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


    「我認為不論什麽事物都存在著所謂的臨界點喔,阿初。」


    在六月上旬的放學時間,禮新高中的廣播室中,輕輕響起了放下將棋棋子的聲音。


    坐在桌子與將棋盤對麵,高佻的三年級女生——京學姐,忽然把視線從棋盤移到我身上,並下了下一步棋。2三步。


    「這麽說的話?」


    一邊這麽敷衍,我一邊移動早已決定好的一步棋,6四銀。       ﹒


    於是京學姐的手再次停了下來,開始長時間思考。


    在發出嗯——的聲音的同時,京學姐撩起不算淩亂的長發,雙眼直直地瞪著棋盤。


    「要直說的話,已經是《死棋》的狀態。人隻要努力就會有收獲。就能顛覆命運,引發奇跡——當然那種事情也並不是不可能發生,不過《不論怎麽掙紮也無法改變的狀況》這樣的情形,也的確有可能存在。」


    京學姐拿起新的棋子,並將右手高高地舉起。


    「以正攻法進攻也無法引發奇跡的最後底線。在不小心到達那條線的場合,你認為我們應該要怎麽做才好呢? 你認為還會剩下什麽手段呢? 即使是要破壞各種規則或禁忌也要得到最好的結果,或者是——」


    然後,學姐走出下一步棋。緊接著我立刻從京學姐防守的反方向進攻。


    「我不懂——還有,將軍了。」


    京學姐瞬間停止動作,把頭抬起來。然後把大大的黑眼睛眯起一半,用苦悶的表情瞪著我。


    「……阿初,你有想要聽我說話的意願嗎?」


    「呃——,不好意思。是什麽來著……? 學姐在上個月的實力測驗中,分數突破了最後底線之類的……」


    「雖然那是事實不過我並沒有提到! 我講的是剩下的手段!」


    「剩下的手段? 可是學姐你已經把五次『悔棋』全都用完了不是嗎。」


    (插圖1)


    「啊——! 你連我忍著羞恥使出要求你讓步這種手段有著什麽樣的意圖都看不出來嗎?看清楚狀況! 我希望能得到一點對社長的敬意與體貼!」


    「知道了啦……那稍微給點提示。關於剛才的將軍——具體來說是將軍抽飛車。可以犧牲飛車來躲過,不過接下來會非常辛苦,請做好覺悟。」


    「可惡——!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京學姐怒吼著把將棋盤給掀了。京學姐自己從家裏帶來的老舊將棋盤與無數棋子飛舞到空中,然後散落在廣播社的地毯上。


    「啊——真是的……」


    「不用你撿! 是我輸了!這種事情我自己會做!」


    學姐這麽說完後從椅子上下來,開始努力撿著被自己亂扔一地的棋子。是個讓人完全搞不懂到底算是粗暴還是守禮儀的奇怪學姐。


    在學姐收拾棋子的時候,我把視線移向窗外。那片天空有如冬天的早晨,呈現出一片灰色並帶著薄薄的雲層。


    那是一幅讓人覺得梅雨即將到來的景色。


    我,禮新高中二年級,都築初其實已經有一個月沒到所屬的廣播社露臉了。以廣播社來說雖然有不做不行的工作時間表,不過不定期的社團活動是這個社團的特征。


    「真是的,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冷血了。」


    把將棋的棋子撿完之後,京學姐粗暴地抓著頭,把整套將棋用具收進廣播社桌子底下的暗格裏。


    一點也沒有隱藏自己的憤慨,用力坐到對麵椅子上的高佻女學生,就是這座小城的主人。


    擔任廣播社社長,禮新高中三年級的問題兒童,上阪京學姐。


    沒有化妝,也沒有把裙子改短,明明完全感覺不出來有品行不良的預兆,可是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麽,平均一個月可以聽到一次她被叫到教職員室的廣播。而且她本人還是廣播社社長,實在是很諷刺。


    據說她是某個小有名氣學者的後代,為了要讓她成為後繼者而在教育上也下了很大心力,不過本人完全沒有幹勁,再加上小她很多的弟弟能力很強,因此最近她的父母完全把她當成空氣一樣視而不見。


    不過,當事者不但沒有意氣消沉,反而還很歡迎這樣的狀況就是了。


    「可是,你真是個無情的男人啊,也不夠體貼他人。身為下屆社長候補的你是這種樣子,不是會讓我擔心下個世代而無法安心地畢業嗎。」


    「我反倒比較擔心京學姐今年能不能夠順利畢業……」


    「咕啊——! 才一陣子沒見嘴巴又變毒了啊! 你這混帳好大的膽子!」


    京學姐抱著頭露出苦悶的表情,賭氣地瞪著我。


    「在我被無情的老師們軟禁在補習室裏的這段期間,你好像被什麽奇怪的學生纏上了,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不是的……」


    關於在一個月前,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的『那家夥』所引發的事件,我確實是有牽連在內,因此被這麽一問,讓我的心情變得稍微有點複雜。


    「話說回來,其他社員們都怎麽了?」


    我無視學姐的疑問,把視線掃向室內。


    原本就不是很寬廣的空間,除了我跟學姐以外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真是一群不知道該讓人說什麽才好的家夥。虧我還難得廣播叫他們過來,結果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學姐稍微用手按了按額頭後,閉起眼睛盤起雙手與雙腳。


    「難得今天要辦個久違的大活動呢,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說老實話,我也不是很想來就是了。」


