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快過來集合吧!』


    神樂阪惠裏使用擴音器向學生們叫喊著。


    她年約二十五、六歲,留著一頭微向內卷的黑色短發,身穿格子花紋的上衣、略帶古風(stonewash)的牛仔褲。


    陽光照耀在一片綠意之中。抱著畫板的學生們集合到神樂阪老師的麵前來。現場包括由她擔任導師的二年四班,還有其它一班到三班的學生,合計一百六十人。


    陣代高中的校外寫生,是一天安排四班一起參加,沒被安排的班級則是照常上課。活動將持續一周,讓所有的班級都能參加。這是頗為奇特的行程安排。


    『……各位早安。今天是校外寫生。雖然野外活動,會讓各位感到比較自由。但是請不要忘記身為陣代學生的本分。請約束、管理一下自己的行為』


    一邊說著,她一邊盯著一個名叫相良宗介的學生。


    嚴肅的表情,緊閉的嘴唇,銳利的眼神,幾乎沒有破綻的謹慎態度。


    有著從小顛沛流離在全世界各戰亂地區的經曆。這個問題學生,正仔細傾聽著神樂阪老師的話。


    即使如此,她還是相當不安。


    「聽懂了嗎,相良同學?」


    「是。我會運用所學的技能,全力保衛母校的安全。」


    如同回答長官命令的一名士兵般,宗介直立不動地回答了。


    「不對。我的意思是,不要過分認真,凡事要守分寸。你懂嗎?」


    「是。如果必須使用武力,我也會努力以最少的武力達成任務」


    「別鬧了,畫圖是絕對不需要使用武力的」


    她不自覺地拉高了分貝,但是想起其它的同學也正看著她,因而改口說,


    『……嗯、那個。接下來,美術課的水星老師要提醒大家一些該注意的事』


    她將擴音器交給了站在背後的美術老師。有著長發還有濃密的胡子,外表還有點像音樂家的水星老師說話了,


    『作畫的題目是"自然與人類"』


    一開口,便先宣布了題目。


    『啊─。現今,環境問題被拿出來討論已久。透過諸位年輕的感性,將我們人類與自然的關聯,敏銳地、多樣地裝入畫框之中,這對民族文化將有相當的意義。不需特意去提及蒙德裏安(mondriaan),(中略),不要隻有部分,而要注意全體的印象與調和的均衡。作為一個智(wisdom),將事物傳達給觀眾。這毫無疑問的,就是經曆了第三次核爆的我們所該──(後略)』


    水星老師喋喋不休地說著,在場沒人可以理解的說明。


    「呃……那個,水星老師」


    『過去曾有位大人物說過"雖然不願承認,但這是年輕時犯下的過錯",而希望諸位絕對要堅決地以"這樣的大人,就該被修正"來回……神樂阪老師,什麽事?』


    「到底要畫什麽,請向學生具體地說明好嗎?」


    水星老師皺了皺眉頭,眼神空洞地望向虛空,呆了五秒鍾。然後仿佛想起什麽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啊,你說得對。……這次的題目是"自然與人類"。在環境問題被提出來討論已久的今天。將逐個失去的人類理念,以諸位年輕的感觸──」


