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晚上,我們為了吃早餐而聚集在會客廳。


    幸好,在那之後沒有任何人失蹤或是受傷。所有人在身體狀況恢複的理解使用《至高王座(hlieskjálf)》的狀態下進行問答,針對沒有與惡夢接觸過、精神狀態沒有出現異常、沒有出現殺人衝動這幾點詳細質疑並進行確認,然後獲得清白的判定。


    當然,為了確保沒有說謊,有讓真理到場監督,確認理解真的有使用能力。


    雖然那種判定法在萬一真理與理解互相串通的情況下,剩下的人完全無法確認其公正性,不過反正要是那兩個人同時成為敵人,大概也不會有人能夠活下來,所以勉強算是可以接受。


    結果,關於最初的監視裝置被破壞一事,變成是紫明先生為了讓惡夢逃出來而破壞掉的。水無月小姐很有可能是被這次事件的背叛者,紫明先生設計的陷阱所陷害。


    水無月小姐是背叛者或者受病毒感染的嫌疑很低。


    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大致上整理出事件的來龍去脈。


    然後,除了在緊急治療室沒有恢複意識的水無月小姐之外的所有人都獲得理解的『清白』判定後,在停留期間的最終日,由於沒有什麽特別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們決定讓身體好好休息。


    盡管如此我也實在沒那個心情帶著大病初愈的理解,或因為連續使用能力而疲累的交喙去玩。


    我在剩下的時間,前往大顯身手解決了事件的理解與交喙的房間去慰勞她們,然後望著窗外的島上景色,第一次以真正的意義享受著休假。


    *


    然後,第六日,最後的夜晚來臨了。


    久遠先生、葉月小姐、理解、真理、交喙、還有我。


    除了睡在治療室的水無月小姐之外的所有人在吃完晚餐後,被允許在最後進行自由活動。


    我在跟交喙一起稍微在別墅內進行探索後,為了尋找不在房間裏的理解而在一樓徘徊,最後在會客廳遇到了一手拿著紅酒杯眺望中庭夜色的久遠先生。


    「喔喔,在這裏遇到你正好啊,少年。怎麽樣,要不要陪老朽一邊賞月一邊喝上幾杯?隻要是這棟別墅裏的,不管是多名貴的酒都沒關係喔!」


    「不,很遺憾的……」


    「唉呀,不用那麽謙虛。的確最後都被那個女的把光彩搶走了,不過你可是解決了這次事件的大功臣啊?對於讚賞不用客氣,就接受下來吧。」


    「呃,不是那個意思,因為我還未成年。」


    「雖然你抨擊他人的手法還滿高明的,不過卻不擅長找借口啊。」


    久遠先生在臉上浮現捉狹的笑容,從喉中發出哼!哼的笑聲。


    也是啦。在殺人還有地下監禁、改造房間應有盡有的這個地方,一般的常識與倫理觀念什麽的,就跟不存在沒什麽兩樣。


    「酒的味道,我實在是無法理解。」


    「不持續喝下去,有些事情是沒辦法搞懂的喔?」


    「找葉月小姐或真理小姐不就好了嗎?」


    「你似乎不知道老朽找人喝酒是怎麽樣的一件事呢。」


    這次久遠先生則是以有點孩子氣的笑容輕輕歎了口氣。


    「我知道啊。意義在於找的對象,你是想這麽說吧?」


    「嗯,知道這一點還拒絕了老朽的邀請,你也是個了不起的家夥呢。」


    「我覺得不是那樣。」


    「是嗎?嗯,也罷。葉月,拿一瓶過來。」


    啪——。久遠先生用手指發出悅耳的聲音後,葉月不知道從哪裏出現。


    放在冰桶中的瓶裝紅酒,以及兩支看起來很高級的紅酒杯被遞到我的麵前。


    「對不起,我說過了我不會喝酒。」


    「說不定意外地能喝喔?」


    「不,我真的——」


    「沒人要你陪老朽喝啊。」


    「…………」


    看到忍不住陷入沉默的我,久遠先生笑了起來。


    「如果是那個任性女孩的話,應該是在海邊才對。帶點禮物過去也比較容易聊得開吧?」


    「為什麽……,不。」


    為什麽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理解呢?


