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時尬住了幾秒鍾,盧衡也沒猜到,剛剛還怯生生的陳堪,現在卻顯出一股子倔氣來。


    “孩子小,還不懂事,亂說話,你們別介意。”陳父拍了一下陳堪的後腦勺,對著唐栗笑道。


    “我不小了,而且我也沒亂說。”陳堪後退了一步,脫離了父親手臂的距離,反駁道。


    “我問你,你合同簽了嗎?既然沒簽合同,怎麽能說是你的戰隊呢?你可以不尊重我這個父親,但總要尊重法律吧。”陳父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陳堪畢竟年輕,被搬出了法律這座大山,一時找不到話反駁,隻能別過頭“哼”了一聲。從這聲哼上就能看出,陳堪在家裏還是有點地位的,至少還有表達不滿的權利,跟盧衡在家裏的情況差不太多。隻要擰到底,是有希望勝利的。


    “來,我們這邊坐,坐下慢慢談。”唐栗伸手指向了餐桌,示意二人落座。


    一般而言,戰隊基地總要有個會客室,就算簡陋一點,也肯定會有個戰術研討室來客串一下。但青橘戰隊不是一般的簡陋,廚房的這張大餐桌一肩挑了三種職責。餐桌旁還豎著塊白板,上麵畫著寫著不少東西。


    白板上的內容都是盧衡忙出來的,花了十幾分鍾的樣子。上麵有幾幅選手雷達圖,評分是亂填的。除此之外還有幾幅戰術簡圖,畫的都是去年冠軍光輝戰隊的戰術。這麵白板讓這個餐廳看起來有了點學術範兒,有點了正規戰隊的樣子。為了突出這種範兒,白板上能用英文的地方就不用中文,能用縮寫的地方絕不拚全,怎麽裝怎麽來。


    陳父道了聲謝,便在桌子的一側坐下了。陳堪十分有骨氣,沒在父親身邊坐,而是一屁股坐到了盧衡旁邊,被陳父剜了好幾眼,也沒挪窩。


    落座,唐栗跟陳父在寒暄了幾句天氣之後,就立刻接入了正題。唐栗說:“陳叔,我首先來介紹一下我們青橘戰隊吧,您也好有個基本印象。我們青橘戰隊是一支年輕有朝氣,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戰隊……”


    剛說一半,隻見陳父伸出一隻手來,示意不用介紹,然後抿了一口茶,說道:“我已經在網上基本了解過了。我不是很懂,不敢妄言,但似乎網絡上的評價,不是很高。”


    “我又不是什麽香餑餑,那些評價高的戰隊他也不要我啊。”陳堪反駁。


    “話也不能這麽說,陳堪這名選手我們教練組跟蹤很久了,很有潛力,遲早會發光發熱的。因為我們青橘是r市的本土戰隊,才近水樓台先得了月。”唐栗說。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打遊戲的神童,老老實實讀書高考不好嗎,以你現在的成績,考個雙一流不成問題,不比來這兒玩物喪誌有前途?”陳父對兒子說。


    “我考不上的。”陳堪把頭一扭,雙手胸前一叉,硬梆梆的回答。


    “怎麽考不上!你這次期末考成績不錯,怎麽就考不上?!”


    “考不上就是考不上,成績再好,那也是要看考場發揮的,我發揮的差了,別說什麽雙一流,就連普通一本我都考不上,一本也懸,二本一樣,我隻能去念技校。”陳堪威脅道。


    “你!”陳父怒道。


    唐栗趕緊插嘴,兩人鬧僵了一點好處也沒:“叔,小堪退役之後還是可以去上大學的呀,這兩件事不衝突。”


    “成人高考?那個證有什麽用?”


    “不是的,就是普通的大學,就跟高中考進去的一樣。您還不知道吧,電子競技早就是第九十九項正式體育競賽項目了,小堪也不是來打遊戲的,而是來當運動員的。隻要能打出成績,退役後聯係個大學去讀書,是很簡單的,國家有這方麵的政策。”唐栗說道。


    “那也不如先把大學念了。”陳父轉向陳堪,“你老老實實先去上大學,畢業之後我保證不管你。”


    “不一樣的叔叔,先念大學弊端很多的。”說到這兒,唐栗推了盧衡一把,示意他這個“典型”該上場了。


    盧衡這會兒看著就像個精英白領,人模狗樣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梳向一側,帶了一塊石英表,衣服是白襯衫領帶加西服。這一身行頭是他大四時置辦的,準備用來麵試時穿。結果自己一次沒用上,倒是借給室友穿了好幾次。


    “叔叔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盧衡,今年剛從南方大學計算機學院畢業。”盧衡自我介紹道。


    陳父打量了盧衡一眼,說道:“南方大學?”


    “是的。”


    “名校啊。”陳父感歎道。


    在中國,如果有人告訴你他的大學是全國前三的,那可以肯定不是清北。如果說是全國前十,那肯定不是那七八所並列第三的。如果說是“雙一流”學校,那基本就不可能是什麽名校了。顯然,盧衡的大學母校名氣還行,能鎮住場子。


    “你也是……來專職打遊戲的?”陳父問。


    “是電子競技運動員。”盧衡糾正道。


    “那你大學不是白讀了!”陳父惋惜的說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我很後悔,不應該浪費這四年。如果能重選一次,我不會去上大學,而會直接進職業圈。”盧衡說道。


    其實盧衡一點也不後悔這大學四年,但在唐栗的強烈要求下,在這一個小時內,他必須後悔。


    “是啊爸爸,如果浪費五年,對於職業圈而言,我就太老了!黃金年齡啊,昨天我跟你科普過的。”陳堪此時冒了一句出來,絲毫沒注意到旁邊的盧衡就是他口中的“老年人”。


    盧衡這個名校生現身說法,令陳父略微有些鬆動:“這條路還是太冒險了,現在簽字簡單,但這畢竟是決定一生的選擇,我必須要慎重。”


    “叔叔,我不同意你這個說法。”盧衡舔了舔嘴唇,開始發表他的長篇大論。


    “叔叔,我今年二十三歲,按最理想的情況算,我最多打到三十歲,也就是說打七年。七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假設我能活一百歲,這段日子不過就是我人生的百分之七,一小節而已。這百分之七的時間我是職業選手,下一個百分之七我可能就變成了作家,再下一個百分之七,我甚至可能開一家公司,自己當老板。


    在我看來,人生是由很多即連續又獨立的片段組成的。現在您或許認為讀書還是打職業這個選擇很重要,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但我不這麽認為,這個選擇有影響,但遠不能決定。畢竟人生的每一個片段都有獨立性,之前的成功不意味著以後的成功,之前的失敗也隻是過去的失敗。


    叔叔,這個選擇需要慎重,但未必需要那麽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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