作,隻將眼神飄向莉潔。
莉潔察覺了卡納克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開口,於是不等他的回應,便繼續說下去。
“反應還很微弱,所以應該隻是個小孩子,但是因為出現反應的位置讓我不太高興,所以我現在要過去一趟。”
她的語氣很粗暴。看來她的確很焦躁不安。
“位置……是?”
卡納克用沙啞的聲音詢問。
“可爾歇亞王國。”
聽到這個答案,卡納克再次大吃一驚。
可爾歇亞王國……也就是說,奧麗維亞女王將銀獸人接走了。
可爾歇亞的烈翔紅帝——奧麗維亞女王。為了失去優莉葉的卡納克,她在瑪爾墳墓所在處建造了一個村子,讓卡納克在那裏擔任聖神官:水遠憑吊優莉葉,是一位對卡納克情深義重的女王。
卡納克從來沒有忘記奧麗維亞對自己的恩情。而奧麗維亞女王把銀獸人接來的舉動,正足顯她打算打倒黑夢魔王卡納克。
“這樣、啊。”
卡納克無力地垂下頭,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莉潔。
“我現在要出發去可爾歇亞一趟。無論理由為何,一旦魔王陛下停止收集黑夢,黑夢就會失控,這個世界就會衰滅。”
這也是綁住卡納克的枷鎖。
“那麽,我告辭了。”
莉潔對卡納克行了禮,便轉過身去。
“我想問你、一件事。”
聽見卡納克奮力地擠出的聲音,莉潔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路易?索恩……是怎麽一回事?”
沉默降臨兩人之問。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瞬間照亮窗外。
“魔王陛下。您曾采查過他心中的黑夢嗎?”
卡納克早就嚐試過好幾次了。
索恩的心中,蘊藏著一種類似黑夢的東西,它又強、又大、又深、又濃,是卡納克至今從未感受過的。那個東西根植於索恩的體內,就連身為黑夢魔王的卡納克,都無法奪走。
莉潔笑了起來,凝視卡納克。
“在亞連希亞大陸上,被稱為稀少種族的人種共有三種。一種是和魔王陛下您同族的‘銀獸人’,一種是來自精靈界的精靈族始祖‘仙女精靈’,最後呢?”
卡納克睜大了雙眼。
“是龍族、嗎?”
“沒錯。索恩體內的黑夢,可能連魔王陛下都束手無策。”
銀獸人的確是亞連希亞大陸上各種族中,擁有最強瑪納的種族。不過,前提是不包含其他種族完全無法比擬的龍族在內。
根據目擊者的證詞,現在亞連希亞大陸上共有四隻龍。
西部沙漠的金翼龍——艾基多納姆。
大冰山脈的白爪龍——雷迪?維爾伐利亞。
傑德的綠牙龍——艾雷尼迪歐。
以及菲爾格特的蒼尾龍——拉薩菲尼亞。
這些龍,與其說是生物,倒不如說近乎天災。雖說蒼尾龍拉薩菲尼亞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經被菲爾格特軍隊與索恩等五英雄打倒,但那也是在它四處作亂而耗盡體力後,趁它熟睡時偷襲它,才嗯不容易得到的勝利。
倘若拉薩菲尼亞處於萬全的狀態,所謂的五英雄或許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了吧。
“這麽、說來……那股、像是怨念、的東西……”
“正如您所察知的。”
卡納克緊閉雙唇,闔上眼睛。
“索恩、現在、在哪裏?”
“在一樓的士兵宿舍遺跡。他向來都在那兒。隻是他看起來意識有些不清,可能無法談話吧。”
意識不清……也就是和現在的卡納克差不多的狀態。
那麽強大的力量,為什麽會突然寄生在索恩身上呢?而且,那個黑夢之前都躲在哪兒呢?路易?索恩身上還有許多未解之謎。卡納克覺得有必要去調查看看。
“那麽,我告辭了。”
莉潔的嘴角微微揚起,離開了謁見廳。
就在卡納克與黑夢纏鬥的時候,位於亞連希亞南部的可爾歇亞王國的士兵訓練場上,出現了兩個令人意外的身影。
也就是這個國家的女王——奧麗維亞,以及來自遙遠的北方國度迪魯基尼亞的少年——萊卡。
總是用麵具遮住眼部的女王奧麗維亞,因其過人的勇猛與智慧,被譽為“烈翔紅帝”,就連亞連希亞最大國菲爾格特的國王,也對她敬重有加。
穿著銀色鍾甲,紮起亞麻色頭發的奧麗維亞,此刻正與萊卡對峙著。
萊卡那頭在亞連希亞極其少見的銀發被汗水濡濕,身上的淡黃色長袍也沾滿了土塵。奧麗維亞語帶感歎地,對雙膝顫抖、氣喘籲籲的萊卡說:
“還不行。我完全感受不到你體內銀獸人的瑪納。再試一次。把體內的力量釋放出來,不要害怕肉體的變化。”
“是、是!”
