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耳奈露莉睽違兩百年的到訪!盡管民間都因這件事而大肆騷動著,但對奈露莉二世而言,這是她相隔七年再度踏上聯邦中央部。


    在這七年間,就算已經學會迅速且確實的打包行李,我依然沒辦法習慣旅行這件事,自然也稱不上喜歡。


    大學時代我經常出門旅行。以橫跨大陸的大鐵道為首,乘坐過不同國家的各種火車。若是中途停靠在沒有人下車、沒有販賣部及站務員,甚至連車站都沒有的站點時,我總會感到迷惘且猶豫。


    ——該不該在這裏下車呢?


    到頭來我還是沒有下車,隻因我沒有那樣的勇氣。在聯邦的邊境處,有些車站蕭條得讓人感覺說不定這是火車最後一次停靠,若在這裏下了車也許就再也無法回頭了——我心中總懷著這樣的恐懼。


    我的旅行並不是為了逃離日常生活。我想,應該是為了尋找什麽而遠行的吧。


    例如,為了尋找「八高前」。


    會被那些彷佛遭到世人遺忘的車站吸引,一定就是這個原因吧。


    我的旅程起點始終都是從那冷冷清清、連車站建築都沒有的「八高前站」開始的。


    學校一旦開始放長假,我們就會從學校正門搭上巴士,在大鐵道沿線的「八高前站」下車。十一班的同學們會在那裏兵分二路。一組要搭乘前往各尼多克城的列車,另一組則是往反方向返鄉。


    結業式還沒結束,我們就吵吵鬧鬧的無法平靜下來,回宿舍打包行囊時也七嘴八舌喧鬧不已,爭先恐後上了公車就隨意與身旁的人搭話,要搭上火車時還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哭著與至今從未說過話的對象相擁。平日正午的車上幾乎沒有其他乘客,於是我們再次在車廂內喧嘩吵鬧。


    就這樣徹夜玩鬧,直到累得在座位上打起瞌睡,列車也緩緩駛進各尼多克城。隔著窗戶,我們安靜地眺望——那石造的、庸碌的、河川濃霧彌漫的城市。


    各尼多克城中央車站的人潮沒一會兒便淹沒了我們。但因八高的製服太過顯眼,總有一種抽離身旁景物的錯覺。我是該跟亥金一起坐車回家呢,還是到卡蜜蕾家裏做客打擾一番,或是走進某間吃茶店悠閑的喝杯茶,就這樣讓自己慢慢與這座城市融為一體。


    一直到現在,我仍然不停尋找著那個時候所追求的東西。


    這趟旅程與目前為止的有些不同。擺在二等車廂地板上的旅行背包雖然髒兮兮的,但裏頭可是裝著從各尼多克城中央車站前的百貨公司買來且包裝精美的禮物。還有體麵到足以走進正式餐廳用餐的襯衫與領帶。


    我知道這趟旅程的盡頭有什麽在等著我。


    過去的那些旅行都是為了尋找什麽,但並不是為了尋得後占為己有。以某方麵來說,應該算是為了逃避「難以尋獲」的旅程吧。


    但這一趟遠行並不是那麽回事。


    火車一直沿著海岸不斷奔馳。


    麥爾曼基王國的首都——拉古伊耶夫是個曆史悠久的港都。在初代奈露莉前來侵略時,拉古伊耶夫就已因貿易而繁盛。當然,在遭遇那次襲擊後,拉古伊耶夫曾一度滿目瘡痍,但不到五十年光陰又重新興盛起來。是一座富含曆史與文化底蘊的城市。


    出現在眼前的是十分氣派的車站。


    各尼多克城的中央車站非常寬敞,聯邦各地行駛運轉的鐵路都依原樣直接被廣納進站內。相較之下,由於這裏的山脈緊臨海岸,為了讓各列火車都能頻繁地往來,無數條鐵路有條不紊地收攏在拉古伊耶夫大路站內。


    車站月台以階梯狀並排在山陵的陡峭麵。偌大的紗帳掩蓋了並行疾駛的鐵路列車,一連串的景象也呈現出車站的一體感。


    火車停下後,我將背包背在肩頭。


    甫一下車,就被沸沸揚揚的聲響包圍。地麵所有的聲響都在紗帳內側造成回響。巨大的紗帳底下,就連非常高的位置也都鋪整了通道。


    紗帳正中央垂掛著大型橫幅布條。上頭分別以本地標準語、麥爾曼基語以及夏立克語書寫。雖然我隻看得懂其中兩種,伹我想內容應該全都一樣吧。


    奈露莉二世陛下駕臨萬歲萬歲萬萬歲


    月台上往來的人潮眾多,意外地卻沒什麽攤販,反倒是穿著製服的警察與軍人相當醒目。


    指定的會麵地點是在這個月台的東二通道。我大步越過一旁的鐵道,有名男子就站在通往空中走廊的階梯上,手裏拿著以本地標準語寫著「歡迎雷治·雷基伊茲先生」的板子。他身上穿著站務員的製服。


