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 世界的真理【阿爾瑪、妮娃】
阿爾瑪從背包中取出兩條繩索、三把短刀和布。
他將兩把短刀分別穩穩地刺進門的上下兩側，再用剩下的一把短刀將布裁開，用布纏住刺在門上的兩把短刀的刀刃。
接著用繩索綁在上方短刀的刀刃和刀柄上，再繞到下方的短刀上。用繩索繞了三圈之後，再用繩索將中間牢牢綁住，最後將剩下的繩索朝向房間中央垂放。長度綽綽有餘。
他慢慢地拉動繩索，但隻有繩索發出軋軋聲，門卻依然文風不動。
阿爾瑪歎了口氣，又拿起另一條繩索。他將繩索的末端繞過書架後方的縫隙，讓書架背麵呈現有一條繩子通過的狀態。接著他將繩索的兩端對齊，緊緊綁在書架的中央後，再把剩下的
部分拉到房間中央，做出一個圓。
阿爾瑪拖著沉重的身軀，忍耐著紊亂的呼吸與不斷滴下的汗水，慢慢地進行設置作業。大油燈的光芒將室內照得明亮。阿爾瑪其實也想立刻熄掉油燈，但這種細部作業，在一片漆黑之下是不可能進行的。
他用顫抖的手，將從門端垂下的繩索穿過綁在書架上的圓圈。接著他移動至沒有桌椅的那塊空間，若從那裏拉動繩索，綁住書架的繩索就會變成支點，這樣一來，作用於門上的力量就會更大。
問題在於體力逐漸耗盡的阿爾瑪還能撐多久，以及書架是否承受得住那樣的力量了。若是書架承受不住阿爾瑪的力量而倒塌，阿爾瑪就無計可施了。
接下來的工作，可以在一片漆黑中進行。因此阿爾瑪熄掉油燈，再走到定位。
（絕對不放棄。對吧，妮娃?）
阿爾瑪在黑暗中慢慢地用力拉動繩索。繩索發出摩擦的聲音，阿爾瑪的力量沿著繩索，經過房問的中央，最後傳送至刺在門上的短刀上。
若是拉得太急，門不但不會開，甚至可能把短刀都拔掉。阿爾瑪非常謹慎地，緩緩地拉著愈來愈重的繩索。
不能在這裏倒下。我是奉公會之命與妮娃一同旅行的，怎麽可以死在這問又黑又寂寥的房裏呢?——阿爾瑪心中如此想著，於是咬緊牙關，用力一拉。這時——
“砰”地一聲，門開了!
隻要開了一道縫隙，接下來用手就能打開。阿爾瑪雖然因為疲勞與缺氧，而呈現隨時都會倒下的狀態，但仍想辦法跨出腳步，在巨大的油燈上放著幾本書，把油燈擋在門前，以防止門再次關閉。
接著，他把妮娃方才閱讀的“世界之理”放進背包。
“呼、呼……成、成功了……”
阿爾瑪背靠著門，滑坐在地，接著失去了意識。
一回神，樓梯下的六樓已經透出微弱的光線。
阿爾瑪慌忙地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超過清晨四點了。
（糟了……錯過約定的時間了。）
阿爾瑪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被困在圖書館裏這麽久。
他趕緊順著來時的路返回，從六樓西側的窗戶爬到外麵。濃霧已經散去，天空一片晴朗，雄偉的巴斯特山脈清晰可見。一踏上地麵，被朝露沾濕的夏草香味便直撲阿爾瑪的鼻腔，茱莉裘爾河的水流聲傳入耳中。阿爾瑪對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一事抱持感謝，同時跑下圖書館入口的樓梯，奔向約定的地點。
位於都市中央第三道城壕東側的橋，正是他約好與人見麵的地點。
（不管是昨天還是今天，最近倒楣的事情還真多呢。）
阿爾瑪一邊這麽想，一邊拖著沉重的身體，在土地上奔跑。
終於抵達了約定的橋上。
“你好慢喔。”
比清晨冷洌的茱莉裘爾河河水還要冰冷的聲音，竄進氣喘籲籲的阿爾瑪的後腦勺。
“抱、抱歉啦……我和人有約時，從來沒遲到過呢。”
阿爾瑪的麵前佇立著一名頭上蓋著兜帽，身穿及膝長袍的人物。
“阿爾瑪先生雖然好色，但是卻不擅應付女性——在公會裏，這一點應該是無人不曉的吧。”
這番話宛如毒藥一般，狠狠地刺進他因為喘息而疼痛不堪的胸口。
“我說啊，部下就要有部下該有——”
“亞連希亞各國都開始積極地采取行動了。”
“——的口吻吧……啊?”
那個人取下兜帽，露出了臉孔。刺骨的冷風吹過她藍色的頭發。她的五宮很立體，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於加薩拉的麵孔。她的個子嬌小，雖然就連說客套話也稱不上是個美女，但卻很討人喜歡。
她叫做娜迪，是隸屬於留西歐法庫爾的阿爾瑪班的盜賊。 “前些日子我接到姆亞的消息，聽說各國的國王齊聚在菲爾格特，召開了世界會議。”
阿爾瑪倚在橋的欄杆上，手摸著下巴。姆亞也是他的手下之一，是駐守在菲爾格特一帶，負責通報情資的人員。
“其他呢?”
“從負責菲恩地區的瑪雅傳來的消息是，世界會議結束後，可爾歇亞從加薩拉接來了一位名叫薩伊魯的人。”
看來一切都已漸漸準備妥善。阿爾瑪有著這樣的感覺。
“看來整個亞連希亞都開始有動作了呢。”
娜迪悲傷地眯起眼睛。
“又要發生大規模的戰爭了嗎?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戰爭了……”
娜迪出身於如今已不複存在的西部小國利巴爾特王國，自幼就受戰爭波及，成為戰爭孤兒。她在投靠留西歐法庫爾之前，似乎一直過著悲慘的生活。
阿爾瑪拍拍娜迪的頭，露出一個微笑。
“不要緊的。在黑夢魔王和夢魔大肆作亂的現在，國家之間不會有戰爭的。畢竟每一國都沒有餘力發動戰爭了啊。反而說不定連本來正在進行戰爭的國家，都暫時休戰，一起對抗魔王……”
阿爾瑪忽然驚覺。或許正是在疲勞已經達到巔峰的此刻，才想到了這一點也說不定。
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應該仍有調查的價值。
阿爾瑪這麽想，於是對娜迪下達指示：
“娜迪，你的下一個任務是——叫我所有的部下都去調查各國軍隊的動向!”
除了傑德三國之外，世界上的各個國家，幾乎都有阿爾瑪的手下。他想要盡早知道這些國家采取了哪些行動。
“包括傑德嗎?”
“沒錯。你去通知迪格巴的卡利裏斯，叫他去調查囉格那克、格雷烏茲、歐達斯……還有迪魯基尼亞等國的軍事動向。”
卡利裏斯也是阿爾瑪的部下，阿爾瑪派他長駐在迪格巴，監視傑德的動態。雖然這個名字很可愛，但他其實是一個快要三十歲，滿臉胡子的矮人。之前告訴阿爾瑪有關迪魯基尼亞的賽斯克姆莊資訊的人，正是卡利裏斯。
“我知道了……另外，阿爾瑪先生。”
“嗯?還有什麽事嗎?”
“我想要阿爾瑪先生當我的夫婿。”
她突如其來地求婚。而且神態自若，麵不改色。
“喔，謝謝。不過你的目的隻是我的錢和地位而已吧?”?阿爾瑪這麽說，娜迪便紅著臉，將視線移開。“被你這麽明白地說破，讓我嗯難為情喔。”她確實對金錢和地位抱有執著。“好啦，快去吧!”在阿爾瑪的催促之下，於是娜迪便戴上兜帽。“阿爾瑪先生老是滿腦子隻顧著工作。”她從長袍下伸出的手裏，握著一把刀刃呈現藍色的短刀。“不過，那一點也……很好。”娜迪將瑪納注入刀鋒，迅速地畫出魔法陣。“變身魔法!”繪製於空中的魔法陣開始旋轉，同時穿過娜迪的身體，於是娜迪變成了一隻大鳥。“那我走囉，達令。”娜迪留下這句話，便展翅飛向冷冽的天空。“誰是你的
達令啊!”阿爾瑪的叫聲，虛無地消散在寂靜的城鎮之中。
隨後，阿爾瑪便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旅店“蠟燭亭”。
結果已經天亮了。阿爾瑪步履蹣跚地打開門，心想——應該沒有人醒著吧。就在這時……
“阿爾瑪！！”
突然被抱住的阿爾瑪，腳步一個不穩，便跌坐在地。衝上來的是雙眼泛紅的妮娃。
“你、你、你還醒著啊！？”
妮娃跨坐在阿爾瑪身上，不住點頭。
“因為……因為，那麽可怕的阿爾瑪，我是第一次看見嘛……你又那麽久沒回來……我很擔心耶!”
