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emailprotected]</a>輕之國度


    列列不懂花草樹木的名字。


    有粗的樹、有細的樹,有年輕的樹、也有蒼老的樹。每一種植物的花朵都各自不同,枝幹樹葉的外型也不一樣。列列對花草樹木的了解,就僅止於這種皮毛。


    當然,他也從來沒有深入了解的念頭。


    「列列,這裏!」


    朝著聲音的方向抬頭一看,友友穿梭林間的背影映入眼簾。


    這裏離市區已經有點距離了。友友突然想在森林散步,列列不敢反對,否則友友一定會獨自闖進森林。無奈之餘,列列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身後,內心也暗自期盼這隻是友友的臨時起意,沒過多久她就會回頭了。可是兩人走了好久,友友卻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列列,你在做什麽?快點過來啦,慢吞吞的家夥!」


    「這就來了。」


    森林占地遼闊,古木參天,視野並不是那麽開闊。林中的雜草並不多,地麵也不算濕滑,因此列列決定用跑的。友友位於前方1凱恩(約20m)的位置,目前她已經停止了移動,雙手抓著樹幹,身體微微前傾,不知道正在做些什麽。


    追上去之後,列列發現友友的麵前赫然是一整麵的急降坡。


    比較誇張的說法是,友友等於是站在懸崖邊上。


    「你在做什麽?」


    「傻瓜,看不出來嗎?」


    「嗯,看不出來。」


    「我在看下麵。」


    「為什麽?」


    列列凝視著友友的臉龐,她的眼神十分地嚴肅。列列從未見過臉蛋比友友更加端正的人,除了友友之外,列列也從不認為其他人長得很漂亮。


    「下麵是一座山穀,站在高處剛好可以將山穀的景象盡收眼底。你怎麽連這種常識也沒有?


    「是哦,原來這是常識。」


    友友不但人長得漂亮,腦袋也很聰明,不過有時會說出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列列突然有一種搖頭歎息的衝動,他雖然強忍住了,還是被友友白了一眼。


    「你有什麽意見?」


    「是沒有啦,不過……」


    「不過怎樣?」


    「沒怎樣。」


    「我要下去了。」


    「什麽?」


    「我說我要爬下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友友立刻抓著地上的雜草,沿著斜坡慢慢地爬下去。列列很想把友友拉上來,卻也很明白友友不會乖乖聽話的。斜坡相當陡峭,萬一在拉扯的期間發生了什麽意外,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無奈之餘,列列隻好搶在友友之前爬下斜坡,先替友友開辟一條安全的途徑。


    「友友,手。」


    「我的手怎樣?」


    「抓著我的手,以免滑倒了。」


    「才不會滑倒呢,我看起來像是會滑倒的人嗎?」


    結果在沿著斜坡走下山穀的期間,友友總共滑倒了三次。第二次滑倒的時候,友友不情願地牽起列列的手,因此第三次滑倒的時候,連列列也跟著受到拖累。


    「你看啦,都把我的衣服弄髒了。這個斜坡也未免太陡了吧?等一下要我們怎麽爬上去?」


    「當初不是你說要爬下來的嗎?」


    「對,是我說的沒錯,可是我現在後悔了。」


    「繼續往前走吧,前麵說不定有比較平坦的地方。」


    「確定?你敢保證嗎?萬一沒有的話,你要負責喔!」


    友友的蠻橫無理已經不是第一天的事了。為了說服友友繼續往前走,列列也隻好點點頭。


    天色尚早,應該隻是稍過中午的時刻,不過列列還是希望能趕在天黑之前抵達城鎮。下一個城鎮的規模似乎不小,如果城鎮設有城牆,入夜之後城門恐怕會緊閉無法出入。幸運的是山穀延伸的方向與街道一致,隻要找個平坦的地方重新爬上去,應該不會浪費太多的時間。


    一語不發的友友乖乖地跟在列列的身後。


    「那裏有個山洞。」


    兩人來到山穀的深處之後,發現對麵才是真正的懸崖峭壁。停下腳步的友友手指指出的方向確實有個疑似山洞的黑影。


    其實列列早就發現了。隻是山洞的洞口爬滿了藤蔓,列列還以為友友不會注意到山洞的存在,結果還是事與願違。


    「我們走吧,列列。」


    「搞不好是黑熊的巢穴。」


    「看起來沒有動物進出的跡象。」


    「那就是空無一物的山洞,沒什麽好看的。」


    「你又知道了?」


    在友友的半強迫之下,列列心不甘情不願地朝著山洞走去。接近洞口的時候,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撲鼻而來,令人渾身不舒服,這臭味應該是來自洞穴之中吧?無數的藤蔓從崖頂垂下,在洞口之前糾結纏繞,看不太清楚裏麵的情況。洞穴高度大約是5索爾(約1·5m),寬度應該也差不多。列列的身高是5索爾又6提爾(約18㎝),必須彎下腰來才進得去。