    說完真心話之後我停頓下來,重新審視了一下社團辦公室。


    雖然不是很清楚在這間學校裏,所謂的『廣播社』原本到底是什麽樣的體製,不過我可以斷言這裏絕對不是普通的社團。


    在禮新高中,有條學生一定要參加社團的不成文規定。


    可是在那之中,會出現少數不管跟哪個社團都合不來的異端者。


    所謂的廣播社,就是用來收容這些人的社團——沒有正式性的活動,但相對具有接近委員會職務的性質,是個半數以上成員是幽靈社員的脫節者聚集處。


    由於我擁有偶爾會發作的小毛病,因此從其他社團輾轉流落到這裏來。


    負責廣播的時間表是固定的,所以有最低限的工作要做,不過就連實際廣播的內容,都是很久以前錄好的定型文,並不會花多大的工夫。


    因此,即使擔任社長的京學姐不在,也不會出現任何的問題。


    「哼——,沒辦法。隻能由我跟阿初兩個人來進行了。」


    「這麽說起來,結果有事情指的是——?」


    在我這麽問的瞬間,叩叩兩聲,從廣播社的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啊——……」


    令我在意的,是來訪者是老師的可能性。於是我反射性地望向廣播社辦公室,檢查有沒有不該出現的東西。不過——


    「嗯,終於來了啊,進來吧。」


    好像不是的樣子。在京學姐大方回答的同時,廣播社的門被慢慢打開了。


    「嗨——京學姐! 恭喜你回來參加社團活動!」


    「——欸?」


    意外的訪客讓我吃了一驚。帶著燦爛的笑容衝了進來的人,是遙香。


    她是我的妹妹,不過原本應該跟廣播部沒有任何關係才對。


    她私下好像跟京學姐認識的樣子,可是是這樣的關係嗎?


    在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遙香走進辦公室東張西望,看見我的身影讓她不解地歪過頭。


    「啊,老哥也來了啊——。竟然跟


    京學姐兩個人獨處,真是厲害啊。明明有女朋友了——。」


    哼哼哼——地按著嘴小聲笑著。


    其實,遙香因為某件事情非常地恨我,不過她那高明的演技讓人完全感覺不出有那樣的隱情。


    「嘿——,阿初竟然有女朋友了啊。原來如此,該不會是在一個月前成為話題的那個坐輪椅的女學生吧?」


    「就是她啊。還帶回家裏親親熱熱的,讓我在家裏都待不下去了呢——。也多虧這樣,我已經很習慣在朋友家過夜了——。」


    像是被遙香那有點困擾的害羞笑容影響,京學姐也露出苦笑。


    「嗯——,阿初。雖然我不打算幹涉你對女孩子的品味,不過不能讓妹妹感到困擾啊。」


    「我什麽事都沒做!」


    盡管可能徒勞無功,但姑且還是先努力否定。


    然而,遙香所說的話中,混雜著一定程度的真相。


    那就是在谘意自稱是我女朋友的輪椅少女——月見月理解離開之後,遙香變得比以前還要少回家這件事。盡管那大概隻是待在她的男朋友達也那邊,或者是住在朋友家,而不是在外麵四處遊蕩,但是就我個人來說還是會有點擔心。


    當然,這樣的事情不會讓別人知道。畢竟這不是值得大肆宣揚的事。


    「那個不要說是女朋友了,就連女性朋友都算不上,請不要在誤解的狀況下散播出去。」


    看到遙香那無憂無慮的笑容,讓我的胸口有些許的絞痛。


    「不過,遙香有被叫來參加活動嗎?」


    我試著轉移話題,不過京學姐代替她歪著頭這麽回答。


    「不,我不記得有這麽做啊? 我叫的人是——」


    「啊,對了對了。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快點進來吧。」


    像是想起了什麽事,遙香輕輕敲著手轉向背後。


    然後,像是硬闖進來般,一位女學生走進了從剛才開始門就一直開著的廣播社。


    「打擾了。」


    「……咦——!?」


    在那之後,我的表情一瞬間僵住了——大概吧。


    走進來的女孩子,身上穿的雖然的確是我們學校的製服,不過就是讓人說不出話來。


    如同新雪一樣的柔嫩肌膚。那頭與其說是留長,不如說隻是忘了剪的不可思議長發。還有那對焦點明明有集中,可是卻完全不知道望向哪裏上讓人覺得深邃無比的雙眸。


    再加上那有點沒精神的站姿,看起來就像是剛起床的生靈一樣。


    而且天氣已經開始轉熱,服裝也幾乎都換成了夏季製服,可是她卻依然穿著冬季製服這點也很讓人疑惑,不過很不可思議地非常符合她給人的感覺,幾乎不會有不協調感。


    「喔喔,等你好久了,新社員。那就快點來做自我介紹吧!」


    「…………」


    少女的身體因為京學姐的話顫動了一下,不過也隻有這樣的反應而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


    難道是沒有聽見嗎。


    就在我浮現這樣的疑問時,少女才像是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似地張開那小小的嘴。


    (插圖2)


    「我是一年c班的星霧交喙。加入動機是,呃……」


    那無機質的聲音,讓人覺得就算是朗讀物理課本都會比她更有感情。話講到一半停了下來,少女輕輕將食指靠上下巴,第一次做出有點人味的動作。


    那個動作讓我發現,她那陰沉的感覺之所以不會讓人產生恐怖與厭惡感,或許是因為她原本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進而使我抱持著一種淡淡的期待。


    如果現在隻是因為緊張的關係,其實是個開朗的好孩子的話就太令人高興了——。


    「硬要說的話,就是感覺不太需要做什麽事情。」


    「…………」


    好短的夢。


    並不是故意在找碴這點,可以從平淡的態度與語氣看出來。不過,感覺起來她的確充分具備了加入這個脫節者聚集處的特質。


    「呃——……」


    「怎麽樣? 是個不錯的女孩吧? 作為我們廣播社備受矚目的新社員再好不過了。」


    在我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時,京學姐繞到交喙背後,隔著製服把雙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請問是怎麽個再好不過法?」