    然後又繼續重複著他的怪論調。


    神樂阪老師也隻能歎氣了。


    經過了三十分鍾的演說後,終於宣布解散了。


    「……主要就是要把模特兒和風景一起畫。


    千鳥要說道。


    她穿著平常穿的製服,一頭烏黑的長發。腋下夾著有些老舊的畫板。附帶一提,那畫板上麵還寫有幾個樸拙的字"葡萄班*千鳥要"。


    「那麽就要由同學中選出一人來當模特兒咯」


    她環視著二年四班的同學們。小要除了身為學生會的副會長外,也是這一班的學級委員。然後看著那張上麵寫有"平成十年度,陣代高中寫生會說明"的紙張說道,


    「至於擔任模特兒的人。成績依照同班其它學生的表現來決定,得分由c-到a+都有可能……?這算哪門子給分方式啊!」


    「不過,水星老師那個白癡,是有可能真的這麽做的」一名男同學發言了。


    「……總而言之,先決定模特兒吧,有沒有自願者啊?」


    小要詢問後,二年四班的學生們麵麵相覷。


    「我才不想因為別人畫得不好而得c……」


    「那豈不是要呆站到死?」


    「當模特兒太無聊了,又不能亂動……」


    似乎沒人有興趣擔任。


    此時,同學中的一人,綁著發辮,戴著大圓眼鏡的常盤恭子,她轉過頭去對著一直在人群後麵保持沉默的宗介說道,


    「請相良同學擔任如何?他不是很擅長安靜地不動嗎?」


    說到埋伏與監視,除了他以外,沒人這一類特異的技能。


    「雖然不太理解,但是如果我能幫上忙就交給我吧」


    「喔嗚,太好了。那麽就決定由宗介當模特兒咯」


    小要確定著大家的意見。雖然有人抱怨『畫男生太無聊了』,但是由於沒有人自願,結果全體隻好一致讚同了


    「那麽接下來要決定在哪裏畫呢?」


    「唔──。這裏不就可以了?」


    寫生的活動地點是在距離學校五公裏處的市立露營區。因為有丘陵、有樹林,所以地勢起伏很大,就如同田舍間的健行步道一般。而現在,學生們就在這露營區的樹林中央所開辟的一塊橢圓形的廣場上。


    「雖然東邊有視野良好的地點,但是剛才那裏已經被二班的學生們占領了」


    「也對。那麽,就在原地畫好了」


    關於這點,並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四十個學生,各自迅速地拿出作畫器具。鳥鳴聲令人心曠神怡。


    雖然不遠處就是喧囂的城市,但是這一帶綠意盎然,住家也少。在小要的小學時代,她常常騎著自行車到這個露營區來玩。也曾經在湧泉所形成的小溪中,與男孩著們一起嬉鬧著捉小蝦。


    「等等,宗介。你在幹麽?」


    小要注意到了正在用戰鬥短刀削著鉛筆的宗介,並詢問了。


    「在準備寫生啊,有什麽問題嗎?」


    「你是模特兒(model)耶」


    「模範(model)不需要使用鉛筆嗎?」


    「是啊,連畫具與畫紙都不需要用到。因為你隻要站著就好了」


    「但是,這樣我就不能畫畫了啊」


    「那當然啊,總之你就先在這裏等一下吧」


    隻拋下這句話,小要繼續準備著她的畫具。


    宗介以不能理解的表情望著自己新買來的畫具。


    「………」


    他並沒有作畫的經驗。雖然為了在戰場上傳達作戰的內容,是有畫過地圖。但是僅止於畫一些山脈而已,所以他甚至連畫具都沒看過。


    身為作畫的模範(model),卻不需要作畫?這到底是什麽道理?