    一見到我,男人將帽子稍微舉高。


    「是雷治·雷基伊茲先生嗎?」


    「嗯,我就是。」


    聽完我的回答,他立刻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手。


    「恭迎多時,歡迎來到麥爾曼基王國。」


    在跟他握手的同時,我也卸下背在肩上的背包,抬眼環顧四周。


    「其他人呢?」


    「都已經安置好了。」


    他從外套的內袋取出一張車站地圖攤開,「從這條路走到紗帳通路,他們就在那兒上去兩層的地方。」


    「那我們趕快過去吧。」


    站務員看了一眼手表。


    「真是非常抱歉,再過不久還有另一班火車要進站,我得去接待客人才行。就麻煩您使用這張地圖先過去吧。」


    「是誰要來?」


    「是娜娜伊·多別卓尼嘉小姐。」


    我點點頭,然後拿起背包。


    「那我也跟你一起過去吧。」


    娜娜伊所搭的那班火車會在比我現在的位置更低五層的月台進站。


    我與她已經有三年不曾見過麵了。


    上一次見到她,是在我要離開各尼多克城就職的時候,當時我們還一起吃了飯。


    娜娜伊進了教育大學的研究所繼續深造。


    要在滿坑滿穀的到站人潮中發現她並不容易。如果是高中時期,或許還能從那特別的發髻遠遠就認出她來。


    結果反而是她先找到了我。


    「雷治!」


    娜娜伊邁開大步走來,二話不說緊緊抱住了我,跟最後一次見麵時一樣,她一點也沒有改變,仍戴著華麗花俏的耳飾,不一樣的大概隻有鼻梁上多出來的那副眼鏡吧。


    「娜娜伊,好久不見了。」


    雖然高中三年那段時間我也有長高,但還是沒趕上她的身高。她將手擱在我的肩上,微微由上往下俯視著我。


    「你等我很久了?」


    「我也才剛到而已。」


    她仔細凝視著我的臉,點了好幾次頭。接著像哥兒們一樣使勁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他人呢?」


    「聽說都已經到了」


    在男人帶路下,我們爬上通往空中走廊的樓梯。


    娜娜伊的頭發留長了,就像初次見麵的時候一樣。她在奈露莉回國之後就一聲不吭地剪掉長發,也不再化眼妝了。


    照○的說法,教育大學的數十名女學生都將因娜娜伊轉變後的帥氣模樣而「墮入那個世界」。


    自那之後,七年過去了。


    空中走廊就像是座吊橋,能夠看見遠在穀底裝卸貨物的一號月台。一旁還緊連著港口。娜娜伊把頭探出空中走廊的欄杆又馬上縮了回來,接著搖搖頭。


    「你這小子,去年寫了幾篇論文啊?」


    她冷不防地提出這個疑問。


    「這個嘛……三篇,有兩篇是跟主任技師聯名的。」


    「三篇?一年隻寫了三篇?」


    她兩手一攤似乎感到相當無奈。


    「那你呢?」


    「八篇,其中有七篇被登上期刊。」


    「太強了吧……」


    娜娜伊用銳利的眼神盯著由衷感到佩服的我。


    「聽說茉莉老師一年就能寫十五篇呢,在成為我們導師的前一年。」


    「那根本是怪物吧。」


    我露出苦笑,「對了,聽說你這次寒假有回去八高?」


    「對啊,因為有特別講習。茉莉老師過得挺好的。那裏……真的是間好學校,不管是設施或學生都一樣。」


    「就是說啊。」


    好一會兒,我們隻是沉浸在回憶裏——原本我是這麽希望的,但娜娜伊可沒這麽好打發。


    「小子,給我多寫一點,否則可是前途渺茫啊。」


    她用手裏的包包往我屁股打了幾下。


    「知道了,我會努力的,你也加油啊。」


    看著轉為積極的我,娜娜伊勾起笑意。


    「下個月開始,我在二高每個星期會負責兩堂課。」


    「是嗎?挺不錯的呀。娜娜伊當老師……而且還是在那間『闊綽二高』……」


    她主修的是教育心理學。雖然在軍人時期的存款以及在國、高中兼任教師的收入足以讓她維持生計,但隻差一點就可以取得聯邦一級教師的資格了,隻要取得資格她就能找到專任教師的職缺了吧。


    「我看還是把母校是八高這件事對學生保密好了。」


    娜娜伊與我對看一眼,兩人都笑了出來。其實二高跟八高是死對頭,不管在任何場合都抱持著「至少不能輸給那群家夥」的心態。一直到現在我依然忘不了當初薩嘉大人與瓦吉都有出賽的那場慘烈足球比賽。(難忘的不是球場上的較勁,而是在體育館觀眾席走道間的大亂鬥。)