    「友友,山洞裏麵好臭。」


    列列一點也不想進去。


    「裏麵可能沒有黑熊,不過蝙蝠、毒蛇或是奇怪的昆蟲應該是少不了的。」


    「意思是你不想進去嗎?好歹你也是男生吧,難道不想進山洞探險嗎?」


    「正常人應該都不會進入那種山洞,這跟是男生還是女生無關。」


    「沒出息的膽小鬼、娘娘腔、變態。算了,我自己進去。」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


    列列放下背包,分開洞口的藤蔓,旋即低頭彎腰踏進山洞。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撲鼻而來的臭味還是讓列列皺起了眉頭。大概是排泄物的臭味吧?列列心想。


    臭味薰得列列心浮氣躁、冷汗直流。他實在不想待在這種地方,巴不得立刻逃之天天。


    之所以還能勉強自己留在原地,主要是因為那不是新鮮的臭味。列列隻感到臭味並不算太濃,而且還有愈來愈稀薄的趨勢。


    為了自由地使用雙手,列列隻好改以嘴巴呼吸。即使如此,心裏麵還是有點不舒服。


    大概往前走了六步之後,列列終於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東西。


    洞裏雖然陰暗,外頭的光線還是讓物體的輪廓依稀可辨。


    生物……不,應該稱之為生物的過去式。嚴格說來,物體已經不算是生物了。


    橫躺在地上的東西躬著背部縮起四肢,看起來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隻剩下毛皮和骸骨而已。


    看起來應該是狼。


    原來這個臭味是屍臭。不過從死屍的狀況看來,應該早已過了腐敗的階段。


    「列列,裏麵有東西嗎?」


    「嗯,有。」


    「是什麽?」


    「等一下再說。」


    列列很想立刻離開,可是洞穴還不到盡頭。深吸了口氣之後,列列在胸前畫了一個「*」。精靈之主啊——接下來是什麽?列列知道星印的畫法,卻記不得祈禱文的內容。而且動物也能上天堂嗎?狼是襲擊家畜的可怕動物,應該上不了天堂吧?


    列列緩緩地前進。這個洞穴看起來並不大,應該就快到盡頭了吧。列列屏氣凝神,突然停下了腳步……


    「友友。」


    「怎樣?」


    「替我撥開藤蔓。裏麵太暗了,看不太清楚。」


    列列的語氣透露出些許的不對勁,友友立刻依言撥開藤蔓,讓外麵的光線照亮洞內。


    列列倒抽一口冷氣,以恭敬虔誠的神情結了一個星印。


    洞穴的深處有兩個人。


    嚴格說來,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兩具曾經是人的軀體橫躺在洞穴深處,雙手緊握,彼此擁抱。泛黑的遺體早已腐朽,卻還不到化成一堆白骨的階段,無論是體型或是身上的衣物都依稀可辨。從頭發的長度和體型的大小來判斷,應該是一對男女。列列不知道兩人為什麽會死在這裏,更不知道那匹狼生前為什麽要保護兩人。沒錯,那匹狼就像是洞穴的守護者,保護兩人的遺體不受侵擾。


    狼與兩人的遺體並沒有被野獸啃食的跡象。或許令人作嘔的屍臭,就是阻止野獸闖入洞中的最佳武器吧。


    就這樣靜靜地離去吧,不要打擾兩人一狼的長眠。列列正準備轉身的時候,一道銳利的光線卻刺入他的瞳孔。


    光線來自兩人的雙手。


    「列列,好像有什麽東西。」


    「等一下。」


    列列蹲了下來,在兩人的手掌和手背來回掏摸,指尖突然碰觸到一個堅硬的物體。冰冰涼涼的觸感,應該是金屬製品吧?從外型看來,似乎是戒指。不知道能不能拔下來,可是拔下來之後呢?算了,根本拔不起來,應該是手指互相交錯的關係吧。就在列列準備放棄的時候,背心突然冒出一陣冷汗。


    「……啊。」


    拔下來了,整根手指都被列列拔了下來。列列連忙拔出戒指,準備將斷指放回原先的位置,卻發現另一人的手指也戴著一隻相似的戒指。這隻戒指應該不難拔,於是列列順手取了下來。


    「列列?」


    「我要出去了。」


    「我不是指這個。」


    友友的語氣不太對勁,列列立刻將兩枚戒指塞進口袋,飛快地衝出洞穴,同時右手拔出掛在腰部左側的長劍,左手抽出腰後的短刀。長劍是列列在荒野中撿到的,經過一番打磨之後,重現往昔的鋒利。短刀則是列列慣用的武器。完成武裝之後,列列迅速地擋在友友的麵前。