妮娃解除魔法，回到這個房問，恢複意識之後，就再也沒闔眼，整晚祈禱阿爾瑪平安無事。正因為圖書館七樓房間的陷阱不是魔法，而是普通的陷阱，因此妮娃更是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所以才會這麽擔心阿爾瑪。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阿爾瑪摸摸妮娃的臉頰，接著奮力撐起顫抖的身體。
“我沒事。如果硬要說的話……”
“什麽?”
“你離我太近了。”
妮娃發覺自己正跨坐在阿爾瑪身上，臉和他靠得非常近後，便立刻紅著臉，站了起來。
“沒、沒事就好。”
妮娃別過臉去，同時將手伸向阿爾瑪。
老實說，阿爾瑪已經幾乎要昏倒了。因為他在陷阱裏呈現缺氧的狀態，之後又從圖書館六樓的外牆爬下來，再用跑的去見娜迪。
但他隱瞞了一切，佯裝平靜，握住了妮娃的手，斷言道：
“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世界最大盜賊團——留西歐法庫爾的阿爾瑪呢。”
但心裏的實話是‘這次差點就要沒命了’。
“嘿嘿嘿……歡迎你回來，阿爾瑪。”
看著或許是因為放心而露出滿麵笑容的妮娃，阿爾瑪隻回應了一聲“喔”，接著便從背包取出一本書，遞給妮娃。
“啊！？你把這個帶出來了！？”
阿爾瑪撲倒在床，彷佛立刻就要睡著了。
“現在是非常時期嘛，所以就借出來一下了。你趕快看……吧……”
阿爾瑪話都還沒說完，就失去意識，陷入了沉睡。
在阿爾瑪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後，妮娃把書放在桌上，幫他蓋上棉被，望著他那疲憊不堪的睡臉。
（你太逞強了對吧，阿爾瑪。）
妮娃歎息，但嘴角仍微微揚起。就連平時總是從容不迫的阿爾瑪都那麽慌張，怎麽可能會沒事呢。
可是，阿爾瑪一定不會把這些辛勞告訴身旁的人吧。
“好，我也要加油!”
妮娃將毛毯蓋在膝上，在椅子上坐下，繼續讀起阿爾瑪費盡幹辛萬苦帶回來的[世界之理]。
沒過多久，列尼伍斯便醒來了。
昨晚列尼伍斯本來也想和妮娃一起等阿爾瑪回來，但因為列尼伍斯白天已經忙得很累了，因此妮娃便請他先去就寢。
“你還醒著啊，妮娃。”
列尼伍斯用困倦的聲音問道，接著將視線轉向床，才發現阿爾瑪已經睡在床上。
“這樣啊，他平安回來了啊。”
妮娃將書簽夾在書中，揉揉眼睛。
“嗯。他雖然說沒事，可是非常疲累。”
列尼伍斯望向靜靜熟睡的阿爾瑪，接著拉開桌子另一頭的椅子，在妮娃對麵坐了下來。
“阿爾瑪真是個厲害的家夥。雖然嘴上喜歡嘮叨，但總是在前麵拉著我們呢。”
妮娃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不發一語地凝視著阿爾瑪。
妮娃始終抱著想要拯救變成魔王的卡納克的心情，走到了這一步。可是，自己是否真的經曆過和阿爾瑪同等的危險呢?
即便是公會的命令，縱然是可爾歇亞的請托，阿爾瑪所付出的，顯然與報酬不成比例。
“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向阿爾瑪道謝喔。”
語畢，列尼伍斯拍了拍妮娃的肩。
“是呀。真的是這樣沒錯。”
由於妮娃對阿爾瑪的依賴格外地重，因此即使列尼伍斯不這麽說，她的內心也是如此認為。
“對了，你們在圖書館七樓有什麽發現嗎?”
“啊，是的。阿爾瑪幫我們帶出來了。”
妮娃把桌上的書遞給列尼伍斯。
“什麽啊，竟然帶出來了。”
列尼伍斯驚訝地翻開書本，迅速地瀏覽。
“這麽做是不是不太好?”
妮娃語帶不安地問。
“我想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令人意外地，列尼伍斯這麽說，接著把書還給妮娃，坐回椅子上。
“因為我和那座圖書館的館員瑪莉安娜很熟，而從潛入和脫逃的路線來看，都不像是我這種聖劍士會幹的事吧。”
“也就是說，任誰都能一眼看出那是盜賊和魔法師做的囉?”
“那當然很明顯啦。不過，我想圖書館對這件事應該不會有任何動作，反而應該會拚命地想要隱藏吧。”
妮娃側著頭，在床緣坐下。
“那是什麽意嗯?”
“你想想看。那座圖書館是密斯堤卡公國引以為傲的寶庫，因此不但戒備森嚴，更在通往七樓的樓梯施了魔法陷阱。要是這一切都被破解，甚至連書都被偷定，那麽館長勢必脫不了責任。”
妮娃抱著書，猛點頭。
“假如七樓的藏書全都被偷走，那就另當別論了；但事實上七樓的藏書隻有館長和少數圖書館員知道。如果隻是遺失一本書，隻要不對外公布，誰敢說出七樓的藏書被偷走了?”
“……啊!”
妮娃恍然大悟，這才了解列尼伍斯想說的話。隻要知道七樓藏著什麽東西的人不說出少了一本書的事，那麽就沒有人能證明這件事。妮娃和阿爾瑪意外地鑽進了森嚴戒備的漏洞呢。
“列尼伍斯該不會打從一開始，就連這點都考慮進去了吧?”
妮娃驚訝地說。列尼伍斯臉上浮現微笑。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能不能掌握那本‘世界之理’的內容，但我也已經料想到，就算我們把書帶回來，圖書館方應該也不能怎樣吧。”
“咦——”妮娃不由得表示感佩。事先預想到未來的發展，而且連不同的走向都列入計算——這是隻有列尼伍斯才能做到的，妮娃完全無法仿效。
“對了，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今天就離開利比利亞吧。下一個目的地是可爾歇亞的傑諾亞，對吧?”
“咦?是，沒錯。”
列尼伍斯看了熟睡的阿爾瑪和雅希蘿一眼後，對妮娃說：
“看樣子，他們兩個人應該還不會醒來吧。那麽，妮娃也趁現在睡一下吧。我去準備退房。另外，為了保險起見，你要確認一下那本書有沒有被施了什麽奇怪的魔法喔。”
“是、是!”
列尼伍斯丟下這些話後，便走出了房問。
三小時之後，雅希蘿和兩名草人醒來了。妮娃和雅希蘿同時起床，在一樓的酒吧吃完早餐後，便和雅希蘿一起開始整理行李。
話雖如此，早已習慣旅行的妮娃，很快就能分辨旅途中需要什麽、不需要什麽，因此她沒多久就整理好行李，接下來就隻剩等阿爾瑪起床了。
到了中午左右，阿爾瑪總算醒了過來，妮娃便和雅希蘿一起將列尼伍斯的話轉告他。
“喔——這樣啊……原來如此。”
阿爾瑪似乎立刻理解狀況。他抓抓頭，從棉被裏跳了起來。
“
已經準備嗯出發了嗎?”
妮娃和雅希蘿對望了一眼，表示已經準備好了，於是阿爾瑪用手搓了搓臉，讓自己趕快清醒，並說：
“嗯，那我們立刻出發吧。列尼伍斯呢?”
雅希蘿背起弦弓，對阿爾瑪說：
“他在樓下準備馬匹。那我先下樓囉!”
語畢，雅希蘿便把兩名草人放在肩上，離開了房間。
“啊——效率還真不錯嘛……”
忽然問，阿爾瑪感到一陣無力，雙腳一軟。
妮娃立刻扶住了阿爾瑪。
妮娃讓阿爾瑪坐在床邊，自己也坐在他身旁。
“你真的沒事嗎?”
