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方來的男子


    作者:昭賀東二


    我喜歡你。


    你那真摯的眼神。凜然的神情。英挺的站姿……。遠遠地望著你,我總是獨自歎息。


    不知道該如何傳達對你的情感,隻好寫下這封信。你會笑我是個膽小鬼吧。


    隻要想到你,胸中就漲滿了對你的思念。如果心髒的跳動停止的話,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吧……。


    懇求你與我會麵吧。你不接受我的心意也好。隻要能見上一麵……。


    放學後,在體育館裏麵等你。


    ————————————————————————————————


    麵容纖弱的副校長,一打開門就大聲叫道。


    「校長﹗」


    ……由此可知,這裏是校長室。在房間中央,校長正坐在辦公椅上。


    「什麽事,吵吵鬧鬧的」


    把看到一半的報紙放到桌上,校長不耐煩地回話了。校長穿著高級的紅色套裝,是個個子嬌小的中年女性。


    副校長將一堆文件毫不客氣地往桌上一丟。


    「校長,請看看這文件﹗?」


    「我看看啊……嗯」


    那是一大堆的請款單。窗戶修補二十萬日圓、地板磁磚六萬日圓、修理牆壁十一萬日圓、補充用掉的滅火器六萬五千日圓……。


    總金額為四十三萬五千日圓。


    「哎呀……。這是上個月的費用嗎?」


    「光是上個星期就累積這麽多了﹗﹗自從那個學生轉學以來,就一直是這種情況了」


    「那個學生?誰啊?」


    「就是相良宗介啊﹗﹗」


    副校長呈上了附照片的學生資料。


    「喔,是這孩子啊」


    嚴肅的表情、緊閉著嘴唇。散亂的黑發、眉頭緊皺。眼神十分銳利,照片裏麵飄蕩著學生不該有的緊張感與殺氣。


    「校長,我從前也有在一些風評不佳的學校裏任職的經驗。但是即使在那些學校,也找不到像相良宗介這麽嚴重的問題學生。他破壞公物與妨礙上課的次數,恐怕已經足以在校史中留名了」


    「……副校長。我之前不是有跟你說過這個學生的背景了嗎?」


    「您是指他在國外成長,這件事嗎?」


    「是的。不隻如此,他曾經顛沛流離在海外許多的戰亂國家……。而且他的監護人還是俄國的傭兵那一類的」


    「雖然如此,但這也不能成為,放任他任意毀壞玻璃的理由啊﹗我聽說他昨天還把操場飛來的軟式棒球誤當成手榴彈,然後──」


    「副校長……﹗」


    校長打斷了副校長的話。


    「相良同學是個戰爭被害者。悲慘的戰爭荒蕪了他的心靈,我們得負責開導他。雖然我們日本人常被說,太平日子過久了,滿腦子和平──」


    「是那個學生滿腦子戰爭」


    「是啊,接納被戰爭影響的人,並且教導他……這就是享受著美好的和平生活的我們,所該擔負的責任,不是嗎?」


    校長將桌上的報紙(朝日新聞)折起放好。


    「……您是要我默認他的行為嗎?」


    「沒錯」


    「難道說,教委會哪裏所謠傳的,有來源不明的經費流入會是……」


    「這兩件事,互不相幹」


    「但是我聽說那經費金額不小……」


    「你可以下去了﹗」


    強硬地中斷話題,校長指著出口。


    「啊?好困……」


    萬裏晴空下,小要喃喃細語著。


    不易被注意的纖細臉龐。因為有點細長的眼型而顯得顯眼。發梢係起的烏黑長發,正配合著步調,左右晃動著。


    「啊?真是超困的……」


    她的身高大概一百六十五公分。或許是因為在身旁一起步行的同學身材過於嬌小,所以看起來比實際上要來得高。


    「小要,你早上都很沒精神耶」


    同學的恭子說道。


    「是啊,提不起精神,好想睡啊」


    小要等人就讀的陣代高中,位於東京郊外的民營鐵道沿線。坐落在雜木林與寺廟之間,是間很普通的高中。與車站前商店街也還算近。


    兩人穿過校門,進入了校舍的大門。


    「這次的小考,你有準備嗎?」


    帶著大圓眼鏡的恭子,邊把手上的單字本收到書包裏,邊向小要詢問著。


    「哈、哈、哈……。當然有啊。隻要我認真起來,對付那些老外的語言就像吃飯一樣簡單,嗯」


    呆了一下的恭子,眼鏡差點滑落到地上。


    「小要……。一早就這麽臭屁啊」


    「沒有啦。大清早的……哈啊……為了提振一下精神。對話也要誇張一點……唔?」


    小要的話語中斷了。


    玄關大廳的一角,圍起了騷動的人牆。鞋櫃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大廳中,人群就在那堆鞋櫃的正中央。


