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莉絲刮起的那陣風，讓真琴所在的月台引起一陣騷動。
「喂，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有個高中女生被吹跑了！」
「奇怪？剛剛那女孩不是穿著立領製服嗎？」
周遭的人七嘴八舌地談論著。
真琴連忙逃離現場。
他飛也似地跑進舞鳥站隔壁的購物中心。
購物中心的名字是「bird」。因為位在舞「鳥」市就取名為bird，實在是沒什麽深意，不過這可是透過市民公投選出來的官方名稱。購物中心由三棟二到五層樓不等的建築物比鄰構成，各棟之間設有連絡道路。
內部設施除了超市和各種店鋪之外，也有美食街、遊樂中心和電影院。這附近的高中生大部分都會在這裏聚會，渡過閑暇時間。
（反正變回男生前我也不能回家，隻好在這裏打發時間了……）
話雖如此，但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下變回男生就糗了，而且自己也不想用這種打扮在大庭廣眾下閑晃。
（看來還是買本書，躲在廁所裏算了……）
就在真琴思考時，突然有人從身後向他搭話——
「你好——」
循著慢條斯理的聲音回頭一看，站在身後的，果然是鈴音。她正笑盈盈地看著這邊。
「你、你好啊。」
真琴打招呼時有點吃螺絲。
瞬間他全身都緊繃了，不過又馬上想起——鈴音刻意避開的是身為男生的自己，所以就算自己現在自然地和她攀談應該也下成問題。
穿著製服的鈴音一邊往這邊靠近，一邊說：
「昨天你突然之間就不見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咦？」
「就是，昨天午休的時候，在……在那間空教室的事。」
她說到這裏，真琴才意會過來。
（這麽說起來，費莉絲好像說過，性癖好受到解放的時候會暫時失去記憶？）
也就是說，對鈴音而言，昨天午休的狀況是「女真琴突然消失，而男真琴突然冒出來」的意思嗎……真是複雜。
「這、這個嘛！後來突然有急事，所以……那你後來有扣好了嗎？」
「啊，有啦——我自己試了一下，總算扣上去了。」
「這樣啊……那就好。不好意思耶，我突然間跑掉。」
「喔，沒有關係啦。突然有急事的話也沒辦法嘛——」
鈴音笑笑地說。
還好她是這種不拘小節的個性，真是幫了大忙。
（接下來，隻要用平常的身分把事情向她解釋清楚就好了……可是，她又會躲我……該怎麽辦呢…………）
真琴思索著對策，這時鈴音再度開口說：
「那個——」
「咦，什、什麽事嗎？」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呃？好……」
這麽說來，還沒有跟鈴音提過自己的名字呢。真琴連忙自我介紹。
「我、我姓兼田，全名是兼田真琴。」
「你是說，你叫真琴？」
鈴音歪著頭，擺出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真琴覺得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可愛了，不過現在可不是看著她發花癡的時候。
「…………嗯。」
回過神時，發現鈴音正微微往前傾，疑惑地用仰角注視真琴的臉。因為她身高比真琴矮，所以形成這種角度。
「怎、怎麽了嗎……？」
「沒有啦——」
鈴音立刻站直身子，笑咪咪地說：
「因為我有個男生朋友，他的名字跟你一樣，所以才會有點在意而已。不過仔細看，你們好像有點像呢？」
「……！」
你們這些人，為什麽個個都這麽敏銳呀？
看真琴一直沉默不語，鈴音擔心他誤會自己的意思，連忙補充說明：
「啊，真是對不起。突然說什麽你像男生，我真是失禮。可是，我那個朋友——奏同學，其實他也不太像男生啦，看起來個子小小的像女生一樣……」
「哈哈哈……沒關係啦，我不會介意的。」
（山下同學，別再說了！你愈是說話哄現在這個我，就愈傷身為男生的我的心呀……！）
真琴裝出像戴麵具一樣的假笑擺擺手，心髒卻像被刀子狠狠捅了好幾下。
「別、別說這個了……」
真琴強忍打擊，差點沒有頹坐在地，接著改變話題問道：
「山下同學，你是來買東西的嗎？」
鈴音一手拿著學校的書包，另一手則拿著印有書店商標的塑膠袋。
「喔，對呀。」
她略帶俏皮地把袋子裏的書拿出來，將封麵遞給真琴看。
「這是……？」
「我都有在固定閱讀這本雜誌唷，最近常常登上版麵的小家夥們都好可愛唷。」
鈴音說著，臉上洋溢幸福的表情。
那本雜誌的封麵，是一隻幼犬吐出長長舌頭，看著鏡頭的特寫照片。
「唔——」
真琴看了馬上搗住鼻子。當然不是因為小狗太可愛而倒抽口氣，而是昨天的記憶再度湧上腦海，他怕自己的鼻血會噴出來的關係。
（……山下同學會這麽喜歡狗，大概是對於舔人癖的一種心理掩飾吧？）
連她本人也沒有察覺到這點。
「真、真的，妤可愛喔。」
真琴勉強擠出這句話，鈴音這才心滿意足地把雜誌收起來。
「——對了，真琴。」
「什麽事——哎，咦咦咦！？」
「咦，怎麽了嗎？」
「你你你你，你剛剛叫我真琴！？」
「嗯，不可以嗎？我們都是女生，所以互稱名字應該還好吧……既然你不喜歡的話——」
「沒這回事！我絕對沒有不喜歡的意思唷！」
看到她失望垂頭的樣子，真琴急忙搖頭否認。
鈴音見狀，馬上開朗地說：
「哇，那太好了。那麽，請你也直接叫我鈴音就好——」
「唔……」
真琴頓時喘不過氣來。他沒考慮到如果對方直呼自己名字，那自己也得直呼對方名字才行。可是木已成舟，現在已經無法反悔了……
而且，其實他也滿樂意的。
真琴語帶猶豫地，試著呼喚她的名字。
「鈴……鈴音…………」
「嗯，那今後也請多多指教羅——真琴。」
鈴音用盈盈的笑臉回應真琴微弱音量的呼喚。
真琴的心髒「噗通噗通」地激烈跳動。
（居然能和山下同學互稱名字……）
簡直像是夢裏的情節。
搞不好，剛剛是第一次實際出聲這麽叫她。
當真琴還在沉吟時——
「對了……真琴，你等一下有事嗎？」
鈴音說道。
「咦，沒有呀，沒什麽事。」
「這、這樣的話，能不能請你……稍微陪我一下呢？」
「喔，好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你想買什麽嗎？」
「是，內衣啦。」
……什麽東西？現在真琴猛烈地覺得，剛剛自己或許選了錯誤的選項。
他思考或許也有可能是自己聽錯，於是又問了一次：
「不好意思，你說要買什麽？」
「唔？就、就是內衣嘛——」
鈴音略帶嬌羞地回答。
很可惜，真琴並沒有聽錯。
◇
（唔哇
啊啊……）
真琴一邊在狹小的店裏移動，一邊把視線集中在走在前麵的鈴音背上。如果一分神，頭腦可能就會因為周遭的光景而錯亂。
紅色、白色、黃色、黑色、粉紅、橘色……圓點、格子、條紋……這個到處陳列著五顏六色、讓人眼花撩亂的布料的地方，正是內衣店。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說實話，自己的確想像過跟鈴音一起購物的情景，而且做過各式各樣的想像，也夢見過很多次。