阿爾瑪內心真正的想法，其實是希望能多休息一天，但是既然在此地已經沒有可做的事，他也想趕緊赴往下一個目的地。
密斯堤卡公國這個地方，果然還是跟阿爾瑪不合。
“我隻是因為突然站起來，所以有點頭暈罷了。嗯，我們趕快走吧。”
阿爾瑪很自然地握住妮娃的手，站了起來。
要是平常的妮娃，一定會立刻把阿爾瑪的手甩開吧。但是此刻，她卻緊緊地回握住阿爾瑪的手，與他一起步出了房間。
就這樣，妮娃等四人離開了蠟燭亭，從密斯堤卡的首都利比利亞出發，前往可爾歇亞西方，位於森之暗道的森林精靈之城——傑諾亞。
從利比利亞到傑諾亞，騎馬最快也要花上二十天左右。
隊伍從密斯堤卡首都利比利亞出發後，便先朝向加薩拉王國最南部的城市菲諾恩前進。隻要抵達該處，就能走上安全的街道。然而想抵達菲諾恩，還必須先經過密斯堤卡南方的險峻道路。
妮娃等人在草木叢生的荒地與長滿青苔的陡峭岩石區，將襲擊他們的怪物一一打倒；又在毫無人煙的丘陵地帶與危險陰暗的濕地，擊退夢魔；在已經成為廢墟的古城躲雨，在黑色瑪納翻騰的洞窟人口休憩。
妮娃每次體驗到旅行的辛苦時，都會想起一千年前曾在這塊土地上四處旅行的曉之賢者瑪爾，並親身體會她的偉大。旅人或冒險者們，都有“再怎麽辛苦，也隻要熬到下個城鎮就嗯了，所以現在努力一點吧”這樣的心靈支柱。隻要抵達下個城鎮，就能有溫暖的棉被和熱湯，以及可以安心人眠而不必畏懼怪物的幸福時光在等著自己。
然而，瑪爾卻沒有任何類似這樣的支柱。就算進入了城鎮，也隻去購買她所需的最低限度的糧食，便立刻離開，繼續她的旅程。那究竟有多麽辛苦，若是沒有實際旅行過，是無法體會的。
妮娃的旅途雖然艱辛，但畢竟還是騎著馬，並有同伴一起行動，因此與總是孤單一人的瑪爾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聖神官、冒險者、旅人們在進行辛苦的旅程時，正是透過“和瑪爾所受的苦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麽……”這句話來砥礪自己，同時加深自己對瑪爾的崇敬之意。瑪爾之所以會被後世當作神隻來崇拜，可謂正是由於這些旅人們的支持。
從巴斯特山脈流下的亞連希亞東北部最大河川——茱莉裘爾河的支流，橫隔著妮娃一行人的去路。這條河不但水流湍急，水溫冰冷，再加上河道很寬，因此萬一不小心踏進去，瞬間就會被衝走。
這是一條隻要風雨梢強，就絕對不可輕易踏入的河川，可說是這個地區最大的難關。不過這個難關前提是，隊伍中沒有“吟遊詩人”。
“雅希蘿，可以再拜托你嗎?”
妮娃望著對岸，一邊這麽對雅希蘿說。時問已經過了中午，沒有風，天氣晴朗，隻有幾片碎雲零星地飄浮在空中。
如果要渡河，當然就要趁現在。
“包在我身上!”
雅希蘿撥動弦弓的弦，演奏出一首慢節奏的曲子。
於是，妮娃等人所乘的馬匹的腳，便發出微弱的光芒，飄然地離開了地麵。
這是吟遊詩人的咒曲“浮遊咒曲”。
“好，我們走吧!”
列尼伍斯這麽喊道，同時輕輕地拉動韁繩，馬匹便戰戰兢兢地踏出步伐，接著就宛如走在一座透明的橋上一般，從河麵上渡過。列尼伍斯和雅希蘿的馬打前鋒，接著是阿爾瑪和妮娃的馬，最後則是載著行李的馬。
除了吟遊詩人之外，魔法師也有一種“浮遊魔法”，然而兩者的持續力卻大相逕庭。因為要讓整個冒險隊伍通過這麽寬的河麵，必須使用大量的瑪納。
在這種狀況下，就可以利用吟遊詩人那‘雖然隻須用到少量的瑪納，但是必須持續演奏，才能使效果持續’的特徵。而至於‘樂器發出的巨大聲響，會引來怪物或夢魔’的這個缺點，
就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就這樣，藉著雅希蘿的歌曲順利渡過茱莉裘爾河的妮娃等人，繼續往東南方策馬奔馳；逐一打倒途中的夢魔後，抵達了菲諾恩。他們在菲諾恩停留了兩個晚上，補充所需的物資後，便再度踏上旅程。
接下來又該雅希蘿出場了。吟遊詩人的“快步咒曲”，能加快人或馬的腳程。隻要利用這首歌曲，便能大幅縮短時間。
妮娃一行人離開菲諾恩後，便決定沿著街道，經過南方的塔隆王國王都塔隆後，再繼續南下，穿越菲爾格特，進入可爾歇亞王國，直奔傑諾亞。
雅希蘿在馬上熟練地演奏弦弓，四匹馬的速度便逐漸加快。風揚起頭發，夏日的熱風都還來不及燒灼身體，他們便宛如滑翔於地麵的鳥兒一般，在街道上奔馳。
在從菲諾恩出發後的第三天夜裏。
多虧了“快步咒曲”，他們很快地穿越了塔隆王國，進入了菲爾格特王國境內。他們在被潮濕的岩石與樹木圍繞的街道旁，找到了一個廣場；當列尼伍斯、阿爾瑪和妮娃正在進行紮營的準備時，一整天彈奏著弦弓的雅希蘿宛如精疲力竭似地仰躺著，發出規律的鼻息熟睡著，草人卡納和小優則用稍大的葉子，在雅希蘿的臉旁替她攝風。
“雅希蘿這麽嬌小，卻有著一流吟遊詩人的技巧和耐性呢。”
列尼伍斯一邊這麽誇獎她，一邊將她抱進帳篷中。
“可惡，這一帶嗯像下過雨的樣子。柴薪都濕了，沒辦法生火!”
試圖生火的阿爾瑪，正在與富含水分的樹枝苦戰。
“那讓我來。”
妮娃拿起魔杖，聚集瑪納，在空中繪出魔法陣。
“乾燥魔法!”
她大喊，同時將魔法陣投向柴薪，於是不斷旋轉的魔法陣便將木柴裏的水分一掃而空，水蒸氣揮發至空氣中。
“魔法和咒曲還真是方便呢。”
阿爾瑪”止刻在柴薪下方的枯草上敲擊打火石。乾燥的草堆一接觸到火花，便燃起紅色的火焰。
“對呀。可是，在能夠隨心所欲地使用之前，必須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修行和練習，而且有時也會失敗……”
妮娃想起奉可爾歇亞的奧麗維亞女王之命，與列尼伍斯共同前往迪魯基尼亞時的事，不禁感到難為情。
“這麽說來，聽說你以前曾經想對列尼伍斯施展治愈魔法，可是卻失敗了?”
阿爾瑪露出壞心的嗯笑說道。妮娃頓時漲紅了臉。
“列尼伍斯也真可憐，當時還不知道妮娃到底有多笨手笨腳——哇啊!”
“囉唆死啦——!”
妮娃撲向阿爾瑪，打斷他的話。妮娃跨坐在阿爾瑪的腹部，雙手槌打著他的胸膛。妮娃的體溫，讓阿爾瑪心神蕩漾。
“我也很努力了啊!”
“我、我知道了啦，快走開!”
“不要，今天我才不原諒你!可惡可惡可惡……”
妮娃每槌打一下，她那柔軟的大腿
便會摩擦到阿爾瑪的身體，刺激著阿爾瑪無法控製的部分。
“是、是我不好，對不起，原諒我!”
這時，從帳篷走出的列尼伍斯，正好目擊了正在打鬧的兩人。
“嗯——呃——咳咳。”
聽見列尼伍斯的乾咳聲，妮娃才回過神來。
“我是不會教你們不要那麽做啦，可是能不能至少等我睡了之後再做?”
妮娃和阿爾瑪趕緊分開。妮娃的臉比剛才還要紅。
“真羨慕。我也好想趕快見到莉莉露喔。”
列尼伍斯歎息著說。
“這、這是誤會——!”“這是誤會——!”
阿爾瑪與妮娃異口同聲地喊道。
柴薪熊熊燃燒著。阿爾瑪將起司塊刺在棒上，就著火烤。
起司柔軟地化開，飄散出濃鬱的芳香。
“喔喔，好像很好吃呢。”
看著充滿誘惑的黃色方塊，饑腸轆挽的阿爾瑪不禁吞下口水。
今天負責生火的是阿爾瑪。列尼伍斯趁著這段時問將麵包削成小塊，妮娃則把水裝進鍋裏，準備煮湯。
分工合作將晚餐製作完成後，三人便圍著火堆，享用起司麵包與玉米湯。今天負責守夜的妮娃會將雅希蘿的份預留下來，等她醒來後再給她吃，因此妮娃會注意分配，避免食物被列尼伍斯和阿爾瑪吃個精光。
“對了，妮娃，你也差不多該將那本‘世界之理’的內容告訴我們了吧?”