萊卡堅定地咬緊牙關,用手壓住膝蓋,集中精神。瑪納流向他的銀發,像火焰一般搖曳著。
萊卡隻差一點點,就能抓到訣竅了。
然而就在這時,早已精疲力竭的萊卡,便突然倒下,失去了意識。
“……看來這條路很險峻啊。”
奧麗維亞背起倒下的萊卡,走向城裏的醫務室。
奧麗維亞想起了她的丈夫史菲亞,過去在加薩拉王國金德裏的長城時曾經說過的話。
據說銀獸人的力量,必須要到成年之後才能受到控製。的確,她剛遇到史菲亞的時候,他還尚未成熟,無法控製那份力量,還在睡覺時咬了奧麗維亞。
銀獸人似乎到了十五歲左右,就會突然發現那份力量,並進入不穩定的時期。據說萊卡的父親迪克特,原本就是打算在那個時候教導萊卡如何釋放、控製銀獸人力量的技巧,然而年僅十三歲的萊卡,最後根本沒有機會從父親身上學到任何東西。
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有幸逃過莉潔對銀獸人們的獵殺吧。
奧麗維亞把萊卡托付給醫師後,便輕咬嘴唇。
莉潔去追殺有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銀獸人,固然是可以想見的,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去襲擊全亞連希亞的銀獸人。要是當初有想到這一點,就能采取不同的行動了。
伊斯特利亞的魔導師莉潔與烈翔紅帝奧麗維亞,縱使沒有見麵,兩人之間的戰爭也已經在亞連希亞的各個角落展開。
(一旦萊卡的銀獸人力量覺醒,莉潔勢必會來到這裏。)
奧麗維亞回到政務室,坐在椅子上,一邊啜飲著女仆為她衝泡的花草茶,一邊閱讀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並用手中的羽毛筆一一簽名。
(莉潔……趕快來吧!)
在加薩拉,深愛的丈夫史菲亞在自己的眼前被她殺死。在瑪爾村,最愛的兒子也被她慫恿成為了黑夢魔王。
奧麗維亞至今從未勝過莉潔。總是被她隨心所欲地奪走一切,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被她訕笑。
然而……她相信自己將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奧麗維亞不自覺地用力,結果羽毛筆被折斷,碎片刺進了她的手指。紅色的液體和黑色的墨水滴落在紙上。
恰如紅之女王奧麗維亞與黑之魔導師莉潔一般,兩種液體各自在紙上躍動,絲毫沒有交融。
奧麗維亞靠在椅背上,眼神飄向立在牆邊的聖劍“紫焰”。奧麗維亞在替萊卡進行特訓時,必定會將這把聖劍插在腰問,並將一把短劍放在懷裏。
聖劍紫焰傷的不是肉體,而是能夠直接燃燒對方體內的力量,也就是瑪納。奧麗維亞曾試著用這把劍斬殺夢魔,於是夢魔隨即被紫色的火焰籠罩,轉瞬問就消逝了。
紫焰的火焰,連黑夢都能焦蝕。雖然早就料想到了,但親眼看見這個事實的那一刻,奧麗維亞依舊忍不住興奮得全身顫抖。
而另一把短劍名為“琥珀”。對夢魔沒有任何效果的這把黃褐色短劍,正是對付莉潔的王牌。
為了得到這兩把劍,奧麗維亞走遍了菲恩地區,並登上王座,以利收集資訊。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將這把如此費盡心力才總算得手的劍,刺進那個女人的身軀。
奧麗維亞是一名複仇女王。
萊卡的特訓,自那天起便每天持續著。
雖然緩慢,但萊卡確實漸漸能將體內銀獸人的力量發揮出來了。
五天後。萊卡總算有所突破。
“喔喔……”
與他對峙著的奧麗維亞女王,以及在旁進行訓練的可爾歇亞士兵們,紛紛發出了感歎。
萊卡的銀發延伸至腰際,硬化的指甲變得又尖又銳利。頭上長出獸耳,隆起的肌肉把上衣和長袍給都撐破,袒露在外。
萊卡原木溫和的表情一轉,雙眼帶有狂暴的氣息。他的喉嚨發出低吼,那無疑是渴求鮮血的猛獸……也就是銀獸人的姿態。
身材嬌小的萊卡,如今已變得比奧麗維亞還要高出許多。奧麗維亞不禁將他的身影與亡夫史菲亞重疊。
“你總算獲得那份力量了啊,萊——”
忽然“咻”地一聲,空氣被劃破,奧麗維亞倏然往後跳開。
一道鮮血順著奧麗維亞的手臂流下。眾人往萊卡望去,隻見他正朝向奧麗維亞高舉起尖銳的爪子。
“女、女王陛下!?”