    看起來沒有認真要參加社團活動的樣子啊……當我接著這麽說時,學姐突然挑起眉毛。


    「真是的,你這家夥什麽都沒搞懂嘛! 學生的本分是墮落! 怠惰! 迷惘! 在明星學校裏汲汲營營地隻為了升學考試而拚命,這樣有什麽樂趣! 那樣子實在是太蠢了!」


    學姐用極為認真的表情,開始說起這堆破壞氣氛的事情。


    「少子化、不景氣、凶惡犯罪。這個社會隱藏著各式各樣的問題,人心變得荒蕪,充斥著無意義的爭執。沒錯,我們社團現在需要的,就是像她這樣缺乏幹勁的人啊!」


    像是感到非常感動一樣,京學姐把麵前的交喙拉到身邊,緊緊抱住她纖細的肩膀。


    「…………」


    在任由學姐擺布的同時,這位新進社員不但臉色沒變,就連身體也沒有絲毫動彈。嗯,這種無視他人的技術或許相當有用——。


    「等、等一下——!京學姐! 快停下來!」


    不知為何,遙香一臉著急地把學姐拉開。


    「呃,這是怎麽了? 我用的力道跟裸絞還差得很遠吧?」


    「拜托等一下啊! 我就是為了進行說明才跟著過來的——!」


    強硬地拉開學姐的手後,遙香伸手指向那個依然沉默寡言名叫交喙的少女。


    「她有對人過敏症。隔著製服的話還沒什麽關係,但是請注意不要直接碰到她的皮膚。這也是為什麽她會穿著冬季製服的原因。」


    看樣子她的裝扮似乎是有意義的。


    「唔,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體質,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應該說,這樣的症狀,真的存在嗎?


    「其實是原因不明的症狀,好像是心理因素引起的,不過嚴重的時候,會造成心悸與呼吸困難,希望大家能自重! 尤其是老哥!」


    「為什麽是我!?」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嚇了我一跳。盡管把臉轉向遙香,可是卻忍不住把視線移開了。


    「不要想在不知不覺間對純潔的學妹霸工硬上弓喔!這個女孩可是連牽個手都不行的!」


    「為什麽我得突然被人說得好像一點節操都沒有啊!?」


    「誰知道呢,因為老哥在背地裏跟很多女孩子交往呢——。還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


    聽到我的辯駁,遙香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樣的表情,讓我感受到一抹的安心與寂寞。


    「那麽,我還有社團活動,星霧同學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開朗地揮揮手後,遙香就離開了。


    「嗯,隻為了這件事情就特地把你送到這邊來,看來你交到個不錯的朋友呢。」


    「……是的。」


    表情完全沒有變的少女,輕輕地點點頭。光是知道她跟遙香關係不錯,就令我鬆了口氣。


    本來我打算立刻也向她進行自我介紹,不過在我這麽想的時候,京學姐開口了。


    「話說回來,我並不隻是為了辦歡迎會才叫她過來的。」


    「咦……?」


    那到底是要做什麽? 在我陷入沉思之前,京學姐笑了起來。


    「因為這陣子我都沒有辦法騰出時間,積了不少應該要去做的事情。可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放著新進


    社員不管會有點過意不去也是事實。」


    ……嘖,原來是這麽回事。我居然這麽笨的跑到這裏來。


    「你不覺得由擔任副社長的你來教導她該做些什麽比較合乎道理嗎?」


    「也就是說,事情是這樣羅? 因為補考忙得沒時間玩的反彈而很想大玩特玩,所以想把指導新社員的工作推給我之後逃掉嗎?」


    「別把話說得那麽難聽!」


    京學姐立刻豎起眉毛,用力伸出手指指著我。


    「你真的認為被像我這樣的社會脫節者指導的她會幸福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沒有資格當個人! 不可原諒!」


    「咦!?」


    一瞬間浮現出無數的問號,過了十幾秒後,我的腦袋在推演後得到跟學姐一樣的結論。


    「現在立刻收回你說的話。」


    「……非常抱歉,的確不能交給京學姐呢。是我錯了。」


    「知道就好,隻要是人都會犯錯的。不過阿初,不可以再說出那麽輕率的話了。你要牢牢記住。」


    「是……」


    我反射性地點點頭。


    可是話說回來,我為什麽得要被不想指導新人的學姐說成這樣才行呢?


    「啊——,對了。阿初,你有在注意早上班會時宣布的事嗎?」


    「嗯,至少會比京學姐注意。」


    「很好。那麽,你應該知道最近的騷動吧?」


    因為京學姐的話讓我想起來。的確,有聽說從約兩周前開始,在學校周圍有可疑人物出現的事情。雖然不清楚那個可疑人物有什麽目的,不過他似乎會裝成做問卷調查,若無其事地詢問朋友的名字或者是跟在後麵。值得慶幸的是還沒有出現被害者,不過已經受到學校的關注了。


    「我知道。要是時間太晚的話,我會送她回去。」


    「那我先回去羅。她就交給你了。」


    京學姐滿意地點點頭,一把抓起放在廣播社角落的包包,然後就離開了。


    抱著非常難以釋懷的心情,我轉身麵向被留下來的新進社員。


    說老實話,因為事出突然又加上感覺像是被別人硬塞個爛攤子,讓我感覺不是很舒服,不過這個學妹並沒有錯。


    「呃——,你是……星霧同學吧?」


    「…………」


    麵前的少女微微點點頭。怎麽辦,雖然我還蠻習慣應付性格古怪的人,不過這類型的我不是很拿手。


    不管怎麽說,也隻有去做了。先看看廣播室的時鍾,時間正好是下午五點。


    「我是擔任副社長,二年級的都築初……,應該已經聽京學姐跟遙香說過了吧?」


    少女再次點點頭。理解力高是好事。


    「接下來我想說明一下關於社團活動的事情,今天有空嗎? 接下來有要去補習班嗎?」


    「有一些打工……不過不要緊。」


    「這樣啊,可是我們學校基本上是禁止打工的吧?」


    「…………」


    少女麵無表情地用雙手輕輕捂住嘴巴。看樣子性格還蠻粗枝大葉的。


    「剛才是開玩笑。」


    「呃,其實也不需要否定……」


    「…………」


    她微微低下頭。然後過了幾秒,轉過身背對著我,把自己放在房間角落的包包打開。從裏麵拿出很不搭調的青蛙錢包。然後,不知道為什麽拿出一個五百鬥硬幣。


    這是什麽儀式嗎?