    在紗帳通路往外延伸的一隅擺放了幾張桌椅,營造出露天咖啡廳的感覺。各占一席之位的男男女女之中,○與◇的頭冠相當顯眼的輕輕搖晃著。


    「娜娜伊!」


    發現我和娜娜伊後,○揮了揮手。周圍的路人也都往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唷,娜娜伊。」


    「雷治也來了。」


    「喔喔,都到了嘛。」


    多麽令人懷念的聲音啊。


    忽然有個小小的身影穿過他們腳邊朝我跟娜娜伊跑來。


    娜娜伊配合她的身高蹲了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


    「莫伊嘉!」


    女孩開朗的回答娜娜伊的問題。


    「幾歲了?」


    她伸出四根手指。


    「長得跟薩嘉一模一樣呢。」


    娜娜伊摸了摸女孩的臉頰。


    「你們是爸爸的朋友?」


    我對仰起脖子發問的莫伊嘉點了頭。她一得到答案,立刻轉身跑回去向母親報告了。


    「歡迎來到麥爾曼基,娜娜伊、雷治。」


    秀娜從椅子上起身,任由女兒抓著自己的裙擺,懷裏還抱了一個繈褓中的小嬰兒。


    秀娜讓娜娜伊抱過嬰兒,熟睡的孩子因為被抱得不舒服而不滿的嚶嚀幾聲。


    「啊,對了。」


    我打開背包,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禮物,「米卡,恭喜你訂婚了。」


    坐在嫂子身旁的米卡勾起恬靜的微笑,並親吻我的臉頰。


    「謝謝你,雷治。」


    「我也有準備。」


    娜娜伊將嬰兒放回秀娜懷裏,接著把一隻小盒子疊放在我送的禮物上。


    「謝謝你,娜娜伊。」


    米卡她——雖然這話從同齡的我口中說出來有點奇怪——但她成熟了許多,已經長成一名優雅的女性了。


    「你們看看,這位就是米卡的對象喔。」


    伊=舞將一張照片遞到我跟娜娜伊的麵前。她真是一點都沒變。結束了兩年研究所的叧毯螅她以二十歲的青澀年紀教授研究生舊共和製語,但一點都沒有老師的樣子。她的手腳依然纖細,還蓄著一頭俏麗短發,與其說她是名老師,更像是個少女係的轉學生。


    照片中的米卡坐在椅子上,身邊站著一個將手搭在她肩上的男性。


    「好像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聽我這麽說,米卡有些羞怯地點了點頭。


    「是啊,他是個很好的人。」


    「聽說是薩嘉牽的線呢,有沒有機會也幫我介紹一下啊?」


    ○笑著這麽說。


    ○現在正在本地資本的證券行上班。每年都會寄一封信建議我該如何運用資產。


    「對我這種小研究員來說,投資根本是天方夜譚啦。」


    在回信中寫了這樣的內容後……


    「以你的年收入來看,年利率大概隻有這樣——」


    沒多久就收到恐怕是正確無誤的年利率數值。


    「我、好久沒有、說本地標準語了。不知道說得對不對?」


    米卡抬起視線看著我,我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薩嘉一家子裏,米卡是唯一留在本地念大學的。雖然在剛進高中時凡事都依靠哥哥,但到快畢業那一陣子,她已經能完全獨當一麵了。她在畢業後取得了聯邦律師的執照,相當積極地接待窮人的詢問洽談,現在在拉古伊耶夫一間頗具名氣的律師事務所上班。