可爾歇亞士兵們慌了手腳。然而奧麗維亞卻不以為意地伸出手,製止了士兵們。
“我沒事。在場的人全部離開訓練場,去外麵回避,並把門關上。這個對手稍微棘手了些,我沒辦法一邊保護重要的你們,一邊戰鬥。”
“可、可是……”
幾名士兵試圖保護奧麗維亞,於是站到奧麗維亞與萊卡之間。奧麗維亞拍拍那些士兵們的肩膀,將腰問的聖劍“紫焰”移到背後,並從其中一名士兵手中接過一把普通的劍。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奧麗維亞身上滿溢出名為鬥誌的瑪納。
“唔……是、是!”
周圍的士兵們心不甘情不願地遵照命令,離開了訓練場。
厚重的門被關上。萊卡不斷從喉頭發出“咕嚕嚕”的低吼聲,佇立在訓練場的中央不動。
他一定正在拚命地試圖控製那化為野獸的身軀吧。奧麗維亞“咻”地一聲拔出劍,緩步接近萊卡。
“來,讓我見識一下你變成這種姿態後的力量吧。我好歹也是人稱烈翔紅帝的女人,決不是現在的你可以打倒的對手。”
萊卡慢慢地抬起頭。
“來,解放你的力量!讓我看看你所有的力量!”
萊卡的身體散發出驚人的瑪納,張開雙手,尖甲銳利發光。
“嚕噢噢噢噢噢噢噢嗅噢噢噢噢噢!”
伴隨著一陣哮吼,萊卡的腳朝地麵一蹬,便伸出指甲,朝奧麗維亞的腹部揮出手臂,彷佛想要一口氣挖出她的內髒似地。奧麗維亞用劍擋住了攻擊,卻被萊卡強勁的衝擊力道給撞了出去!
“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奧麗維亞立刻再次與萊卡接觸,五個劍鋒劃破萊卡的身體。萊卡那硬化的身軀非常堅硬,即使是奧麗維亞的劍,也隻能劃過表皮,根本不足以造成致命傷。
萊卡露出獠牙,咬向奧麗維亞,但奧麗維亞卻早一步退開,接著又立刻縮短距離,將劍刺進萊卡的肩頭。
“嘎啊啊啊啊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奧麗維亞一拔出劍,鮮血便從萊卡的傷口噴出。
萊卡用力朝地麵一蹬,試圖抓住奧麗維亞。
“!?”
他用身體撞向奧麗維亞。
吃了一驚的奧麗維亞,側腹部被萊卡的肩膀衝撞,往後滑開,在地麵上拉出一道痕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萊卡用雙手聚集瑪納,發出怒吼。
用力張開的十指指甲,簡直就像十把鋒利的劍一般散發出光芒。萊卡走向雙膝跪地的奧麗維亞,揮臂一擊,奧麗維亞的鍾甲便應聲碎裂,發髻也被切斷,長發淩亂地披散。
然而,奧麗維亞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萊卡的斬擊。化為銀獸人的萊卡確實很強,但仍無法輕易捉住身經百戰的奧麗維亞。
“怎麽了,萊卡!銀獸人的力量隻有這樣而已嗎?”
奧麗維亞用手指推了推麵具,調整好位置。
“來,再來,戰到你精疲力竭為止!”