    後來完成作畫準備的四十名同學們也不管疑惑中的宗介,就開始討論模特兒該擺什麽姿勢了。關於這一點,大家都有意見,所以很難做出一個結論。


    「別鬧了,要一個人倒立一整天是不可能的啊」


    「要他擺出逆蝦投球法如何?」


    「那樣不就像是在畫上海雜耍團嗎?不好吧」


    「那麽要他扮同人如何?」


    「銅人?那是什麽啊?」


    就這樣,沒有交集的討論一直持續著。連占了全班四分之一的"沒意見派"都開始閑話家常了。宗介也沒能加入


    討論,呆站在一旁。


    「你們打算在這裏畫嗎?」


    美術老師走到附近問道。注意到水星老師的小要回答,


    「啊,老師。模特兒就是他。報告完畢」


    隻是拋下這句話,她又加入同學的熱烈討論中了。


    宗介與水星站在一起,一邊旁觀著小要他們的討論情況一邊說起話來,


    「……老師。個人一定要完成模範(model)的任務。但是卻不很清楚這個任務的內容」


    「嗯。討論起模特兒的實質啊……。真是個好問題。並不是普通的學生就能提出這麽有深度的疑問的」


    「不敢當」


    「別這麽說,你很有資質」


    水星似乎對宗介很欣賞。他以嚴肅的眼神望向天空說道,


    「其實以今天的主題來說,你所該做的工作被稱為模特兒並不合適。事實上那是遠比模特兒還要重大的使命」


    「……那是什麽?」


    「該怎麽形容呢?語言並非萬能,因此讓我感到失望。即使在頹廢中沉澱在廢墟中的氣味也(中略)……對與語言所無法表達的事,我們也不該保持沉默。但是如果硬要由邊緣去切入這問題的話,這麽說吧,你對於他們畫家而言,就該如同是來自濃密綠意中的反原則(anti-these)。(中略)……你要否定純然的存在,相對於自然的存在所化成的野獸,同時也身為弱小的被獵物──」


    與其它人一樣,對於宗介而言,這個說明是難以理解,無法聽懂的。但是卻令他感到自己的任務比他原先所預料的還要重大,


    「那麽,我該怎麽做?」


    無法掩飾緊張地詢問著。


    「你要與自然一體化。要溶入草木之中,成為欺瞞畫家眼睛的存在。原來如此,你的確無法消失在他們麵前。但是,至少你也要成為本質上不映入他們眼簾的存在……這就是我真正的想法。原因就是(後略)」


    水星以激情的語調述說著。


    「……就是這樣,你了解了嗎?」


    要完全理解是不可能的任務,而宗介誠實地回答了。


    「雖然不甚理解,但我會盡可能地去實踐」


    水星把小冊子與原子筆拿了出來,


    「那麽,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相良宗介」


    「好,四班的模特兒是相良宗介……。那麽,今天一整天就請你加油吧」


    「是。我將竭盡全力與自然溶為一體」


    他直立不動地回答,並且目送水星老師離開。雖然如果在談話當時,小要在場的話就不會有即將發生的麻煩事了。但是不巧的是她正與其它同學熱烈地辯論著王貞治的稻草人打法的種種。


    「……那麽,就叫他坐到那邊的樹下好了」


    由於討論不出大家都覺得酷炫的姿勢,最後大家的結論就落在普通的姿勢上了


    「聽到了吧,宗介。你就坐到……咦,人呢?」


    小要回頭發覺,宗介已經不見了。雖然他剛才還格格不入地呆站著說……。


    「咦,有沒有看到宗介?」


    「沒有啊。你一說我才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


    「剛才好象與水星老師在談話的樣子」


    四班的學生們找遍這一帶還是沒有發現宗介的影子。


    「是不是去廁所了?」


    「嗯,大概吧」


    於是,大家一同等待著宗介回來,但是經過了三十分鍾,他還是沒有出現。


    「好慢啊」


    恭子細聲說道,


    「是啊。在這種地方,手機也……」


    小要看了一下自己的phs手機的液晶屏幕,


    「啊,真意外,居然還可以用」


    讚歎中,邊用功能鍵選定了宗介的號碼。輕快的撥號聲後,宗介以平淡的語調應了。


    『是我』


    「宗介嗎?你在幹嘛啊。大家都在等你啊。快回來吧」


    『那可不行』


    「咦?」


    『我是模範。非得成為溶入自然,欺瞞畫家眼睛的存在不可。如果隨意地出現在你們麵前,就不能完成模範的任務了』


    畫家的眼睛?欺瞞?看來他好象又誤解了什麽的樣子。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快回來。如果你不在,就沒辦法畫了不是嗎?」