    「怎麽回事?為何都圍在我們班的鞋櫃那裏?」


    「這種情況……肯定是那家夥造成的」


    「那家夥?喔,是他啊」


    小要跨著大步,撥開了人群。總算來到了自己班上的鞋櫃附近。


    「宗介﹗」


    她對著一名男子學生怒吼著。這名男同學,正用著聽診器貼近鞋櫃、聽著動靜。


    嚴肅的表情,緊閉的嘴唇。與其它的男同學穿著相同的學生服。對於突然的怒吼,他嚇了一跳,肩膀也因而震動了一下。


    「千鳥,別大聲叫」


    小要的同學,相良宗介用帶著急迫的語調說道。在他周圍的五公尺處,被印有『危險︰禁止進入』的黑字的黃色膠帶,圍起了封鎖線。


    「搞什麽,擅自圍起這種東西。你看大家多困擾啊」


    把膠布粗暴地撕開,毫不客氣地走到宗介的身邊去了。宗介舉手製止了她。


    「別過來,這裏危險」


    「哪有危險啊」


    宗介拭去了額頭上冒出的汗珠,指著自己的鞋櫃。


    「裏麵有炸彈」


    「什麽?」


    「除了我以外,有人碰過這個鞋櫃。可能已經被安置了炸彈。如果隨意打開就會爆炸」


    小要呆立當場,怒氣也消了一半。


    「啊,總而言之……。就隻是有人動過你的鞋櫃?」


    「是的」


    「那你就認為裏麵有炸彈?」


    「沒錯」


    這種推理方式太另類了。……與其說是推理,不如說是外星理論吧。小要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說道,


    「……宗介。我不知道你是在波士尼亞還是阿富汗,那個戰亂地區長大的?但是,在這個和平的日本,不會有人在別人的鞋櫃裏麵裝炸彈的」


    「妳太天真了」


    仔細一看,宗介的表情緊繃,因為極度的緊張與壓力而臉色發青。


    「這種形式的恐怖活動正是和平國家的最大隱憂。前不久在美國,有個退伍的上校隻是打開了自家門前的信箱,上半身就被炸飛了。我絕不能掉以輕心」


    「……你的人生還真灰暗啊」


    「嗯」


    也沒有察覺小要在虧他,宗介點頭回答了。


    「我的仇人太多了。可能會是蘇聯kgb的殺手,或是麻藥協會的傭兵,也有可能是信奉伊斯蘭教的恐怖份子……」


    「唉,你的怪朋友還真多……。話說回來,你怎麽知道有人動過你的鞋櫃?」


    「我總是在鞋櫃不顯眼處夾頭發。而那頭發掉了」


    「……你都這樣關鞋


    櫃的?」


    「是啊,這個習慣很稀奇嗎?」


    這個人精神還正常吧?