    「友友,躲進洞穴。」


    「不要,好臭。」


    她的聲音雖然微微顫抖,不過友友向來是說一不二,不進去就是不進去,再怎麽威嚇利誘也沒用。


    列列不禁歎了口氣,今天跟狼還真是有緣。剛剛是一匹死狼的屍體,現在可是活生生的狼,而且正麵一匹、左右各兩匹,總共有五匹之多。


    不過說也奇怪,群狼並未發出威嚇的低吼,而是無聲無息地朝著兩人迅速逼近,就像是在無聲的夢境之中被狼群包圍的感覺一樣。


    「不對勁。」


    「沒錯。」


    「不知道它們會不會發動攻擊?」


    「天曉得,不會去問它們喔?」


    說的也是。列列凝視著正前方的狼。雖然瞎了左眼,毛色卻黑得發亮,體型也比其他四匹狼來得壯碩,看起來應該是狼群的老大。


    列列下意識地伸出舌尖,舔舔幹澀的嘴唇。


    「你打算攻擊我們嗎?」


    「……列列,你發神經啊?」


    「怎麽說?」


    「狼又不會說人話,你以為它真的會回答嗎?」


    「你不是叫我問它?」


    「真是敗給你了。對方不是人,是狼耶!你這個人實在是——」


    友友話說到一半,頓時臉色慘白噤口不語。


    獨眼狼發出一聲低吼。


    「友友,退下!」


    列列大叫一聲的同時,左側的兩匹狼突然發動攻擊,右側的兩匹狼也同時展開行動,隻剩下正中央的獨眼狼依然站在原地,形成四對一的局麵。


    列列立刻揮動右手的長劍和左手的短刀。他不求命中對手,事實上也不太可能命中。狼群默契十足地同時往後退了幾步,朝著列列嘶吼,顯然沒有逃走的意思,左側的其中一匹狼甚至還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列列將短刀的刀尖對準狼頭,對方立刻往後退了幾步。列列接著又揮動長劍,逼退了右側的另一匹狼。到底哪一匹狼會先發難?是它?還是它?列列以長劍和短刀牽製狼群的同時,也發現狼群似乎對他手中的武器並不是那麽顧忌。難道它們是一群不怕武器的惡狼?若真如此,為什麽要後退?列列瞄了獨眼狼一眼,隻見它蜷曲著後腿坐在地麵。察覺列列的視線之後,甚至還以後腿的爪子搔搔後腦,一副隔岸觀火的模樣。看來這群惡狼隻是在戲弄獵物而已。


    列列環視眼前的惡狼,依序鬆懈肩膀、手肘以及手腕的力量。


    當刀尖和劍尖緩緩垂下的時候,狼群突然變了臉色。


    「列列……!」


    「沒事。」


    列列回過頭來,朝著友友露出微笑。友友曾經批評列列的笑容太不自然,因此列列私底下練習了好一陣子。剛剛的微笑應該還過得去吧,列列心想。


    好,放馬過來吧!


    我正背對著你們,毫無防備。現在正是發動攻擊的大好機會,你們還等什麽?來吧,快點來吧!很好,這才聽話。


    列列轉身麵向正前方,臉孔雖然正對著獨眼狼,目光卻沒有聚焦在它的身上。列列盡可能地放大視野,以眼角的餘光掃視狼群。看到了,左邊那隻紅背狼。


    沒記錯的話,剛剛也是那隻紅背狼先發動攻擊,看來這隻脾氣暴躁的惡狼應該是狼群的先鋒。接下來的攻擊順序則是右邊、左邊,最後再回到右邊。


    列列立刻蹲了下來,紅背狼齒牙互撞的森然聲響從上方傳來,腥臭的唾液也滴在列列的頭頂。在這一瞬間,列列整個人鑽到了紅背狼的下方,隻見他肩頭奮力一頂,將紅背狼硬生生地頂了出去。它撞上左邊的另一隻惡狼,狼狽地滾了好幾圈之後,立刻又從地上爬了起來,夾著盛怒的餘威重新發動攻擊。可是在紅背狼翻滾在地的同時,列列手中的長劍早已脫手而出。倉促之餘無法瞄準目標,隻能隨手擲出。長劍化作一道白光,朝著右邊飛去,不偏不倚地命中右側第一匹狼的前胸。隻可惜長劍的劍尖早已駑鈍,無法貫穿惡狼的胸口;不過猝不及防地偷襲倒是收到嚇阻的作用。隻見惡狼發出一聲驚呼,雙眼流露懼色。眼見機不可失,列列立刻從地麵拾起枯枝,沒頭沒腦地朝著狼群丟了過去。枯枝命中了右側的第二匹惡狼的前額,惡狼腳步虛浮,顯然亂了陣腳。接下來輪到左邊的紅背狼,隻見它對準了列列的腦袋飛撲而來,試圖一招擺平對手。不過這種躁進的攻擊模式稍嫌單調,列列幹脆直接躺在地上,讓紅背狼從自己的頭頂飛過。等到紅背狼柔軟的腹部展現眼前的時候,列列奮力舉腳一踢,頓時讓紅背狼在半空中轉了半圈,重重地跌落在地。這時左右兩側僅存的惡狼同時衝了上來,列列從地上彈起,身體轉向左側奮力一跳,兩匹狼的腦袋頓時撞個正著。列列好整以暇地落在惡狼的背上,接著雙腳用力一蹬,輕輕巧巧地降落在地。友友就站在身後,列列不能再後退了。這時紅背狼也從地上彈了起來,好一個難纏的敵人。


    「……列列,前麵……!」


    列列一愣,絲毫未察覺眼前的異變。獨眼狼就站在眼前,列列完全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移動位置的。來不及了,友友就在後麵。些微的遲疑鈍化了身體的反應,列列隻感到眼前一黑,幾乎快要喘不過氣。後腦和背部受到重擊,野獸的低吼傳入耳中,腥臭的唾液從粉紅色的長舌緩緩滴落。列列的身體無法動彈,腦中也浮現出一個疑問。


    它在笑……?