可是這些想像裏都沒有「一起去逛內衣店」這個發展方向。
這也是當然的，天底下哪有女孩子會找男生一起去買胸罩嘛。
「——昨天聽了真琴的一席話，讓我下定決心了。」
鈴音突然用難得一見的認真表情說：
「因為你告訴我要做自己，所以我決定不去在意胸部太大的事啦。然後，我就發現自己沒有尺寸合適的胸罩，所以才想說要來買件新的。」
真琴看鈴音緊緊把雙手交握在胸前，連忙附和：
「那、那很好呀，適合自己身材的內衣很重要呢。」
簡單地說，真琴昨天說的話，是導致現在這個狀況的原因。
（能解決山下同學的煩惱固然很好……但是現在這樣可不太妙。）
如果在這裏變回男兒身絕對會完蛋，真正身分一定會被拆穿。
可是事到如今也沒辦法逃跑。
不知什麽時候店員已經出現，正和鈴音對話：
「這個嘛，我看客人您的胸圍應該是這個尺寸——」
「啊，我現在的就是這個大小，不過有點緊耶——」
「這樣啊，那麽我建議您測量一下正確的尺寸會比較好唷——」
店員一邊招呼，一邊引領鈴音副店鋪後麵。
（太好了，還好有店員可以陪她說話。）
這樣一來自己隻要等待就好了。
真琴是這麽想的……
「真琴，你覺得哪一件比較好呢？」
「唔……都、都很好呀。」
「討厭，你都沒有認真看嘛——」
「唔唔……」
沒辦法了。
真琴做好心理準備，轉頭正視。
鈴音越過更衣問那扇矮矮的門看著真琴。要是她再長高一點的話，頸子以下的肌膚就會被自己看光了，真是好險。
門上掛著三種不同的胸罩。
這些都是店員幫忙挑選，鈴音也試穿過，尺寸都剛剛好的胸罩。
「再來就是款式的問題羅，你覺得哪件比較好呢？我對這個不太懂。」
真琴也不可能會懂這種事。
可是要是不挑一件的話，就永遠都無法離開這裏。真琴下定決心，開始打量比鄰掛著的胸罩。
第一件，是有蕾絲裝飾的基本款式，白色。
第二件，是布料麵積比較少的款式，粉紅色。
而第三件——
「人家覺得這件還滿可愛的說……」
「不行！鈴音，隻有這件絕對不行！」
真琴一邊使盡全力大叫，一邊搶下那件胸罩推還給店員。店員把它拿在手上，很可惜地說：
「這件是熱賣商品說，它叫『萌死男友吧！裸露度up＆輕飄飄的女仆風花邊上下套裝』。」
「謝謝不用了！麻煩你放回去！」
怎麽能讓鈴音穿這種內衣，光是想像就沒辦法好好地上課了。
「我、我覺得這件還不錯唷。」
真琴指著粉紅色那件。至於不選白色那件的理由，嗯，純粹是個人喜好因素。
鈴音可惜地看著店員拿走的胸罩，過了一陣子終於點頭說：
「這樣啊？我覺得那件也很好……不過既然真琴這麽說了，就選這件吧。」
太好了……真琴安心地喘了口氣。
這下子總算可以脫離這個不知道該說是天堂還是地獄的空間了。
他才剛這麽想——
「那接下來就換真琴選羅——」
「……啥？」
（嗚嗚嗚……）
真琴一邊在腦內哀號，一邊走進試衣間。
手上拿著店員塞給他的幾件內衣。
在鈴音一反常態強勢地勸說，和熱心工作的店員催促之下，真琴被迫量了胸圍。隻需要脫掉排扣外套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附帶一提，他在兩秒後就把聽來的數據從記憶中銷毀了。
（……其實還滿貴的耶。）
真琴在試衣間裏，察看著手上那些內衣的價格標簽。
雖然看得出來，剪裁比男用的內衣講究許多，但是一件就要四位數價碼實在是太衝擊了，簡直是未知的世界。
（可是，照現在的氣氛，不買好像會回不了家，就隨便選一件最便宜的吧。反正也沒機會穿……）
還在打如意算盤時，外麵傳來鈴音的聲音：
「真琴，穿好了要讓我看唷，不然就不讓你出來羅——」
「怎麽這樣！？」
總覺得鈴音個性跟平常不一樣，大概女生相處的時候都是這種感覺吧？
不、這還不打緊。
（難道我一定要脫衣服嗎……還有，難道一定要把這東西穿上嗎？）
「真琴，你還好嗎？需要幫你穿嗎？」
「我自己可以啦。」
看來隻好認命了。
（而且要是在這裏超過時限，變回男生就慘了……）
真琴鬆開緞帶，從上方開始解開襯衫鈕扣。
「…………」
突然又停下動作。
沒錯，仔細一想，真琴還沒有在夢魔狀態下脫過衣服。當然，也不知道裏麵穿的是怎樣的內衣。
（怎麽辦……要是內衣款式很下流的話，我會承受不了打擊耶。）
況且費莉絲也非常有可能會幹那種事。
「唔唔……」
實在下不了決心。
這時，鈴音又再度喊道：
「還沒好嗎——？」
「快、快好了！」
真琴放棄掙紮，解開鈕扣。
接著深呼吸，放空腦袋，一鼓作氣地脫掉襯衫。
映入眼簾的，是豐盈的胸部和包裹著它們的，白橘相間的條紋圖案……
◇
「唉……」
十五分鍾後，真琴疲憊不堪地走出內衣店。
他手上的紙袋裏，裝著剛剛那件『萌死男友吧！（中略）女仆風花邊上下套裝』。
會選擇這件單純隻是因為價格的關係，不管怎麽說，隻有這件價格不到其他件的三分之一。雖然店員說它是熱賣款式，但是鐵定是因為賣不出去才會便宜賣的。
「真琴，你好詐喔——跟別人說不行，結果自己買了這件可愛的。」
鈴音鼓起雙頰抱怨，真琴隻能用尷尬的笑聲應付說：
「哈哈……不好意思啦，雖然款式還好，可是這件穿起來最舒服嘛。」
「不過說真的，我覺得真琴真的很適合那件唷——」
「唔……」
剛剛的話狠狠地刺傷了真琴。
（明明是在稱讚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最後鈴音還是看他把所有的內衣都穿過一輪。每換一件她就作出「好可愛唷」、「哎唷好色喔」之類的評語，實在很難受。
不過，這麽一來總算是渡過危機了。
（能夠和山下同學一起逛街，也不錯啦……）
雖然是以女生的身分，而且還是買內衣……真琴邊想邊說：
「那我就先走羅。」
「咦，你要走了嗎——？這麽難得，要不要找個地方喝杯茶呢？」
「呃，不了……」
真琴有點猶豫。
（慢著！不要忘了，現在我隨時都可能會變回男生晴！）
可是，鈴音的邀約實在太吸引人，讓他舍不得斷然拒絕離去。
（唔唔……）
當真琴還在煩惱時——
「咦，山下學姊？」
突然傳來一個超級熟悉的聲音。
回頭一看，奈月出現了——不知為何，她臉上的笑容還微微抽搐著。
「哇，唔……」
鈴音突然慌張起來。
（對喔，應該是昨天午休的那件事被她看到的關係。）
奈月奇怪的表情大概也是這麽來的吧？
真琴（現在的他）是唯一的局外人，所以不能慌張，隻好拚命保持冷靜。
鈴音開始向奈月介紹真琴：
「這這這個，奈月，這位是——」
「我知道，她叫兼田真琴對吧？兼田學姊，剛剛承蒙你幫忙真是非常感謝。」
「不、不會啦，還好大家都沒有受傷。」
真琴表情僵硬地搖搖頭。
這下糟了。
奈月從在遊泳池的時候開始，好像就在懷疑自己，最好不要跟她在一起太久。
真琴才在想，鈴音又說：
「對、對了，難得有機會，要不要三個人一塊兒喝茶呀？」
（嗄！）
「好呀，務必讓我參加。」
「哇，太好了。」
「呃，那個，我……」
「怎麽啦，真琴？走吧。」
「唔……」
看到鈴音溫柔婉約的笑臉，真琴實在沒辦法拒絕她說的話。
◇