    本來是想這麽問,不過我注意到答案是自己剛才說出來的。


    「因為你沒說『找理解或交喙一起喝不就好了嗎?』。嗯,就算你不像是會讓形同自己小妹一樣的人喝酒的男人,沒有提起理解也很奇怪。這麽一來,就隻剩下一個理由,接下來要見麵的對象被搶走會很傷腦筋。不對嗎?」


    「…………」


    看著說得這麽輕鬆的久遠先生,在我心中產生了不信任感。


    這家夥。


    在到我說出來為止,關於那個事件,他真的什麽都沒有注意到嗎?


    「你也不必那麽緊張。老朽的工作既不是抨擊他人,也不是殺人。隻不過是守護月見月家這個在過去被創造出來之組織的管理者與監視者而已。」


    他慢慢地露出微笑,舉起杯子輕啜一口。


    「這個狀況,還有那些家夥的行動會怎麽進行、造成什麽影響、出現什麽變化,觀察這些才是老朽的工作。所以這個事件會怎麽發展,就算老朽自己的身體會被殺死,基本上也不會進行幹預。規矩就是這麽被製作、決定下來的。也就是類似所謂的遊戲管理者。」


    「那麽,你——」


    在這次的事件中到底知道些什麽,又是憑什麽裝作不知情的呢。


    「哼哼哼哼,好像是多管閑事了。今後,老朽對你跟那個任性女孩的『關係』很期待喔。」


    「…………」


    在我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久遠先生收回望向中庭的視線,稍微瞪了我一眼。


    「再不快點接下來,葉月的手就要抽筋了。」


    「啊……,是的。」


    突然被拉回現實的我,從一點都看不出來感到痛苦的葉月小姐手中,接過紅酒跟酒杯。


    「那就先告辭了,謝謝你。」


    在這麽道謝後,我就離開了。


    *


    來到在月光照耀下的海邊,坐著輪椅的理解就在那裏。


    雖然她穿著一如往常的露肩連身裙,不過今天並不冷,我想應該沒關係。


    隻不過,即使我靠近了她也幾乎沒有反應,隻是平靜地望著不斷衝上岸又退回去的濃紺色波浪。


    「病才剛好起來,在這種地方睡著可是會感冒的喔?」


    從背後跟她說話也沒有反應。一直到我並排站到她身邊,理解才初次把視線移到我身上。


    「喔,你也滿機靈的嘛。」


    她這麽說著從我手中搶走一支酒杯,把杯口朝我遞了過來。


    歎了一口氣後,我很無奈地把瓶內的液體倒了進去。


    喝了一口,理解才終於正麵對著我,


    「怎麽,你打算讓本姑娘一個人喝嗎?」


    「因為我還不能被酒灌醉。至少也要等事情說完才行。」


    「…………」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用意,理解維持著不遜的笑容保持沉默。


    不對,恐怕已經察覺到了吧。隻不過,沒有想要明確地說出口而已。


    「那個,你為什麽。」


    我稍稍頓了一下之後,把自己的推理說出口。


    「為什麽,想要殺死惡夢跟水無月小姐?」


    瞬間,氣氛就變了。


    短短數秒的沉默帶著異樣的壓力,讓我的身體無法動彈。


    總覺得隻是把那想像說出口而已,我自己就感到非常的困惑。


    「……哼哼哼哼哼。」


    理解稍微把杯子


    裏的紅酒倒入喉中,眼睛朝上瞪著我。


    在她的臉上,浮現出與跟紫明先生對峙時完全無法相比,令人感到深不可測的笑容。


    「你突然說的這是什麽話啊,小零。你是太累了嗎?」


    「說老實話,從很早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對勁。」


    無視於嘴角微微勾起的理解,我說出自己的假設。


    「這次的你,從整體來看實在太大意了。自己的能力明明是關鍵,卻把身體搞壞了。因為這樣,讓你無法完美把握住惡夢的精神狀態,而使她破壞約定逃走。」