    「我警告你……」


    住手,友友。可是列列說不出話來。


    「立刻放開列列……!」


    友友的拳頭飛向製伏列列的獨眼狼。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列列放棄了希望,因此無法相信接下來的情勢發展。


    獨眼狼縱身一跳,輕巧地躲過友友的拳頭。


    事出突然,列列頓時愣在原地無法動彈。等到他產生起身的意識時,身體卻不由


    自主動了起來。列列下意識地舉起左手,保護自己的頭部。上臂微微一痛,應該是被一口咬住。腰間傳來火辣的疼痛感,顯然是被利爪所傷。列列強忍著疼痛,掄起右拳攻擊紅背狼的鼻頭。紅背狼哼了一聲,下顎微微一鬆,卻依然沒有鬆目的意思。列列咬緊牙關,試圖以手指攻擊紅背狼的眼睛,卻沒能成功。不,應該是沒有攻擊紅背狼的必要了。


    獨眼狼的前腳命中紅背狼的側腹。這一腳顯然不輕,隻見紅背狼發出淒厲的哀號,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列列的左手也獲得了自由。


    獨眼狼悠哉悠哉地背轉過身子走了幾步之後,又重新轉回來坐在地上。


    友友趕了上來,伸手扶起列列。


    「那匹狼到底想怎樣?」


    「天曉得,直接問它如何?」


    「我又不是你。」


    「它好像是在幫我。」


    列列試著轉動左手。雖然痛得臉色發青,卻還是咬牙忍了下來。他腰間的衣服破了一大塊,而且還滲出鮮血,不過傷勢並不算太嚴重。


    獨眼狼靜靜地凝視著列列和友友。


    其他惡狼顯然被搞迷糊了,不過老大的意思不能違抗,它們還是乖乖地離開了兩人。


    列列將短刀收進固定在背後的刀鞘,再從地上撿起長劍,這段期間獨眼狼的視線都未曾離開列列。它應該是打算放過兩人,不過還是不能大意。


    將長劍收入劍鞘之後,列列握著劍柄朝著懸崖右方前進,這時獨眼狼突然低吼了一聲。


    友友搭著列列的右肩說道:


    「……它好像生氣了。」


    「嗯。」


    於是列列放開劍柄,朝著獨眼狼高舉雙手。獨眼狼停止了低吼,舌尖在嘴邊舔了一圈,似乎感到十分滿意。


    「友友。」


    「嗯?」


    「謝謝你。」


    「那群惡狼吃了你之後,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嘛。」


    「不,你看起來比較好吃。」


    「這就是你平常對我的看法嗎?」


    列列並未回答,牽起友友的手緩緩前進。這次友友不再抗拒,任憑列列牽著自己的手,畢竟五匹惡狼還在身後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除非獨眼狼一聲令下,否則狼群是不會展開攻擊的,不過列列還是放心不下,友友想必是更加恐懼。


    「傷勢不要緊吧?」


    「嗯。」


    「流血了呢。」


    「到安全的地方再包紮傷口吧。」


    到時候再將洞穴中的情況告訴友友好了。戒指就送給友友吧,列列不需要戒指。事實上列列需要的東西,還真的並不多。


    打從四歲那年認識友友之後,兩人一起渡過了十二個年頭。


    十二年的時間並不算短,可是回憶起過去的種種,卻又像是一眨眼的事。


    列列與友友的旅程才開始沒多久,之前兩人跟友友的父母以及豢養的家畜一起住在同一間屋子裏麵。


    友友的父母是列列的養父母,兩人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過去的記憶雖然模糊,列列還記得一開始根本聽不懂友友和養父母說的話,因此跟友友的感情並不好。那時列列獨自住在獸欄之中,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直到六年前,友友才願意稱列列為哥哥。


    不過現在的友友也不稱列列為兄長了,而是直呼其名。


    克羅德爾。


    正如指引方向的村民所言,是一個頗具規模的城鎮。四麵圍繞著高聳的城牆,甚至還有護城河,衛兵在每天日落之後收起繩橋關閉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


    門口的衛兵叫住列列和友友,盤問兩人來自何方?有沒有身分證明?兩人在偷偷塞了一枚卡德列的四分之一錢幣之後,才得以順利地過關。森嚴的警備雖然等同於良好的治安,不過外地人想在這裏生存,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


    無論如何,總算是趕在日落之前抵達目的地了。


    才剛通過城門進入大街,列列緊繃的情緒頓時為之鬆懈。


    「列列?」


    「嗯。」


    列列說不出話,隻能勉強點點頭。四周的景色扭曲變形,難道是眼花了嗎?