三人同行，來到剛剛內衣店樓層的starbucks。因為鈴音點的卡布奇諾要等比較久，所以真琴和奈月先行就座。
坐在對麵的奈月，彷佛若無其事地喝著冰咖啡歐蕾。
真琴隻好無奈地跟著用吸管喝起冰咖啡。
因為喉嚨很乾，於是他一口氣喝了怏半杯。大概是穿著不習慣的服裝長時間走路，所以累了吧。
「呼……」
真琴正歇息調氣時，奈月開口了：
「那個，兼田學姊。」
「嗯，怎麽了嗎？」
「你的裙子……」
「咦？哇啊！」
低頭一看，發現右邊裙擺被皮製的椅子勾住掀了起來，大腿都露出了大半截。
真琴急忙抬起臀部，把裙子順好。
「哈哈哈，謝謝你喔。」
「不會……我覺得，學姊好像穿不太慣裙子的樣子耶？」
「討、討厭啦，怎麽可能呢。」
「真的嗎……」
奈月用懷疑的眼光直盯著自己。
慘了。
感覺好像跟她在一起愈久，她就愈懷疑似的。
「那個，雖然之前我也問過……」
「咦？嗯，什麽事呢？」
「兼田學姊是二年級幾班的呢？」
「唔……」
遊泳池那時的危機再度來襲，而且這次不可能會發生讓對話中斷的事了。
「呃……這個嘛。」
眼見真琴回答不出個所以然，奈月眼中的猜疑愈來愈深了。
「怎麽了嗎？是學姊不知道自己的班級，還是你根本就不屬於任何班級呢？」
「呃……對、對了！就是這樣！我不屬於任何班級啦！」
真琴突然靈光一閃，提高音量說道。接著一邊尷尬地笑著，一邊對因為訝異而眉頭緊蹙的奈月說：
「其、其實我本身呢，身體有點虛弱，所以很多時候沒辦法上學。所以，都在保健室自修啦……」
這個藉口還滿通順的嘛——真琴自賣自誇地想著。用這個說詞，她也不好再追問之前質疑的事。實際上，現在奈月的表情已經不再那麽懷疑，神情也略顯客氣了些。
「你說身體虛弱……嗎？但是學姊剛才在遊泳池的泳技那麽厲害，感覺不太像呀？」
「唔……」
糟糕，沒想到設定這麽快就出現矛盾，自己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雖然心底直喊不妙，真琴還是勉強保持著笑容說：
「今、今天我身體狀況特別好啦，大概是一百年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一次的最佳狀態呢！」
「一百年才一次……意思是說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羅？」
「就、就是說呀。所以說，學姊真的很高興可以像這樣跟你們一起聊天呢——嗬嗬嗬。」
奈月用信任度為零的視線，直直地望著這邊。
「…………」
「…………」
兩人之間呈現尷尬的沉默狀態。
此時……
「——久等了。」
聽到這句話，總算讓真琴稍微放心地喘了口氣。
鈴音走向兩人，坐到奈月身旁，形成兩人並列在真琴麵前的構圖。
接著——
（……嗯？）
這是怎麽回事？
奈月不知道為什麽，用一種複雜的表情盯著鈴音的製服瞧。
（呃……她是在看胸部……吧？）
真琴突然想起一件事。
家裏的冰箱不是擺了很多奈月專屬的瓶裝牛奶嗎？那該不會是……
「……呃，學姊，有事嗎？」
「喔、沒有啦，沒事沒事。」
他回過神，發現奈月正看著自己。
真琴端起杯子用吸管啜飲飲料，含糊地應付過去。
不過，這真是個意外的弱點，發現這件事真是太棒了。
奈月似乎沒有察覺，自己在觀察鈴音胸部的事已經被發現，現在正歪著頭對鈴音說：
「——對了，不知道山下學姊跟那家夥……我哥，感情好嗎？」
出人意表的一句話。
「噗唔！」
聞言，真琴差點把冰咖啡噴出來。
「哇呀！」
鈴音則是差點把手上的杯子摔落。
「奈、奈月學妹，你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呢？」
「沒有呀，我隻是對昨天午休發生的事感到好奇而已。」
「那、那個，那時候是，嗯……」
看到鈴音手足無措的樣子，奈月眉頭一皺，接著說：
「山下學姊，你這麽可愛，如果和那種家夥交往的話就太可惜羅？那種偽娘，身高又矮，忸忸怩怩的根本不像個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山下學姊嘛。」
「唔唔……」
趁本人不在場，就大放厥詞損人……這家夥該不會是為了說這些話，才特地答應一起喝茶的吧？
可是，現在又不能當場發飆，真琴隻好不斷在腦中默念「那是在講別人、那是在講別人」。
反觀鈴音這邊——
「嗯——」
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冷靜很多了，現在正悠閑地啜飲著剛剛差點打翻的卡布奇諾。
「關於昨天的事，其實那都要怪我啦。因為胸罩鬆開，我試著扣回去時，不知為何突然昏倒了。我想奏同學應該是碰巧發現這個狀況，因為擔心所以才過來叫我的吧？」
（……太好了，和我昨天晚上編的理由差不多。）
真琴不禁鬆了口氣。
鈴音接著說道：
「而且呀，其實奏同學人很好呢。他身高是比別的男生嬌小沒錯，可是卻有很多其他
人沒有的優點。所以，我把他當成很重要的朋友看待唷。」
「…………！」
突然被這麽形容，真琴高興得臉都熱了起來，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被鈴音稱讚……
（……咦？仔細想想，好像又不太值得開心。）
她剛剛說自己「嬌小」，而且還特地用「朋灰」這種字眼，該不會是在強調「絕對不會成為朋友以上的關係」吧？
「…………」
當真琴身陷複雜的情緒之時，奈月開口了：
「可、可是，那家夥真的很沒用，也沒有什麽優點……聲音也像女生，還在做一些重力訓練之類徒勞無功的努力……而且你不覺得他很悶騷嗎？肯定偷藏了很多色情書刊。」
（這家夥……根本就是在故意找碴吧！）
她幹嘛在這種地方辦起我的負麵形象特賣會呀？
可不能放任她繼續對鈴音散播奇怪的印象了——
「嗬嗬。」
突然間，鈴音小聲地笑了出來。
「鈴音？」
仔細一看，發現她正掩著嘴唇偷笑，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一樣。
這麽出乎意料的反應，連奈月都不禁看傻了眼。
「我、我說了什麽好笑的事嗎？」
「因為——我覺得，奈月為了怕哥哥被搶走，居然這麽努力，你真的好可愛唷。」
『啥……』
真琴和奈月不禁同時出聲叫道。
不會吧，才不可能會有這種異想天開的事哩。
彷佛連真琴的份也一起說明似的，奈月連珠炮般地辯駁道：
「怎、怎麽可能會有這麽蠢的事嘛！你說反了吧！我是怕山下學姊被那個偽娘給騙了，所以才——」
「可是，奈月學妹應該也知道很多奏同學的優點吧？我想。」
鈴音說著，露出溫柔的微笑。
可惜你猜錯羅，奈月接下來一定會這麽說：
『你在說什麽呀？那家夥怎麽可能會有優點呢，他真的一點長處也沒有，長得又矮，又是個偽娘（以下略）——』
……連自己想都覺得生氣，不過一定是這樣。
真琴一邊思量，一邊觀察。
奈月卻——
「這……唔…………」
一邊支支吾吾，一邊不好意思地低頭啜飲飲料。
（……咦？）
真琴不解地歪頭。
這種反應是怎麽一回事？
這樣簡直就像……是在同意鈴音說的話一樣。