太過接近的兩人互相朝對方的身體一踢,拉開距離。奧麗維亞努力地不讓自己受到那股類似歡欣的情感所左右,再次拿穩劍,衝向萊卡。
此時,被趕出訓練場的士兵們,趕忙去請長官以及古維爾大神宮過來。訓練場中不時傳出刀刃激烈碰撞的金屬聲,以及磚瓦碎裂的聲音,兩種聲響使地麵都跟著搖晃,撼動士兵們的雙腳。
恐慌在士兵們之間蔓延開來。若是女王有什麽三長兩短,可爾歇亞會變成怎樣呢?可爾歇亞之所以能建國,全都是烈翔紅帝奧麗維亞女王的功勞,這件事別說是士兵,就連平民百姓家的女兒都很清楚。
正當不安持續擴散的時候,可爾歇亞的大神官古維爾,以及聖騎士團長囉格斯來到了現場。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古維爾喃喃說道。囉格斯從在場的士兵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後,訓練場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們進去吧,大神官大人。”
囉格斯說道,同時將手伸向厚重鐵門。古維爾頷首,走到囉格斯身邊後,便指示士兵們將門推開,走進訓練場。
奧麗維亞一手拿著斷掉的劍,站在遼闊的訓練場中央,而少年則躺在她的腳邊。
“女王陛下!”
奧麗維亞撩起散亂的頭發,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古維爾,還有囉格斯啊……”
奧麗維亞手中的斷劍掉落地麵,接著當場跪了下來。
古維爾簡短地說了聲“恕我失禮”,便扶住奧麗維亞的肩膀。
“女王陛下,請您不要這麽亂來!”
聽見他打從心底說出的這句話,奧麗維亞不禁笑了出來。
“嗬嗬,雖然年紀尚輕,但真不愧是銀獸人呢,讓我花了一點力氣才製服他。”
古維爾不禁瞠目結舌。和這個雖然還隻是個少年,但卻已經覺醒的銀獸人交戰,她竟然隻“花了…點力氣”就將他製服。
“這不是嗯笑的事!請您更珍惜您的玉體一些!萬一女王陛下有什麽三長兩短,可是這個國家的…大事件啊!”
古維爾語畢,將視線轉向萊卡時,囉格斯團長正好將萊卡背起。
“總之,先趕緊將兩位送到醫務室去!”
聽見古維爾這麽喊道,囉格斯點點頭,便背著萊卡離開了訓練場。
奧麗維亞和萊卡立刻被送往王城中的醫務室。醫務室裏排列著鋪著潔淨白色床單的床,消毒用的刺鼻酒精味不斷撲鼻而來。
奧麗維亞對古維爾與囉格斯表示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便把兩人趕了出去。
讓萊卡在單人房裏的床上躺下後,奧麗維亞拜托醫師麥迪卡替萊卡醫治,自己則脫下鍾甲,從櫃子裏取出外傷藥,塗抹在傷處。
從肩膀塗到側腹的時候,中間會遇到一個觸感粗糙的部分。那是位在奧麗維亞胸口的一個很大的十字手術痕跡。
奧麗維亞小時候住在加薩拉。當時,由於受到加薩拉與塔隆軍的戰爭波及,竟陰錯陽差地被我方的加薩拉軍團長用箭射穿了心髒。
薩伊拉斯?渥頓,人稱薩伊魯。這個名字忽然掠過奧麗維亞的腦海中。(我來到菲恩地區之後,都沒想起過他呢。)薩伊魯當時正好負責運送一種名為“瑪爾石”的珍貴石頭,於是他將石頭塞進奧麗維亞的胸口,取代奧麗維亞的心髒,讓一度停止呼吸的奧麗維亞複活了。
薩伊魯正是因為這項罪名而被逐出加薩拉軍隊,更被放逐到邊境金德裏去。
(真令人懷念。)
奧麗維亞坐在床上,暫時將嗯緒沉浸於過去。
當現在被譽為烈翔紅帝的奧麗維亞還是個一無所知的牧場人家女孩蕾貝卡時,便奉父親之命,嫁給加薩拉的影炮士——史菲亞。沒想到,當時在那裏的薩伊魯,竟然就是薩伊拉斯。更沒想到,當時在那裏的老人,竟然是因為政變而被流放的前任加薩拉國王。而影炮士,竟然是銀獸人。每天都有接連不斷的驚奇,每天都好快樂。
(快樂的時光總是不長……)
就在奧麗維亞深深歎氣的時候,麥迪卡端了花草茶過來。
麥迪卡是名很年輕的女孩子,大約正是奧麗維亞嫁給史菲亞時的年紀。她將讓人聯想到大地的紅褐色頭發塞在白帽裏,用又大又圓的雙眼望著奧麗維亞。
“女王陛下,萊卡大人醒來了。”
“這樣啊,我知道了。”
萊卡還記得他發揮了那麽強的力量,與奧麗維亞激烈交戰的事嗎?奧麗維亞使力讓沉重的身軀站起,走向萊卡的身邊。
(瑪納的消耗量果然很大。)
隻要瑪爾石的瑪納消耗殆盡,奧麗維亞的生命也會隨之告終。雖然無法得知那一天會在什麽時候來臨,但奧麗維亞感覺得出來,頂多也隻剩幾年了吧。
(哎呀,也差不多該決定繼承人了……真是忙碌啊。)
奧麗維亞將花草茶一飲而盡後,步出了房問。
奧麗維亞一定進萊卡躺臥的房間,身上纏滿繃帶的萊卡便趕忙坐起身來。
“你躺著沒關係。”
奧麗維亞讓萊卡躺下,並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抱歉了,萊卡。要阻止你不受控製的力量,是不可能毫發無傷的。”
萊卡把棉被拉到蓋住嘴巴,淚珠一顆顆滾落。
“我也很抱歉讓您受傷了,女王陛下。”
萊卡怯懦得不像是擁有足以讓她受傷的力量,奧麗維亞對他產生愛憐,輕撫著他的頭發。
“不用在意,萊卡,我不會隻讓你受傷的。”
萊卡發出嗚咽的哭聲,奧麗維亞抱住了他。
“女王陛下,為什麽您要對迪魯基尼亞的銀獸人這麽好呢?”