    列列停下腳步,舉起右手。他想請友友等一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友友抓著列列的肩膀,凝視著他的臉龐。


    細長的柳眉皺在一起。


    「你怎麽滿身大汗?而且一張臉紅得跟番茄一樣。」


    「我好熱。」


    謝天謝地,終於能說話了。


    「可是……又不能……脫衣服。」


    「你有病啊?現在還不到夏天,怎麽會熱成這樣?」


    「大概是……走太久了吧。」


    列列伸手拭去額頭以及臉頰的汗水。


    「先去找今晚住宿的地方吧。」


    友友默默地打量著列列。在她的注視之下,列列頓時尷尬得無法動彈。


    我是不是長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


    友友還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句話。


    事實上友友的長相確實跟父親和母親相差甚遠。雖然臉型和體型跟母親相像,嘴型接近父親,整體的印象卻大相逕庭。或許是因為發色和瞳孔的顏色不一樣的關係吧,不過友友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麽單純。


    「也對,先去找旅館再說。」


    列列跟在友友的身後。沿著大道往前走之後,來到一處開闊的廣場。這裏雖然是市集,卻一點也不熱鬧,或許是因為接近傍晚的關係吧。


    根據友友的判斷,通常在這種頗具規模的城鎮之中,市集的附近一定找得到旅館。


    果然不出所料,兩人輕輕鬆鬆地就找到旅館,而且隔壁還有兩家,不遠處還有一家。


    「這裏不歡迎小鬼,你們走吧。」


    「你們是從哪來的?什麽?從哪來的並不重要?別開玩笑了,收容來路不明的客人可是會惹上麻煩的呢!」


    前兩家旅館的老板拒絕了兩人的投宿,這也是常有的事。除非是熟客或是當地人的介紹,否則大部分的旅館都不歡迎陌生人投宿。遇到這種怕事的旅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當場掏出一筆可觀的金額。


    偏偏兩人的手邊隻剩下四枚貝爾小錢幣以及一枚卡德列四分之一錢幣。根據過去的經驗,一間小房間一目的住宿費用至少是兩枚貝爾小錢幣起跳。大通鋪雖然隻需要一半的費用,不過友友畢竟是女孩子,比較不方便。也就是說光憑兩人的財力,並不足以軟化旅館老板的態度。


    第三間的感覺就比前兩間好多了。老板看起來是個好好先生,打量著列列和友友的眼神流露出一絲的好奇以及憐憫。


    「兩個人?無父無母?你們是外地人吧?這就傷腦筋了。」


    友友默默地掏出兩枚貝爾小錢幣。


    「不是錢的問題。大布爾諾聯合王國建立之前,克羅德爾是位於布爾諾與洛斯連邊境的兵家必爭之地,可是相當有來曆的軍事市鎮。」


    「所以呢?」


    「所以這裏不歡迎外地人。外地人隻會帶來傳染病、打架滋事、沿街乞討,年輕女子甚至還會從事賣淫的工作。雖然有需要才有供給,不過這種事實在是相當地不道德。」


    「當地的鎮民也有好人跟壞人吧?」


    「那當然。不過好的外地人並不多,事實上根本是少得可憐。」


    「我們並不是壞人。」


    「希望如此。對了,你們是打哪來的?」


    「這不重要。」


    「難言之隱嗎?兩個孩子獨自旅行,實在是相當可疑。」


    「無父無母的孤兒應該不稀奇吧?」


    「當然稀奇。失去雙親的孩子都會被帶往艾洛瓦聖堂、進入修道院修行,從此成為主的仆人——至少在克羅德爾幾乎都是如此。」


    「我們的故鄉沒有修道院。」


    「你們是兄妹嗎?長得不太相似呢。」


    「不關你的事!我們隻不過想借宿一晚罷了,沒必要把我們當成犯人來偵訊吧!」


    列列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交涉,他隻知道又得另覓旅館了。


    第三間旅館,也就是「克羅德爾之光」的老板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收容兩人的意思。他之所以跟友友東拉西扯,隻是想藉此打發時間而已,說不定還打算藉故提高房價,小發一筆橫財。隻可惜老板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列列和友友根本沒有多餘的預算。


    廣場的角落棄置了一座木製台座。友友坐在台座上休息,列列也跟著坐在旁邊。


    「這座城鎮那麽大,一定還有其他的旅館……不過也很有可能跟剛剛一樣被拒絕就是了。」


    「他剛剛好像提到什麽聖堂,要不要去那邊看看?」


    「聖堂不過是規模大一點的教堂,我最討厭教堂了。主明明就禁止信徒記述教義,信徒卻擅自撰寫經典,藉以對外傳教。不覺得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嗎?以前我曾經針對這點提出質疑,結果祭司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明明就是欺瞞之罪,教堂卻堂而皇之地欺騙了信徒,教我怎麽能相信教堂?」


    「你說的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反正不去投靠教堂就對了,懂了嗎?」


    「嗯。」


    「教堂才沒有外界想像的那麽美好呢,聽說修道院裏麵也是有很多從早工作到晚的紡織童工。而且教堂的人背地裏也是齷齪得很,祭司對女孩子偏心,之前的祭司甚至還跟波梅爾先生的未亡人私下幽會。大家表麵上不提,事實上類似的負麵傳言早就滿天飛了。雖然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過放任那些戴著偽善麵具的神職人員危害鄉裏,代表他們也是一丘之貉。」