    「請收下。」


    「這是做什麽?」


    「對不起,因為這個月手頭很緊,隻能付這麽多。希望你能夠替我保密。」


    「你是打算要收買我嗎!?不! 我不會收下那種錢的!」


    是個意外精明的女孩子。不過,錢包裏麵幾乎什麽都沒有,這孩子真的沒問題嗎?這個年頭就連附近小學生身上的錢都比她多。


    「京社長很高興地收下來了呢。」


    「那個沒用社長竟然墮落到這種地步!請等一下,我馬上幫你拿回來!」


    在我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京學姐的時候,大概是因為之前提到的過敏症的關係,交喙沒有直接碰觸我的手,而是抓住我製服襯衫的袖子,輕輕地拉了拉。


    「剛才是開玩笑的。」


    跟十幾秒前,完全一樣的表情與語調。


    「可不可以拜托不要說這種意外帶有真實性的謊話!?我真的分不出來有什麽不同!」


    「很抱歉。」


    大概是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這次她把頭低下來鞠躬道歉。長長的頭發像瀑布一樣垂下來,幾乎快碰到地板。


    該怎麽說呢,我還以為她是個缺乏感情的女孩子,不過好像不是那樣。


    「我是無所謂啦,不過你要小心不要讓學校發現。」


    「是的,承蒙您的關心。」


    她輕輕點點頭。仔細想想,性格上應該不適合打工的她既然會做這樣的事情,大概是有一定的理由吧。


    而且,我也隻是順著情勢發展而站在班長這樣的立場上,並不是有意識地奉行校規至上主義。


    「那麽,我先簡單地告訴你工作的內容。」


    這麽說完之後,我拿起放在架子上的器材,在編輯機器前坐了下來。


    禮新高中廣播社的工作內容,牽扯的範圍意外地廣泛。定時的廣播是理所當然的,但由於還負責製作以學校內部為對象的網頁,因此在較大的活動中還要負責攝影。


    反過來說,在沒什麽活動的這間學校裏,除了那段期間之外非常地空間,不過隻有一件必須要事先做好準備的重要事情。


    那就是廣播社的傳統活動,文化祭用的特別廣播。


    去年的企劃是製作電影(以大失敗告終),今年還沒有決定。


    「——就是這麽回事,要是有什麽想做的事情隨時都可以提出來。」


    「不好意思,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在說明完廣播社的事情,想要接著教她器材的使用方法,與學校用網頁的更新方式時,我麵前的少女——交喙突然開口這麽說。


    「我還有事想要留下來做,今天是不是能請你先回去呢?」


    「啊——,那當然……咦?」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交喙很認真地注視著我。


    「這是什麽意思? 呃——,不是你想要回去,而是要我回去?」


    不想參加社團活動,因此想回去。如果是這種事情,我聽其他的社員講過好幾次了。可是,要我先回去,交喙自己留下來,這到底是有什麽樣的打算呢。


    「不行嗎?」


    她非常認真地這麽問。


    明明是很荒誕無稽的事情,但是她那顯得理所當然般的態度,讓我感到混亂了。


    「可以的話,要是能把理由告訴我,我會很高興的。」


    「我不能說。」


    被一口拒絕了。


    「因為哥哥會有危險。」


    「……那是什麽意思?」


    「…………」


    突然出現的不安台詞讓我感到疑問,不過交喙卻緊閉著雙唇。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我決定轉移到別的話題。


    「……話說回來,那個哥哥指的是誰?」


    「你是遙香的哥哥,沒錯吧?」


    「嗯呃,是這麽說沒錯……算了。」


    老實說,我不希望她用這種容易招致很多誤會的稱謂。


    可是,這個名叫交喙的女孩,她的言行舉止乍看之下很含蓄,但包裹著一層凜然而不容扭曲的意誌。所以,從剛才開始雖然隻是下意識的行為,不過我


    一直沒辦法阻止她的行動。


    絕對不是因為我的魄力不夠。


    「…………」


    結果,交喙並沒有回答一開始的問題。她隻是打開房間角落收納文件的櫃子,把放在廣播社的行程表用紙、社員名單、聯絡方式等文件拿了出來,然後放在桌子上開始隨便翻閱。


    「你是要找什麽嗎? 那樣的話問我或京學姐會……」


    「…………」


    維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交喙把那堆文件移到旁邊的桌子上,稍微朝我看了一眼。


    「很抱歉,我不能回答。」


    「我明白了。雖然不清楚你想做什麽,但總之今天就隨你高興去做吧。不過那些文件要收好喔。」


    「好的,給您添麻煩了。」


    在鞠個躬之後,交喙開始專心地看著那疊文件。那認真的程度讓人很難想像這跟剛才的她是同一個人,甚至於會覺得她或許是為了這件事才加入廣播社。


    「呃——,剛才京學姐也有說過,這附近似乎有可疑人物徘徊,所以到六點記得要把門鎖好回家喔。」


    「…………」


    微微抬起放在紙張上的視線,交喙輕輕點頭。


    雖然不覺得她有認真聽進去,不過要進一步幹涉似乎也很勉強。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盡管離開了廣播社,不過在我胸中浮現一抹的不安。