    我找了張椅子坐下,向坐在隔壁的男子搭話。


    「幹麽啊,你留那什麽囂張的胡子啊?」


    「要是沒有它,可是會被當成小鬼看扁的。」


    亥金摸了兩把覆蓋在嘴巴周圍的胡子。我們兩人使勁握住了彼此的手。


    「剛才薩嘉他兒子還莫名其妙被我嚇哭了,真是受不了。」


    「剃掉不就得了。」


    「現在剃掉的話,隻有這圈沒曬到太陽會特別白,不是很滑稽嗎?」


    娜娜伊走到哈啥大笑的亥金麵前。


    「好久不見了。你那是什麽邋遢的胡子,現在馬上給我剃掉。」


    亥金也跟她握了手。


    「其他人都說我留胡子不錯啊?是你們這些家夥的審美觀特別奇怪吧?」


    從高中時代開始,亥金就一直嚷著想去看看聯邦外的世界。


    大學念到一半,他就混進商船公司去了。


    亥金實現了他的夢想。


    他在還是高中生時就會趁著放長假時一個人跑去旅行,我在大學時期的那些旅程不過是模仿亥金罷了。我不像他如此熱愛旅行。


    「各位,卡蜜蕾·卡米基達小姐與索可小姐到了。」


    大家都因站務員的聲音轉過頭去。


    「大家好久不見了。」


    把懸在肩頭的背包放到地上,卡蜜蕾張開雙臂。○跟米卡都朝她跑去,直直撲進卡蜜蕾懷裏。


    「唷,卡蜜蕾醫生。」


    娜娜伊舉起手,也邁步朝她們走去。


    「好久不見了,娜娜伊老師。聽說你找到兼任的缺了?恭喜你啦。」


    她拍了拍娜娜伊的肩。


    「創業基金籌得怎麽樣?還順利嗎?」


    ○從卡蜜蕾的懷裏抬起頭來。


    「這個嘛……一直找不到適合的地方,我正在考慮幹脆就開在老家隔壁的磨坊……」


    「那個髒兮兮的地方?」


    亥金出聲。卡蜜蕾這才注意到我們,舉起手揮了揮。


    「你記性真好,就是那裏的二樓啦。」


    卡蜜蕾是醫學院的學生。


    高中時期,她曾遭遇過巨大的挫折。但她始終沒有告訴我們實情,那似乎並不隻是曇花一現的衝擊,而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的處世態度。


    於是她決定回到從小生長的故鄉好好過活。


    ▽選擇留在本地生活。後來還進了中央政治委員會。


    「委員大人」突如其來的現身,與同學們敘舊之後,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跟你倒說不出好久不見這種話呢。」


    「前陣子才碰過麵嘛,應該是上個月吧?我回老家的時候。」


    聽到我們之間的對話,亥金笑了出來。


    「你們兩個還真是有夠不感動的。」


    ▽跟我一起進了各尼多克理大就讀。她是我大學時期的好朋友,帶我去過很多地方,也長了不少見識。我們一起看了很多部電影和舞台劇。連潔莉學姊在某個小劇場演出的前衛舞台劇都去看了。潔莉學姊現在在備尼多克城擔任編舞家及舞台劇演員。薇菈在大一時因為患上肺結核就休學回鄉養病了。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她們那一屆的畢業典禮上。


    ▽被中央委員會網羅時,曾到我家來找父親討論。那也是我第一次聽父親詳談工作上的事。他看起來似乎很開心。我還是第一次在家裏看到父親談笑風生的模樣。後來才知道父親好像誤以為▽是我的女朋友。


    ▽用「老師」這稱呼來揶揄娜娜伊,○與伊=舞正以帕英語開心談笑著。


    薩嘉大人的女兒掙開母親的手,穿著小小的鞋子睫躂躂地往前跑去。


    「爸爸——」


    她腳步不停地衝向穿著一身正式西裝的父親懷裏。


    身為麥爾曼基王國的參事——薩嘉·瑟加基在過去是我們的好同學,自那時開始便一直是位好丈夫、好兄長,如今更是一個好父親,想必也成為出類拔萃的社會人士了吧。畢竟我也已踏足社會,光看氣質就知道了。他一定十分努力,把每件事都打點的很好。


    薩嘉大人臉上掛著始終不變的爽朗笑容,歡迎我們的到來。


    「她就快來了。你們看,會從那邊的三十二號月台進站。」


    在薩嘉大人的敦促下,大家的視線都往露台底下窺探。三十二號月台上聚集了應該是各國的達官顯宦、盛裝的衛兵與樂手們,在那群人的外圍聚集了更多看熱鬧的人潮。不知打哪兒找來的小孩手中拿著麥爾曼基和夏立克的小國旗,正在接受率領者的指揮。


    「好多人喔。」


    亥金探出身子,一雙眼來回掃視整座月台。


    「伊=舞要是也把大提琴帶來就好了。」


    ○開心地嚷著。


    薩嘉大人抱著莫伊嘉走到我身旁。


    「嗨,好久不見了,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啊。」


    「托您的福,參事大人。不對,應該叫爸爸吧。」


    我話一出口,被抱著的正牌女兒就露出一臉茫然困惑的表情看了過來。


    「從高中畢業到現在,也過七年了呢。」


    他用空出來的手與我交握。


    「是啊,已經七年了。」


    沒錯,今天可是睽違七年的日子。


    這七年來,我到底做了些什麽?大概是無所作為地走到今天這一步吧。但仍記得要相信那個約定,還有不要隨便示弱放棄這兩件事。


    薩嘉大人在高中畢業後做了兩年的實習參事,如今坐在參事這個席位上也已經五年了。他與妻子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妹妹也訂了婚,家族成員正逐步增加中。真是充實的人生啊。相較之下,我這七年來……不,想開點吧。就照著以往的步調,相信那個約定,也相信自己就好了。


    「接下來我必須隨侍在國王陛下身邊,我已經交代他要好好招待你們了。」


    他回頭看了那位站務員一眼,我頷首表示明白了。


    「那莫伊嘉呢?」


    少女用軟軟的童音發問。


    「莫伊嘉就跟媽媽還有米卡阿姨待在一起呀。」


    「知道了~」


    真是個率真的乖小孩。相較之下我真是……算了,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哪裏輸了,沒問題沒問題。