    「你把本姑娘當成什麽了?偶爾也是會感冒的吧。」


    「就是這點。」


    我抓住理解的語病。


    「那就是我在這次事件中,感受到最大的不自然之處。」


    恐怕,從理解這樣的態度來看,我想理解也注意到為什麽會被我看破了。


    即使如此,包含進行確認的意義在內,我繼續說下去。


    「為了讓交喙的身體狀況變差,你也喝了大量的酒,之後還全裸地上床睡覺。第一日的夜晚以現在的季節來說明明很冷,你房間的窗戶卻是打開的。我想你也很清楚,攝取了酒精之後,雖然會因為血管膨脹而暫時使身體發熱,但相對的血液會接觸到外界環境而降溫,因此就結論而言會使體溫下降。那麽做,我覺得實在太輕率了。」


    「嗯——,因為本姑娘醉了嘛。記不太清楚了呢。」


    「嗯,如果那是你一個人這麽做的話,我大概也不會在意。」


    我沒有配合理解裝傻的步調,繼續接著這麽說。


    「問題是,究竟是誰把窗戶打開的。早上,你房間的窗戶是打開的。那並不是你自己打開的。坐輪椅的你,即使勉強能夠構到窗台的高度,也碰不到窗戶上的鎖。」


    「…………」


    「第一日晚上,我跟水無月小姐一起把你送回到房間的時候,窗戶並沒有被打開。在跟我分開之後,水無月小姐又到你的房間去了吧?」


    「啊——是這樣啊,那家夥也真是粗心大意呢。竟然會犯下這種錯誤。」


    「那不是錯誤,她可是有注意到喔?因為告訴我晚上會變冷,要我注意把窗戶關上的人正是水無月小姐。」


    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會擔心著身為客人的我,卻不去擔心身為自己主人的理解。她之所以會把理解房間的窗戶打開來,是故意的。


    「也就是說,你的身體狀況變差使《至高王座(hlieskjálf)》的能力變得無法使用,是預先計劃好的。被惡夢逃走這件事也一樣。水無月小姐也知道這件事。共犯其實不是我,而是水無月小姐跟惡夢。應該是這樣吧?」


    「哼哼哼哼,你這是在刁難啊。做那種事情,對本姑娘有什麽好處?」


    「就跟你最初說的一樣啊。這樁騙局是某人的『委托』。」


    現在回想起來,事情就是那樣。


    意料之外的麻煩什麽的,根本就沒有發生。完全都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水無月小姐觸動陷阱的理由。要是紫明先生沒有叫水無月小姐過去,也沒有更改或掉換地圖,那就隻剩下『水無月小姐本人故意觸動陷阱』。關於那雙成為證據的手套,隻要有人想辦法弄到紫明先生在研究時使用的橡膠手套,交喙就會特定出紫明先生。那是你或水無月小姐算準了我們會來尋找證據,先藏在垃圾桶底部的。」


    也就是說,在認為理解她們是犯人之情況下的目的就是。


    「如果這個視點正確,在這次的事件中,最低限度應該也一定能把紫明先生殺死。」


    「……哼——哼——哼——哼。」


    「昨天晚上……在最後,你自己主動接近紫明先生而被當成人質,那也是為了營造可以讓真理殺死紫明先生的狀況。在那之前還做出在不斷貶低紫明先生來激怒他的同時,自己腦袋也熱起來而靠近對手的演技。」


    「哈——哈——哈——哈。」


    像是感到很可笑一樣,理解捂著臉一直笑。


    「考慮到紫明先生有感染病毒的可能性,明明剩下不到十分鍾你還靠近到那種距離,是為了要在那個時候做個了斷。為了避免他被真理活捉,而在之後判斷有沒有被『病毒』感染的時候,出現不一樣的真相。」


    「啊——哈——哈——哈,這隻不過是你的猜測。」


    「呐,理解。」


    我無視於一直在笑的理解,提出這樣的疑問。


    「其實殺人衝動病毒什麽的,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吧?」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理解的笑聲瞬間停止了。