    *


    「差不多了……」


    過了一小時後的下午六點。結果,我還是沒辦法放下交喙自己回去,而是在圖書室寫作業看看書來打發時間。連我都對自己這種愛操心的性格無言以對。


    再次前往廣播社,試著敲敲門,不過沒有回應。我帶著果然已經回家的想法轉動門把,但是卻跟我的預測相反,沒有受到任何阻力簡單地就把門打開了。


    「咦——……?」


    飛進視網膜的光景,讓我忍不住驚訝出聲。


    交喙趴在堆滿文件的桌子上,發出安穩的呼吸聲。


    看樣子,似乎是因為太累而睡著了。長長的頭發攤在桌上,簡直就像是杯子打翻水流了四處一樣。


    「星霧同學,醒醒……」


    好像是睡太熟了,叫她也沒有反應。隔著製服輕輕搖動她的肩膀,也隻是發出「嗚~嗚……」有點感到不舒服的聲音。


    「快起來,已經六點多了喔。」


    再搖動一次。


    「咕嘎——……」


    「不起來的話,要在你額頭上塗鴉喔?」


    「……嘶——。」


    可惡,總覺得開始有種空虛的感覺。


    在我做這些事的過程中,交喙慢慢地抬起頭。然後,用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著我稍微眨了兩三下。


    「嗯……」


    「那個,呃——這是……」


    「為什麽,你要來這裏呢?」


    因為對看到她睡覺的樣子感到尷尬,讓我一瞬間無法把自己是來確認交喙有沒有回家的本來目的說出口﹒


    「呃——,那是……」


    無視於倉惶失措的我,交喙把視線投向掛在社團辦公室牆上的時鍾。在視線固定了幾秒之後,她才慢條斯理地撐起趴在桌子上的上半身。


    「對不起,是我的不對。麻煩你特地過來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


    看起來不像是在生氣,似乎也沒有感到消沉。她隻是冷靜地接受事實,站了起來,漠然地把堆在桌上的文件放回置物櫃中。


    「啊,我來幫忙吧。」


    看著交喙走路的樣子,感覺在平衡木上走三步就會掉下來,於是我朝她伸出了手。


    「請不用在意,我可以的。」


    雖然回答得很冷淡,不過就在那之後她勾到自己的腳,啪咑一聲地倒在地上。


    「沒事吧?」


    「…………」


    社團辦公室裏持續了一段短暫的沉默。雖然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讓我懷疑她是不是死了而感到非常不安,不過在大約十秒後,交喙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地再啟動了。


    可是似乎還殘留著剛才受到的打擊,那纖細的身軀在站起來之後有點搖搖晃晃的。


    「那個,剛睡醒還是不要太勉強……」


    沒有回答我的話,交喙手腳俐落地收拾完畢,抓起自己的包包就離開了廣播室。


    「那麽,我告訴你鑰匙要還到哪裏去,我們一起過去吧?」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請不必擔心。」


    結果,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冷淡地拒絕了。


    站在我的立場我也不是很想強迫她,因此在重新告訴她一次歸還鑰匙的場所與手續後,那天我就這樣回去了。


    ◆六月十二日◆


    「有好好指導新人嗎,阿初。」


    從遇到交喙以後很快地過了六天。在隔周周一的午休時間,我難得睡過頭來不及做便當,在來到久違的學生餐廳時,被京學姐逮個正著。


    因為京學姐身上的錢不夠而不得不借她錢的我,就坐在她的旁邊,吃著學生餐廳的每日特餐漢堡排。兩人的話題主要是圍繞在交喙的身上。


    「不好意思,我舉雙手投降。那樣的人不是我能應付的……她到底是什麽人啊?」


    「副社長,拜托在發問的時候語意要明確。我現在沒有多餘的精力把血送到腦袋。」


    一邊這麽說一邊用力吸著大碗叉燒麵的京學姐,那副模樣就算是原本的外表再漂亮,也會讓百年的戀情瞬間冷卻下來。


    「學姐至少知道交喙加入我們社團的來龍去脈吧? 說實話,就算想跟她說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原來如此,用釜底抽薪的手段嗎。這個判斷蠻不錯的。——話說回來,交喙是不是每天都一個人在做些什麽?」


    我很直接地說明她直到上周末為止的行動。


    對社團活動的工作沒有興趣,隻是一直在翻閱廣播社的活動紀錄。


    就算是詢問她的目的,也隻會被轉移話題或是閉口不答,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啊——這樣啊,或許是為了那件事也說不定。」


    說實話,我並不期待會得到有用的答案,不過京學姐盯著麵前的碗,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著。


    「那件事指的是?」


    「兩年前,當時交喙那就讀三年級的姐姐,是廣播社的社員。」


    「姐姐……嗎?」


    京學姐把薄可透光的叉燒疊起來放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繼續說下去。


    「不過說老實話,關於交喙的姐姐——也就是星霧花雞學姐的事情,現在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算是下落不明吧。」


    「咦——……?」


    「噓——,太大聲了。」


    受到京學姐的指謫,我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然後京學姐暫時放下碗,把雙手盤在胸前。


    「嗯,這樣就說得通了。交喙大概是想要尋找關於她姐姐,也就是花雞學姐的下落,才會加入廣播社的吧。不過,很可惜的,關於花雞學姐失蹤事件的來龍去脈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還在學校裏是兩年前的事情,而且當時的我跟她也沒有什麽交點。」