（應該不會吧——）
就在真琴疑惑的時候：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右手的手表發出電子聲響。
（再一分鍾就要變回男生了！）
真琴驚慌失措地站起來。
「抱、抱歉，我先失陪了！」
說完，他馬上全速往店門口衝刺。雖然有點在意奈月的態度，不過現在可不是考慮那些的時候。
「咦，真琴？」
「你怎麽了嗎？」
真琴掉頭不理會鈴音和奈月的叫喚，飛也似地跑出咖啡廳。
◇
「呼……」
真琴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走出女廁。剛好沒人在上廁所真是得救了。
身上的服裝是立領製服，他順利地變回高中男生的模樣。
這麽一來，也不需要在此地久留了。
「……回家吧。」
真琴離開「bird」購物中心，往家的方向走。
折騰了不少時間，此時已經完全進入黃昏。
真琴走在路上，思考著剛才奈月的態度是怎麽回事。
從她說真琴的壞話這點推測，可能是對真琴和自己的學姊鈴音感情融洽的事感到不滿吧？
如果按照這點推論，那麽昨天在飯廳那種莫名其妙的態度也就說得通了。
不過——
『可是，奈月學妹應該也知道很多奏同學的優點吧？我想。』
『這……唔…………』
為什麽那家夥，聽到這裏會突然支支吾吾了起來？
按照奈月的個性，應該會拚命駁斥才對呀。
（該不會她突然想起我的優點了吧，怎麽可能嘛……）
正當真琴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
「奏真琴同學。」
「……咦？」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個沒聽過的聲音。
接著又傅來「嘻嘻」的訕笑聲，真琴往聲音的方向一看——
聲音發自旁邊的窄巷。
那裏站著一位年紀和真琴差不多的少女。
她的頭發是金色的，在左側用緞帶紮起一小束馬尾，在夕陽中閃耀著黃金般的光澤。少女正用像深海一樣，湛藍而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這邊。
（唔……這個人？）
這種感覺和與費莉絲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一樣，隱約感受到一種非人的氣質。
少女用身上裸露度很高的服裝，高調地展露她和費莉絲一樣自得驚人的肌膚。與其說是挑逗，不如說像是在挑釁。
「你是……誰？」
真琴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少女聞言，再度嘻嘻笑起來。
「你是說名字嗎？問我的名字——就暫且叫我露路好了。」
「露路……小姐？」
「討厭啦，直呼名字就可以了。你叫費莉絲的時候不也是這麽直接嗎？」
「！」
她認識費莉絲，也就是說，這個少女也是惡魔——？
「你不要這麽緊張嘛，奏真琴同學。我呀，隻是來給你一些忠告而已。」
眼前的少女——露路邊說邊走過來，腳下的靴子隨著她的步伐發出聲響。
裸露的腹部和大腿，隨著她的動作更顯冶豔。中間開了個深衩的襯衫，讓裏頭像胸罩的衣物若隱若現，那應該是她的內衣吧？
「……忠告？」
「沒錯。」
個子比真琴高的少女，前傾身體和真琴四目相接。
「費莉絲——她根本沒有要幫助奈月的意思唷。」
「——咦？」
聞言，真琴不自覺呆住了，連忙回問：
「這是怎麽回事？你說費莉絲不打算救奈月?她不是因為這個才把我變成夢魔——」
「如果你喜歡一廂情願地這麽想，那也可以呀？反正你也買了內衣，又和朋友開心地喝茶，當女生當得很開心不是嗎？」
「！」
真琴的警戒心更重了。
難道她剛剛一直監視著自己的行動？到底有什麽目的……
真琴神情凝重地瞪著露路，而她隻是一派輕鬆地笑著說：
「嘻嘻，幹嘛露出那麽嚇人的表情嘛？」
「………」
「真可惜，看來我被討厭了呢。不過，最後我還要再給你另一個忠告——最好不要輕易相信惡魔說的話唷。」
接著露路便踏著哇嚏的腳步，離開真琴。
她一邊輕輕地揮手，一邊消失在小巷對麵的道路。
「喂，等等！」
真琴穿越小巷，在路上張望。
但露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我回來了。」
真琴帶著滿腦子混亂的思緒回到家。
玄關沒有其他鞋子，奈月似乎還沒回家。
媽媽好像也還沒回來，看樣子真琴必須負責做今天的晚飯了。
回到房間，發現費莉絲在床上睡覺。
她把身體縮成一
團，半張臉埋在棉被裏。肩膀緩緩地起伏，發出安穩的呼吸聲。
「……嗯，咦？」
費莉絲大概是感覺到真琴的氣息，扭動著身體睜開眼睛。
她緩緩地坐直上身，一臉呆滯地環視房間。
「……你流口水羅。」
「唔嗯，是喔。」
費莉絲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舉起手擦擦嘴角。
「…………」
這樣看她，還真像個普通的小女孩。
無法想像她竟是個會把人當手下使喚、暴力相向、作出各種蠻橫要求的家夥。
「唔……已經早上了呀？」
費莉絲似乎還沒睡醒，她眼神呆滯地走下床，啪噠啪噠地走到真琴旁邊，對他伸出雙手。
「……你在幹嘛？」
「什麽蠢問題……早上了，當然是要更衣啦，還不快幫本小姐脫下睡灰。」
「快醒一醒！」
費莉絲被真琴一喊，彈了起來。
血紅的雙眼終於回複神采。
「…………你這家夥！回來了也不會說一聲嗎？」
「是你自己在睡覺，才沒聽到我說話的吧？」
「唔，才、才沒有睡著呢！」
「虧你還說得出口……」
費莉絲對於真琴的說詞，隻用「羅唆！」兩個字帶過，接著把手環在胸前說：
「不想講這件事了。那麽，你有稍微反省了嗎？要是你兩手伏地，在地上磕頭道歉的話，本小姐或許可以考慮原諒你唷？」
她馬上就擺出平常那不可一世的驕態說道。
但是真琴卻沒心情像之前那樣回話。
『費莉絲——她根本沒有要幫助奈月的意思唷。』
自稱露路的少女說的話，在腦中縈繞不去。
看到真琴沉默不語，費莉絲忍不住皺眉問：
「喂，你幹嘛不說話？現在主人在對你問話，你應該回答吧？」
「……我說，費莉絲。」
真琴直直地注視著她。
外表像個年幼的少女，但陶器般的蒼白肌膚散發著非人的氣質，鮮血般赤紅的雙眼深邃無底，完全無法窺探她的心思。
「你、你幹嘛呀，突然這麽正經？」
真琴近乎瞪視的眼神，似乎讓費莉絲稍稍為之震懾。
（她果然……隱瞞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嗎……）
但就算如此，又有什麽辦法可以揭穿真相呢？
不管被問到什麽，費莉絲隻要隨便搪塞理由蒙混過去就好，但自己卻沒辦法判斷她話中的真偽。
『最好不要輕易相信惡魔說的話唷。』
露路的話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喂，到底怎麽搞的嘛？」
「…………不，沒事。」
真琴搖搖頭，放下書包就要爬進壁櫥.