    小要真誠地擔心他。雖然在過去的某個事件之時,她實際地看過宗介的厲害之處。但是有時候,仍然很難不把他看作,單純的誇大妄想症的患者。


    「總之我要先檢查這個鞋櫃裏麵。由後麵插入光纖鏡頭(fiberscope),以判斷陷阱的種類」


    「你總是隨身攜帶那種東西嗎?」


    「我在置物櫃中備有一組。就是為了用在這種情況」


    宗介將黑色的管線接到一台類似八厘米放影機的機械上麵。讓管線尖端的燈光閃動著,也檢查了電動鑽洞器的電池。慎重地進行著檢查的前置準備。


    「喂,宗介。就快開始上課了啊。也不可能有炸彈的啦。如果你不敢打開的話,先放著不管,不就好了」


    「這可不行,很危險的」


    雖然小要都這麽說了,但是宗介認為她這種門外漢,是不可能料想得到炸彈陷阱的恐怖的。


    「那麽,就趕快處理掉吧。不要拖拖拉拉地做那奇怪的胃鏡檢查啦」


    「對啊,對啊」


    「想讓我們等到什麽時候啊」


    在遠處靜觀的學生們附和著小要的意見喧嘩著。在一片噓聲中,宗介輕點了頭。


    「知道了,雖然手法可能有點粗暴……」


    宗介由皮箱中拿出了大型的管子,把裝在內部的茶色粘土挖取出來,並將它塗在自己的鞋櫃表麵。


    「那是什麽?牙膏嗎?」


    「不是」


    宗介在塗好的粘土中央埋入了類似四號電池的東西,然後再拿出錄音帶大小的遙控裝置。


    「退開吧,再退遠一點」


    宗介將器材扛到肩上,推著小要的背後,讓兩人遠離了鞋櫃。小要十分迷惑地問,


    「對了,你說那個粘土到底是什麽?」


    「是塑料炸彈」


    「什麽……」


    宗介解除了遙控器的安全裝置,向著人群們叫喊。


    「要爆破了﹗全員摀住耳朵,維持嘴巴半開﹗準備好了嗎?要爆破了﹗」


    ……雖然宗介這麽呼籲了,但是來沒有半個學生能夠來得急照做。連小要都來不及製止,他就把遙控器上的紅色開關用力壓下去了。


    「住─」


    磅﹗﹗


    玄關大廳內的空氣震動著。在場無一幸免,全被震到在地。小小的火焰照亮了天花板,炸碎的木片四散,白色的煙霧擴散開來。由於爆炸的反作用力讓二年四班的鞋櫃往反方向倒下,數十雙的室內用鞋,朝四麵八方散落一地。


    有人吸入煙霧而咳嗽,有人因為爆炸驚嚇而痙攣,也有人看著自己被燒焦的名牌球鞋(air


    ma)而哭泣著……。


    「唔……」


    宗介則是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


    「看來沒被裝炸彈」


    「你怎麽知道……」


    小要動作僵硬地站起身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連該生氣都忘了。


    「因為隻有一聲爆炸。而且看鞋櫃的背麵,幾乎沒有損傷。如果裝有想暗算我的炸彈的話,通常暴風會炸開背麵,然後用來增加殺傷力的釘子將會散落一地……」


    並用手勢,他正確地說明著自己引起的災難。


    「……也就是說,這騷動一點意義也沒有囉?」


    宗介沉默了一下後說,


    「不,這還是必要的處置。可疑對象最安全的處理方法,就是將它爆破了。我的判斷十分正確」


    「你這個人啊……」


    小要撿起一隻鞋,往宗介頭上用力敲下去。


    「很痛耶」


    「囉唆﹗﹗這件事要這麽向老師說明啊﹗﹗」


    「身為學生會的副會長,運用你的權力的話──」


    「我可不管,為什麽要我……哇啊﹗」


    還在燃燒的碎紙片舞落在小要的肩上。她急忙地撥掉並將紙片在地板踩熄。


    「唔……等等」


    宗介突然蹲下來,並捉住小要的腳板往上提。


    「呀啊……你要做什麽﹗」


    對於站不穩的小要,看也不看一眼。宗介將那殘破的紙片撿了起來。


    「你……咦,怎麽了嗎?」


    宗介凝視著那紙片,


    「上麵寫著我的名字,好象是一封信」


    「你的信?……啊,是真的」


    在被燒爛的紙片上麵,雖然有點黑黑的,但是還是可以看到『相良』兩字。


    「那麽,千鳥。請你說明一下早上火災的原因」


    背對著射入陽光的窗戶,學生會長林水敦信說道。


    會長理著大背頭的發型,麵容修長。在那黃色的合金眼鏡內,細長的雙眼散發出知性的光芒。身上飄蕩著一股與宗介種類相異的沉著威嚴。即使表情不很精神的小要與宗介就坐在眼前的廉價鐵椅上,也難以動搖他的氣勢。


    所在的學生會辦公室位於南校舍的四樓,可以由此一眼望遍整個校庭。


    「……學長,為什麽就非得要我說明這件事呢?」


    「因為你目擊了這事件,而且又是我的左右手」


    「我不是你的左右手,而是副會長……﹗」


    「不管如何,我需要一位可以客觀地說明這件事的人,你隻要敘述看到的情況就好」


    「話是沒錯啦,但……」


    ──宗介把鞋櫃炸掉了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好說明的?