    「下次再見麵就是明天了?」


    「沒錯,在明天的晚宴上。」


    我與薩嘉大人再次握手後道別。


    我們被帶到月台的尾端。並列的同窗隊伍有一半都排到了車站外頭,晚風中混合著海水的氣味。


    「看來還要再等一陣子呢。」


    伊=舞眺望著前方的龐大隊伍。


    夏立克王國禦用火車的車頭吐出最後一口蒸氣,為了療愈長途跋涉的疲勞而沉入睡眠之中。迎接的隊伍與車輛一同奔跑著。


    「我猜應該已經下車了……」


    站在我身旁的娜娜伊踮起腳尖,試圖在遠方的那群達官顯貴中找到目標。


    「她那麽小隻,應該看不到吧?」


    卡蜜蕾話聲一落,大家就笑了。因為肩並肩站在一塊兒,笑聲彷佛直接在體內造成回響。


    「那群親衛隊沒跟來嗎?」


    到處都沒看見那群痛兵隊的華麗色彩。


    「在那邊,好像是那些穿著灰色西裝的家夥吧。」


    一看到循著娜娜伊的手指映入眼簾的那名男性,我不禁感歎夏立克也不再俗氣了。


    女王奈露莉二世的確改變了夏立克王國。


    她在高三那年的夏天登基即位。最後那半年因為回國的關係,幾乎沒有再到學校來。雖然休業式有到場,但畢業典禮缺席了。畢業典禮上的十一班,就隻有十一個人而已。


    在我們為未來前途感到煩惱的時候,她正致力切除對皇室無益的寄生蟲;當我們留在各尼多克城,為了大學入學考緊張到肚子痛的時候,她正忙於驅逐繼承大奈露莉血統,握有大量政權的母係勢力。


    犧牲了很多人、流了裉多血這些事,我都是後來才從報紙上得知的。本地與夏立克王國的友好關係也一度瀕臨危機。中央政治委員會強烈抗議王國的人權受到侵害。那些家夥將國家比喻成人。


    而我的腦袋裏,在乎的隻有那個王國裏的那個人。


    奈露莉沒事吧?


    夏立克王國爆發規模十萬人的暴動。


    奈露莉沒事吧?


    夏立克王國與周圍八大國簽署了資源開發的共同宣言。


    奈露莉應該有順利完成簽署吧?


    夏立克王國發生寒害,農業遭受重擊。


    奈露莉有冷到嗎?


    當夏立克王國被冠上「極東小巨人」的稱號時,本地終於也對王國釋出了較多的善意。


    可我沒辦法對奈露莉完全地示好。我喜歡的是那個待在我身邊的奈露莉,如果相隔遙遠,那她不過是身在遠方的奈露莉罷了,我沒辦法那麽輕易喜歡上遠方的奈露莉。


    這一次是女王奈露莉二世即位後首次參訪聯邦中部各國,並不會順道拜訪本地。雖然會與本地的中央政治委員們進行會晤,卻將會麵地點選在麥爾曼基王國。本地與夏立克王國的對立仍持續著,夏立克王國也利用這點強化與其他諸國之間的關係。中央政治委員會對他們的做法極為憤慨,我則因奈露莉的到來而開心不已。


    一名穿西裝的男子在沿著歡迎隊伍跑動時看到▽的頭飾,就像被什麽東西撞到般瞬間停下腳步。


    「啊,瓦吉!」


    「真的是瓦吉耶」


    「哇塞,他還真是沒變哪!」


    瓦吉·沃吉茲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老同學們圍起來一人一句寒喧著。會在這裏遇到他著實教人深感意外。


    畢業典禮前夕,就是瓦吉將奈露莉位在第二宿舍塔的房間打掃幹淨的。


    他選擇鄰近夏立克的荷荷洛可王國大學就讀,也加入了那裏的蹴球社。他們的球隊雖然一直在極東聯盟的甲級與乙級之間上上下下,但他是隊中的明星線鋒。還在大四的時候獲頒聯邦大學體育委員會的傑出選手獎。全聯邦共有六百人左右獲獎,雖然在《中央政治通信報》上瓦吉的名