    「……下落不明嗎?」


    「嗯,因為是在她畢業之後,所以在學校並沒有引發很大的騷動。連從當時就是廣播社社員的我,也隻是稍微有聽到學長姐們提到而已。」


    真令人驚訝。


    在這間平淡無奇的學校裏,竟然發生過這樣的事件。


    「…………」


    兩年前……。盡管理由不同,但她跟當時的我還有遙香一樣,麵對著失去了家族的


    事實。


    想到這點,我似乎可以理解交喙之所以會那麽拚命的理由。


    「不過,交喙會那麽樣地執著,也就表示她受到相當大的打擊吧。我要先提醒你,勉強阻止她的行動,或者是一直放著她不管也不行喔。這種事情,需要花時間才能解決。」


    「我很清楚的。基本上我不會去幹涉,不過還是會好好關心她的狀況。」


    「嗯,這樣才有副社長的樣子。那麽,我就繼續為了獲得企劃的情報而努力。她就交給你了。」


    把到處去玩這個詞粉飾得真漂亮。


    不過,既然肯說到這種程度了,那就以社長的身分幫幫忙嘛。


    我依然搞不清楚她到底算不算是個有度量的人。


    大概是在閑聊的過程中吃完了,京學姐大口大口地喝光叉燒麵的湯,沒有休息就直接離開餐廳了。


    「那麽……」


    不管怎麽說,總算取得可以用來接近交喙的重要情報了。


    「為了家人嗎……」


    的確,這種事情沒有辦法簡單地對剛見麵的人說出來。


    她的態度並不是在拒絕我,也不是討厭社團活動。


    隻不過,是想要嚐試去做,我那個時候沒有做到的事情而已。


    她那強烈的思念與頑固的態度,讓我回想起遙香以前的樣子。


    ◆六月十五日◆


    從聽到京學姐提起交喙過去的那天開始,又過了好幾天。


    偶爾,遙香會到廣播社來看看我們的狀況,從這點來看我果然是不被信任的,不過反過來說,可以感覺的出來遙香是真的很擔心交喙這個女孩子。


    雖然在麵對我的時候還是一樣麵無表情保持沉默,不過在這幾天的交流中,我確定這位名為交喙的女孩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我認為她不太擅長需要說話的工作,於是主要教給她的是網頁的定期更新,以及廣播內容的稿件製作。雖然她偶爾會給人不是很俐落,或者應該說是少根筋的印象,不過由於基本上記憶力與理解力都很不錯,因此她已經可以一個人勝任這些單調的社團活動了。


    「嗯,做的很好。這樣的話,隻要之後實際廣播個幾次應該就可以一個人完成了吧?」


    「是。」


    社團活動方麵已經幾乎沒有什麽可以教的事了,於是我為了讓她稍微放鬆下來而試著跟她聊天。要在廣播社裏調查的事情好像已經結束,交喙不再繼續東翻西找查資料,相對地經常陷入沉思。


    「…………」


    抬頭望了時鍾一眼,已經傍晚六點了。


    今天,她似乎不需要去打工,不過因為有可疑人物的傳聞,這個時間帶差不多也該送她回家了。


    「那麽,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立刻就被拒絕了,不過這個女孩一直都是這樣。這並不代表我們的交情不好……希望這不是我的一廂情願。


    就像是推銷員在推銷東西一樣,跟她之間的對話,是在被拒絕之後才會進入正題。


    「可是,京學姐也有提過。」


    「我不想,因為跟你在一起,而招致不必要的誤解。」


    「咕哇。」


    明明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不過卻被相當辛辣的一句話回絕。雖然我並沒有想要當個花花公子,可是被這麽說還是有點難過。


    她說的話也有點道理。盡管是屬於同一個社團,不過也不能保證待在一起不會出現不好的傳聞。尤其是交喙看起來似乎並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


    「那麽,我先離開了。」


    點頭打完招呼之後,她就離開了廣播室。


    經過十秒,在我歎了口氣開始檢查門窗是否有關好時,


    「咦……」


    忽然,我注意到房間地板上有一支自動鉛筆。粉紅色的花朵圖案並不符合我的興趣,京學姐在那之後也沒有來過廣播社。這樣的話,這支筆的主人隻有可能是交喙了。雖然也可以明天再拿給她,不過她看起來不像是會準備額外文具的人,最主要的是我不想明天到一年級的教室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應該還來得及吧。」


    我快速地把廣播室的門窗關好,然後將自動鉛筆撿起來放進外套胸前口袋,小跑步朝她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                     ﹒