    正當小要不知如何回答之時,


    「會長,我想自己說明」


    至今保持沉默的宗介開口了。


    「說吧」


    「遵命。本日零八一五時,個人來上學之時,察覺了鞋櫃內有可疑對象」


    「是什麽可疑對象?」


    「雖然未經確定,但是個人當時預設那是爆裂物。不管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個人的鞋櫃上做過手腳。正想檢查之時,因為千鳥副會長與其它十多名學生的反對,所以隻好實行了最確實的處理方式」


    「嗯,什麽方式?」


    「用高性能炸彈做爆破處理」


    「你是說,爆破……﹗」


    瞬間,林水的眼神閃過銳利的光芒。


    看了林水的表情,小要確信了。


    學長一定會發怒的。這是個好機會。宗介十分尊敬這位會長。被學長嚴厲斥的話,也許宗介就會安分一點吧……。


    在她期待的注視下,林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以嚴肅的語調,


    「原來如此,處理得很確實」


    小要一人『磅』的一聲摔倒,房間內的椅子也翻倒在地上。


    「呼、呼唔……」


    「怎麽了,千鳥」


    「真是個吵鬧的小姑娘」


    兩個怪人不悅地皺著眉頭。


    「……學長﹗你不覺得這有點異常嗎?這個世界上哪裏可以找到爆破自己學校鞋櫃的高中生啊?」


    「不就在眼前嗎?」


    「不是這樣,你聽不懂反話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看來你對這件事理解得不夠充分」


    林水用食指推了一下鏡框。那是他要開始使用得意的歪理說服他人的信號。


    「千鳥。比方說,你在自家門口的玄關看到不認識的男人放了一個小包裹。將那包裹拿起來卻聽到裏麵有喀擦喀擦、未知物體蠢動的聲音。而且還發出惡心的惡臭,拿起來有有點溫溫的感覺。總之就是那一類的小包裹。那麽,你會將那包裹打開並且查看裏麵嗎?」


    小要露出厭惡的表情。


    「……當然不會,我會丟掉它」


    「丟在自己房間的垃圾箱嗎?」


    「不要,當然是拿到公寓前的垃圾收集區﹗」


    「正確。那麽如果那不是小包裹,而是無法移動的鞋櫃的話,也隻有爆破一途了」


    「是,是這樣的嗎?」


    「就是這麽回事」


    學生會長以誇張的動作望向天花板。


    「仔細想想,他爆破的鞋櫃中,肯定不會被放入什麽好東西。所以被炸掉也是該付出的代價」


    「唉,你們……」


    「就這樣了,教職員那邊由我來解釋」


    「麻煩您了」


    宗介敬禮了。


    「嗯,就沒你們的事了」


    林水坐回自己的椅子,並且背向他們,繼續閱讀著他看了一半的日經新聞。


    回到教室後。


    吃完了詭異的肉幹,宗介慢慢地觀察著早上撿到的碎紙片。那似乎曾是封粉紅色的便條紙,但是上麵的文字幾乎都讀不出來了。


    「知道上麵寫些什麽嗎?」


    「不。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寄給我的信……」


    指著被燒焦的紙片角落。大概是收信人位置上的文字,怎麽看都是『相良』。


    「唔嗯……。那麽放入你鞋櫃的東西,就是這封信囉」


    「很有可能」


    眯細眼睛後,也隻能勉強看出幾個字。


    ──『遠遠地望著』『膽小鬼』『心髒的跳動停止』『安寧』『放學後,在?育館裏麵等你』


    「這果然是有敵意的第三者所做的」


    ──相良宗介。我總是遠遠地望著你。你這膽小鬼。我就發發慈悲,讓你的心髒停止跳動,賜你永久的安寧吧。放學後,在體育館等你。我要宰了你。


    「……大概是這樣的內容吧」


    他如此斷定了。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啊……。這可是女孩子的字跡啊」


    「太天真了。這是為了躲過筆跡鑒定的偽裝工作。對方很可能是專家」


    「討厭,好惡心啊……」


    壯碩的殺手在可愛的粉紅便條紙上,滿心雀躍地寫出一連串少女的字跡。光是想像就讓小要背脊發涼。


    「……這應該是loveletter(情書)吧?不知道是校內的哪個人寫的」


    「roter(隨後再搶)?那是什麽?」


    「唉,你怎麽老是往奇怪的方向想呢?情書是指,為了將自己的感情傳達給對手的信件﹗」


    即使被告之了可能有喜歡自己的女性。宗介仍然平靜如昔,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懂嗎?可能有女孩子喜歡你也說不定。那麽……你、你不該高興嗎?」


    小要忍不住地問了,而宗介則是望著遠方。


    「啊。……以前,我也遇過相同的案例。那是幾年前在柬埔寨所發生的事。某個部隊之中,有位極為認真的士官。作戰中,他與當地的一名村女之間有了感情。周圍的夥伴們,連同我在內都祝福他們。但是那個女人,其實是遊擊隊所派來的間諜」