奧麗維亞輕撫著萊卡的頭發,歪著頭嗯忖。
“為什麽?”
奧麗維亞對提出疑問的萊卡說。
“銀獸人的確是亞連希亞最強的種族。但是,卻也是一支非常容易生病,而且隻會生下男性的種族。”
奧麗維亞曾經從史菲亞的口中聽過這些。
因此,世上沒有純種的銀獸人。
“爸爸說過,從很久以前,我們迪魯基尼亞的銀獸人,就經常半強迫性地將弗利連的女性擄來,讓她們替我們生小孩,以延續命脈。
那雖然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可是如果不那樣做,我們就會滅亡。當然,就是因為這樣,我們和弗利連的國家迪魯基尼亞感情非常不好,一直以來紛爭不斷。”
奧麗維亞露出微笑,把總算願意談論自己的萊卡抱人懷中。萊卡是個認真、率直又討感紛爭的少年。而身為世上僅存的銀獸人的他,為了成為“沉眠者”的父親以及等著他歸來的母親,離開故鄉,來到了可爾歇亞。
他的雙肩上,擔負著亞連希亞的命運。萊卡拚命地勇敢麵對這個命運。
“然
而,據說就在可爾歇亞剛建國的時候,我們和迪魯基尼亞的關係就有所改變了。以往那麽感惡我們的弗利連人們,竟然主動問我們要不要移居到更溫暖的地方。起初有些人認為這是陷阱,因此表示反對,但最後我們還是移居到那裏去了。因為跟以前住的洞窟比起來,應該已經沒有更糟的地方了。”
這些奧麗維亞當然都知道。萊卡他們所移居的地方,就是瑪爾還活著的一幹年前,統治著亞連希亞三分之二土地的弗利連英雄——人稱“迪魯基尼亞冰王”的迪魯基諾的別墅“賽斯克姆莊”。
賽斯克姆莊的地底下有一個巨大的空洞,因為地熱與陽光的關係,環境相當溫暖,是北方唯一的樂園。弗利連人們長期將那裏視為聖地,但卻被奧麗維亞用钜額的金錢收買了。
“我爸爸和村裏的人們,都說那全是可爾歇亞女王奧麗維亞陛下的功勞,在過著生活的同時,也始終沒有忘記懷抱著深深的感謝。女王陛下為我們所做的事,從小我就聽過好幾次了。
因此,我非常高興能有機會和女王見麵,而且一直很想為您盡一份心力。”
奧麗維亞不時頷首,將萊卡緊緊摟住。
的確,奧麗維亞為了幫助北方的銀獸人,對迪魯基尼亞投注了莫大的救援物資,直到現在仍在持續著。這一切都是為了借重銀獸人的力量,來打倒那個黑魔導師莉潔。
“萊卡,弗利連之國——迪魯基尼亞,位在北方的大冰山脈,是一個沒有什麽產業的弱小國家。就算想要耕種作物,也因為冰雪的關係而受阻。就算想要製作工藝品,也沒有材料。所以我們可以想見,這樣的國家,勢必總是為金錢而煩惱,對吧?”
