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一心負手緩緩走出了混戰的小巷,藍漪就帶著小高還有他的一眾手下跟著一起走了出來。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以後,藍漪忽然止步,抱拳,大聲道:“獨孤大人,大恩不言謝,今天全都仰仗您,我們一班兄弟才能逃過一劫,以後有什麽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您盡管開口!”


    藍漪的舉動很突兀,說話也快,以至於他一旁的小高好像想說什麽,最後卻隻能憋了回去,整張臉都憋得通紅。


    獨孤一心也停下腳步,微微回頭,側目將這一切收在眼底,他沒有立刻應答,隻是說:“早飯還沒吃,有點餓了,藍老大你們也沒吃吧?正好,帶我到如意坊早飯最好吃的地方,省的我以後找不著吃早飯的地方。”


    藍漪的眼皮一動,也沒再說什麽,隻是點頭道:“早飯最好吃的地方藍某人不知道,但有個絕對管飽的地方,還希望獨孤大人不要嫌棄才是。”


    獨孤一心自然不會嫌棄,他雖然是名門之後,但早就在朔北城過慣了苦日子,什麽難吃的東西沒吃過,能吃飽就行,所以他對於藍漪帶他吃的這一家阿三饅頭格外的滿意。


    四隻熱乎乎的白麵饅頭一下肚,再配上一碗新鮮磨出來的豆漿,獨孤一心隻覺得渾身舒坦。


    連帶著的,是藍漪他們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特別是小高,本來他還私下裏偷偷地跟藍漪說:“老大,這個小白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說不定就是他和那些巽字衛的狗一起設的局,引我們入甕,你答應了要給他賣命,要是他反手賣了我們,那可怎麽辦?”


    他以為獨孤一心聽不見,其實獨孤一心是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獨孤一心也不以為意,他也沒想著就這麽簡單就把這群人拿下了。


    但他自己可能都沒有想到,馬上,就因為他那毫不做作的吃相和真的吃的舒心的模樣,一下子讓小高以及那些鐵馬幫的幫眾對他另眼相看了。


    因為獨孤一心他那種吃飯的樣子,就讓他們覺得,這個人其實好像是和他們是一種人。


    粗糲,簡單。


    亡命徒的吃法。


    獨孤一心的確是個亡命徒,還是個真正的亡命徒。


    他曾經每一天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


    將最後一口豆漿喝下肚,獨孤一心把喝的幹幹淨淨的碗放在桌子上,然後看向藍漪,說道:“說起幫忙,我倒的確想到一件事情,不知道藍老大可不可以幫我找一個人。”


    “獨孤大人請說。”藍漪聽到獨孤一心開口,立刻就把手裏的碗放下,正襟危坐,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


    “不知道藍老大有沒有見過一個黑發白須,身穿短打,腳踏竹屐,帶刀,養兩隻貓,可能還有一隻烏鴉,說一口夾雜著濃重南方土語的官話的左撇子男人?”獨孤一心精確地描述著那個外鄉人的一切特征,同時仔細地觀察著藍漪他們的反應。


    要在一個地方找一個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這個地方的地頭蛇。


    藍漪他們無疑就是如意坊最大的地頭蛇。


    藍漪沉默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了小高和他其他的手下,說:“你們有見過這麽一個人嗎?”


    小高他們都是想了想一下,接著搖了搖頭。


    並沒有作假的樣子。


    獨孤一心從細節觀察來說,他們的確不知道這個人,也沒見過這個人。


    隻能說,要麽這個外鄉人很警覺,隱藏的很好,要麽就是雪濃的消息錯了。


    但雪濃的消息,不會錯的。


    所以這個外鄉人,的確是個很不好對付的人。


    “獨孤大人,請給我們一點時間,今天傍晚之前,我一定給您答複。”藍漪也沒有把話說滿,畢竟他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麽底細。


    “如此,就麻煩藍老大了。”獨孤一心也不是說就真的把尋找那個外鄉人的希望全部壓在藍漪這一邊了。


    隻是說,藍漪作為地頭蛇,還是有很大機會的。


    以及,這也算是一次試探性的合作,有了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


    而且,獨孤一心也不擔心藍漪會泄密,他看中藍漪的原因之一就是,藍漪這個人,講規矩的。


    “不用今天傍晚這麽急,明天早上,還在這裏,不見不散。”獨孤一心起身,說,“今天多謝藍老大招待了,的確很管飽。”


    他最後一句,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連帶著的,小高他們也笑了起來,本來有些沉悶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起來。


    獨孤一心回到巽字衛的衛所的時候,並沒有看到胡作非和他的那一幫手下。


    “李大人,惡賊胡作非人呢?”對於此,獨孤一心自然是要找李圭的麻煩。


    李圭此時酒已經醒了,而且不知道是清醒了過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對於獨孤一心也沒有了之前那種極度的恐懼,麵對獨孤一心的質問,他隻是行了一禮後說道:“請獨孤大人恕罪,胡作非是被鴻臚寺的人帶走的,卑職想留也留不住。”


    鴻臚寺。


    獨孤一心聽到這個詞,就差不多明白了大概是怎麽一回事了,胡作非姓胡,又住在如意坊,還生的那般猥瑣的形容,應該是西北以西的西域歸化民,在數十年以前,當時大量西域歸化民西來,為此,大周專門為這些歸化民出了一些條例,算是當做歸化的獎賞,那就是,凡長安城歸化民事,皆歸鴻臚寺一手掌控,其他人不得插手,也就是變相的,給了這些歸化民一部分特權。


    很是有一部分歸化民借此胡作非為,但是現在已經過去幾十年了,這些條例很多都已經做不得準了,現在鴻臚寺也基本懶得管歸化民這堆爛攤子,本來,胡作非應該是死定了的。


    可是誰知道,鴻臚寺忽然出手了。


    獨孤一心自然知道這背後代表著什麽,鴻臚寺少卿裏,姓拓拔的,也不是沒有。


    而李圭一開始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現在回過味來了,又想起眼前這位獨孤大人的敏感身份,以及這些日子長安城的種種傳聞,他自然也不那麽害怕這個年輕人了。


    “卑職今日早晨和屬下玩忽職守,還請大人責罰!”所以他幹脆把早晨的事情也翻了出來,表麵上是討責罰,實際上是挑釁。


    意思是,你動我一下看看。


    獨孤一心看著低著頭,整個人卻身形挺得筆直,一點都沒有要領罰樣子的李圭,笑了起來,說:“罷了,以後別再犯了就是。”


    他說著轉過頭看向了如意坊重重疊疊的門戶,深深吸了一口氣。


    與人鬥,其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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