“啊，是。呃——”
妮娃大致說明了“世界之理”的內容。
那是由一名叫做拉菈的仙女精靈所撰寫的書，在她年幼時，曾經不小心從自己的世界——精靈界翡耶利亞，誤闖了白夢世界中央伊斯特利亞。
那是一個由高聳無比的牆壁所圍繞的城市，既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當拉薟不知該如何是嗯而忍不住哭泣時，一位美麗的伊斯符利亞人前來幫助了她。
那個人對拉菈說“我會讓你回到你的世界”，接著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帶她走進一座純白的大城堡中。那個人就是這座城的公主，公主告訴她這個世界的構造，並讓她透過一個叫做白夢之泉的地方，乎安無事地返回了翡耶利亞。
拉菈長大後，發現除了伊斯特利亞之外，還有一個現實世界亞連希亞——也就是這裏——的存在，於是便透過位在翡耶利亞的白夢之泉，來到了亞連希亞。
據說她將這珍貴的體驗寫成一本書，贈送給密斯堤卡圖書館。
“喂、喂，夢的世界?我是很想說‘世界上哪有這麽愚蠢的事’啦，不過……”
阿爾瑪對妮娃這麽說，妮娃朝他點點頭。
“我們可以確信這本書的內容是真的。再怎麽說，莉潔說她來自的地方，和這本書所寫的一致呀。”
“是啊……伊斯特利亞啊……”
列尼伍斯和阿爾瑪吞了口口水，妮娃繼續說。
這個世界，是由現實世界亞連希亞、仙女精靈所居住的精靈界翡耶利亞，以及由亞連希亞人們的夢境賦予力量的夢幻界伊斯特利亞等三個世界所組成。亞連希亞與翡耶利亞相對來說比較近，可以透過白夢之泉互相來去。因此，像拉菈等仙女精靈偶爾會前來亞連希亞，所以亞連希亞才會把仙女精靈視為一種稀有種族。
另一方麵，伊斯特利亞是一個特別的世界，必須透過在翡耶利亞偶然出現的洞穴，才能前往。伊斯特利亞將現實世界亞連希亞的人們所做的美夢稱為白夢，而充滿欲望和絕望的夢，則稱為黑夢。據說黑夢會在名為中央伊斯特利亞的地方接受淨化，變成白夢，再回到亞連希亞。
“總覺得好像變得很複雜了。所以說黑夢和夢魔有什麽關係嗎?”
阿爾瑪一邊咬著麵包，一邊問道。
“我想應該不是完全無關的。因為我能從夢魔身上感受到非常黑暗的力量。那股力量不像瑪納那麽多樣化，總之，有種很恐怖的感覺。”
聽妮娃這麽說，列尼伍斯才想到，當夢魔化成莉莉露來襲擊自己的那個時候，也隻有妮娃立刻就看出那是夢魔。
難道妮娃擁有感知夢魔的力量嗎——列尼伍斯暗自這麽想。
“另外，有關幫助這個叫做拉菈的仙女精靈的伊斯特利亞人，她的名字……”
妮娃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
“什麽?為什麽不繼續說下去?”
阿爾瑪不服地靠向妮娃。
“嗯，呃，我不知道該怎麽想比較好……”
“什麽啦，不要賣關子。”
妮娃注視著阿爾瑪的雙眼，平靜地說：
“幫助了拉菈的伊斯特利亞人，名字叫做……莉潔。莉潔公主。”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阿爾瑪和列尼伍斯同時發出驚呼。
“我不知道這本書裏寫到的莉潔公主，和我們所知的莉潔，是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我覺得可能性很高。”
雖然沒有什麽確切的證據，但妮娃就是這麽認為。
幫助迷路而來的仙女精靈，擁有一副善良心腸的伊斯待利亞公主——她會不會是在來到亞
連希亞，接觸了黑夢之後，才有所改變的呢?
莉潔會不會其實也和卡納克一樣?這個想法一直盤旋在妮娃的腦海中，無法抹去。
“可、可是，那本書真的可以相信嗎?那可是被密斯堤卡禁止閱讀的書呢，不是嗎?”
阿爾瑪帶著非常詫異的神情，望向妮娃手中的書。
“我想，密斯堤卡將這本書藏起來，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如果說出這個世界除了亞連希
亞之外，還有兩個世界，誰會相信呢?”
妮娃像是說教似地對阿爾瑪說。
“呃，或許吧。仙女精靈在亞連希亞也看得見，所以如果說世上有精靈界，應該還有人相
信。可是夢幻界的話就——”
“所以呀。所以密斯堤卡才把這本書藏起來。因為沒有人能證明這一點啊。當然，我是指
在莉潔出現之前。”
阿爾瑪皺起眉頭。
“莉潔……擁有沙子構成的身體，又能使用黑夢力量的魔女……”
“諷刺的是，莉潔的存在，正好增加了這本書的可信度。”
倘若仙女精靈所居住的精靈界確實存在，那麽伊斯特利亞人所居住的夢幻界，也應該是真的。
“那麽，從這一點可以找出救卡納克的方法嗎?”
列尼伍斯說的沒錯，這才是最重要的。
“嗯。關鍵就在傑諾亞。”
“傑諾亞！？”
至今始終沒有出聲的列尼伍斯眼睛不禁發亮。
“這本書裏詳細地寫著每一種力量。黑夢的力量雖然非常強大，但是白夢卻可以對抗它。
據說精靈界翡耶利亞，正是承受著白夢力量的世界。另外，作者拉菈寫到她是透過‘白夢之泉’來到亞連希亞的，而那正是森林精靈之城傑諾亞附近的泉呢。”
黑暗精靈妮娃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座泉，但卻聽同伴們說過好幾次——“不可以接近傑諾亞，否則會被森林精靈抓住，丟進白夢之泉而喪命喔”。
“原來如此。所以，妮娃把傑諾亞當作下一個目地的，並不是毫無根據的囉。”
“嗯。湊巧的是，那正好也是雅希蘿想去的地方呢。”
妮娃慢慢地闔上書本。
“好吧，你們兩個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妮娃這麽說，結束了話題。
就在眾人靜靜地睡去時，隻有阿爾瑪還掛記著方才妮娃隱約透露出的不安神情，
怎麽也揮之不去。
第七章 裏 察覺【莉潔】
“魔王陛下。”
莉潔回到魔王城的謁見廳後，難掩驚訝。
因為魔王卡納克的姿態，已經連銀獸人都不是了。
他已經完全恢複為那個銀發的瘦弱人類。
然而他的內在，卻和以往判若兩人。他一如往常地，將注入體內的大量黑夢順暢地引導至胸口的黑晶石中。
（真令人羨慕啊。）
卡納克已經收集了遠遠淩駕於莉潔之上的黑夢。
看見這樣的卡納克，莉潔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光是為了維持現在這個用沙子構成的身體，就必須耗費大量的黑夢。
（算了，隻要把卡納克趕去伊斯特利亞，這個身體就是我的了。）
然而，即便如此，這些黑夢的量，仍然不夠將亞連希亞人送往伊斯特利亞。
“是莉潔啊。怎麽了?”
卡納克的身旁站著擁有優莉葉外表的夢魔，她正握著卡納克的手，露出擔心的眼神。這一點也讓莉潔覺得相當耐人尋味。
“有件事必須向您報告。”
莉潔在魔王麵前跪下，低下頭。
“據說亞連希亞的各個國家，似乎結成了同盟。”
“喔?”
卡納克隻做出這樣的回應。
“暗族與陽族攜手合作，打算在中央平原集結之後，便對這裏展開攻擊。”
此時，卡納克的眼神忽然改變，黑夢與瑪納的力量同時從體內進出。
（喔喔……好棒!）
看見那驚人的力量，莉潔不禁背脊發涼。
“莉潔，我再問你一次。你說暗族和陽族聯手，準備來攻打我?”
“沒有錯。聽說亞連希亞的所有國王們，已經召開過一次世界會議了。”
莉潔語畢，卡納克稍微低下頭後，又坐回王座。
“這樣啊……”
卡納克看起來像是在嗯忖著什麽，最後突然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對莉潔說：
“莉潔，我們要不要盡全力……把亞連希亞聯軍給擊潰?”