    離開川堂,外麵很暗,還下著毛毛細雨。


    雨勢雖然不大,但是因為看不清楚前方,要是距離太遠有可能會跟丟。


    「呃……是那邊嗎。」


    剛出校門就看見很像她的背影,於是我小跑步跟在後麵。


    「…………」


    交喙走路的速度比我想像的還快。原本以為馬上就能追上,不過因為在轉角跟丟了好幾次的關係,追了很久都沒追上。


    從昨天積起來的水窪濺出的水打濕了襪子,不過這並不是什麽值得去在意的事。


    不,是變得讓人不在意了。


    「呃——」


    把為了遮雨而傾斜的傘扶正,確保視線範圍之後,在距離我十幾公尺的位置可以看到交喙的身影。不過,在她身邊還有一個人。說白一點就是最近謠傳的可疑人物。


    之所以能夠讓我一眼這樣斷定,不隻是包住那家夥全身的土黃色雨衣,還有他臉上的太陽眼鏡與大型口罩的打扮。


    「你是——吧?……怎麽了? 回答我。」


    那個可疑人物用分不出是男是女含混不清的聲調,單方麵地對交喙說話。


    「…………」


    雖然從這裏看不見交喙的臉,不過大概跟平常一樣是麵無表情吧。可以感覺到男子麵對沒什麽反應的交喙,漸漸開始顯得不耐煩。


    該怎麽辦。


    我迅速停下腳步。雖然除了幫助交喙以外沒有別的選項,不過有點奇怪﹒


    在我的想像中,會對放學回家學生搭訕的變態,應該會要求對方讓自己拍照或錄影,或者是更直接地拉開自己的雨衣才對,不過總覺得氣氛不是那樣。


    「動作快點! 要是你還是想要裝傻的話——」


    「——!」


    在蒙蒙細雨中,那家夥伸手抓住交喙手腕的瞬間,我深深吸口氣。


    「在這邊! 請快點過來! 有變態!」


    我麵向背後,瞬間從腹腔擠出聲音來。當然,在我身後根本就沒有什麽警察,隻是虛張聲勢罷了。在表現出像是在呼叫他人的動作之後,我想要擋在交喙身前而跑了過去。


    「呿——!」


    不過距離太遠,來不及切入兩人中間。反而是交喙被那個變態用力拉到身邊。我看到她那纖細的身體一瞬間浮在空中。


    糟了。在大腦思考之前,我收起自己的雨傘架平,就這樣將尖端朝著那個變態的身體衝了過去。


    「咕——!」


    隨著不明顯的手感,那個變態搖晃著身體發出痛苦的聲音。


    「交喙!」


    看見他鬆開抓住交喙手腕的手,我想要強迫他放開,然後——


    「……唔!」


    有一股被割裂的痛楚,閃過我右手背到手指的部位。


    不用看也可以知道是被刀子割傷了。不過,總算是成功讓交喙跟那個變態分開。我順勢用力把交喙朝背後推去,讓她拉開距離。


    在距離我三公尺左右的變態手上,不知何時握著一把野外求生刀。那種長度與大小,要是被警察看到絕對會被逮捕。


    「…………」


    我用沒有被割傷的手重新把傘拿好。常有人說在這種時候,不管是棒子還是什麽的,手上要有武器比較好。即使是


    外行人,生存率至少也要比空手在刀子的攻擊範圍內戰鬥高。


    可惜的是我完全沒有學過任何的武術。要是對方是認真的,這份覺悟馬上就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這、這個死小鬼——!」


    在怒罵聲傳出的同時,可疑人物手上拿的刀子上沾上了我的血液。


    不過,大概是判斷這裏雖然人煙稀少,不過太引人注目的關係,那個變態沒有繼續靠過來,一溜煙地從我們來的相反方向跑掉了。


    恐怕刀子隻是威脅用的道具,會割傷我隻是反射動作吧。如果對方是以砍傷人為目的的凶徒,我的下場應該會更慘才對。


    不管怎麽說,算是得救了。


    「…………」


    鬆了口氣轉過身去時,被我推得跌坐到地上的交喙已經站了起來。幸好沒有受傷。


    「嗯,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在放下心的同時,痛楚也隨之襲來。


    不是很嚴重的傷。跟大約半年前,作菜時不小心切到手的等級差不多。說是這麽說,但會痛的還是會痛,沒什麽餘力讓我硬著頭皮撐下去。


    「為什麽。」


    呆站著的交喙雖然依舊麵無表情,不過似乎是眼睛的錯覺,她的臉上好像微微浮現了紅色的花紋。


    「啊——,我想起來了。在教室裏掉了一支自動鉛筆,我想說可能是你的……。對了,這個……」


    我這麽說著把筆遞過去,交喙收下之後閉上眼睛緊握著筆,過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是。」


    「咦……?」


    「這支筆是遙香的。」


    交喙張開眼睛,她的臉恢複成平常蒼白的顏色。


    「是這樣的啊,對不起……」


    我怎麽會這麽冒失呢。


    「雖然有點遠,不過要不要先回學校一趟? 事情既然發展成這樣,還是連絡一下學校跟警方比較好,也應該要有人送你回家——」


    「請、跟我來。」


    保持沉默的她,忽然伸手抓住我左手的袖子


    「咦……?」


    「我家,離這裏很近。你、能走路嗎?」


    在我反射性地點頭後,她用另一隻手撿起壞掉的傘,就這樣拉著我走了起來。


    在不是很熟悉的路上,被她這樣拉著走了幾分鍾。然後,我被帶進一棟有點曆史的公寓中的某個房間。


    「呃——。」


    這裏就是她住的地方嗎? 看到我站在玄關一動也不動發著呆的模樣,先走進房間的交喙朝我招了招手。


    「那麽,就稍微叨擾一下。」


    得到她的許可而走進房間的內側——話雖如此,不過由於是小套房因此一眼就能看到整個房間。從外觀無法想像,房間裏相當幹淨整齊。不過或許也隻是因為沒什麽東西罷了。


    雖然沒有聽說她是不是跟家人一起住,不過從整個房間的氣氛來看,感覺交喙是一個人住在這裏。


    「…………」


    在我這麽胡思亂想的時候,交喙用指尖戳了戳我的肩膀。她的雙手分別拿著消毒藥水跟麵紙,似乎是打算要幫我治療。


    嗯,雖然這種程度的傷口不去醫院也不要緊,不過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


    於是我直接伸出染血的右手。


    「啊……」


    抓著消毒藥水容器的纖細手指僵在空中。


    「對不起。」


    「啊……?」


    看樣子,瓶子裏似乎是空的。禍不單行這句話果然沒錯。


    「啊,沒有關係啦。這種小傷——」


    沒事的。在我要這麽說的時候,指尖被一股溫暖的感覺包住。


    「……咦——!?」


    瞬間,我屏住了呼吸。


    柔軟的嘴唇與溫暖的舌頭所帶來的感觸。


    閉起雙眼的交喙,深深地含住我受傷的手指,似乎是要用自己的唾液來幫我消毒。


    「等、一下……」


    雖然我慌忙地想要把手縮回去,不過不知為何像是被麻醉了一樣動彈不得。舌頭纏繞在手指上,溫柔地舔掉我的血。那舒服的觸感與溫度讓人汗毛直豎。就這樣經過了幾秒,交喙才慢慢睜開眼睛鬆開我的手。