    「唔……」


    「奇襲作戰的情報被泄漏,被伏擊的我方部隊幾乎潰滅。被責任感苛責的那名士官,也於當日舉槍自盡」


    「這、這樣啊」


    雖然不知道這封情書與那位士官的悲劇之間,到底有什麽相似之處,但是宗介表情沉重地提出這件事,小要也隻好先附和了。


    「真令人懷念,當時我與少校在那個部隊中,擔任著強襲機兵的訓練教官」『少校』是指誰呀?她雖然這麽想著,但是直覺問了會很麻煩就不問了。


    附帶一提,『強襲機兵』是指目前廣泛地被用於各戰爭中的人型攻擊武器。


    宗介將紙片收入書桌後,毅然地站了起來。


    「你想去哪裏?」


    「不管是脅迫也好,誘惑也好。放學後應該會有某人在體育館裏麵等我。所以我要預作準備」


    「什麽準備啊。喂,等等……」


    他背對小要,並沒有回答。


    「宗介﹗第五堂課已經快開始了啊﹗」


    「安全優先。剩下的課,我全都不上了」


    隻留下這句話,他離開了教室。


    第六堂的數學課下課後,同學的常盤恭子拍了拍小要的肩膀問道,


    「欸、欸,小要。相良他去哪裏了?」


    「……我怎麽會知道嘛。我又不是他的監護人或是飼主」她不耐煩地回答著。


    「聽說他收到情書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有看到。真是的,到底是哪個怪人會喜歡上那家夥……」


    不悅地把由書桌內拿出來的教科書,整堆『迸』地往桌上一丟。


    「……小要,你好象不太高興呀」


    「我?有嗎?」


    小要不自覺地提高了語調,而恭子巧妙地對應說,


    「看吧,你不是在生氣嗎?」


    「呃……。是這樣嗎?」


    「其實你很在意相良吧。比起其它男同學,他與你最要好啊」


    「不對、不對﹗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小要全力地否認了。


    「我們之間沒有什麽﹗隻是那家夥老是搞破壞,而我身為副會長,不得不──」


    「知道啦。不過,不管如何,我們還是去看看情況吧,好象很有趣喔」


    小要態度堅決地說,「不去。這又不關我的事。而且,那個戰爭笨蛋也不可能認真談戀愛的」


    但是恭子仍不放棄,繼續挑起小要的不安感。


    「這你就不懂了。如果隻是遠遠地看,相良也像個普通人耶,而且還長得蠻帥的喔」


    小要嘲笑了一下這句話。「哈哈。那隻要一開口就破滅了。那個笨蛋滿腦子隻有什麽『間諜作戰』啦,『小隊危機』啦,這些而已」


    「那麽,你就不去看囉」


    「當然,這太無聊了」


    把教科書和筆記收入書包後,她站了起來。


    「我在學生會哪裏還有些事,要晚點才能回家,你就先走吧」


    「嗯……這樣好吧」


    「那麽,明天見」


    兩人在走廊下揮手告別。


    十分鍾後,藏在體育館某根柱子陰影中──


    「小要」


    「嚇……﹗」


    背後有人突然出聲,小要嚇得縮了一下身體。


    「恭、恭子﹗你別嚇我啊﹗」


    麵對壓低音量抗議的小要,恭子露出滿臉欺負人的笑容,


    「咦??你不是說有別的事要辦嗎?」


    「本、本來是這樣的。但是林水學長叫我『去看看情況』……是真的﹗」


    「是這樣嗎……」


    麵對疑惑的視線,小要轉過頭去說,


    「那你又為什麽還沒回家……?」


    「因為我臨時改變主意了啊」


    「啊─這樣啊。還真隨興啊」


    她由柱子的陰影中探出頭來,觀察著體育館內的情況。


    陣代高中的校舍那邊,是無法看到體育館的情況。由於這一帶外圍圍繞著濃密的杜鵑花與紫陽花,所以在放學後幾乎沒什麽人會到這附近來。在其中的一個角落,距離兩人所躲藏的柱子約二十公尺處──