    「…………」


    她,沒有繼續笑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帶有類似敵對心之眼神的笑容。


    「然後呢,你的目的是什麽?」


    「想要知道真相並不是那麽不可思議的動機吧?」


    「說的也是。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小零,你的要求很合理,可是啊。」


    突然理解的表情變得帶有惡作劇的味道,像是在想什麽鬼點子一樣,將紅酒一飲而盡。


    「知道了又怎麽樣?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把如同血一般的液體喝幹的理解,像是在催促一樣把杯子放到我麵前。在立刻斟了第二杯後,她淺嚐一口露出微笑。


    「為了讓自己能夠『接受』,你到底在追求什麽?真實沒有意義或價值這種事情,隱瞞著真相生活的你應該很清楚才對。還是本姑娘太高估你了?」


    理解稍微停頓一下,像是在挑釁一樣斜斜朝我忘了一眼。


    「我知道啊……可是。」


    真實沒有意義。


    我很清楚被一昧隱藏的真實或真相什麽的都很醜惡,盡是些讓人無法忍受、無藥可救、無法挽回的事情。


    努力得不到回報,夢想隻會破碎。


    朋友與情人會變心,無法傳遞出自己的思念。


    受人歌頌的正義與愛,隻不過是打著正當名號的假象而已。


    誠心的祈禱,會成為不幸降臨。


    然後才會知道,結果自己根本無法對命運做出任何的幹涉。


    可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


    就算那是真正的真實,我也——


    「……對你來說重要的隻有妹妹,不是水無月或惡夢的事情。那就是真實。不是嗎?」


    「沒錯啊,是沒錯——不過……」


    聽到理解這麽說,我感到困惑。


    「然後對本姑娘來說,接到的委托與自身的安全就是一切。明明知道這一點,你還想問什麽?你遵守本姑娘的命令,為了保護家人而漂亮地完成了工作。到底,你還想要對誰奢望些什麽?」


    「…………」


    我的願望。


    為什麽我會想要知道真相,又是什麽讓我對水無月小姐的事情感到在意。


    「因為我想知道。」


    我想,答案一定已經出來了。


    「因為水無月小姐,讓我覺得不像是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


    理解沉默了下來。她輕輕晃動杯中的液體,抬頭仰望孤零零的月亮。


    「這次的休假,在今晚就要結束了呢。」


    再次舉起杯子,往嘴中倒入一口紅酒,理解將輪椅反轉過來,正麵對著我。


    「好吧。」


    以蒼白的月亮與漆黑的大海為背景,她那赤紅的雙眼綻放著光芒,在臉上露出了微笑。


    然後理解像是在嚐試什麽,一直注視著我的眼睛。


    「那麽,該從哪邊開始呢……。啊,先從


    事實開始就可以了吧。」


    理解閉上眼睛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再次睜開眼。


    「那家夥,惡夢她從一開始,就不具備什麽《招死靈咒歌》的能力。就連預知與預言能力都沒有。」


    她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這樣啊,的確那種能力是強得有點過份。不過,那樣的話,預言是怎麽——」


    沒有任何能力的惡夢,是用什麽方法來讓別人覺得自己好像有那些能力呢?當我把這樣的疑問說出口的時候。


    「惡夢擁有的能力,不是預言也不是殺人衝動病毒。而是在與雙胞胎妹妹水無月合作下才能使用的《情報感覺共有能力》啊。」


    「嘿……雙、雙胞胎!?」


    「你是想說她們長得不像嗎?嗯,那也是應該的。現在的惡夢與水無月,的確長得不是很像。四年前的話還很難講,因為在那之後故意為了改變給別人的印象,五官與體格也有稍微進行變更。」


    「那麽……那個麵具,該不會。」


    一直到最後,都緊貼在臉上的全罩式麵具。要是惡夢的能力是假的,那麽那就不是用來防止對周圍的人產生影響。


    「那是當然的啊,小零。」


    像是讀出了我的思考一樣,不,或許真的使用了讀心術的理解,很得意地點了點頭。


    「各種事物的理由,大致上都包含了幾個要素。惡夢毫無疑問有著精神上的疾病,沒有辦法直視他人的臉。即使把這一點當成臨時性的理由,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而且——」