背後的費莉絲有點慌張地說：
「等、等一下！」
「有事嗎？」
真琴回頭，隻見她看著旁邊，焦躁地動著交握在胸前的手指。
怎麽搞的，這種態度實在很不像費莉絲。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有點畏畏縮縮地喃喃開口說：
「……這個嘛……也沒什麽，就是本小姐剛才有點……做得太超過了……或許吧。所以說，你這家夥……那個……也別再生氣了…………」
「費莉絲……」
她望著旁邊的眼睛，在說話的同時漸漸往下垂。就連兩條銀色的馬尾，看起來也變得有些無精打采。
（她這是在反省嗎……）
那個目中無人的費莉絲居然……
「……………………」
她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像在說謊。
但是——
露路的話還是盤據在真琴腦袋裏。
自己並沒有把露路當成同伴，但……費莉絲對真琴來說，也同樣不是能輕易相信的對象。
「我累了，先睡一下。」
「啊！等、等等！」
真琴無視費莉絲的叫喚，爬進壁櫥，關上拉門。
本來以為她會追著飄進來，結果並沒有。
真琴換上家居服躺下。
身體好疲倦，大概是在遊泳池遊泳，又穿著不習慣的服裝到處走動的關係吧。
「…………」
頭腦裏閃過剛才費莉絲的表情。
用手擦拭口水的樣子、還有呆呆的睡臉。
支支吾吾地說著反省的話時，略顯懦弱的神情。
跟平常驕縱自負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說，這才是她真實的樣子嗎？
或許平常蠻橫的行為隻是裝模作樣，真正的她，其實和外表一樣是個很普通的女孩……
「……怎麽可能嘛。」
真琴苦笑著，把這異想天開的念頭趕出腦袋。
普通的女孩子，哪會把人變成夢魔，又拳打腳踢，還強迫人幹一些色色的勾當呢？
就算外表再怎麽像小孩，她仍舊是個惡魔。
（……我才不能相信她哩。）
真琴閉上雙眼。
睡意馬上向他襲來。
（等一下起床……還得……煮晚餐…………）
真琴一邊想著，一邊沉沉進入了夢鄉。
「喂，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有個高中女生被吹跑了！」
「奇怪？剛剛那女孩不是穿著立領製服嗎？」
周遭的人七嘴八舌地談論著。
真琴連忙逃離現場。
他飛也似地跑進舞鳥站隔壁的購物中心。
購物中心的名字是「bird」。因為位在舞「鳥」市就取名為bird，實在是沒什麽深意，不過這可是透過市民公投選出來的官方名稱。購物中心由三棟二到五層樓不等的建築物比鄰構成，各棟之間設有連絡道路。
內部設施除了超市和各種店鋪之外，也有美食街、遊樂中心和電影院。這附近的高中生大部分都會在這裏聚會，渡過閑暇時間。
（反正變回男生前我也不能回家，隻好在這裏打發時間了……）
話雖如此，但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下變回男生就糗了，而且自己也不想用這種打扮在大庭廣眾下閑晃。
（看來還是買本書，躲在廁所裏算了……）
就在真琴思考時，突然有人從身後向他搭話——
「你好——」
循著慢條斯理的聲音回頭一看，站在身後的，果然是鈴音。她正笑盈盈地看著這邊。
「你、你好啊。」
真琴打招呼時有點吃螺絲。
瞬間他全身都緊繃了，不過又馬上想起——鈴音刻意避開的是身為男生的自己，所以就算自己現在自然地和她攀談應該也下成問題。
穿著製服的鈴音一邊往這邊靠近，一邊說：
「昨天你突然之間就不見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咦？」
「就是，昨天午休的時候，在……在那間空教室的事。」
她說到這裏，真琴才意會過來。
（這麽說起來，費莉絲好像說過，性癖好受到解放的時候會暫時失去記憶？）
也就是說，對鈴音而言，昨天午休的狀況是「女真琴突然消失，而男真琴突然冒出來」的意思嗎……真是複雜。
「這、這個嘛！後來突然有急事，所以……那你後來有扣好了嗎？」
「啊，有啦——我自己試了一下，總算扣上去了。」
「這樣啊……那就好。不好意思耶，我突然間跑掉。」
「喔，沒有關係啦。突然有急事的話也沒辦法嘛——」
鈴音笑笑地說。
還好她是這種不拘小節的個性，真是幫了大忙。
（接下來，隻要用平常的身分把事情向她解釋清楚就好了……可是，她又會躲我……該怎麽辦呢…………）
真琴思索著對策，這時鈴音再度開口說：
「那個——」
「咦，什、什麽事嗎？」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呃？好……」
這麽說來，還沒有跟鈴音提過自己的名字呢。真琴連忙自我介紹。
「我、我姓兼田，全名是兼田真琴。」
「你是說，你叫真琴？」
鈴音歪著頭，擺出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真琴覺得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可愛了，不過現在可不是看著她發花癡的時候。
「…………嗯。」
回過神時，發現鈴音正微微往前傾，疑惑地用仰角注視真琴的臉。因為她身高比真琴矮，所以形成這種角度。
「怎、怎麽了嗎……？」
「沒有啦——」
鈴音立刻站直身子，笑咪咪地說：
「因為我有個男生朋友，他的名字跟你一樣，所以才會有點在意而已。不過仔細看，你們好像有點像呢？」
「……！」
你們這些人，為什麽個個都這麽敏銳呀？
看真琴一直沉默不語，鈴音擔心他誤會自己的意思，連忙補充說明：
「啊，真是對不起。突然說什麽你像男生，我真是失禮。可是，我那個朋友——奏同學，其實他也不太像男生啦，看起來個子小小的像女生一樣……」
「哈哈哈……沒關係啦，我不會介意的。」
（山下同學，別再說了！你愈是說話哄現在這個我，就愈傷身為男生的我的心呀……！）
真琴裝出像戴麵具一樣的假笑擺擺手，心髒卻像被刀子狠狠捅了好幾下。
「別、別說這個了……」
真琴強忍打擊，差點沒有頹坐在地，接著改變話題問道：
「山下同學，你是來買東西的嗎？」
鈴音一手拿著學校的書包，另一手則拿著印有書店商標的塑膠袋。
「喔，對呀。」
她略帶俏皮地把袋子裏的書拿出來，將封麵遞給真琴看。
「這是……？」
「我都有在固定閱讀這本雜誌唷，最近常常登上版麵的小家夥們都好可愛唷。」
鈴音說著，臉上洋溢幸福的表情。
那本雜誌的封麵，是一隻幼犬吐出長長舌頭，看著鏡頭的特寫照片。
「唔——」
真琴看了馬上搗住鼻子。當然不是因為小狗太可愛而倒抽口氣，而是昨天的記憶再度湧上腦海，他怕自己的鼻血會噴出來的關係。
（……山下同學會這麽喜歡狗，大概是對於舔人癖的一種心理掩飾吧？）
連她本人也沒有察覺到這點。
「真、真的，妤可愛喔。」
真琴勉強擠出這句話，鈴音這才心滿意足地把雜誌收起來。
「——對了，真琴。」
「什麽事——哎，咦咦咦！？」
「咦，怎麽了嗎？」
「你你你你，你剛剛叫我真琴！？」
「嗯，不可以嗎？我們都是女生，所以互稱名字應該還好吧……既然你不喜歡的話——」
「沒這回事！我絕對沒有不喜歡的意思唷！」
看到她失望垂頭的樣子，真琴急忙搖頭否認。
鈴音見狀，馬上開朗地說：
「哇，那太好了。那麽，請你也直接叫我鈴音就好——」
「唔……」
真琴頓時喘不過氣來。他沒考慮到如果對方直呼自己名字，那自己也得直呼對方名字才行。可是木已成舟，現在已經無法反悔了……
而且，其實他也滿樂意的。
真琴語帶猶豫地，試著呼喚她的名字。
「鈴……鈴音…………」
「嗯，那今後也請多多指教羅——真琴。」
鈴音用盈盈的笑臉回應真琴微弱音量的呼喚。
真琴的心髒「噗通噗通」地激烈跳動。
（居然能和山下同學互稱名字……）
簡直像是夢裏的情節。
搞不好，剛剛是第一次實際出聲這麽叫她。
當真琴還在沉吟時——
「對了……真琴，你等一下有事嗎？」
鈴音說道。
「咦，沒有呀，沒什麽事。」
「這、這樣的話，能不能請你……稍微陪我一下呢？」