    「…………」


    一種莫名湧出的害羞心情,讓我不敢正視交喙的臉。


    「嗚……!」


    「呃!?你沒事吧?」


    她的身體搖晃著倒了下來,不過勉強靠著自己的力量撐住了。


    「我沒事。隻是舔了哥哥的血,覺得有點惡心。」


    「你也太毒了吧!」


    說完之後,我發現在她的臉上,微微顯現出紅色如同大理石花紋般的圖案。


    比充血的皮膚還要更接近血色的花紋,在交喙那如同白瓷般的肌膚上,刻畫著不規則的記號。


    「咦,這是……?」


    啊——,我想起來了。這就是遙香說的對人過敏症吧。剛才好像也有出現過,不過這次的顏色深到可以清楚看見。


    (插圖3)


    「我沒事。」


    在我想要伸出手的時候,她搶先一步搖搖頭這麽說道。


    然後,她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朝房間外麵走去。


    「等、等一下啊!?你要去哪裏?」


    因為剛才的事情感到動搖的我,忍不住這麽反問。


    「我,去買藥。」


    聽到這句話,讓我想起這棟公寓一樓是藥房這件事。


    交喙就這樣走向玄關穿上鞋子,然後忽然轉過頭望著我。


    「…………」


    兩人的視線交錯而過。她用無神的雙眼望著我,像是有什麽話要說一樣。


    「櫃子,最下麵的抽屜裏有毛巾。不介意的話請自由使用。」


    「啊,嗯……。謝謝。」


    雖說是小雨,不過頭發依然濕濕的。她的體貼讓我十分感激。


    「順便告訴你最上麵的抽屜裏是內衣。」


    「這種事情不用特別說出來也無所謂吧!?」


    「要是隨便打開的話,我會生氣的喔?」


    「在這種狀況下還做出那種事情才會令人驚訝吧!?還是說你覺得我會那麽做!」


    「順便告訴你廁所在那邊。」


    「雖然希望你別用這樣的順序來說,不過還是很謝謝你親切的說明!」


    或許是心理作用,傷口的出血似乎變嚴重了。頭也跟著痛了起來。


    「那麽,我出去了。」


    交喙就這樣走向玄關穿上鞋子,然後回頭望了一眼,就直接出門了。


    門啪噠一聲關上後,四周靜了下來。


    總覺得,她是個在很多地方都出人意料的女孩。


    雖然覺得仔細觀察女孩子的房間不太好,不過因為沒什麽事情可做,很自然地視線就到處飄來飄去。


    在望向房間角落的小桌子時,發現了一堆小東西。


    小花瓶、魔術方塊、香水空瓶、布娃娃、隻剩一隻的毛線手套、音樂盒,看起來沒有任何關連性的東西,用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的方式排放在一起。


    雖然也有製服的緞帶,不過並不是我們學校的。緞帶是唯一稍微看得出來有寫上名字的物品。『佐倉泉』,是她的朋友嗎? 感覺從來沒聽過。然後,放在最裏麵的桌上型時鍾——。


    「……咦?」


    為什麽在第一次來到的他人房間裏,會有讓我覺得熟悉的物品。


    不,為什麽我會覺得熟悉呢?


    是在何時、何處,是在哪裏把那個——。


    明明,應該遺失了才對。在那個白色的


    房間裏。


    「咕——……啊~啊——!」


    突然,出現一股像是後腦勺被鐵管擊中的衝擊。隨著內髒似乎被壓扁的不快感,出現了嚴重的心悸,讓我反射性地按住胸口。


    由天然木材與銀色的金屬製成,像骨董般的手工製桌上型時鍾。雖然那樣的造型隨處可見,不過我記得有看過。


    「咳——……。呼——……呼——。」


    是我搞錯了。一定是這樣的。雖然我這麽告訴自己,不過症狀一旦開始就很難平複。


    我一邊拚命調整著紊亂的呼吸,一邊等待著房間的主人回來。


    十分鍾後。比想像中還要早回來的交喙,以不會直接碰到我手指的方式,幫我治療傷口。由於在這樣的時機通知警察的話感覺會鬧得很大,因此今天先放棄,等到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的時候,時鍾的指針已經快要指向晚上七點了。


    「那麽,我就先回去了,你要小心一點。不管是什麽人來都不可以隨便開門喔?」


    「…………」


    看到她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我才轉過身去。


    「那個……」


    交喙那細到快聽不見的聲音,留住了我的腳步。


    「哥哥跟我,以前是不是有見過麵?」


    「咦……?」


    我之所以會感到困惑,是因為我不覺得她是會說那種玩笑話的人。


    理所當然的,我的記憶中並沒有在社團活動中見麵之前的交喙。


    大概是覺得我的反應不是很明顯,交喙用力甩甩頭,中斷了這個話題。


    「今天,真的很抱歉。」


    她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不過,那並不代表著看不出來她在想些什麽。稍微朝下的眼睛與眉毛,表現出感到抱歉的態度。


    「沒關係。為了代替我們那不管事的社長,今後還得靠交喙為社團奉獻心力呢。變冷了小心不要著涼,今天早點睡比較好喔。」


    交喙點點頭對我露出微笑後,我離開了交喙的公寓。


    雨已經停了,時鍾的指針也過了晚上七點。


    「不過話說回來……」


    在晚風吹過的瞬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我有暗中警戒著周圍的狀況,不過並沒有察覺到有誰在監視。


    「……總覺得有點在意。」


    我受的傷並不是很嚴重。不過由於是慣用手的手指,因此暫時應該會不太方便,不過我感受到的不協調感,跟這件事完全是不同的次元。


    像是明明已經知道卻想不起來一樣。就好比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忘記卡在喉嚨的小刺造成的痛楚。像那樣的感覺。


    「好痛……!」


    大概是在想事情的關係,我不小心讓才剛受傷的手,輕輕撞上因為燈光昏暗而沒看見的圍牆突出部分。


    在我眼前的,是她幫我治療的兩根手指。


    回想起這件事,讓我覺得稍微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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