莉潔驚訝得抬起頭來。卡納克露出邪惡的眼神，嘴角甚至浮現淡淡的笑容，全身充滿了黑暗的殺意，讓人完全無法想像這個人就是以往懦弱的卡納克。
（難道他無法抑製黑夢，連精神也被侵蝕了嗎?）
卡納克當然不理會莉潔的疑問，將視線栘向窗外，繼續說道：
“對了，既然如此，乾脆把所有的夢魔都集中到這裏來吧。”
已經連銀獸人都不是的卡納克，口氣中透露出一絲詭異的溫柔。
“我已經下達指令，要各地的夢魔來這裏集合了。夢魔們不會累，所以大約幾天內就可以集結完畢了。”
“哈哈，真不愧是莉潔呢。”
卡納克轉過頭來，留下詭譎的笑容後，便偕同有著優莉葉形體的夢魔離去了。
（……他有什麽企圖?）
成為魔王的卡納克，第一次令莉潔感到顫栗。
阿爾瑪從背包中取出兩條繩索、三把短刀和布。
他將兩把短刀分別穩穩地刺進門的上下兩側，再用剩下的一把短刀將布裁開，用布纏住刺在門上的兩把短刀的刀刃。
接著用繩索綁在上方短刀的刀刃和刀柄上，再繞到下方的短刀上。用繩索繞了三圈之後，再用繩索將中間牢牢綁住，最後將剩下的繩索朝向房間中央垂放。長度綽綽有餘。
他慢慢地拉動繩索，但隻有繩索發出軋軋聲，門卻依然文風不動。
阿爾瑪歎了口氣，又拿起另一條繩索。他將繩索的末端繞過書架後方的縫隙，讓書架背麵呈現有一條繩子通過的狀態。接著他將繩索的兩端對齊，緊緊綁在書架的中央後，再把剩下的
部分拉到房間中央，做出一個圓。
阿爾瑪拖著沉重的身軀，忍耐著紊亂的呼吸與不斷滴下的汗水，慢慢地進行設置作業。大油燈的光芒將室內照得明亮。阿爾瑪其實也想立刻熄掉油燈，但這種細部作業，在一片漆黑之下是不可能進行的。
他用顫抖的手，將從門端垂下的繩索穿過綁在書架上的圓圈。接著他移動至沒有桌椅的那塊空間，若從那裏拉動繩索，綁住書架的繩索就會變成支點，這樣一來，作用於門上的力量就會更大。
問題在於體力逐漸耗盡的阿爾瑪還能撐多久，以及書架是否承受得住那樣的力量了。若是書架承受不住阿爾瑪的力量而倒塌，阿爾瑪就無計可施了。
接下來的工作，可以在一片漆黑中進行。因此阿爾瑪熄掉油燈，再走到定位。
（絕對不放棄。對吧，妮娃?）
阿爾瑪在黑暗中慢慢地用力拉動繩索。繩索發出摩擦的聲音，阿爾瑪的力量沿著繩索，經過房問的中央，最後傳送至刺在門上的短刀上。
若是拉得太急，門不但不會開，甚至可能把短刀都拔掉。阿爾瑪非常謹慎地，緩緩地拉著愈來愈重的繩索。
不能在這裏倒下。我是奉公會之命與妮娃一同旅行的，怎麽可以死在這問又黑又寂寥的房裏呢?——阿爾瑪心中如此想著，於是咬緊牙關，用力一拉。這時——
“砰”地一聲，門開了!
隻要開了一道縫隙，接下來用手就能打開。阿爾瑪雖然因為疲勞與缺氧，而呈現隨時都會倒下的狀態，但仍想辦法跨出腳步，在巨大的油燈上放著幾本書，把油燈擋在門前，以防止門再次關閉。
接著，他把妮娃方才閱讀的“世界之理”放進背包。
“呼、呼……成、成功了……”
阿爾瑪背靠著門，滑坐在地，接著失去了意識。
一回神，樓梯下的六樓已經透出微弱的光線。
阿爾瑪慌忙地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超過清晨四點了。
（糟了……錯過約定的時間了。）
阿爾瑪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被困在圖書館裏這麽久。
他趕緊順著來時的路返回，從六樓西側的窗戶爬到外麵。濃霧已經散去，天空一片晴朗，雄偉的巴斯特山脈清晰可見。一踏上地麵，被朝露沾濕的夏草香味便直撲阿爾瑪的鼻腔，茱莉裘爾河的水流聲傳入耳中。阿爾瑪對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一事抱持感謝，同時跑下圖書館入口的樓梯，奔向約定的地點。
位於都市中央第三道城壕東側的橋，正是他約好與人見麵的地點。
（不管是昨天還是今天，最近倒楣的事情還真多呢。）
阿爾瑪一邊這麽想，一邊拖著沉重的身體，在土地上奔跑。
終於抵達了約定的橋上。
“你好慢喔。”
比清晨冷洌的茱莉裘爾河河水還要冰冷的聲音，竄進氣喘籲籲的阿爾瑪的後腦勺。
“抱、抱歉啦……我和人有約時，從來沒遲到過呢。”
阿爾瑪的麵前佇立著一名頭上蓋著兜帽，身穿及膝長袍的人物。
“阿爾瑪先生雖然好色，但是卻不擅應付女性——在公會裏，這一點應該是無人不曉的吧。”
這番話宛如毒藥一般，狠狠地刺進他因為喘息而疼痛不堪的胸口。
“我說啊，部下就要有部下該有——”
“亞連希亞各國都開始積極地采取行動了。”
“——的口吻吧……啊?”
那個人取下兜帽，露出了臉孔。刺骨的冷風吹過她藍色的頭發。她的五宮很立體，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於加薩拉的麵孔。她的個子嬌小，雖然就連說客套話也稱不上是個美女，但卻很討人喜歡。
她叫做娜迪，是隸屬於留西歐法庫爾的阿爾瑪班的盜賊。 “前些日子我接到姆亞的消息，聽說各國的國王齊聚在菲爾格特，召開了世界會議。”
阿爾瑪倚在橋的欄杆上，手摸著下巴。姆亞也是他的手下之一，是駐守在菲爾格特一帶，負責通報情資的人員。
“其他呢?”
“從負責菲恩地區的瑪雅傳來的消息是，世界會議結束後，可爾歇亞從加薩拉接來了一位名叫薩伊魯的人。”
看來一切都已漸漸準備妥善。阿爾瑪有著這樣的感覺。
“看來整個亞連希亞都開始有動作了呢。”
娜迪悲傷地眯起眼睛。
“又要發生大規模的戰爭了嗎?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戰爭了……”
娜迪出身於如今已不複存在的西部小國利巴爾特王國，自幼就受戰爭波及，成為戰爭孤兒。她在投靠留西歐法庫爾之前，似乎一直過著悲慘的生活。
阿爾瑪拍拍娜迪的頭，露出一個微笑。
“不要緊的。在黑夢魔王和夢魔大肆作亂的現在，國家之間不會有戰爭的。畢竟每一國都沒有餘力發動戰爭了啊。反而說不定連本來正在進行戰爭的國家，都暫時休戰，一起對抗魔王……”
阿爾瑪忽然驚覺。或許正是在疲勞已經達到巔峰的此刻，才想到了這一點也說不定。
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應該仍有調查的價值。
阿爾瑪這麽想，於是對娜迪下達指示：
“娜迪，你的下一個任務是——叫我所有的部下都去調查各國軍隊的動向!”
除了傑德三國之外，世界上的各個國家，幾乎都有阿爾瑪的手下。他想要盡早知道這些國家采取了哪些行動。
“包括傑德嗎?”
“沒錯。你去通知迪格巴的卡利裏斯，叫他去調查囉格那克、格雷烏茲、歐達斯……還有迪魯基尼亞等國的軍事動向。”
卡利裏斯也是阿爾瑪的部下，阿爾瑪派他長駐在迪格巴，監視傑德的動態。雖然這個名字很可愛，但他其實是一個快要三十歲，滿臉胡子的矮人。之前告訴阿爾瑪有關迪魯基尼亞的賽斯克姆莊資訊的人，正是卡利裏斯。
“我知道了……另外，阿爾瑪先生。”
“嗯?還有什麽事嗎?”
“我想要阿爾瑪先生當我的夫婿。”
她突如其來地求婚。而且神態自若，麵不改色。
“喔，謝謝。不過你的目的隻是我的錢和地位而已吧?”?阿爾瑪這麽說，娜迪便紅著臉，將視線移開。“被你這麽明白地說破，讓我嗯難為情喔。”她確實對金錢和地位抱有執著。“好啦，快去吧!”在阿爾瑪的催促之下，於是娜迪便戴上兜帽。“阿爾瑪先生老是滿腦子隻顧著工作。”她從長袍下伸出的手裏，握著一把刀刃呈現藍色的短刀。“不過，那一點也……很好。”娜迪將瑪納注入刀鋒，迅速地畫出魔法陣。“變身魔法!”繪製於空中的魔法陣開始旋轉，同時穿過娜迪的身體，於是娜迪變成了一隻大鳥。“那我走囉，達令。”娜迪留下這句話，便展翅飛向冷冽的天空。“誰是你的
達令啊!”阿爾瑪的叫聲，虛無地消散在寂靜的城鎮之中。
隨後，阿爾瑪便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旅店“蠟燭亭”。
結果已經天亮了。阿爾瑪步履蹣跚地打開門，心想——應該沒有人醒著吧。就在這時……
“阿爾瑪！！”
突然被抱住的阿爾瑪，腳步一個不穩，便跌坐在地。衝上來的是雙眼泛紅的妮娃。
“你、你、你還醒著啊！？”
妮娃跨坐在阿爾瑪身上，不住點頭。
“因為……因為，那麽可怕的阿爾瑪，我是第一次看見嘛……你又那麽久沒回來……我很擔心耶!”