「喔，好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你想買什麽嗎？」
「是，內衣啦。」
……什麽東西？現在真琴猛烈地覺得，剛剛自己或許選了錯誤的選項。
他思考或許也有可能是自己聽錯，於是又問了一次：
「不好意思，你說要買什麽？」
「唔？就、就是內衣嘛——」
鈴音略帶嬌羞地回答。
很可惜，真琴並沒有聽錯。
◇
（唔哇
啊啊……）
真琴一邊在狹小的店裏移動，一邊把視線集中在走在前麵的鈴音背上。如果一分神，頭腦可能就會因為周遭的光景而錯亂。
紅色、白色、黃色、黑色、粉紅、橘色……圓點、格子、條紋……這個到處陳列著五顏六色、讓人眼花撩亂的布料的地方，正是內衣店。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說實話，自己的確想像過跟鈴音一起購物的情景，而且做過各式各樣的想像，也夢見過很多次。
可是這些想像裏都沒有「一起去逛內衣店」這個發展方向。
這也是當然的，天底下哪有女孩子會找男生一起去買胸罩嘛。
「——昨天聽了真琴的一席話，讓我下定決心了。」
鈴音突然用難得一見的認真表情說：
「因為你告訴我要做自己，所以我決定不去在意胸部太大的事啦。然後，我就發現自己沒有尺寸合適的胸罩，所以才想說要來買件新的。」
真琴看鈴音緊緊把雙手交握在胸前，連忙附和：
「那、那很好呀，適合自己身材的內衣很重要呢。」
簡單地說，真琴昨天說的話，是導致現在這個狀況的原因。
（能解決山下同學的煩惱固然很好……但是現在這樣可不太妙。）
如果在這裏變回男兒身絕對會完蛋，真正身分一定會被拆穿。
可是事到如今也沒辦法逃跑。
不知什麽時候店員已經出現，正和鈴音對話：
「這個嘛，我看客人您的胸圍應該是這個尺寸——」
「啊，我現在的就是這個大小，不過有點緊耶——」
「這樣啊，那麽我建議您測量一下正確的尺寸會比較好唷——」
店員一邊招呼，一邊引領鈴音副店鋪後麵。
（太好了，還好有店員可以陪她說話。）
這樣一來自己隻要等待就好了。
真琴是這麽想的……
「真琴，你覺得哪一件比較好呢？」
「唔……都、都很好呀。」
「討厭，你都沒有認真看嘛——」
「唔唔……」
沒辦法了。
真琴做好心理準備，轉頭正視。
鈴音越過更衣問那扇矮矮的門看著真琴。要是她再長高一點的話，頸子以下的肌膚就會被自己看光了，真是好險。
門上掛著三種不同的胸罩。
這些都是店員幫忙挑選，鈴音也試穿過，尺寸都剛剛好的胸罩。
「再來就是款式的問題羅，你覺得哪件比較好呢？我對這個不太懂。」
真琴也不可能會懂這種事。
可是要是不挑一件的話，就永遠都無法離開這裏。真琴下定決心，開始打量比鄰掛著的胸罩。
第一件，是有蕾絲裝飾的基本款式，白色。
第二件，是布料麵積比較少的款式，粉紅色。
而第三件——
「人家覺得這件還滿可愛的說……」
「不行！鈴音，隻有這件絕對不行！」
真琴一邊使盡全力大叫，一邊搶下那件胸罩推還給店員。店員把它拿在手上，很可惜地說：
「這件是熱賣商品說，它叫『萌死男友吧！裸露度up＆輕飄飄的女仆風花邊上下套裝』。」
「謝謝不用了！麻煩你放回去！」
怎麽能讓鈴音穿這種內衣，光是想像就沒辦法好好地上課了。
「我、我覺得這件還不錯唷。」
真琴指著粉紅色那件。至於不選白色那件的理由，嗯，純粹是個人喜好因素。
鈴音可惜地看著店員拿走的胸罩，過了一陣子終於點頭說：
「這樣啊？我覺得那件也很好……不過既然真琴這麽說了，就選這件吧。」
太好了……真琴安心地喘了口氣。
這下子總算可以脫離這個不知道該說是天堂還是地獄的空間了。
他才剛這麽想——
「那接下來就換真琴選羅——」
「……啥？」
（嗚嗚嗚……）
真琴一邊在腦內哀號，一邊走進試衣間。
手上拿著店員塞給他的幾件內衣。
在鈴音一反常態強勢地勸說，和熱心工作的店員催促之下，真琴被迫量了胸圍。隻需要脫掉排扣外套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附帶一提，他在兩秒後就把聽來的數據從記憶中銷毀了。
（……其實還滿貴的耶。）
真琴在試衣間裏，察看著手上那些內衣的價格標簽。
雖然看得出來，剪裁比男用的內衣講究許多，但是一件就要四位數價碼實在是太衝擊了，簡直是未知的世界。
（可是，照現在的氣氛，不買好像會回不了家，就隨便選一件最便宜的吧。反正也沒機會穿……）
還在打如意算盤時，外麵傳來鈴音的聲音：
「真琴，穿好了要讓我看唷，不然就不讓你出來羅——」
「怎麽這樣！？」
總覺得鈴音個性跟平常不一樣，大概女生相處的時候都是這種感覺吧？
不、這還不打緊。
（難道我一定要脫衣服嗎……還有，難道一定要把這東西穿上嗎？）
「真琴，你還好嗎？需要幫你穿嗎？」
「我自己可以啦。」
看來隻好認命了。
（而且要是在這裏超過時限，變回男生就慘了……）
真琴鬆開緞帶，從上方開始解開襯衫鈕扣。
「…………」
突然又停下動作。
沒錯，仔細一想，真琴還沒有在夢魔狀態下脫過衣服。當然，也不知道裏麵穿的是怎樣的內衣。
（怎麽辦……要是內衣款式很下流的話，我會承受不了打擊耶。）
況且費莉絲也非常有可能會幹那種事。
「唔唔……」
實在下不了決心。
這時，鈴音又再度喊道：
「還沒好嗎——？」
「快、快好了！」
真琴放棄掙紮，解開鈕扣。
接著深呼吸，放空腦袋，一鼓作氣地脫掉襯衫。
映入眼簾的，是豐盈的胸部和包裹著它們的，白橘相間的條紋圖案……
◇
「唉……」
十五分鍾後，真琴疲憊不堪地走出內衣店。
他手上的紙袋裏，裝著剛剛那件『萌死男友吧！（中略）女仆風花邊上下套裝』。
會選擇這件單純隻是因為價格的關係，不管怎麽說，隻有這件價格不到其他件的三分之一。雖然店員說它是熱賣款式，但是鐵定是因為賣不出去才會便宜賣的。
「真琴，你好詐喔——跟別人說不行，結果自己買了這件可愛的。」
鈴音鼓起雙頰抱怨，真琴隻能用尷尬的笑聲應付說：
「哈哈……不好意思啦，雖然款式還好，可是這件穿起來最舒服嘛。」
「不過說真的，我覺得真琴真的很適合那件唷——」
「唔……」
剛剛的話狠狠地刺傷了真琴。
（明明是在稱讚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最後鈴音還是看他把所有的內衣都穿過一輪。每換一件她就作出「好可愛唷」、「哎唷好色喔」之類的評語，實在很難受。
不過，這麽一來總算是渡過危機了。
（能夠和山下同學一起逛街，也不錯啦……）
雖然是以女生的身分，而且還是買內衣……真琴邊想邊說：
「那我就先走羅。」
「咦，你要走了嗎——？這麽難得，要不要找個地方喝杯茶呢？」
「呃，不了……」
真琴有點猶豫。
（慢著！不要忘了，現在我隨時都可能會變回男生晴！）
可是，鈴音的邀約實在太吸引人，讓他舍不得斷然拒絕離去。
（唔唔……）
當真琴還在煩惱時——
「咦，山下學姊？」
突然傳來一個超級熟悉的聲音。
回頭一看，奈月出現了——不知為何，她臉上的笑容還微微抽搐著。
「哇，唔……」
鈴音突然慌張起來。
（對喔，應該是昨天午休的那件事被她看到的關係。）
奈月奇怪的表情大概也是這麽來的吧？
真琴（現在的他）是唯一的局外人，所以不能慌張，隻好拚命保持冷靜。
鈴音開始向奈月介紹真琴：
「這這這個，奈月，這位是——」
「我知道，她叫兼田真琴對吧？兼田學姊，剛剛承蒙你幫忙真是非常感謝。」
「不、不會啦，還好大家都沒有受傷。」
真琴表情僵硬地搖搖頭。
這下糟了。
奈月從在遊泳池的時候開始，好像就在懷疑自己，最好不要跟她在一起太久。
真琴才在想，鈴音又說：
「對、對了，難得有機會，要不要三個人一塊兒喝茶呀？」
（嗄！）
「好呀，務必讓我參加。」
「哇，太好了。」
「呃，那個，我……」
「怎麽啦，真琴？走吧。」
「唔……」
看到鈴音溫柔婉約的笑臉，真琴實在沒辦法拒絕她說的話。
◇
三人同行，來到剛剛內衣店樓層的starbucks。因為鈴音點的卡布奇諾要等比較久，所以真琴和奈月先行就座。
坐在對麵的奈月，彷佛若無其事地喝著冰咖啡歐蕾。
