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定重要,事實也很重要,看似矛盾,其實一點也不矛盾。”


    郝義民知道張清揚三翻五次暗示自己,並不是出於他的本心,這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這件案子一要對上頭有個交待,二來要對公眾有一個交待,那就必須做到在不引起貴西振蕩的情況下查出事實。張清揚的意思是這個事實不能有任何一點水份,隻不過是部分事實,而不是全部事實。


    張清揚不再說話,掏出電話打給貴西省委書記,說了專案組想查閱五年前案件材料的事。貴西省委說馬上安排。不出五分鍾,紀委書記就打來了電話向張清揚道歉,說下麵的人不懂事,現在他已經安排好了,專案組的領導可以查閱任何材料。


    放下電話,張清揚對郝義民說:“你們現在就去,把關於這個案子的所有材料都搬過來,看完了再還回去,加班看!”


    “明白了!”郝義民帶著人就走了。


    張清揚躺在床上,捏著手機無聊地翻看著,屏幕上不斷出現“李鈺彤”的名子,但是他始終沒有撥過去。這幾乎是潛意識的行為,當張清揚在手機上看到李鈺彤的名子時也一愣,難道說自己翻看手機就是想給她打電話嗎?可是張清揚分明記得,自己的大腦並沒有這種想法。


    兩天以後,張清揚終於知道貴西紀委書記為什麽在專案組要調閱當年的材料時有意出麵阻撓一下了。這兩天專案組所有人都在專心翻閱五年前已經積壓了厚厚灰塵的材料,不斷有線索浮出水麵。


    晚上,郝義民拿著整理好的案件疑點、線索找張清揚匯報。他把文件重重扔在桌上,說道:“其實紀檢案子一點也不難,就是一個查與不查的問題,這個案子五年前完全可以了結!”


    張清揚沒有說話,拿起他整理好的材料看了看,隻見裏邊有很多關於五前年上屆省委領導對這個案子的批語或者指示,其中有些早就涉及到陳萬達的證據就在這些領導人的批語下被擱置或者埋沒。甚至就在孟江海逃跑之後,那幾位省委常委的意見都保持了高度一至,其中有省委秘書長、省紀委書記、省政法委書記,值得一提的是,三人當中有兩人已經退休,隻有一人在人大出任副主任。


    另外還有一個線索表明孟江海出逃之後,公安廳查到了時任柳川市委書記孫雙喜的頭上,隻是後來趙權的突然出現,把孟江海出逃一案全都攬在了身上,才讓公安廳的目光轉移。巧的是,公安廳剛準備調查孫雙喜,趙權就急時自首了,這裏邊有很多疑問都禁不起調查。


    張清揚看完材料後並沒有馬上講話,仰著頭默默吸煙。見他不說話,郝義民說道:“張部長,我們可以展開行動了!我建議找孫雙喜談話!”


    張清揚沒有吱聲,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似的,他默默地把一支煙吸完,然後擺手道:“郝主任,你發現的這些疑點可以表明一個問題,當年孟江海出逃之所以沒有深查,省委的某些領導起了關鍵性作用,隻不過孫雙喜是被他們推出來與陳萬達勾通或者暗示的聯絡人,是吧?”


    “可以這麽說。”郝義民不知道張清揚為什麽提到這件事。


    “所以,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如果把孫雙喜逼急了,他真的咬出所有人,那時候我們怎麽辦?”


    “這個……”郝義民遲疑了一會兒不知道如何回答。


    張清揚晃了晃手中的材料,說道:“我們先等一等,我馬上聯係貴西省的老書記,有些情況還是和他勾通一下比較好。”


    郝義民想反對,但張了張嘴,並沒有說話。張清揚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相信我,我懂規矩。”


    “我不是這個意思,”郝義民的臉紅了,“那就再等等吧。”走出張清揚的辦公室以後,他重重地歎息一聲。


    郝義民走後,張清揚馬上給貴西省委書記打電話,是秘書接的。


    “我是張清揚,想與老書記見麵,什麽時候方便?”張清揚直接問道。


    秘書馬上轉答,手機轉到了省委書記的手中,他說:“清揚,你一個小時以後過來吧,來我家怎麽樣?”