    「啊……,真的有人耶」


    從柱子的陰影中探出半個頭,恭子小聲細語著。


    在五月綠意盎然的櫻花樹下,站著一名二年級的女學生。小栗色的披肩短發,濃密的頭發微向內卷。身材稱得上豐滿、有魅力


    。小要的眉頭抽動著。


    「相……相當漂亮嘛」


    而且那個少女身上,還飄蕩著戀愛中的女孩特有的,那份混雜著害羞與嬌媚的氣息。比起總是握緊拳頭,凶巴巴地走動的小要。很遺憾地,女性魅力上,對手要贏上一大截。


    「那女孩,不就是一班的佐伯惠那嗎﹗她去年在園遊會還被選為陣高小姐第二名耶……」恭子也說話了。


    「嗯─、這樣啊。喔……」


    附帶一提,小要並沒有在那個陣高小姐選美賽中出場。由於她在前一天為了園遊會的準備而熬夜,當時睡死在學生會的倉庫中。同班的男生雖然想推她出場,但是一看到倉庫中,埋在木材中滿臉幸福地打呼爆睡的小要,也就提不起勁推薦她了。


    「就……就算臉蛋長得很可愛。但是一定不很聰明,滿腦子隻想著打扮、吸引男生吧」


    對於這尖酸的語調,恭子搖了搖頭說,


    「好象她的功課也很好喔。去年學期末的全校排名大概第五吧……」


    「唔。可、可惡……」


    附帶一提,小要當時的排名是一百六十。同學年三百二十名中,她排在正中央。雖然英文與社會很拿手,但是敗因是,理科與國文的分數低得淒慘。


    「主角相良好像還沒來耶」恭子細聲說著。


    在體育館裏麵的隻有坐立不安的佐伯惠那,感覺不到宗介要出現的跡象。


    「他不是說要來嗎?」


    「他隻說要先去『預作準備』而已……」


    「準備?什麽準備啊?」


    「那我怎麽知道。搞不好是去搬戰車還是戰鬥機器人出來吧」恭子細聲笑了。


    「有可能喔。……總之,現在隻有繼續等了」


    「也對」


    兩人抱著書包,就地蹲下了。


    但是,六點過後,宗介還是沒出現。


    「好慢喔……」


    原本暗紅的天空也逐漸轉為暗紫色了。運動社團的吆喝聲也消失了,街燈柔和地照亮了體育館。


    「那家夥真的會來嗎?」


    「不知道啊,都已經超過兩個小時了耶……啊啊」恭子輕輕地打了個哈欠。


    「我肚子餓了,要回家了……」


    「這樣啊,那麽明天見了」


    「小要也回去吧,都這個時間了,相良他肯定不會來了。」


    雖然這是很切實的意見。但是小要雙手盤在胸前,有些遲疑地說,


    「我想再等一會兒」


    「好吧。那麽我就先走囉。小心可別感冒了喔」


    恭子離開後,小要繼續窺視著體育館內的情況。


    狀況沒有改變,佐伯惠那仍然呆站著。低著頭,靠到牆邊,滿臉難過落寞的表情。


    不管如何,她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對方已經不會來了吧……她癡等的心情,小要也可以體會得到。


    但是,即使如此,宗介仍然沒出現。又過了一個小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天也完全黑了。果然,宗介是回去了吧。


    不知何時,小要對惠那的反感卻轉變成奇異的同感。感覺好象自己也被放鴿子似的,那種說不上來的不安感,逐漸在心中擴散開來。


    「那家夥……太差勁了」


    她甚至感到極度不悅。本來想說他應該是個溫柔的人,不會做出放人鴿子這種過分的事才對。正當她這麽想的時候──


    「喔?都這個時間了,這裏還有人在啊」


    從前麵傳來男子的聲音。


    「咦,是誰啊」


    「喔,是個可愛的小姐啊」


    看來他們的對話並不是針對小要。仔細一看,在體育館後方的黑暗中,走出了四、五個男同學,並且把佐伯惠那包圍起來了。


    「啊、啊……。我……」


    男子們也不管她的困惑就說,


    「這不是一班的佐伯嗎?」


    「夜晚是很可怕的。例如,像是這樣……﹗」


    其中一人突然地抱住佐伯惠那。


    「請、請你住手……﹗」


    男子們下流地笑著。


    「嗚喔喔﹗『請住手☆』,叫得我心癢癢啊﹗」


    「啊,不妙囉,我已經克製不住了」


    男子們把想要反抗的惠那壓製在牆上,半開玩笑地摸著她的頭發、裙子。


    「啊,怎麽會變成這樣……」


    小要呻吟著。


    任何學校都會有不良幫派。而陣代高中裏,雖然大多數是和平敦厚的學生,但還是不能免俗地有些不良份子。而這些人也是這個區域有名的幫派。他們也早已惡名遠播。照這樣下去的話……。


    要自己出去怒罵、勸導他們嗎?不行,這些人不像是會聽從勸告的人。或是該去叫人來幫忙嗎?也不行,教職員室燈火早已暗了。那麽,要當作沒看到嗎?