萊卡在奧麗維亞的懷抱中,輕輕地點頭。
過去,迪魯基諾冰王之所以侵略現在的傑德,統治亞連希亞的三分之二,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國家太過於貧窮。
在冰王迪魯基諾敗給瑪爾而引退後,迪魯基尼亞便無法鎮壓以往統治的各個國家的叛亂,於是又被逼退至大冰山脈。
“得知迪魯基尼亞有銀獸人居住後,我便立刻派出了使者,表示倘若他們能夠好嗯地保護銀獸人,可爾歇亞就會不惜一切地援助迪魯基尼亞。”
萊卡拚命地試圖理解奧麗維亞的話。對於還是個少年的萊卡來說,要接受奧麗維亞所說的這種政治性的話題,是需要一些努力的。
“可是,女王陛下,您為什麽需要銀獸人呢?”
“一開始是為了打倒讓亞連希亞陷入混沌的魔導師莉潔。然而,現在比那更重要的,是想要請你打倒黑夢魔王。”
“!?”
萊卡一時無法理解這番話的沉重。
“恐怕隻有銀獸人才能打敗魔王。然而,普通的銀獸人是派不上用場的。先前莉潔獵殺銀獸人的事實,就足以證明這一點。能打倒黑夢魔王的,就隻有影炮士了。”
萊卡的困惑已經到達頂點。
“影、炮士?”
“對。首先你必須能隨心所欲地操縱銀獸人的力量,接著我會再把你訓練為影炮士。我其實還有很多想法,但畢竟魔王也是銀獸人,一般的方法想必是行不通的。”
聽見這番話的萊卡,瞪大了他有如寶石般湛藍的眼睛,凝視著奧麗維亞。
“魔王是銀獸人!?”
萊卡愕然。奧麗維亞再次摸摸萊卡的頭,接著站了起來。
“沒錯。所以明天開始,一樣要進行特訓喔。”
奧麗維亞隻說了這些,便拿起紫焰,走出房間。
接下來的十天,奧麗維亞將政務托付給心腹大神宮古維爾,自己則在城裏的訓練場一心一意地鍛鏈萊卡。多虧了密集的訓練,萊卡已經變得比之前更懂得如何控製力量,但有時卻顯露出漫不經心的模樣,令奧麗維亞焦躁不安。
這天,萊卡也心不在焉。看見這樣的萊卡,奧麗維亞終於忍不住使勁用劍敲擊石子地麵,將劍折斷,憤怒地吼道:
“萊卡,什麽事讓你這麽掛心!?最近你既不專心,從你身上也感受不到一絲氣魄!”
雙手雙膝撐地,肩膀上下起伏的萊卡,對著奧麗維亞輕聲說:
“魔王是銀獸人對吧?”
“對,沒有錯。那又怎麽樣!?”
一滴不是汗水的水滴,從他的眼眶流下,滴落地麵。
“我也是銀獸人。魔王是我少數的同族。可是我竟然要用這種方法……用這種方法將他……”
踏在沙地上的沙沙腳步聲,傳人了萊卡的耳裏,下一秒鍾,奧麗維亞的拳便落在萊卡的臉頰上。不敵衝擊力道而翻滾在地的萊卡,背部撞上了紅磚牆,瞬時無法呼吸。
淚水從萊卡的雙眼潸滑流下。
“嗚咕………哈……”
奧麗維亞緊咬嘴唇,幾乎要滲出血來。
“萊卡,你的媽媽愛你嗎!?”
聽見這個唐突的問題,萊卡趕緊點頭。
“你不是正好也說過,銀獸人隻能生下男孩子嗎?所以你的媽媽是弗利連人,沒錯吧?”
萊卡皺起眉頭,疑惑地低下頭。
“那麽,你有想過變成魔王的銀獸人卡納克的雙親嗎?”
這番話讓萊卡瞪大了眼睛,望向手拿著斷劍的奧麗維亞。
“我就告訴你吧。魔王的爸爸,是加薩拉王國的英雄——影炮士史菲亞。他非常善良、溫柔,雖然有點不經世事的地方,但卻無數次奉獻自己的生命,守護加薩拉,是一位令人崇敬的銀獸人。”
奧麗維亞垂下視線,用悲淒的口吻對萊卡訴說。
“而魔王的媽媽,是奉父親之命,從烏爾格囉布的牧場來到這裏,嫁給史菲亞的。起初,她雖然非常不甘願,但看見身上滿是傷痕,卻總是以笑容迎人的史菲亞,她的想法也漸漸改變了——我打從心底想要永遠當這個人的妻子。”
奧麗維亞的聲音顫抖著。她緊握著劍,努力地擠出接下來的話。
“在這世上,史菲亞是我最愛的人!我也同樣深愛著和史菲亞所生的孩子!”