    理解彎起嘴角,露出凶惡的笑容。


    「因為在被那個白衣男的策略掉包過來之後,這兩個人是雙胞胎的事實反而有積極隱藏起來的必要呢。」


    掉包。


    「那是……什麽意思?」


    不隻是針對水無月小姐跟惡夢是雙胞胎這點,這段話讓我感到有點不解。


    「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才對。本姑娘設計了陷阱這件事。要是把那個下三濫研究員誘導去取得主鑰匙也是陷阱的話,那麽本姑娘是如何弄到第二個《黃道十二宮·代碼》,從外麵打開惡夢房間的呢?」


    「…………。」


    為了打開從外側通往惡夢房間的門,理解已經注意到需要兩種不同的《黃道十二宮·代碼》。所以,我還以為她是借由巧妙的設計讓久遠先生或真理經過地下室前麵。


    可是,似乎不是那樣。


    掉包、《黃道十二宮》成員所擁有之特別的認證碼。


    「那麽,該不會被登錄為《黃道十二宮》的人不是惡夢,而是水無月小姐?」


    像是在為我的推理背書一樣,理解輕輕點了點頭。


    「水無月與惡夢擁有《情報感覺共有能力》,可以透過細微到沒有人能注意到的微小動作,或沒有特征的暗號來進行意識的交流。那兩個人各自以不同的管道被紫明領養,就是為了不讓人發現。所以,除了那個白衣男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她們是雙胞胎。就連那個賊老頭也不知道。」


    「可是,為什麽要捏造預言和殺人衝動病毒的謊言……」


    「所以說,那個白衣男就是『背叛者』啊,小零。那家夥對水無月下命令,並將她以一名傭人的身分送到久遠身邊,使用《黃道十二宮·代碼》竊取情報。將所獲得的情報,以共有能力傳達給惡夢,最後由身為惡夢之專任研究員的紫明取得並加以活用,好提高自己的立場。」


    「那麽,所謂的預言該不會——」


    「就像你想的。惡夢占卜出來的『預言』,隻不過是水無月根據久遠的情報進行計算所得的『預測』而已。因為久遠也有分派工作給《黃道十二宮》成員的職責,而且隻要看到那個殺戮女的暗殺名冊,至少就可以知道誰會被殺。」


    「之所以把《黃道十二宮·代碼》掉包到她身上,也是為了要通過特別的認證,讓情報比較好偷出來嗎……」


    「被紫明撿走成為惡夢的侍從,在這棟別墅工作的同時,還肩負竊取久遠情報之職責的水無月,以及作為研究對象的《黃道十二宮》,置於紫明的監視下,負責傳遞情報的惡夢。到這裏為止還算好。至少,應該是在那個下三濫白衣混帳的控製下。水無月與惡夢也得到紫明的承諾,隻要能獲得可以接近月見月核心的情報就將她們解放,可是——」


    輕輕歎了一口氣後,理解朝我聳了聳肩。


    「可是呢,事情並沒有進行得那麽順利。原本就煩惱著惡夢的對人恐懼症惡化,使她慢慢喪失掉正常的記憶。在時間越變越少的情況下,那個白衣男命令水無月去取得更進一步的情報。」


    「這麽說起來,水無月小姐不是從兩年前就改為負責照顧你了嗎?」


    「對啊。所以就變得無法可施了。可是,不知道對水無月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家夥拜托本姑娘調查的事件,也就是把水無月與惡夢卷進去的事件,從一開始紫明就參與了。」


    「——那是什麽意思?」


    「大樓崩塌事件,以及在該棟大樓地下發生的謎樣互相殘殺。那個白衣男所醉心的某個人與該事件有關。結果,設計讓她們被卷進那個事件,還有企圖想利用水無月與惡夢而領養她們的都是那個男的。知道了這件事的水無月,就開始計劃為了要打倒紫明,並從月見月,不,從這種間諜生活中獲得解放的事情。」