    字隻占了小小、小小的一點點篇幅,但我還是非常高興。在我的奈露莉剪貼冊一隅,記錄著瓦吉出賽的所有比賽分數。


    大學畢業之後,他再次以侍從的身分回皇宮服侍,但以往的隨身侍從經驗並沒有占到任何便宜,他被分派到最基層的單位。我原本以為他甚至沒有機會參加這次的女王出巡呢。


    然而,此時此刻瓦吉就站在我的麵前。


    「跟約定好的不太一樣吧?」


    我對他開口:「不是說好要一路踢到聯邦選手大會的決賽,然後在各尼多克城出賽嗎?」


    「隻能說失之交臂啊。」


    瓦吉微微一笑,「極東預賽的最後一戰一直到第四節我們都是領先的,就差那麽一點點。我說真的。」


    我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瓦吉。


    「什麽隻差一點點,你明明連決賽都沒有踢進去嘛。」


    他伸手揉亂了我的頭發。


    「真的差一點就要贏了。啊啊可惡,我是說真的,相信我啦。」


    「我相信你。」


    我們抹去眼淚,吸了吸鼻子後握住彼此的手。


    「我還得去幫忙布置晚宴才行。抱歉,要先走了。」


    原以為他轉身就要離開了,沒想到往前走沒幾步又折返回來。


    「這小家夥就是小薩嘉嗎?喔喔,長得真可愛,好乖好乖。這個也是小薩嘉?喔喔,長得真可愛,好乖好乖。」


    匆匆摸了摸兩個孩子後,他立刻全力衝向已經等候多時的轎車,「明天晚會上見!」


    我們目送著從車窗中揮手的瓦吉漸行漸遠。


    「那小子沒問題嗎?」


    「應該挑一個更輕鬆的涼差才對嘛,他不是有後台可以靠嗎?」


    「不過他似乎很努力呢,完全就是他的作風。」


    等待女王陛下到來的緊張感,因為瓦吉突然出現而煙消雲散了。我拿起娜娜伊借給我的手帕,再次抹去滲出眼角的淚水。


    再回過頭時,奈露莉也走到我們附近了。


    她穿著跟中央政治委員會的女委員相似的白色套裝,正在跟某個臃腫的胖大叔握手。胖大叔頻頻向她行鞠躬禮。他一說奈露莉陛下萬歲,隔壁挺直了身子看起來像個軍官的那位大叔也跟著高呼萬歲,然後隔壁的人接著萬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一氣嗬成,輪到我時已經是第五遍的萬萬歲。