    「……」


    這才聰明。就算自己是副會長,也沒有義務要去救那女孩。況且,那女孩她還──


    「……為什麽我就是這麽衝動呢。可惡」


    小要放棄思考,由柱子的陰影中跳出來,叫喊著。


    「給我等一下」


    『嗯嗯?』


    男子們一起回過頭來。也許是昏暗的街燈所照成的陰影,他們的臉看起來格外的邪惡、狂暴。


    (唔唔、我真後悔……果然還是該逃走比較好)


    雖然意識想打退堂鼓,但是身體卻反而往前走了。


    「那……那女孩不願意,不是嗎?快放開她」


    重點是別被他們看扁。要霸氣一點,這樣也許能打開僵局……。


    看起來像是老大的光頭佬走到她的麵前。


    「別那麽生氣嘛。我們隻是對她開開玩笑罷了」


    「你說謊﹗我可是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的﹗」


    光頭男子厚臉皮地用手臂勾住小要的肩膀。


    「別碰我……你、哇啊﹗」


    用力撥開對方的手臂,一拳打到他的鼻梁上。男子不禁搖晃地退開。


    「妳……」


    哄笑中的同夥靜了下來、周圍氣氛突然變得很險惡。


    「哪來的臭ㄚ頭?找死啊?」


    「不要緊吧?小高?」


    圍在光頭男子身邊的其中一人詢問了。而他雖然短暫地摀著自己的臉保持沉默,


    「……痛。留鼻血了」


    以充滿殺氣的眼神瞪著小要。


    「好好教訓這個渾女人……給我來真的」


    老大一吼。情勢突然緊張起來。


    「要玩真的?」


    不再嘻笑,手下們各自凶惡地瞪著小要。


    「咦……?怎麽……真的要……開玩笑的吧?」


    此時,已經不是在開玩笑了。男子們用力向前跨出一大步。


    小要邊往後退邊說,「這個──請把它當作一個不幸的誤會……」


    但是對方已經不想回話了。不良份子們逐步逼近,然後一起撲過來了。


    「住……等一﹗住手啊﹗﹗喂﹗」


    「現在求饒也沒用了……﹗」


    以一個女孩子是不可能逃掉的。瞬間,小要手腳被捉住並壓倒在地上。雖然個性倔強,但是此時也不禁流淚地叫著,


    「放手──色狼﹗變態﹗強暴犯﹗﹗我要叫人了??﹗﹗」


    ……雖然大聲叫喊著,但是四周沒有其它的人影。也不能期望此時,宗介會那麽湊巧趕到附近來。


    「囉唆,讓她安靜下來」


    其中一人正朝著她的肚子揮出拳頭那一剎那──


    磅﹗﹗


    重擊聲。正在揮拳的男子不知


    道被什麽由旁邊擊中了。順勢就這樣被彈開,撞到體育館的外壁而昏倒了。


    「……﹗?」


    這附近除了他們並沒有任何其它人。但是重擊聲仍持續著──


    磅﹗﹗


    磅﹗﹗


    磅磅﹗﹗


    謎般的無情連擊。


    剎那間,男子們一個接一個被彈開。有人被彈到空中,旋轉後摔落。有人抱著柱子昏倒。也有人趴著,屁股朝向天空不能動了……。


    「……?」


    就這樣,四周寂靜下來了。小要整理了身上亂掉的衣服後,緩慢地站起來。佐伯惠那隻是不安地呆站著。


    「請、請問……這到底是……」


    「不知道,我還想問你呢……」


    在昏倒的這群人周圍,散落著幾個小鋼珠大小的橡膠球。還微微飄散著火藥的氣味。突然間──由伸手可及的杜鵑花叢發出了聲響並晃動著。


    「難道是……」


    撥開花叢,全身纏著碎布的男子出現了。迷彩服上還匹著偽裝用的網子,如同與草木溶為一體般,連身體都輪廓都巧妙地隱藏起來了。也就是業界所說的蓋瑞迷彩裝(garysuit)。