    友友的父母是虔誠的塞恩信徒,每個星期天都會帶著友友和列列參加教堂的宣誓。


    事實上祭司特別偏心的對象並不是別人,正是友友。友友天資聰穎,外表又出眾,總是特別地引人注目。或許祭司並沒有不軌的意圖,不過友友可不這麽認為。每次在教堂中遇到祭司、被祭司接著肩膀的時候,友友總是感到格外地厭惡。


    就算到最後真的找不到旅館,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頂多挨家挨戶沿街拜托,說不定就可以找到願意讓兩人在倉庫或是馬廄中住上一晚的好心人家。這種好心人家並不是沒有,不過在鄉下地方比較常見。克羅德爾算是大城市,對外地人比較有戒心,或許有點困難吧。不過列列並不想讓友友露宿街頭,說什麽都要找個有屋頂的地方過夜。


    「列列。」


    「嗯?」


    「少給我裝傻,剛剛話才說到一半呢。」


    她冰涼的手掌貼上列列的前額。為什麽友友的掌心總是這麽冰冷呢?而且她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沉,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友友歎了口氣,將手掌抽了回來。


    到底是怎麽了?


    列列雙唇微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伸手拍拍臉頰,試著咳了幾聲。啊——啊——嗚——總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特別地遙遠。


    莫名的焦躁突然襲上心頭。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則一定會站不起來。


    列列試圖起身,卻被友友一把拉了下來。


    「你待在這裏。」


    「為什麽?」


    「因為你隻會礙手礙腳。」


    「會嗎?」


    「反正在這裏等我就對了,這是命令。勸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有得你好受。」


    「好吧。」


    「……列列,你真傻。」


    友友喃喃自語之後,立刻轉身離去。


    直到友友的背影消失在廣場的另一端,列列依然不明白那句話的含意。


    列列並不排斥飼養家畜的小屋。冬天雖然讓人凍得直發抖,躲在稻草堆裏麵還算是溫暖。除此之外,小屋裏麵還有各式各樣的家畜。過去養父母做的是販賣食物和飲水的生意,養了幾頭山羊、雞、鵝和一頭小小的母牛,之後又飼養了一匹出租用的馱馬。


    自己親手養大的家畜將在第二天遭到宰殺,成為桌上熱騰騰的食物。


    前一天的夜晚實在相當難熬。


    自從學會俐落的刀法之後,宰殺家畜的工作就落到自己的身上。


    既然是自己養大的家畜,當然也應該親手了結生命。


    即使試著這樣安慰自己,列列心裏麵依然無法釋懷。這種工作隻能慢慢去習慣,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一回生、二回熟,做了幾次之後,還真的就習以為常了。


    不過小山羊多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多多隻是一隻小羊,原本以為宰殺不會輪到它的頭上,養父短短的一句話卻改變了多多的命運。「明天就輪到它了。」養父的眼神說明了一切。「明天?」列列訝異之餘不禁脫口而出。養父似乎也吃了一驚,畢竟他的指示從未受過質疑。「求求你,多多還小。」「它長不了多大,而且最近又沒什麽精神。」即使列列百般哀求,養父依然不肯收回成命。「就是明天,知道了嗎?」養父再次叮嚀,「過兩天家裏有重要的客人,我們要燉羊肉料理來招待對方。」他不死心的求情最後終於激怒了養父,甚至連養母和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都跑到小屋來瞧個究竟。無論哀求了多少次,養父還是不肯答應,最後也隻好放棄了。


    明天就要宰殺多多了,列列得親手了結那隻一手帶大的小山羊。那天晚上的他翻來覆去無法入眠,懷中一直抱著渾然不覺的多多。


    到了半夜的時候,家畜小屋的大門被打開了。


    回頭一看,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站在門外探頭張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沉默了半晌之後,妹妹主動開口著:


    喂,你。


    之後又改變了稱謂。


    哥哥。


    你喜歡那隻小山羊嗎?


    他離開多多鑽進了稻草堆,不發一語。


    第二天早上,養父叫我起床,命令我殺一隻雞,而不是多多。


    自從那天開始,這個妹妹開始在家畜小屋露麵。她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照顧家畜,不一會兒就跑掉了。有時也會走到多多的身邊,粗暴地撫摸多多的頭頂或是背部。多多不喜歡她,或許根本不知道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如今多多已經不在了。


    它離開了這個世界。


    多多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它死了。


    是生病而死。


    列列試著將多多埋入記憶的深處,不再碰觸。多多隻是一隻山羊,而不是人類,無法前往主所打造的天國。也就是說,我永遠也見不到多多了。


    這裏是什麽地方?


    被友友喚起的記憶雖然模糊,卻確實存在。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好暗。不,依稀感受到一絲光線。試著抬頭張望,光線是從窗外擋雨板的縫隙之中射進來的。室內,陌生的氣味,大概是某戶人家的房間吧。列列的右手被身體壓在下麵,呈現側睡的姿勢,冰冷的牆壁映入眼簾。這種蓬鬆柔軟的觸感,應該是稻草堆吧。被褥是一塊類似亞麻的硬布,上麵再鋪一層動物的毛皮。床鋪,一間小小的房間。旅館。沒錯,這裏一定是旅館的一間房間。


    可是,為什麽自己赤裸著上半身?