真琴隻好無奈地跟著用吸管喝起冰咖啡。
因為喉嚨很乾，於是他一口氣喝了怏半杯。大概是穿著不習慣的服裝長時間走路，所以累了吧。
「呼……」
真琴正歇息調氣時，奈月開口了：
「那個，兼田學姊。」
「嗯，怎麽了嗎？」
「你的裙子……」
「咦？哇啊！」
低頭一看，發現右邊裙擺被皮製的椅子勾住掀了起來，大腿都露出了大半截。
真琴急忙抬起臀部，把裙子順好。
「哈哈哈，謝謝你喔。」
「不會……我覺得，學姊好像穿不太慣裙子的樣子耶？」
「討、討厭啦，怎麽可能呢。」
「真的嗎……」
奈月用懷疑的眼光直盯著自己。
慘了。
感覺好像跟她在一起愈久，她就愈懷疑似的。
「那個，雖然之前我也問過……」
「咦？嗯，什麽事呢？」
「兼田學姊是二年級幾班的呢？」
「唔……」
遊泳池那時的危機再度來襲，而且這次不可能會發生讓對話中斷的事了。
「呃……這個嘛。」
眼見真琴回答不出個所以然，奈月眼中的猜疑愈來愈深了。
「怎麽了嗎？是學姊不知道自己的班級，還是你根本就不屬於任何班級呢？」
「呃……對、對了！就是這樣！我不屬於任何班級啦！」
真琴突然靈光一閃，提高音量說道。接著一邊尷尬地笑著，一邊對因為訝異而眉頭緊蹙的奈月說：
「其、其實我本身呢，身體有點虛弱，所以很多時候沒辦法上學。所以，都在保健室自修啦……」
這個藉口還滿通順的嘛——真琴自賣自誇地想著。用這個說詞，她也不好再追問之前質疑的事。實際上，現在奈月的表情已經不再那麽懷疑，神情也略顯客氣了些。
「你說身體虛弱……嗎？但是學姊剛才在遊泳池的泳技那麽厲害，感覺不太像呀？」
「唔……」
糟糕，沒想到設定這麽快就出現矛盾，自己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雖然心底直喊不妙，真琴還是勉強保持著笑容說：
「今、今天我身體狀況特別好啦，大概是一百年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一次的最佳狀態呢！」
「一百年才一次……意思是說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羅？」
「就、就是說呀。所以說，學姊真的很高興可以像這樣跟你們一起聊天呢——嗬嗬嗬。」
奈月用信任度為零的視線，直直地望著這邊。
「…………」
「…………」
兩人之間呈現尷尬的沉默狀態。
此時……
「——久等了。」
聽到這句話，總算讓真琴稍微放心地喘了口氣。
鈴音走向兩人，坐到奈月身旁，形成兩人並列在真琴麵前的構圖。
接著——
（……嗯？）
這是怎麽回事？
奈月不知道為什麽，用一種複雜的表情盯著鈴音的製服瞧。
（呃……她是在看胸部……吧？）
真琴突然想起一件事。
家裏的冰箱不是擺了很多奈月專屬的瓶裝牛奶嗎？那該不會是……
「……呃，學姊，有事嗎？」
「喔、沒有啦，沒事沒事。」
他回過神，發現奈月正看著自己。
真琴端起杯子用吸管啜飲飲料，含糊地應付過去。
不過，這真是個意外的弱點，發現這件事真是太棒了。
奈月似乎沒有察覺，自己在觀察鈴音胸部的事已經被發現，現在正歪著頭對鈴音說：
「——對了，不知道山下學姊跟那家夥……我哥，感情好嗎？」
出人意表的一句話。
「噗唔！」
聞言，真琴差點把冰咖啡噴出來。
「哇呀！」
鈴音則是差點把手上的杯子摔落。
「奈、奈月學妹，你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呢？」
「沒有呀，我隻是對昨天午休發生的事感到好奇而已。」
「那、那個，那時候是，嗯……」
看到鈴音手足無措的樣子，奈月眉頭一皺，接著說：
「山下學姊，你這麽可愛，如果和那種家夥交往的話就太可惜羅？那種偽娘，身高又矮，忸忸怩怩的根本不像個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山下學姊嘛。」
「唔唔……」
趁本人不在場，就大放厥詞損人……這家夥該不會是為了說這些話，才特地答應一起喝茶的吧？
可是，現在又不能當場發飆，真琴隻好不斷在腦中默念「那是在講別人、那是在講別人」。
反觀鈴音這邊——
「嗯——」
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冷靜很多了，現在正悠閑地啜飲著剛剛差點打翻的卡布奇諾。
「關於昨天的事，其實那都要怪我啦。因為胸罩鬆開，我試著扣回去時，不知為何突然昏倒了。我想奏同學應該是碰巧發現這個狀況，因為擔心所以才過來叫我的吧？」
（……太好了，和我昨天晚上編的理由差不多。）
真琴不禁鬆了口氣。
鈴音接著說道：
「而且呀，其實奏同學人很好呢。他身高是比別的男生嬌小沒錯，可是卻有很多其他
人沒有的優點。所以，我把他當成很重要的朋友看待唷。」
「…………！」
突然被這麽形容，真琴高興得臉都熱了起來，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被鈴音稱讚……
（……咦？仔細想想，好像又不太值得開心。）
她剛剛說自己「嬌小」，而且還特地用「朋灰」這種字眼，該不會是在強調「絕對不會成為朋友以上的關係」吧？
「…………」
當真琴身陷複雜的情緒之時，奈月開口了：
「可、可是，那家夥真的很沒用，也沒有什麽優點……聲音也像女生，還在做一些重力訓練之類徒勞無功的努力……而且你不覺得他很悶騷嗎？肯定偷藏了很多色情書刊。」
（這家夥……根本就是在故意找碴吧！）
她幹嘛在這種地方辦起我的負麵形象特賣會呀？
可不能放任她繼續對鈴音散播奇怪的印象了——
「嗬嗬。」
突然間，鈴音小聲地笑了出來。
「鈴音？」
仔細一看，發現她正掩著嘴唇偷笑，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一樣。
這麽出乎意料的反應，連奈月都不禁看傻了眼。
「我、我說了什麽好笑的事嗎？」
「因為——我覺得，奈月為了怕哥哥被搶走，居然這麽努力，你真的好可愛唷。」
『啥……』
真琴和奈月不禁同時出聲叫道。
不會吧，才不可能會有這種異想天開的事哩。
彷佛連真琴的份也一起說明似的，奈月連珠炮般地辯駁道：
「怎、怎麽可能會有這麽蠢的事嘛！你說反了吧！我是怕山下學姊被那個偽娘給騙了，所以才——」
「可是，奈月學妹應該也知道很多奏同學的優點吧？我想。」
鈴音說著，露出溫柔的微笑。
可惜你猜錯羅，奈月接下來一定會這麽說：
『你在說什麽呀？那家夥怎麽可能會有優點呢，他真的一點長處也沒有，長得又矮，又是個偽娘（以下略）——』
……連自己想都覺得生氣，不過一定是這樣。
真琴一邊思量，一邊觀察。
奈月卻——
「這……唔…………」
一邊支支吾吾，一邊不好意思地低頭啜飲飲料。
（……咦？）
真琴不解地歪頭。
這種反應是怎麽一回事？
這樣簡直就像……是在同意鈴音說的話一樣。
（應該不會吧——）
就在真琴疑惑的時候：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右手的手表發出電子聲響。
（再一分鍾就要變回男生了！）
真琴驚慌失措地站起來。
「抱、抱歉，我先失陪了！」
說完，他馬上全速往店門口衝刺。雖然有點在意奈月的態度，不過現在可不是考慮那些的時候。
「咦，真琴？」
「你怎麽了嗎？」
真琴掉頭不理會鈴音和奈月的叫喚，飛也似地跑出咖啡廳。
◇
「呼……」
真琴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走出女廁。剛好沒人在上廁所真是得救了。
身上的服裝是立領製服，他順利地變回高中男生的模樣。
這麽一來，也不需要在此地久留了。
「……回家吧。」
真琴離開「bird」購物中心，往家的方向走。
折騰了不少時間，此時已經完全進入黃昏。
真琴走在路上，思考著剛才奈月的態度是怎麽回事。
從她說真琴的壞話這點推測，可能是對真琴和自己的學姊鈴音感情融洽的事感到不滿吧？
如果按照這點推論，那麽昨天在飯廳那種莫名其妙的態度也就說得通了。