妮娃解除魔法，回到這個房問，恢複意識之後，就再也沒闔眼，整晚祈禱阿爾瑪平安無事。正因為圖書館七樓房間的陷阱不是魔法，而是普通的陷阱，因此妮娃更是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所以才會這麽擔心阿爾瑪。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阿爾瑪摸摸妮娃的臉頰，接著奮力撐起顫抖的身體。
“我沒事。如果硬要說的話……”
“什麽?”
“你離我太近了。”
妮娃發覺自己正跨坐在阿爾瑪身上，臉和他靠得非常近後，便立刻紅著臉，站了起來。
“沒、沒事就好。”
妮娃別過臉去，同時將手伸向阿爾瑪。
老實說，阿爾瑪已經幾乎要昏倒了。因為他在陷阱裏呈現缺氧的狀態，之後又從圖書館六樓的外牆爬下來，再用跑的去見娜迪。
但他隱瞞了一切，佯裝平靜，握住了妮娃的手，斷言道：
“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世界最大盜賊團——留西歐法庫爾的阿爾瑪呢。”
但心裏的實話是‘這次差點就要沒命了’。
“嘿嘿嘿……歡迎你回來，阿爾瑪。”
看著或許是因為放心而露出滿麵笑容的妮娃，阿爾瑪隻回應了一聲“喔”，接著便從背包取出一本書，遞給妮娃。
“啊！？你把這個帶出來了！？”
阿爾瑪撲倒在床，彷佛立刻就要睡著了。
“現在是非常時期嘛，所以就借出來一下了。你趕快看……吧……”
阿爾瑪話都還沒說完，就失去意識，陷入了沉睡。
在阿爾瑪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後，妮娃把書放在桌上，幫他蓋上棉被，望著他那疲憊不堪的睡臉。
（你太逞強了對吧，阿爾瑪。）
妮娃歎息，但嘴角仍微微揚起。就連平時總是從容不迫的阿爾瑪都那麽慌張，怎麽可能會沒事呢。
可是，阿爾瑪一定不會把這些辛勞告訴身旁的人吧。
“好，我也要加油!”
妮娃將毛毯蓋在膝上，在椅子上坐下，繼續讀起阿爾瑪費盡幹辛萬苦帶回來的[世界之理]。
沒過多久，列尼伍斯便醒來了。
昨晚列尼伍斯本來也想和妮娃一起等阿爾瑪回來，但因為列尼伍斯白天已經忙得很累了，因此妮娃便請他先去就寢。
“你還醒著啊，妮娃。”
列尼伍斯用困倦的聲音問道，接著將視線轉向床，才發現阿爾瑪已經睡在床上。
“這樣啊，他平安回來了啊。”
妮娃將書簽夾在書中，揉揉眼睛。
“嗯。他雖然說沒事，可是非常疲累。”
列尼伍斯望向靜靜熟睡的阿爾瑪，接著拉開桌子另一頭的椅子，在妮娃對麵坐了下來。
“阿爾瑪真是個厲害的家夥。雖然嘴上喜歡嘮叨，但總是在前麵拉著我們呢。”
妮娃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不發一語地凝視著阿爾瑪。
妮娃始終抱著想要拯救變成魔王的卡納克的心情，走到了這一步。可是，自己是否真的經曆過和阿爾瑪同等的危險呢?
即便是公會的命令，縱然是可爾歇亞的請托，阿爾瑪所付出的，顯然與報酬不成比例。
“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向阿爾瑪道謝喔。”
語畢，列尼伍斯拍了拍妮娃的肩。
“是呀。真的是這樣沒錯。”
由於妮娃對阿爾瑪的依賴格外地重，因此即使列尼伍斯不這麽說，她的內心也是如此認為。
“對了，你們在圖書館七樓有什麽發現嗎?”
“啊，是的。阿爾瑪幫我們帶出來了。”
妮娃把桌上的書遞給列尼伍斯。
“什麽啊，竟然帶出來了。”
列尼伍斯驚訝地翻開書本，迅速地瀏覽。
“這麽做是不是不太好?”
妮娃語帶不安地問。
“我想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令人意外地，列尼伍斯這麽說，接著把書還給妮娃，坐回椅子上。
“因為我和那座圖書館的館員瑪莉安娜很熟，而從潛入和脫逃的路線來看，都不像是我這種聖劍士會幹的事吧。”
“也就是說，任誰都能一眼看出那是盜賊和魔法師做的囉?”
“那當然很明顯啦。不過，我想圖書館對這件事應該不會有任何動作，反而應該會拚命地想要隱藏吧。”
妮娃側著頭，在床緣坐下。
“那是什麽意嗯?”
“你想想看。那座圖書館是密斯堤卡公國引以為傲的寶庫，因此不但戒備森嚴，更在通往七樓的樓梯施了魔法陷阱。要是這一切都被破解，甚至連書都被偷定，那麽館長勢必脫不了責任。”
妮娃抱著書，猛點頭。
“假如七樓的藏書全都被偷走，那就另當別論了；但事實上七樓的藏書隻有館長和少數圖書館員知道。如果隻是遺失一本書，隻要不對外公布，誰敢說出七樓的藏書被偷走了?”
“……啊!”
妮娃恍然大悟，這才了解列尼伍斯想說的話。隻要知道七樓藏著什麽東西的人不說出少了一本書的事，那麽就沒有人能證明這件事。妮娃和阿爾瑪意外地鑽進了森嚴戒備的漏洞呢。
“列尼伍斯該不會打從一開始，就連這點都考慮進去了吧?”
妮娃驚訝地說。列尼伍斯臉上浮現微笑。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能不能掌握那本‘世界之理’的內容，但我也已經料想到，就算我們把書帶回來，圖書館方應該也不能怎樣吧。”
“咦——”妮娃不由得表示感佩。事先預想到未來的發展，而且連不同的走向都列入計算——這是隻有列尼伍斯才能做到的，妮娃完全無法仿效。
“對了，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今天就離開利比利亞吧。下一個目的地是可爾歇亞的傑諾亞，對吧?”
“咦?是，沒錯。”
列尼伍斯看了熟睡的阿爾瑪和雅希蘿一眼後，對妮娃說：
“看樣子，他們兩個人應該還不會醒來吧。那麽，妮娃也趁現在睡一下吧。我去準備退房。另外，為了保險起見，你要確認一下那本書有沒有被施了什麽奇怪的魔法喔。”
“是、是!”
列尼伍斯丟下這些話後，便走出了房問。
三小時之後，雅希蘿和兩名草人醒來了。妮娃和雅希蘿同時起床，在一樓的酒吧吃完早餐後，便和雅希蘿一起開始整理行李。
話雖如此，早已習慣旅行的妮娃，很快就能分辨旅途中需要什麽、不需要什麽，因此她沒多久就整理好行李，接下來就隻剩等阿爾瑪起床了。
到了中午左右，阿爾瑪總算醒了過來，妮娃便和雅希蘿一起將列尼伍斯的話轉告他。
“喔——這樣啊……原來如此。”
阿爾瑪似乎立刻理解狀況。他抓抓頭，從棉被裏跳了起來。
“
已經準備嗯出發了嗎?”
妮娃和雅希蘿對望了一眼，表示已經準備好了，於是阿爾瑪用手搓了搓臉，讓自己趕快清醒，並說：
“嗯，那我們立刻出發吧。列尼伍斯呢?”
雅希蘿背起弦弓，對阿爾瑪說：
“他在樓下準備馬匹。那我先下樓囉!”
語畢，雅希蘿便把兩名草人放在肩上，離開了房間。
“啊——效率還真不錯嘛……”
忽然問，阿爾瑪感到一陣無力，雙腳一軟。
妮娃立刻扶住了阿爾瑪。
妮娃讓阿爾瑪坐在床邊，自己也坐在他身旁。
“你真的沒事嗎?”