萊卡擦去沾在嘴角的土,站了起來。
“但是,那個女人……莉潔,把一切都奪走了!”
萊卡的眼眶再度湧上淚水。那並非因為身體的痛楚,也並非因為身為銀獸人的不悅。
“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人被殺害,最愛最愛的親生兒子被慫恿成為魔王……這份心情,這份不甘,你懂嗎,萊卡!”
“……”
年紀尚輕的萊卡,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回應曆經如此悲壯人生的奧麗維亞。
“無論如何,我都要打倒那個奪走我的一切的魔導師莉潔。為了亞連希亞,為了我的丈夫史菲亞,同時也為了我自己。所以,我希望你務必打倒黑夢魔王。”
奧麗維亞的聲音雖然平靜,但手卻在顫抖。
“女王陛下……你真的要這樣嗎?”
奧麗維亞掩住嘴,轉過身去。
“請不要讓我這個做母親的,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奧麗維亞沒有哭。然而,她的情感卻乘著風,滲進了萊卡的心中。
愛、悲傷、悔恨、憤怒、憐憫……所有的感情混雜在一起。萊卡用袖口拭去眼淚,深吸了一口氣後,大喊道:
‘我、我不再迷惘了。我要成為一個最棒的影炮士!’
萊卡的雙眼中展現出了決心。他已經不是一個因為煩惱而將身心凍結的小男孩,而是一個凜然而擁有堅定意誌的男人。
“……拜托你了。”
看見這樣的萊卡,奧麗維亞隻簡短地這麽說。
第二章 裏 銀獸人【卡納克】
正當萊卡
的銀獸人力量覺醒,並下定決心成為影炮士的時候。
卡納克依然在亞連希亞西邊的魔王城中,收集著黑夢。
他那象徵著銀獸人的銀發,如今已被染成像莉潔一般地漆黑。他的臉上也浮現出有如藤蔓的黑色紋路,具有銀獸人特徵的外貌已漸漸淡去。
他的雙眼顯得孱弱無力,隻是呆然地望著空氣。從腳趾到頭頂上的耳朵,全都遭到了黑夢的侵蝕,即使疼痛不堪也無法動彈。
“優、莉葉……優莉、葉……”
埋在卡納克胸中的黑晶石,已經蓄積了數量驚人的黑夢。將這顆石頭從伊斯特利亞帶來亞連希亞的莉潔,因為沒有能控製黑夢的瑪納力量,因此瞬間就完全被黑夢侵蝕,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卡納克卻拚命地忍受著那份力量。因為卡納克所擁有的銀獸人力量,足以與黑夢的力量互相抗衡。
話雖如此,從亞連希亞各個角落集中至此的黑夢,當然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抑製的。卡納克在不穩定的狀態下,隻得不斷呼喚優莉葉的名字,繼續承受著。
卡納克的身邊佇立著一個戴著優莉葉的手環,並有著優莉葉樣貌的夢魔。那是莉潔自作主張製造出來的假優莉葉,但卡納克也沒有將手環從夢魔身上奪回。
雖然外表與優莉葉一模一樣,可是和真正的優莉葉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在乖巧純潔的外表下,藏著一顆任性、自我中心、不講理,卻又闊達的心,而且打從心底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卡納克……
然而,對此刻的卡納克來說,雖然明知她是個麵無表情的冒牌貨,但光是看著優莉葉的形體,心中似乎就會湧起“豈能輸給黑夢這種東西”的心情。
雖然隻是一絲絲微弱的抵抗,但能夠做到抵抗的這件事,已可謂極其重要。
“優莉葉……優莉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納克突然站了起來,望向站在一旁的夢魔。
“魔、魔王、陛下?”