不過——
『可是，奈月學妹應該也知道很多奏同學的優點吧？我想。』
『這……唔…………』
為什麽那家夥，聽到這裏會突然支支吾吾了起來？
按照奈月的個性，應該會拚命駁斥才對呀。
（該不會她突然想起我的優點了吧，怎麽可能嘛……）
正當真琴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
「奏真琴同學。」
「……咦？」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個沒聽過的聲音。
接著又傅來「嘻嘻」的訕笑聲，真琴往聲音的方向一看——
聲音發自旁邊的窄巷。
那裏站著一位年紀和真琴差不多的少女。
她的頭發是金色的，在左側用緞帶紮起一小束馬尾，在夕陽中閃耀著黃金般的光澤。少女正用像深海一樣，湛藍而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這邊。
（唔……這個人？）
這種感覺和與費莉絲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一樣，隱約感受到一種非人的氣質。
少女用身上裸露度很高的服裝，高調地展露她和費莉絲一樣自得驚人的肌膚。與其說是挑逗，不如說像是在挑釁。
「你是……誰？」
真琴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少女聞言，再度嘻嘻笑起來。
「你是說名字嗎？問我的名字——就暫且叫我露路好了。」
「露路……小姐？」
「討厭啦，直呼名字就可以了。你叫費莉絲的時候不也是這麽直接嗎？」
「！」
她認識費莉絲，也就是說，這個少女也是惡魔——？
「你不要這麽緊張嘛，奏真琴同學。我呀，隻是來給你一些忠告而已。」
眼前的少女——露路邊說邊走過來，腳下的靴子隨著她的步伐發出聲響。
裸露的腹部和大腿，隨著她的動作更顯冶豔。中間開了個深衩的襯衫，讓裏頭像胸罩的衣物若隱若現，那應該是她的內衣吧？
「……忠告？」
「沒錯。」
個子比真琴高的少女，前傾身體和真琴四目相接。
「費莉絲——她根本沒有要幫助奈月的意思唷。」
「——咦？」
聞言，真琴不自覺呆住了，連忙回問：
「這是怎麽回事？你說費莉絲不打算救奈月?她不是因為這個才把我變成夢魔——」
「如果你喜歡一廂情願地這麽想，那也可以呀？反正你也買了內衣，又和朋友開心地喝茶，當女生當得很開心不是嗎？」
「！」
真琴的警戒心更重了。
難道她剛剛一直監視著自己的行動？到底有什麽目的……
真琴神情凝重地瞪著露路，而她隻是一派輕鬆地笑著說：
「嘻嘻，幹嘛露出那麽嚇人的表情嘛？」
「………」
「真可惜，看來我被討厭了呢。不過，最後我還要再給你另一個忠告——最好不要輕易相信惡魔說的話唷。」
接著露路便踏著哇嚏的腳步，離開真琴。
她一邊輕輕地揮手，一邊消失在小巷對麵的道路。
「喂，等等！」
真琴穿越小巷，在路上張望。
但露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我回來了。」
真琴帶著滿腦子混亂的思緒回到家。
玄關沒有其他鞋子，奈月似乎還沒回家。
媽媽好像也還沒回來，看樣子真琴必須負責做今天的晚飯了。
回到房間，發現費莉絲在床上睡覺。
她把身體縮成一
團，半張臉埋在棉被裏。肩膀緩緩地起伏，發出安穩的呼吸聲。
「……嗯，咦？」
費莉絲大概是感覺到真琴的氣息，扭動著身體睜開眼睛。
她緩緩地坐直上身，一臉呆滯地環視房間。
「……你流口水羅。」
「唔嗯，是喔。」
費莉絲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舉起手擦擦嘴角。
「…………」
這樣看她，還真像個普通的小女孩。
無法想像她竟是個會把人當手下使喚、暴力相向、作出各種蠻橫要求的家夥。
「唔……已經早上了呀？」
費莉絲似乎還沒睡醒，她眼神呆滯地走下床，啪噠啪噠地走到真琴旁邊，對他伸出雙手。
「……你在幹嘛？」
「什麽蠢問題……早上了，當然是要更衣啦，還不快幫本小姐脫下睡灰。」
「快醒一醒！」
費莉絲被真琴一喊，彈了起來。
血紅的雙眼終於回複神采。
「…………你這家夥！回來了也不會說一聲嗎？」
「是你自己在睡覺，才沒聽到我說話的吧？」
「唔，才、才沒有睡著呢！」
「虧你還說得出口……」
費莉絲對於真琴的說詞，隻用「羅唆！」兩個字帶過，接著把手環在胸前說：
「不想講這件事了。那麽，你有稍微反省了嗎？要是你兩手伏地，在地上磕頭道歉的話，本小姐或許可以考慮原諒你唷？」
她馬上就擺出平常那不可一世的驕態說道。
但是真琴卻沒心情像之前那樣回話。
『費莉絲——她根本沒有要幫助奈月的意思唷。』
自稱露路的少女說的話，在腦中縈繞不去。
看到真琴沉默不語，費莉絲忍不住皺眉問：
「喂，你幹嘛不說話？現在主人在對你問話，你應該回答吧？」
「……我說，費莉絲。」
真琴直直地注視著她。
外表像個年幼的少女，但陶器般的蒼白肌膚散發著非人的氣質，鮮血般赤紅的雙眼深邃無底，完全無法窺探她的心思。
「你、你幹嘛呀，突然這麽正經？」
真琴近乎瞪視的眼神，似乎讓費莉絲稍稍為之震懾。
（她果然……隱瞞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嗎……）
但就算如此，又有什麽辦法可以揭穿真相呢？
不管被問到什麽，費莉絲隻要隨便搪塞理由蒙混過去就好，但自己卻沒辦法判斷她話中的真偽。
『最好不要輕易相信惡魔說的話唷。』
露路的話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喂，到底怎麽搞的嘛？」
「…………不，沒事。」
真琴搖搖頭，放下書包就要爬進壁櫥.
背後的費莉絲有點慌張地說：
「等、等一下！」
「有事嗎？」
真琴回頭，隻見她看著旁邊，焦躁地動著交握在胸前的手指。
怎麽搞的，這種態度實在很不像費莉絲。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有點畏畏縮縮地喃喃開口說：
「……這個嘛……也沒什麽，就是本小姐剛才有點……做得太超過了……或許吧。所以說，你這家夥……那個……也別再生氣了…………」
「費莉絲……」
她望著旁邊的眼睛，在說話的同時漸漸往下垂。就連兩條銀色的馬尾，看起來也變得有些無精打采。
（她這是在反省嗎……）
那個目中無人的費莉絲居然……
「……………………」
她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像在說謊。
但是——
露路的話還是盤據在真琴腦袋裏。
自己並沒有把露路當成同伴，但……費莉絲對真琴來說，也同樣不是能輕易相信的對象。
「我累了，先睡一下。」
「啊！等、等等！」
真琴無視費莉絲的叫喚，爬進壁櫥，關上拉門。
本來以為她會追著飄進來，結果並沒有。
真琴換上家居服躺下。
身體好疲倦，大概是在遊泳池遊泳，又穿著不習慣的服裝到處走動的關係吧。
「…………」
頭腦裏閃過剛才費莉絲的表情。
用手擦拭口水的樣子、還有呆呆的睡臉。
支支吾吾地說著反省的話時，略顯懦弱的神情。
跟平常驕縱自負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說，這才是她真實的樣子嗎？
或許平常蠻橫的行為隻是裝模作樣，真正的她，其實和外表一樣是個很普通的女孩……
「……怎麽可能嘛。」
真琴苦笑著，把這異想天開的念頭趕出腦袋。
普通的女孩子，哪會把人變成夢魔，又拳打腳踢，還強迫人幹一些色色的勾當呢？
就算外表再怎麽像小孩，她仍舊是個惡魔。
（……我才不能相信她哩。）
真琴閉上雙眼。
睡意馬上向他襲來。
（等一下起床……還得……煮晚餐…………）
真琴一邊想著，一邊沉沉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