阿爾瑪內心真正的想法，其實是希望能多休息一天，但是既然在此地已經沒有可做的事，他也想趕緊赴往下一個目的地。
密斯堤卡公國這個地方，果然還是跟阿爾瑪不合。
“我隻是因為突然站起來，所以有點頭暈罷了。嗯，我們趕快走吧。”
阿爾瑪很自然地握住妮娃的手，站了起來。
要是平常的妮娃，一定會立刻把阿爾瑪的手甩開吧。但是此刻，她卻緊緊地回握住阿爾瑪的手，與他一起步出了房間。
就這樣，妮娃等四人離開了蠟燭亭，從密斯堤卡的首都利比利亞出發，前往可爾歇亞西方，位於森之暗道的森林精靈之城——傑諾亞。
從利比利亞到傑諾亞，騎馬最快也要花上二十天左右。
隊伍從密斯堤卡首都利比利亞出發後，便先朝向加薩拉王國最南部的城市菲諾恩前進。隻要抵達該處，就能走上安全的街道。然而想抵達菲諾恩，還必須先經過密斯堤卡南方的險峻道路。
妮娃等人在草木叢生的荒地與長滿青苔的陡峭岩石區，將襲擊他們的怪物一一打倒；又在毫無人煙的丘陵地帶與危險陰暗的濕地，擊退夢魔；在已經成為廢墟的古城躲雨，在黑色瑪納翻騰的洞窟人口休憩。
妮娃每次體驗到旅行的辛苦時，都會想起一千年前曾在這塊土地上四處旅行的曉之賢者瑪爾，並親身體會她的偉大。旅人或冒險者們，都有“再怎麽辛苦，也隻要熬到下個城鎮就嗯了，所以現在努力一點吧”這樣的心靈支柱。隻要抵達下個城鎮，就能有溫暖的棉被和熱湯，以及可以安心人眠而不必畏懼怪物的幸福時光在等著自己。
然而，瑪爾卻沒有任何類似這樣的支柱。就算進入了城鎮，也隻去購買她所需的最低限度的糧食，便立刻離開，繼續她的旅程。那究竟有多麽辛苦，若是沒有實際旅行過，是無法體會的。
妮娃的旅途雖然艱辛，但畢竟還是騎著馬，並有同伴一起行動，因此與總是孤單一人的瑪爾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聖神官、冒險者、旅人們在進行辛苦的旅程時，正是透過“和瑪爾所受的苦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麽……”這句話來砥礪自己，同時加深自己對瑪爾的崇敬之意。瑪爾之所以會被後世當作神隻來崇拜，可謂正是由於這些旅人們的支持。
從巴斯特山脈流下的亞連希亞東北部最大河川——茱莉裘爾河的支流，橫隔著妮娃一行人的去路。這條河不但水流湍急，水溫冰冷，再加上河道很寬，因此萬一不小心踏進去，瞬間就會被衝走。
這是一條隻要風雨梢強，就絕對不可輕易踏入的河川，可說是這個地區最大的難關。不過這個難關前提是，隊伍中沒有“吟遊詩人”。
“雅希蘿，可以再拜托你嗎?”
妮娃望著對岸，一邊這麽對雅希蘿說。時問已經過了中午，沒有風，天氣晴朗，隻有幾片碎雲零星地飄浮在空中。
如果要渡河，當然就要趁現在。
“包在我身上!”
雅希蘿撥動弦弓的弦，演奏出一首慢節奏的曲子。
於是，妮娃等人所乘的馬匹的腳，便發出微弱的光芒，飄然地離開了地麵。
這是吟遊詩人的咒曲“浮遊咒曲”。
“好，我們走吧!”
列尼伍斯這麽喊道，同時輕輕地拉動韁繩，馬匹便戰戰兢兢地踏出步伐，接著就宛如走在一座透明的橋上一般，從河麵上渡過。列尼伍斯和雅希蘿的馬打前鋒，接著是阿爾瑪和妮娃的馬，最後則是載著行李的馬。
除了吟遊詩人之外，魔法師也有一種“浮遊魔法”，然而兩者的持續力卻大相逕庭。因為要讓整個冒險隊伍通過這麽寬的河麵，必須使用大量的瑪納。
在這種狀況下，就可以利用吟遊詩人那‘雖然隻須用到少量的瑪納，但是必須持續演奏，才能使效果持續’的特徵。而至於‘樂器發出的巨大聲響，會引來怪物或夢魔’的這個缺點，
就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就這樣，藉著雅希蘿的歌曲順利渡過茱莉裘爾河的妮娃等人，繼續往東南方策馬奔馳；逐一打倒途中的夢魔後，抵達了菲諾恩。他們在菲諾恩停留了兩個晚上，補充所需的物資後，便再度踏上旅程。
接下來又該雅希蘿出場了。吟遊詩人的“快步咒曲”，能加快人或馬的腳程。隻要利用這首歌曲，便能大幅縮短時間。
妮娃一行人離開菲諾恩後，便決定沿著街道，經過南方的塔隆王國王都塔隆後，再繼續南下，穿越菲爾格特，進入可爾歇亞王國，直奔傑諾亞。
雅希蘿在馬上熟練地演奏弦弓，四匹馬的速度便逐漸加快。風揚起頭發，夏日的熱風都還來不及燒灼身體，他們便宛如滑翔於地麵的鳥兒一般，在街道上奔馳。
在從菲諾恩出發後的第三天夜裏。
多虧了“快步咒曲”，他們很快地穿越了塔隆王國，進入了菲爾格特王國境內。他們在被潮濕的岩石與樹木圍繞的街道旁，找到了一個廣場；當列尼伍斯、阿爾瑪和妮娃正在進行紮營的準備時，一整天彈奏著弦弓的雅希蘿宛如精疲力竭似地仰躺著，發出規律的鼻息熟睡著，草人卡納和小優則用稍大的葉子，在雅希蘿的臉旁替她攝風。
“雅希蘿這麽嬌小，卻有著一流吟遊詩人的技巧和耐性呢。”
列尼伍斯一邊這麽誇獎她，一邊將她抱進帳篷中。
“可惡，這一帶嗯像下過雨的樣子。柴薪都濕了，沒辦法生火!”
試圖生火的阿爾瑪，正在與富含水分的樹枝苦戰。
“那讓我來。”
妮娃拿起魔杖，聚集瑪納，在空中繪出魔法陣。
“乾燥魔法!”
她大喊，同時將魔法陣投向柴薪，於是不斷旋轉的魔法陣便將木柴裏的水分一掃而空，水蒸氣揮發至空氣中。
“魔法和咒曲還真是方便呢。”
阿爾瑪”止刻在柴薪下方的枯草上敲擊打火石。乾燥的草堆一接觸到火花，便燃起紅色的火焰。
“對呀。可是，在能夠隨心所欲地使用之前，必須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修行和練習，而且有時也會失敗……”
妮娃想起奉可爾歇亞的奧麗維亞女王之命，與列尼伍斯共同前往迪魯基尼亞時的事，不禁感到難為情。
“這麽說來，聽說你以前曾經想對列尼伍斯施展治愈魔法，可是卻失敗了?”
阿爾瑪露出壞心的嗯笑說道。妮娃頓時漲紅了臉。
“列尼伍斯也真可憐，當時還不知道妮娃到底有多笨手笨腳——哇啊!”
“囉唆死啦——!”
妮娃撲向阿爾瑪，打斷他的話。妮娃跨坐在阿爾瑪的腹部，雙手槌打著他的胸膛。妮娃的體溫，讓阿爾瑪心神蕩漾。
“我也很努力了啊!”
“我、我知道了啦，快走開!”
“不要，今天我才不原諒你!可惡可惡可惡……”
妮娃每槌打一下，她那柔軟的大腿
便會摩擦到阿爾瑪的身體，刺激著阿爾瑪無法控製的部分。
“是、是我不好，對不起，原諒我!”
這時，從帳篷走出的列尼伍斯，正好目擊了正在打鬧的兩人。
“嗯——呃——咳咳。”
聽見列尼伍斯的乾咳聲，妮娃才回過神來。
“我是不會教你們不要那麽做啦，可是能不能至少等我睡了之後再做?”
妮娃和阿爾瑪趕緊分開。妮娃的臉比剛才還要紅。
“真羨慕。我也好想趕快見到莉莉露喔。”
列尼伍斯歎息著說。
“這、這是誤會——!”“這是誤會——!”
阿爾瑪與妮娃異口同聲地喊道。
柴薪熊熊燃燒著。阿爾瑪將起司塊刺在棒上，就著火烤。
起司柔軟地化開，飄散出濃鬱的芳香。
“喔喔，好像很好吃呢。”
看著充滿誘惑的黃色方塊，饑腸轆挽的阿爾瑪不禁吞下口水。
今天負責生火的是阿爾瑪。列尼伍斯趁著這段時問將麵包削成小塊，妮娃則把水裝進鍋裏，準備煮湯。
分工合作將晚餐製作完成後，三人便圍著火堆，享用起司麵包與玉米湯。今天負責守夜的妮娃會將雅希蘿的份預留下來，等她醒來後再給她吃，因此妮娃會注意分配，避免食物被列尼伍斯和阿爾瑪吃個精光。
“對了，妮娃，你也差不多該將那本‘世界之理’的內容告訴我們了吧?”