    他伸出右手觸摸左腹,也就是紅背狼的利爪所造成的傷口。左腹纏著好幾層厚厚的紗布,傷口的部分有些濕黏的感覺,可能是化膿,


    也有可能是敷了外傷藥。


    列列試著移動左臂,卻痛得差點喘不過氣。上臂被紅背狼狠狠地咬了一口,傷口還滿深的,也跟腹部一樣纏了好幾層紗布。可是列列的腦中並沒有接受治療的記憶,他隻記得當時以水壺的水清洗傷口、拭去血跡之後,就隨便找了一塊破布壓住傷口而已。


    列列慢慢翻轉身子,不經意地打量自己的左邊。


    他一顆心差點沒從口中跳出來。友友就在自己的身邊,幾乎是緊密相貼。列列不明白自己怎麽到現在才發現,他隻覺得心髒跳得好快。她豐腴潤澤的朱唇微微開啟,聽不到鼾聲,列列隻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幾縷細致的發絲散布在友友白皙晶瑩的臉頰上,仿佛輕輕一捏就會融化。她的香肩微露,令人無法直視,而且身上隻穿著貼身衣物。他發現自己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朝著酥胸遊移後,連忙閉上了雙眼。不行,無法呼吸,心跳就快要停止了。冷靜,一定要冷靜。好不容易等到悸動稍微緩和之後,列列才慢慢地睜開雙眼。好長的睫毛。些許的光粒落在睫毛上,靜靜地綻放溫暖的光輝。列列下意識地伸出右手,試圖觸摸白皙滑嫩的臉頰,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


    列列無力地搖搖頭,他伸手拉起被褥,輕輕地蓋在友友半裸的肩膀上。這時友友突然睜開眼睛,列列頓時全身僵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友友以迷濛的眼神凝視著列列,同時也注意到列列的右手。


    「不行。」


    「呃?」


    「你不可以碰我。」


    「……嗯。」


    列列縮回右手,看著天花板做了一次深呼吸。友友大概還沒睡飽吧,列列心想。這時友友突然坐了起來,伸手貼著列列的前額。列列隻感到全身僵硬呼吸困難,動也不敢動。


    「還在發燒。」


    手掌離開列列的前額之後,友友再度躺了下來。


    「你已經睡了一整天了。」


    「是哦……」


    「房間隻有一張床,兩個人擠在一起很難睡。」


    「抱歉。」


    「你就隻會道歉嗎?」


    「謝謝。」


    「你這個傻瓜。」


    友友又坐了起來。列列感覺到友友逐漸靠近。她的指尖挑起列列前額的頭發,輕輕地撥到一旁。列列近距離凝視著友友的指尖、友友的臉龐、友友的豐唇、以及友友的眼睛。友友就近在眼前,列列卻覺得友友離自己好遠,超乎想像的遙遠。


    「不行喔。」


    友友右手撐著臉頰,俯視床上的列列。


    「我可以碰你,可是你不能碰我。」


    列列閉上雙眼。


    我知道。


    發自內心的無聲回答。


    「您好,祭司大人!」


    「你好,亞蘭。今天有沒有禱告呀?」


    「當然有囉!起床的時候一次、吃飯前一次,還有……呃……睡覺前!」


    「真是了不起,亞蘭是個聽話的孩子。」


    「以後我也能跟祭司大人一樣偉大嗎?」


    「當然可以,不過做任何事情都必須持之以恒,主隨時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隻要稍有偷懶之心,就會聽到主的告誡聲。」


    「沒問題,我絕對不會偷懶的!」


    洛曼米迦伽拉摸摸亞蘭的頭頂,接著又輕拍他的背心。


    日送興高采烈的亞蘭離去的背影,嘴角不禁浮現一抹微笑。


    米迦伽拉以巡檢祭司的身分來到孟丹伯爵領地,轉眼間已經過了兩年。孟丹伯爵以彭巴德為居城,克羅德爾則是彭巴德城的市鎮,這兩年來米迦伽拉努力地融入市民之中,如今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來往的行人紛紛親切地打招呼,如果碰到陌生的麵孔,米迦伽拉也會主動攀談。若對方怠忽塞恩信徒恪遵的禮拜、宣誓,隻要誠心懺悔,相信都能獲得主的寬恕。世界上確實存在著無法挽回的過錯或是難以原諒的滔天大罪,在米迦伽拉的心目中,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罪人。他們雖然披著塞恩信徒的外皮,卻不配稱之為塞恩的信徒。這些受到譴責的罪人打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開始,就是披著人皮的惡狼。


    巡檢祭司的任務,就是保護善良誠實的人們不受那些惡狼的侵害。


    仇視人類的惡狼,必須加以鏟除。


    米迦伽拉驅使6索爾(約1·8m)的瘦長身軀,在街道上漫步而行。堅挺的鷹勾鼻搜尋各式各樣的氣味,細長的藍色瞳孔注視著街上的行人。


    今年二千九歲的巡檢祭司來自遙遠的北方,庫傑帝國的首都凱修塔法正是他的家鄉。米迦伽拉是個天生的語言天才,隻要跟外國人稍微對話,就能夠學會對方的語言。這個出生貧賤的天才少年大可侍奉權傾一時的皇帝,可是他卻選擇了侍奉天主。