    「千鳥,沒受傷吧」


    滿身碎布的男子開口了。手上拿著一把意大利製的半自動散彈槍,謹慎地連這把槍都做了偽裝處理。摘下戴在頭上的網子,露出了黑色的臉,大概是因為塗有顏料吧。隻有銳利的眼神浮現在黑暗之中。宗介的模樣令小要啞然無語。


    「……莫非,你一直都待在那邊」


    「肯定,從第五堂課就埋伏在這裏了」


    驚愕地腿都軟了。


    「那麽,你一直都潛伏在惠那前方兩公尺處囉……﹗?」


    「這隻是小事一樁」


    雖然宗介在無意間自豪地回答,但是由於身上掛的那些偽裝,令他看起來就像翻過來的垃圾堆似的。


    「我的偽裝很完美。那女孩也完全沒有發現我。如果讓我看到她有任何可疑的舉動的話,我將立刻用這裝有橡膠昏厥彈的散彈槍擊昏她」


    數個小時……。一動也不動地化為草木的一部份,並將槍口指向惠那……。如果場合合宜的話,這可是很了不起的特技。


    「不過那女孩,卻一直不撤退。我正不耐地想采取先製攻擊之時,那些男子就──」


    碰咚﹗


    小要踢飛了宗介。那垃圾堆悲慘地倒下,散亂地在地上翻滾著。


    「很痛耶」


    「住口﹗如果你在的話,就該要早點出手才對」


    「不對,當時我該先確定,那女孩與這群人是不是同路人──」


    「還找借口﹗你知道我有多……。可惡、可惡﹗」


    在站起來之時,小要不斷地踢他摔他,宗介被摔得左右翻滾著。


    「唔……被網子纏住了,站不起來……」


    「我管你那麽多﹗」


    佐伯惠那呆立地看著在地上滾動的宗介。


    「這個人是……相良同學?」


    「沒錯,我就是相良宗介」


    「但是……這麽會是這樣……」


    她的臉上逐漸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相良同學。你看過我寄給你的信了嗎?」


    宗介辛苦地站了起來,


    「你指的是那封威脅信的事嗎?」


    「不是﹗是那封粉紅色的……」


    「那個已經爆破處理掉了」


    「爆、爆破……?」


    惠那受到打擊,腳步不穩地搖晃著。


    (話說回來,這是哪一國的雞同鴨講啊……)


    小要抱著頭。


    「該我問了,你是什麽人。雖然看起來不像敵人……。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


    「乖乖地說出來,不準隱瞞」


    邊說,邊拉動了槍殼(pomp),發出了『喀嚓』的聲響。


    世界上大概找不到,被這樣的態度對待,還能向對手抱持著愛慕之念的少女吧。


    「這……你實在……太過份了……﹗」


    佐伯惠那一邊哭泣著一邊奔跑著離開現場。小要也隻能目送她離去了。


    「啊,真為她難過……」


    但是,算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吧。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更適合她的男生吧……。


    宗介一邊脫下偽裝網一邊說,


    「好奇怪的女人,把我叫出來居然還說我『太過份』?難道她是個被害妄想症的患者嗎?」


    「你自己才是吧……」


    小要深深地探了一口氣,丟下宗介自顧自地回家去了。


    ————————————————————————————


    第二天早上,宗介上學之時,又察覺了在鞋櫃中(才剛修好)有可疑物品。


    「又來了……」


    他由書包中拿出了塑料炸彈,熟練而快速地著手進行爆破處理──


    「給我住手﹗」


    小要從旁邊出現,把宗介推開。他邊摸著自己的頭,


    「千鳥,很痛耶」


    「……早安。不過,鞋櫃不能爆破。拿出勇氣來,現在就把它打開吧」


    「不行,太危險了」


    「是嗎?」


    小要突然伸手打開了宗介的鞋櫃,還啪啪地開關了好幾次給他看。


    「住……」


    不自覺地擺出應變架勢的宗介,卻因為沒發生任何狀況而呆了一下。


    「沒錯吧,根本沒事。那麽教室見囉」


    小要就這樣離開了。


    「……」


    宗介謹慎地將鞋櫃打開。並沒有陷阱。隻是在全新的室內用鞋的上麵,放有一個用浴巾包著的便當盒。將便當盒拿出來時,發現了一張紙條。內容是──


    《這是一點回禮。總之,謝謝你昨天救了我。別老是隻吃肉幹,那對身體不好﹗謎般的恐怖份子敬上》


    「呼唔……」


    宗介將紙條放入口袋,珍惜地抱著便當盒,穿上室內用鞋,往教室走去。


    從南方來的男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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