“啊，是。呃——”
妮娃大致說明了“世界之理”的內容。
那是由一名叫做拉菈的仙女精靈所撰寫的書，在她年幼時，曾經不小心從自己的世界——精靈界翡耶利亞，誤闖了白夢世界中央伊斯特利亞。
那是一個由高聳無比的牆壁所圍繞的城市，既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當拉薟不知該如何是嗯而忍不住哭泣時，一位美麗的伊斯符利亞人前來幫助了她。
那個人對拉菈說“我會讓你回到你的世界”，接著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帶她走進一座純白的大城堡中。那個人就是這座城的公主，公主告訴她這個世界的構造，並讓她透過一個叫做白夢之泉的地方，乎安無事地返回了翡耶利亞。
拉菈長大後，發現除了伊斯特利亞之外，還有一個現實世界亞連希亞——也就是這裏——的存在，於是便透過位在翡耶利亞的白夢之泉，來到了亞連希亞。
據說她將這珍貴的體驗寫成一本書，贈送給密斯堤卡圖書館。
“喂、喂，夢的世界?我是很想說‘世界上哪有這麽愚蠢的事’啦，不過……”
阿爾瑪對妮娃這麽說，妮娃朝他點點頭。
“我們可以確信這本書的內容是真的。再怎麽說，莉潔說她來自的地方，和這本書所寫的一致呀。”
“是啊……伊斯特利亞啊……”
列尼伍斯和阿爾瑪吞了口口水，妮娃繼續說。
這個世界，是由現實世界亞連希亞、仙女精靈所居住的精靈界翡耶利亞，以及由亞連希亞人們的夢境賦予力量的夢幻界伊斯特利亞等三個世界所組成。亞連希亞與翡耶利亞相對來說比較近，可以透過白夢之泉互相來去。因此，像拉菈等仙女精靈偶爾會前來亞連希亞，所以亞連希亞才會把仙女精靈視為一種稀有種族。
另一方麵，伊斯特利亞是一個特別的世界，必須透過在翡耶利亞偶然出現的洞穴，才能前往。伊斯特利亞將現實世界亞連希亞的人們所做的美夢稱為白夢，而充滿欲望和絕望的夢，則稱為黑夢。據說黑夢會在名為中央伊斯特利亞的地方接受淨化，變成白夢，再回到亞連希亞。
“總覺得好像變得很複雜了。所以說黑夢和夢魔有什麽關係嗎?”
阿爾瑪一邊咬著麵包，一邊問道。
“我想應該不是完全無關的。因為我能從夢魔身上感受到非常黑暗的力量。那股力量不像瑪納那麽多樣化，總之，有種很恐怖的感覺。”
聽妮娃這麽說，列尼伍斯才想到，當夢魔化成莉莉露來襲擊自己的那個時候，也隻有妮娃立刻就看出那是夢魔。
難道妮娃擁有感知夢魔的力量嗎——列尼伍斯暗自這麽想。
“另外，有關幫助這個叫做拉菈的仙女精靈的伊斯特利亞人，她的名字……”
妮娃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
“什麽?為什麽不繼續說下去?”
阿爾瑪不服地靠向妮娃。
“嗯，呃，我不知道該怎麽想比較好……”
“什麽啦，不要賣關子。”
妮娃注視著阿爾瑪的雙眼，平靜地說：
“幫助了拉菈的伊斯特利亞人，名字叫做……莉潔。莉潔公主。”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阿爾瑪和列尼伍斯同時發出驚呼。
“我不知道這本書裏寫到的莉潔公主，和我們所知的莉潔，是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我覺得可能性很高。”
雖然沒有什麽確切的證據，但妮娃就是這麽認為。
幫助迷路而來的仙女精靈，擁有一副善良心腸的伊斯待利亞公主——她會不會是在來到亞
連希亞，接觸了黑夢之後，才有所改變的呢?
莉潔會不會其實也和卡納克一樣?這個想法一直盤旋在妮娃的腦海中，無法抹去。
“可、可是，那本書真的可以相信嗎?那可是被密斯堤卡禁止閱讀的書呢，不是嗎?”
阿爾瑪帶著非常詫異的神情，望向妮娃手中的書。
“我想，密斯堤卡將這本書藏起來，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如果說出這個世界除了亞連希
亞之外，還有兩個世界，誰會相信呢?”
妮娃像是說教似地對阿爾瑪說。
“呃，或許吧。仙女精靈在亞連希亞也看得見，所以如果說世上有精靈界，應該還有人相
信。可是夢幻界的話就——”
“所以呀。所以密斯堤卡才把這本書藏起來。因為沒有人能證明這一點啊。當然，我是指
在莉潔出現之前。”
阿爾瑪皺起眉頭。
“莉潔……擁有沙子構成的身體，又能使用黑夢力量的魔女……”
“諷刺的是，莉潔的存在，正好增加了這本書的可信度。”
倘若仙女精靈所居住的精靈界確實存在，那麽伊斯特利亞人所居住的夢幻界，也應該是真的。
“那麽，從這一點可以找出救卡納克的方法嗎?”
列尼伍斯說的沒錯，這才是最重要的。
“嗯。關鍵就在傑諾亞。”
“傑諾亞！？”
至今始終沒有出聲的列尼伍斯眼睛不禁發亮。
“這本書裏詳細地寫著每一種力量。黑夢的力量雖然非常強大，但是白夢卻可以對抗它。
據說精靈界翡耶利亞，正是承受著白夢力量的世界。另外，作者拉菈寫到她是透過‘白夢之泉’來到亞連希亞的，而那正是森林精靈之城傑諾亞附近的泉呢。”
黑暗精靈妮娃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座泉，但卻聽同伴們說過好幾次——“不可以接近傑諾亞，否則會被森林精靈抓住，丟進白夢之泉而喪命喔”。
“原來如此。所以，妮娃把傑諾亞當作下一個目地的，並不是毫無根據的囉。”
“嗯。湊巧的是，那正好也是雅希蘿想去的地方呢。”
妮娃慢慢地闔上書本。
“好吧，你們兩個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妮娃這麽說，結束了話題。
就在眾人靜靜地睡去時，隻有阿爾瑪還掛記著方才妮娃隱約透露出的不安神情，
怎麽也揮之不去。
第七章 裏 察覺【莉潔】
“魔王陛下。”
莉潔回到魔王城的謁見廳後，難掩驚訝。
因為魔王卡納克的姿態，已經連銀獸人都不是了。
他已經完全恢複為那個銀發的瘦弱人類。
然而他的內在，卻和以往判若兩人。他一如往常地，將注入體內的大量黑夢順暢地引導至胸口的黑晶石中。
（真令人羨慕啊。）
卡納克已經收集了遠遠淩駕於莉潔之上的黑夢。
看見這樣的卡納克，莉潔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光是為了維持現在這個用沙子構成的身體，就必須耗費大量的黑夢。
（算了，隻要把卡納克趕去伊斯特利亞，這個身體就是我的了。）
然而，即便如此，這些黑夢的量，仍然不夠將亞連希亞人送往伊斯特利亞。
“是莉潔啊。怎麽了?”
卡納克的身旁站著擁有優莉葉外表的夢魔，她正握著卡納克的手，露出擔心的眼神。這一點也讓莉潔覺得相當耐人尋味。
“有件事必須向您報告。”
莉潔在魔王麵前跪下，低下頭。
“據說亞連希亞的各個國家，似乎結成了同盟。”
“喔?”
卡納克隻做出這樣的回應。
“暗族與陽族攜手合作，打算在中央平原集結之後，便對這裏展開攻擊。”
此時，卡納克的眼神忽然改變，黑夢與瑪納的力量同時從體內進出。
（喔喔……好棒!）
看見那驚人的力量，莉潔不禁背脊發涼。
“莉潔，我再問你一次。你說暗族和陽族聯手，準備來攻打我?”
“沒有錯。聽說亞連希亞的所有國王們，已經召開過一次世界會議了。”
莉潔語畢，卡納克稍微低下頭後，又坐回王座。
“這樣啊……”
卡納克看起來像是在嗯忖著什麽，最後突然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對莉潔說：
“莉潔，我們要不要盡全力……把亞連希亞聯軍給擊潰?”
莉潔驚訝得抬起頭來。卡納克露出邪惡的眼神，嘴角甚至浮現淡淡的笑容，全身充滿了黑暗的殺意，讓人完全無法想像這個人就是以往懦弱的卡納克。
（難道他無法抑製黑夢，連精神也被侵蝕了嗎?）
卡納克當然不理會莉潔的疑問，將視線栘向窗外，繼續說道：
“對了，既然如此，乾脆把所有的夢魔都集中到這裏來吧。”
已經連銀獸人都不是的卡納克，口氣中透露出一絲詭異的溫柔。
“我已經下達指令，要各地的夢魔來這裏集合了。夢魔們不會累，所以大約幾天內就可以集結完畢了。”
“哈哈，真不愧是莉潔呢。”
卡納克轉過頭來，留下詭譎的笑容後，便偕同有著優莉葉形體的夢魔離去了。
（……他有什麽企圖?）
成為魔王的卡納克，第一次令莉潔感到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