    米迦伽拉從不後悔,這才是他的天職。


    隻有消滅無數魔王、打倒眾多邪神、成為天國唯一真神的阿爾德·塞恩,才是米迦伽拉唯一的主人。


    沒有主的世界是黑暗的。


    不認識主的人,就像是在黑暗中蠕動爬行的盲蟲。


    不相信主的人,無疑是企圖以黑暗染指光明世界的邪惡魔王手下的走狗。


    「該去拜訪大家了。」


    敬業的巡檢祭司除了巡視各處之外,家庭訪問也是他的工作項目之一。舉凡鎮上的萬事通夫人、行動不便的老者都是巡檢祭司拜訪的對象。這些工作乍看之下平凡無奇,其實都跟獵殺惡狼有著密切的關係。


    拜訪名單當中,最重要的就是商家。商人的家中總是殘留多人進出的痕跡,即使夾雜著腥臭的惡狼氣息,也一點都不足為奇。


    邪惡的魔王,以及魔王的配偶、人類的叛徒——也就是所謂的魔女,正是人們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輕忽的兩大威脅。


    「老板,生意還好吧?」


    「歡迎歡迎,祭司大人。托您的福,還過得去啦。」


    「是嗎?那就好。」


    德摩特百貨店店名雖然顯赫,實際上卻隻是普通的雜貨店而已。不過這家雜貨店除了販賣包括新品與中古品在內的日常用品之外,裝飾品、古董,甚至是獸角獸骨或是古代的武器等等值錢的東西都陳列在店內。而且裏麵還有一間大倉庫,店麵陳列的商品隻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店老板德摩特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的他卻蓄了一嘴豪邁的落腮胡,穿著打扮都十分有品味、偶爾幫忙看店的德摩特夫人也打扮得跟貴族沒兩樣,偏偏兩人又是獐頭鼠目的小人長相,兩者之間的落差著實滑稽。不過城裏的居民都一致認為德摩特夫妻的手頭相當寬裕,事實上應該也是如此。


    「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怪事?」


    「怪事啊?這個嘛……」


    德摩特致富的方式十分簡單,就是藉由買低賣高創造利潤。雖然簡單,卻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來,否則大家早就變成有錢人了。德摩特這個人相當有生意頭腦,不過他雖然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卻從不奉獻教堂。明知自己的買賣是建立在天主眷顧之上,耽於貪欲的他依然堅持一毛不拔的作風。或許是平常的吝嗇讓他感到良心不安吧,每當米迦伽拉造訪的時候,他總是刻意回避米迦伽拉的視線。


    「怪事……倒是沒有,這陣子每天都過得十分寧靜祥和。當然,這也是出自天主的眷顧。」


    「嗯、嗯……」


    米迦伽拉當然沒把德摩特的回答當一回事,他隻相信自己的知覺,以及直覺。巡檢祭司在店裏麵走來走去,目的不在於一項一項的檢查商品,而是綜觀全場、傾聽心聲,再怎麽細微的聲響也不放過。


    先前進入店內的時候,德摩特正坐在後麵的椅子上不知道做些什麽。米迦伽拉走進店門之後,才連忙


    停止手邊的工作出外迎接。


    這時德摩特正恭恭敬敬地跟在米迦伽拉的身後。


    米迦伽拉走到商店的後麵,德摩特也跟了上來,腳步顯得十分慌張。嗯,大有問題。商店後麵有什麽?椅子、桌子。沒錯,德摩特就是坐在椅子上,麵對桌子不知道做些什麽。桌上好像擺了什麽東西。布疋,相當高級的黑色布疋,卻皺得亂七八糟,旁邊還擺著一個放大鏡。這時德摩特作聲了,語氣有些不安,米迦伽拉卻裝作沒聽見,他伸手搭上黑色的布疋——堅硬的手感,東西並不大。原來如此,進入店內的時候,德摩特正坐在這張桌子麵前。之後德摩特從椅子上起身,順手拉起黑布蓋住某個東西。米迦伽拉輕輕揭開黑布,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這是……」


    「請、請別誤會,這是我前幾天才收購進來的,目前正在鑒定它的價值,所以……」


    「老板。」


    「是、是!」


    「你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對不對?」


    「這……我……是、是的。外表看起來像是一隻金戒指,不過真偽還待確定……」」


    「所以你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米迦伽拉從斜掛在肩上的背包拿出一隻手套和一張白布。套上手套之後,再慎重地以白布慢慢地拾起金色的戒指。米迦伽拉滿頭大汗、呼吸急促,一想到這個禁忌之物就近在眼前,內心的緊張自然是不在話下。


    「老板,這個戒指暫時由我保管。」


    「可、可是這是我花錢收購進來的。」


    「如果你知道這是什麽戒指,應該就會避之唯恐不及了。」


    「可、可是,祭司大人!」


    「這不是你能夠擁有的東西。德摩特,你仔細聽好了。」


    米迦伽拉必須先調勻呼吸,才能說出那個禁忌的辭匯。


    「這是魔女的結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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