    奈露莉站定在秀娜麵前,伸出手想和她握手。但秀娜的兩隻手正忙著抱孩子。


    「米卡,孩子麻煩你一下——」


    正準備將女孩抱給小姑時,奈露莉卻執起小女孩的手。


    「長得跟她父觀十分相像啊。」


    她在小莫伊嘉手裏握著的鈴鐺上輕輕一吻。


    「秀娜,老天爺賜給你一對很棒的孩子呢。」


    秀娜點點頭,忍不住哭了出來。


    「陛下,您別來無恙,歡迎駕臨麥爾曼基。」


    「能來到這裏,我也覺得很高興。」


    奈露莉摸摸小女孩的頭,她正因母親忽然哭泣而感到困惑。


    米卡拉起裙子行禮。


    「女王陛下,好久不見。」


    「米卡,恭喜你訂婚了。」


    奈露莉將一隻像是信封的東西交到米卡手上,「決定好婚禮的日子要告訴我喔,祝你們百年好合。」


    「謝謝您,陛下。」


    奈露莉親吻了米卡的臉頰。


    一看到亥金的胡子,奈露莉不禁露出微笑。


    「很適合你。」


    「謝謝您,陛下。」


    奈露莉換了一個發型。跟高中比起來,發髻小了些,也放下更多頭發。


    「大海如何呢?」


    麵對女王的提問,海洋之子笑著回答。


    「嗯嗯,非常棒。我不太會形容,但真的非常美麗,陛下。」


    沒有海洋的內陸國家女王滿足地點點頭。


    ○牽起奈露莉的手,膝頭點地虔誠的輕輕一吻。


    「陛下,能再與您見麵,我感到十分榮幸。」


    「哈紫,謝謝你寫信給我,我每次都看得很開心呢。」


    「那是我的榮幸,陛下。」


    ○悄悄抹去滑出眼眶的淚水。這次也是她寫信通知大家集合地點的。


    伊=舞同樣也跪在地上。


    「陛下您別來無恙——」


    她含淚親吻了奈露莉的手兩次。奈露莉輕輕將手放在她的頭頂。


    「班上第一的秀才不愧是秀才。」


    奈露莉說完微微一笑。伊=舞一站起身,眼淚就克製不住地落下。


    「不……陛下,我才剛起步而已呢。」


    「要更精益求精才行呀。」


    卡蜜蕾終於等來心心念念的奈露莉,立刻激動地吻上她的臉頰。


    「陛下,您真的變得很了不起呢。」


    奈露莉回吻了她。


    「你也實現了夢想啊,守護著人們生存下去的夢想。」


    「陛下您才是真的了不起。是非常出色的女王,就像我們那時候聊天時說的一樣出色——」


    伊=舞在一旁攙扶著哭到不能自已的卡蜜蕾。


    奈露莉低頭沉寂了一會兒,才又挺起身子繼續麵對等待覲見的隊伍。


    「委員閣下。」


    聽到奈露莉使用的稱呼,▽揚起淘氣的笑容。


    「請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吧,女王陛下。」


    「索可。」


    奈露莉也笑了,「沒想到你竟然會成為中央政治委員。」


    「陛下也是啊,想不到您居然整整七年都沒有回來探望。」


    「怎麽啦,你不打算像過去一樣叫我的名字嗎?」


    「這就讓我當作明天的驚喜吧,陛下。」


    ▽笑眯了眼與奈露莉握手。


    娜娜伊因為太過緊張而繃著一張臉。她曾經怨恨過,關於七年前奈露莉丟下她獨自回國一事,她甚至覺得自己是被拋棄在本地。後來娜娜伊脫離了軍籍,連退休金都拒絕接受。


    見著娜娜伊,奈露莉微微眯細了眼睛。


    「娜娜伊……」


    「陛下,請原諒我的無禮……您別來無……」


    娜娜伊靠在那嬌小的、曾經的主君身旁。彎著腰蹲低身體,將臉埋在奈露莉的肩頭。奈露莉輕撫著她的背。


    她的眼鏡因動作脫落了,我正想伸手去撿,卻被隨侍奈露莉身側的其中一名親衛隊員早一步撿了起來。


    過去那個血氣方剛的芮芮芙撿起了娜娜伊的眼鏡。她小心翼翼地摺起眼鏡框架,發現我的存在後輕聲打了下招呼,沒多說什麽就把眼鏡遞交給我。我一伸手接過後,她就站回奈露莉身後的位置。


    奈露莉和娜娜伊正用夏立克語在對話。我在大學時期曾修過夏立克語,到現在也仍在自學,所以多多少少能聽得懂一些內容。


    她們兩個正提及「約定」一事。原來不隻有我,奈露莉和娜娜伊之間也許下了關於未來的約定。發現這一點後,我便關掉夏立克語聲道,轉回本地標準語聲道。


    那是屬於她們兩人之間的約定,外人實在不需探究太多。


    奈露莉緩緩走到我的麵前。


    真的非常緩慢,整整花了七年才走到我麵前來。


    把其他幾個因再度相會而感動落淚的老同學們擺在一邊,奈露莉以一副即將參加重要典禮的嚴肅表情與我相對。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麽厚顏無恥!冷血!鬼!惡魔!割耳!


    「陛下,您別來無恙——」


    一時之間我彷佛哽住喉頭,連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


    「


    雷治,你也是——」


    奈露莉好似正嗅聞著某種溫柔的清香,視線在半空中緩緩遊移。


    「您真的一點都沒變,就像當初成人時一樣——」


    「是嗎?」


    奈露莉緊盯著我。


    「是的,一點都沒變。」


    「是這樣嗎?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我覺得自己應該變了不少啊。」


    真的是發生了好多好多事情。而那些種種都讓我感受到奈露莉的缺席。彷佛春去秋來季節更迭,時間的洪流與光亮帶給我們熱度,卻又消失得太急促,我無法與奈露莉共享那些季節。


    再怎麽怨恨也怨恨不完。無論多麽後悔也無濟於事。


    「你還記得那天的約定嗎?」


    奈露莉的一句話,讓十年前的那個冬夜從記憶深處慢慢蘇醒浮現。


    於是我回答:


    「嗯,我當然記得。」


    「你有實行嗎?」


    「有的。」


    我頷首,「努力思考、相信,並且好好活下去。」


    那些不言明的都是關於奈露莉。一切都是為了奈露莉。


    「我也一樣。」


    奈露莉臉上的表情就跟當時一樣。


    我們定下了約定。五年後、十年後也要在一起。為了五年、十年後也能在一起,就算不得不分離,也要認真地活在當下的每一天。


    高中畢業後,我們不得不分開。奈露莉必須成為女王,統治屬於她的國家。


    而我得要有所作為才行。如此一來,才能名正言順地待在她身邊。


    她待在八高的最後一天——高三的結業式那天,奈露莉翻開了《未來紀》,我們同時也訂下另一個約定。


    ——她一定會將夏立克的政治安定下來。等到安頓好之後,就一起生活吧。


    那個時候,她連重逢的日子都指定了。


    我也選擇相信她的決定。


    「明天再詳細聊聊吧,包含那個嶄新的未來。」


    「好的,陛下。」


    我說謊了。事實上,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該做些什麽才能永遠和奈露莉在一起。就算花了整整七年,也想不出半點頭緒。最後我隻能放棄。如果不是跟奈露莉一起思索探尋,似乎想得再多也毫無意義。於是,我隻是等待而已,等待奈露莉的《未來紀》所標記的那一天到來.這一路走來,我就隻有這個想法。


    走遍了整座山林,將每一棵樹都標上記號,靠著勘查用的堤霸測量河川水位的變化;在研究所的學刊上發表不知道誰會讀的論文;甚至學燒炭富翁(注16)一樣躲在山上好幾個月。我也曾經度過隻能跟花草或雲朵對話的日子。胡亂想著在沙漠中種花果然還是不可行吧,最後終究打消了念頭。