    “那就這樣安排。”


    當天晚上,專案組的幹部都知道張清揚去見了貴西省委書記。


    第二天,貴寧市委書記孫雙喜來到專案組下榻酒店,提出要見張清揚。知道孫雙喜來了,張清揚並沒有感覺意外,而是馬上叫來郝義民、蘇偉,然後把孫雙喜請到自己辦公室。


    “孫書記,您好!”張清揚主動伸出手來。


    孫雙喜沒有握張清揚的手,而是直接坐在沙發上,穩穩當當地說道:“我是來自首的,當年孟江海出逃我有責任,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默許了陳萬達的想法。”


    郝義民滿臉振驚,不可思議地看向張清揚。他知道這一切看似不尋常的背後,一定與張清揚昨天晚上去見貴西省委書記有關。張清揚並沒有覺得意外,坐在孫雙喜的麵前,說道:“那好吧,就請孫書記把你所了解的請況講出來。孫勉泡茶,由你來記錄。”


    孫勉已經泡好茶擺在了孫雙喜麵前,然後拿著錄音筆和筆記本坐到一旁看向孫雙喜。孫雙喜的嘴角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對張清揚說道:“張部長,你很厲害,逼得我不得不過來自首!”


    這一刻,孫雙喜很想見一見李金鎖,他真想與李金鎖聊一聊,他是如何查到趙權,又如何知道陳萬達甚至自己與孟江海一案有關係的。年前,他還想著扳倒李金鎖,年後他卻被李金鎖扳倒了,孫雙喜深深感覺到了什麽叫作風水轉流轉。


    “這是你自己爭取的,和我無關。孫書記,我們談正事吧。”張清揚波瀾不驚地說道。


    孫雙喜仿佛真的想開了似的,點頭道:“其實當年捂這個案子,並非是因為我參與了腐敗,而是省委正在考慮將我從柳川市委書記提拔到貴寧市市長的位置。我想如果不出意外,我的將來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為了確保自己的提拔,案件就不能再擴大影響了。是我告訴陳萬達讓孟江海一個人扛下來。然後陳萬達就告訴我也不是不可能讓孟江海扛下來,但是孟江海手裏掌握著不少領導的黑材料,想讓他一個人頂下來,隻能還他自由,所以……”


    “所以你就同意了他安排人放走孟江海?”郝義民問道。


    “這件事……”孫雙喜本想說有很多人知道,可是又一想,點頭道:“對,我雖然沒有支持他,但是卻說了一句話,我說你自己看著辦。”


    “我們能否把這句話當成是您的默許?”


    “也可以這麽說。”孫雙喜垂下頭來。


    “那當時您知不知道陳萬達貪了那麽多錢?”


    “不知道,確實不知道,我隻知道孟江海的貪汙與省裏有關係,沒想到陳萬達……這是後來才知道的,但知道也晚了,他已經被提為了市長。”


    孫雙喜說完之後,便被專案組的其它同誌帶出了張清揚的房間看管起來。也許他不是此案的直接參與人,甚至不會被審判,但是他的仕途之路無疑走到了終點。


    張清揚第一時間向中紀委、監察部作了匯報,上麵同意免去孫雙喜的職務,進一步調查此案。張清揚安排完之後,郝義民苦笑道:“我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這個……”


    “孫雙喜說的是事實,基本與趙權的口供相符,是吧?”張清揚問道。


    “的確,這是事實。”郝義民點點頭。


    張清揚抬頭看了眼窗外,心說貴西省委書記的動作還真是快啊!昨天晚上他去拜訪時,拿出了郝義民整理出來的材料,同時告訴了省委書記一句話:“我也不想這件案子繼續擴大,但是必須有個人出來承擔責任,這無論是對貴西還是對社會,甚至是對上麵,都是一個最好的交待。”


    事實證明,貴西省委書記聽懂了張清揚的話,待他走後,連夜把孫雙喜叫到家中。貴西省委書記這次沒有客套,直接表明了案情,孫雙喜馬上明白既使現在不說,早晚有一天也會查到自己頭上,而且還會查到別人的頭上。他當即明白了省委書記的意思,低下頭說道:“書記,是我辜負了您的期望,這事我會處理好的。”


    孫雙喜離開後一夜未睡,第二天就來到專案組,在這個期間他沒有通知喬炎彬。已經不需要了。


    下午,張清揚代表中紀委宣布了對孫雙喜的停職處理,此案基本上畫上了句號。


    喬炎彬的秘書接到消息以後,第一時間向他作了匯報。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喬炎彬一言不發,等秘書走了以後,他拿起電話,但隨後又放下了,他感覺自己的手有些顫抖。


    電話這個時候卻響了,喬炎彬接聽,隻聽電話裏說:“炎彬,雙喜出事我很難過,要不要對李金鎖動手?我知道他有個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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