    「於是才發生這次的事情,是這麽一回事嗎?」


    「正確來說有點不同。那名男子還有紫明,都從兩年前開始改變心意,想要把『變得無法使用』的惡夢處分掉。原本的預定是讓那個計劃看起來像是失去控製,同時隻解決那個白衣男的。」


    「失敗了?」


    「天曉得呢。」


    態度顯得有點隨便的理解,把第二杯的紅酒喝光。


    「本姑娘已經看不出來了。那家夥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活下去,還是運氣不好被那個殺戮女發現了。不過,就算是被發現了,計劃中也有切換成其他作戰好讓水無月能夠活下來的方法。最糟的狀況,是萬一惡夢被活捉的話,事情就會變得非常麻煩。」


    「…………」


    「之後,大致上就跟你的預測一樣,小零。月見月真理那個殺戮女跟本姑娘是敵對的,她可以判斷本姑娘有沒有使用《至高玉座》。所以,本姑娘才故意感冒,為了讓你來解決這個事件配置了各式各樣的證據,並且在另一方麵設計出會使紫明做出讓人誤解的行動這種狀況。要是水無月死了,被回收到本部解體的話,水無月身上有《黃道十二宮·代碼》的事情就有可能會曝光。紫明在最後,前往受重傷的水無月所在的房間——」


    「是為了把《黃道十二宮·代碼》切下來,偽裝成殺人鬼的行為?」


    「就是那麽回事。其實他連惡夢屍體上的證據也很想要毀掉吧。水無月這次也冒了很大的危險。門把上的電流強到會讓人昏倒還不算什麽,失敗的是沒有辦法好好躲開後來的箭。不管什麽事,都沒辦法完全照計劃來進行呢。」


    「紫明先生利用水無月小姐與惡夢取得《黃道十二宮·代碼》來進行間諜活動。所以,即使被我和理解以環境證據(※亦稱狀況證據。指對目標產生影響的各種環境因素之事實。)逼進死巷,卻無法說出事實真相,因此直到最後都隻能無力掙紮嗎……」


    「很好很好,一百分滿分——要幫你拍拍手嗎?啪啪啪啪啪啪。」


    理解很誇張地拍著手大聲笑著。


    可是,才過幾秒她就恢複原樣,以嘴角還殘留著些許彎度的嚴肅表情,抬頭望著我。


    「這也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吧,小零。這樣一來本姑娘帶你來這裏的理由已經沒有了。」


    「……沒有什麽方法可想嗎?」


    「想什麽啊?」


    「這個計劃啊……的確那樣下去的話會很危險,可是隻要說明水無月小姐她們是被紫明先生所欺騙的,事情的發展應該會有所……」


    「不會不同的。」


    理解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很武斷地這麽說。


    「我們沒有那樣的權限。結果本姑娘也隻不過是跟惡夢或水無月的立場沒什麽太大不同的齒輪而已。而且,不管提出委托的她們是因為失敗而死,還是遭到什麽下場,本姑娘都隻會進行自己的工作,跟結果不會有任何的關係。」


    語氣冷淡的理解很流暢地繼續說下去。


    「水無月本人也這麽說過,在水無月被懷疑的情況下,可以不用來幫助自己。所以,本姑娘並沒有打算要繼續做什麽。隻是任由那家夥自己決定而已。本姑娘跟水無月之間就隻有那樣的關係。從結論來看,本姑娘就像你說的,是個薄情寡義的家夥啊。」


    「不是那樣的,理解。」


    我用這句話留住理解正要移開的視線。


    「到底是怎樣啦,該說的不是都說完了嗎?」


    「那是你的解答。不過,我還剩下最後的疑問。」


    先做了這樣的開場白,然後我把在這棟別墅中一直感受到的某個推測說出口。


    「這次你為了讓我來解決事件,故意對水無月表現得很無情,說是沒有打算要救水無月小姐,而以冷淡的態度對待她。不,現在想起來,我覺得那應該是為了準備把紫明先生變成犯人的證據,還有為了故意疏遠我才那麽做的。」