    我就是這樣一直等待著與奈露莉重逢的那一天到來。


    也差不到哪兒去。再一天。就等到明天吧。


    「無論內政或外交,我都傾盡了全力。」


    「我明白,陛下。」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像這樣來到麥爾曼基王國。」


    「是的,陛下。」


    注16日本民間故事。一名貧窮的男人在妻子的幫助下發現金礦山,而成為富翁的故事。


    「真是一段漫長的苦日子。所謂王,不過是孤獨的存在罷了。」


    「我有察覺,陛下。」


    「這全是為了要向你宣告嶄新的未來。」


    「是的,陛下。」


    我側眼瞥了等待著奈露莉的司機、親衛隊及那群隨從們,「雖然是比約定的日子還讓我多等了兩年就是了。當初那句『等我五年吧』不知道是哪位說的喔?」


    奈露莉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王原本就會說謊。」


    「好的,陛下。」


    我點點頭。無法抑製嘴角的笑意。


    「明天再見吧。」


    奈露莉也微笑著。


    「是的,陛下。」


    「你相信嗎?」


    奈露莉露出潔白的皓齒。


    「是的,陛下。」


    「說不定是騙你的喔。」


    「沒關係的,陛下。」


    或許我們想傳達給彼此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我們都想向對方說些什麽,兩人同時開了口,卻隻能愣愣對望著,然後相視而笑。


    「明天。」


    「好的,明天。」


    我沒有碰觸奈露莉,奈露莉也沒有觸碰我。她被隨行人員團團包圍而後淹沒,在攝影師們如雪片般不斷閃動的鎂光燈中,奈露莉乘上轎車揚長而去。


    「明天……」


    被孤伶伶留下的我喃喃低語。


    「就是明天了。」


    凝望著車尾燈的殘影,娜娜伊出聲。


    「媽媽,我明天也能一起去吧。」


    莫伊嘉牽起母親的手。秀娜慈藹的點點頭。


    過去的我們太過固執,彷佛堅信著不會再有其他季節般地頑固麵對一切,有太多事無法用言語好好表達。當那些稚嫩的感情交棒給年輕一輩後,現在或許能稍微說出口了吧。就算隻有一點點。


    奈露莉離開後,拉古伊耶夫大路車站反而熱鬧了起來。


    也許直到方才都被管製在某個區域,各式攤販突然間全冒了出來,開始對我們這群「鄉巴佬」展開攻擊。我叫住在附近走動叫賣的茶店女子,從她捧著的茶盆內拿了個小茶碗。付錢的時候,還用刻意複習過的麥爾曼基語試著說出「好喝」的最高級句型「好喝極了,雖然還是比不上媽媽的味道」,但可能是發音不太正確,她隻露出了一抹苦笑。


    許許多多的行李被送上月台。有個男人用扁擔挑著類似竹籠的東西,裏頭還塞了雞隻。人潮隨著火車的運行庸碌繁忙地進進出出。隻有我們一大群人直愣楞地站著,有種與此番景色格格不入之感。


    來迎接奈露莉的高官們早就離開了。警衛兵忙著整隊轉向,孩童們也在解散後離開車站,載來奈露莉的專車則駛進了鐵路調車場。我們十一班的九個人,加上兩個小蘿卜頭共十一人,真可說是人多勢眾啊。


    為了拿行李,我們折回到稍早的集合地點。站務員還在那裏替我們看顧行李。


    「總之先到飯店放行李吧。」


    輕輕在昏昏欲睡的小嬰兒背上拍了拍,秀娜建議道。


    「大家好久沒有住在一起了,讓我想起還在八高的時候。」


    ○浮現滿臉笑容。


    「我們也好久沒交換晚安吻了。」


    正忙著和風景明信片小販討價還價的亥金聽到我這麽說,「啊?是喔。」隻隨口應了一句敷衍了事。▽聽到後眯細了眼,發出齁齁~笑聲。


    伊=舞攔下正準備去招計程車的站務員。


    「難得有這個機會,大家要不要用走的過去?」


    「這麽說起來,我們當年也常常一起走路瞎晃呢。」


    卡蜜蕾擔起行李,「不管去哪裏,都有人要跟啊。」


    娜娜伊再次從秀娜手中接過小嬰兒。但嬰兒一到她懷裏就哇哇大哭。在莫伊嘉的央求下,米卡也抱起了小侄女。


    我們魚貫走出了車站。


    「等會兒一起去吃點什麽吧。」


    「要吃什麽?」


    「秀娜,有沒有推薦的?」


    「我常去的地方可以嗎?」


    「好啊,再好不過了。」


    「來大吃大喝吧!」


    「當然羅,反正明天放假。」


    「難得的有給薪假啊。」


    「啊,我是出公差咧。」


    「出現了!委員會!」


    「明天白天要去哪兒呢?」


    「我想逛街啦,逛街!」


    「難得來一次嘛。」


    「對了,這次的旅行我可以全額請款,所以都算我的。」


    「出現了!委員會!」


    我們舉步走向那彷佛星空墜落的燦爛夜晚街道,一個接一個走下並不陡峭的下坡路。


    到了明天,一定就能說出不摻雜任何謊言的真心話吧。我想,大家一定都是這麽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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