夢魔露出一絲驚恐的神情,擔心自己是不是要被消滅了。卡納克粗暴地抓住夢魔的手,將她拉向自己,像是抓住浮木般地抱住了夢魔的身體。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夢魔緊緊地抱住瘋狂大喊的卡納克。
以對優莉葉的嗯念為基礎所製造出的夢魔,當然也愛著卡納克。然而夢魔也知道,卡納克無法接受自己。
卡納克現在之所以這麽痛苦,是為了見到真正的優莉葉。為了回到一千年前,以瑪爾的身分活下來的優莉葉身邊。
夢魔隻是默默地將臉埋在心愛的人懷中,輕輕地撫著他的背,希望多少能緩和他的痛苦。
翌日,莉潔出現在麵露空虛表情,承受著黑夢的卡納克,以及在旁將自己的手放在卡納克的手上,有著優莉葉外表的夢魔麵前。
“魔王陛下,我有一件事要向您報告。”
臉上向來掛著泰然微笑的莉潔,難得地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我似乎漏放了一個銀獸人。”
卡納克的身體沒有動作,隻將眼神飄向莉潔。
莉潔察覺了卡納克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開口,於是不等他的回應,便繼續說下去。
“反應還很微弱,所以應該隻是個小孩子,但是因為出現反應的位置讓我不太高興,所以我現在要過去一趟。”
她的語氣很粗暴。看來她的確很焦躁不安。
“位置……是?”
卡納克用沙啞的聲音詢問。
“可爾歇亞王國。”
聽到這個答案,卡納克再次大吃一驚。
可爾歇亞王國……也就是說,奧麗維亞女王將銀獸人接走了。
可爾歇亞的烈翔紅帝——奧麗維亞女王。為了失去優莉葉的卡納克,她在瑪爾墳墓所在處建造了一個村子,讓卡納克在那裏擔任聖神官:水遠憑吊優莉葉,是一位對卡納克情深義重的女王。
卡納克從來沒有忘記奧麗維亞對自己的恩情。而奧麗維亞女王把銀獸人接來的舉動,正足顯她打算打倒黑夢魔王卡納克。
“這樣、啊。”
卡納克無力地垂下頭,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莉潔。
“我現在要出發去可爾歇亞一趟。無論理由為何,一旦魔王陛下停止收集黑夢,黑夢就會失控,這個世界就會衰滅。”
這也是綁住卡納克的枷鎖。
“那麽,我告辭了。”
莉潔對卡納克行了禮,便轉過身去。
“我想問你、一件事。”
聽見卡納克奮力地擠出的聲音,莉潔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路易?索恩……是怎麽一回事?”
沉默降臨兩人之問。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瞬間照亮窗外。
“魔王陛下。您曾采查過他心中的黑夢嗎?”
卡納克早就嚐試過好幾次了。
索恩的心中,蘊藏著一種類似黑夢的東西,它又強、又大、又深、又濃,是卡納克至今從未感受過的。那個東西根植於索恩的體內,就連身為黑夢魔王的卡納克,都無法奪走。
莉潔笑了起來,凝視卡納克。
“在亞連希亞大陸上,被稱為稀少種族的人種共有三種。一種是和魔王陛下您同族的‘銀獸人’,一種是來自精靈界的精靈族始祖‘仙女精靈’,最後呢?”
卡納克睜大了雙眼。
“是龍族、嗎?”
“沒錯。索恩體內的黑夢,可能連魔王陛下都束手無策。”
銀獸人的確是亞連希亞大陸上各種族中,擁有最強瑪納的種族。不過,前提是不包含其他種族完全無法比擬的龍族在內。
根據目擊者的證詞,現在亞連希亞大陸上共有四隻龍。
西部沙漠的金翼龍——艾基多納姆。
大冰山脈的白爪龍——雷迪?維爾伐利亞。
傑德的綠牙龍——艾雷尼迪歐。
以及菲爾格特的蒼尾龍——拉薩菲尼亞。
這些龍,與其說是生物,倒不如說近乎天災。雖說蒼尾龍拉薩菲尼亞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經被菲爾格特軍隊與索恩等五英雄打倒,但那也是在它四處作亂而耗盡體力後,趁它熟睡時偷襲它,才嗯不容易得到的勝利。
倘若拉薩菲尼亞處於萬全的狀態,所謂的五英雄或許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了吧。
“這麽、說來……那股、像是怨念、的東西……”
“正如您所察知的。”
卡納克緊閉雙唇,闔上眼睛。
“索恩、現在、在哪裏?”
“在一樓的士兵宿舍遺跡。他向來都在那兒。隻是他看起來意識有些不清,可能無法談話吧。”
意識不清……也就是和現在的卡納克差不多的狀態。
那麽強大的力量,為什麽會突然寄生在索恩身上呢?而且,那個黑夢之前都躲在哪兒呢?路易?索恩身上還有許多未解之謎。卡納克覺得有必要去調查看看。
“那麽,我告辭了。”
莉潔的嘴角微微揚起,離開了謁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