    「…………」


    「在水無月小姐遇到意外的前一天,跟我說了一些理解的事情。還有,要是在打開窗戶的第二天,沒有特地讓我去那個房間叫理解起床的話,大概我也不會注意到事情的真相。」


    所以。


    「那不是水無月小姐的失誤,而是體貼的表現。為了讓我注意到真相,若無其事地為我留下線索。即使冒著會被其他月見月的人發現而失敗的風險,她還是決定這麽做,你覺得是為什麽?」


    「…………」


    理解沒有回答。甚至讓人有種她真的不知道答案的感覺。


    「這次的事件,水無月小姐很有可能會死掉。那樣一來,理解會在也被我認為無情的狀況下,變成孤單一人。」


    「…………」


    「雖然你表現得好像不管是誰都拒於門外,可是卻有好好地關心水無月小姐。所以,至少在我看到的部分,你並沒有自己所認為的那麽不堪。」


    「……那是你想太多了,小零。」


    聽見我說的話,理解悄悄收起笑容。


    「那隻不過是你憑空描繪出來的妄想。或許水無月演了什麽戲,或許本姑娘真的是照『剛才的解答』展開行動,結果你並沒有辦法知道真真正正的情形是怎麽樣的。」


    「…………」


    「所以期待本姑娘的良心是沒有意義的,小零。從以前,從本姑娘被帶到月見月以前,本姑娘老早就一點都弄不清楚自己的事情了啊。」


    「呐,理解——」


    看到理解望著遙遠的某處,露出帶有自嘲味道的笑容,我朝她身邊走近一步。


    「的確,真正的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


    「…………」


    「跟你一起玩過的那個『偵探殺人遊戲』中也是,沒有調查卡片的人什麽都無法知道。所以,在最後的最後,隻能相信推理之外的某樣東西。」


    「…………」


    「對我來說,自己相信的就是真實啊。即使你或水無月小姐否定掉,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永遠無法知道,不過——」


    「不過……?」


    「至少我認為理解不是孤單一個人。我是這麽相信的。所以,要是受傷的水無月小姐,依然還有嫌疑的話,希望你不要視而不見,采取能讓她得救的行動,雖然我不清楚那麽做是不是能讓水無月小姐變得幸福。」


    「…………」


    「理解……拜托你了。」


    我緊緊握住理解的輪椅握把,用力把聲音擠出來。


    出現了一陣靜靜的沉默,在好一段時間,周圍隻聽得見海浪的聲音。


    水無月小姐在那個時候放棄了嗎?


    在陷入萬劫不複的狀況時。


    可是,理解不是一個隻會等待結束的家夥。


    或許這全部都是我的妄想。


    但是,我覺得水無月小姐似乎曾跟我說過,如果是理解,即使是在那樣的情況也有辦法可以解決。


    希望她有說中。


    「小零。」


    在過了很長一段空白後,理解把杯子朝我遞過來。


    「欸……?」


    「還有一個杯子不是嗎?你也一起喝啊,應該還有兩杯的量吧?」


    「不,我不會——」


    「你就照本姑娘說的去做啦。一想到在這之後還有件工作要去完成才行,不喝點酒哪做得下去。任意使喚大病初愈的人去為自己工作,你也是個過分的家夥呢?」


    「啊……」


    「不要有太大的期待喔?因為本姑娘毫無疑問的是屬於認為要是自己放棄,就隨便他去死的那種家夥喔。」


    「謝謝你,理解……不過啊。」


    「嗯?」


    「水無月小姐一定不會那麽想的。」


    「講得具體一點啦。」


    「我猜,要是她知道理解想要幫助她的話,一定不會出現放棄的念頭的……」


    「……呼——。」


    我在理解跟自己的杯子裏,斟滿了剩下的紅酒。


    跟歎了口氣的理解輕觸彼此的酒杯後,淺嚐一口。


    忽然,理解臉上稍微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果然跟你在一起,會讓自己不受控製呢,小零。」


    「彼此彼此,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呢,理解。」


    在月光下的沙灘,最後的夜晚就這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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