    『不對,雖然你們看不到,但是我就在這裏。對於你們而言,我就是來自濃密綠意中的……就像是對戰車飛彈,那一類的東西』


    『你是模特兒!隻是模特兒而已!』


    『那你就搞錯了。我是超越模範的存在。否定純然的渾沌存在……這,大概必須執行像是電波妨礙裝置那一類的重大任務』


    「你啊……」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你們就畫吧,我會在這裏看顧著你們』


    「等……」


    電話被掛掉了。


    雖然又回放了一次電話,但是這次完全無法接通。不過他既然提到『在這裏看顧著你們』,表示他應該並沒有遠離才對……。


    「他怎麽說?」


    「他亂扯了一堆……就是不回來。沒辦法了,選別的人當模特兒吧」


    「那要選誰呢?」


    環顧四周,四十個同學的臉上都寫著我不願意。小要歎了一口氣,


    「知道了啦,我來當吧。唉……」


    四班的同學們也不吝惜他們的掌聲。


    但是,當幾名代表去向水星老師報告他們的意見之時,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變更模特兒」


    他氣憤地得太陽穴也浮現青筋,向小要以及其它數名同學斥責道。


    「別這麽說嘛,相良他跑掉了啊」


    「羅嗦,給我住口!這種理由是不管用的!我費盡心血教導了他,模特兒該怎麽做。而他也竭盡所能地接納了我的情熱。居然否定他……你們倒底有什麽企圖?」


    「哪有什麽企圖啊!我們隻是──」


    「隻是什麽?你們這些俗人總是這樣。扭曲了藝術的真髓,隻想用安逸的低俗方法來(中略)所以說,你們隻是一些可惡的商業主義者」


    水星老師好象是腦袋中哪根筋錯亂了似的,堅定地將緊握的拳頭高舉說道,


    「總而言之,如果你們不能明確地將他畫出來的話,四班的所有人的成績都是c-!也拿不到美術的學分!你們最後有留級的心理準備!」


    「什麽!」


    「怎麽這樣啊!」


    「如果不想變成這樣,就去畫他!題目可不是想變更就可以隨便變更的!懂了嗎?」


    憤怒的水星老師嘴中念念有詞,大步地離開了。


    『這太過份了!』


    其它同學聽完小要的報告後,四班的同學高聲哀叫著。


    「要惡搞也有限度啊!」


    「可惡的水星老師,讓我去痛打他一頓!」


    「……但是,如果當真這麽做,那可就不隻是留級,可能會被退學的」


    眾人皆憤憤不平地抱怨著。小要將雙手放在嘴前做出擴音器的模樣說道,


    「大家冷靜下來!想個對策出來吧。對了……找一個體型與宗介相似的人當模特兒如何?臉部就靠記憶來畫怎樣?」


    四十人不約而同地握拳槌掌。


    「喔,好主意!」


    「對吧!又不是要我們攝影,所以即使相良不在也不會穿幫啊!」


    常盤恭子卻低調地說道。


    「今天一天都要在這裏畫畫耶。如果中途,水星老師來視察,那該怎麽辦?如果相良不在,我想還是會


    穿幫吧……」


    『唉……』


    四十人又不約而同地歎氣了。


    「唔─……這麽說來,也隻好去找宗介了。好象他還在附近吧」


    聽了小要的意見,


    「是啊……」


    「我們有這麽多人,很快就能找到他的」


    大家一起讚同了。


    「那麽,事不宜遲。沒有帶手機或呼叫器的,就和有帶的人一起行動。如果有人發現宗介,就打我手機聯絡我」


    小要快速確實地下了指示。


    「還有,宗介他對躲藏很拿手。所以不管是樹木上麵或是地底下都要找」


    「知道」


    「那麽,解散」


    四名男同學組成一隊,沿著草木茂盛的小道往上爬。


    (來了嗎……)


    宗介正好完成了數種陷阱的設置。


    對於膽敢妨害"模範"這個重大任務的人,非得給予他們應得的教訓才行。但是要避開四十人的耳目,躲藏一天。這對於久經戰場曆練的宗介而言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藝術還真是一門嚴苛的挑戰啊……)


    他獨自一人胡亂地感歎著。


    梵穀(vangogh、vi)實在偉大。聽說他失去了一邊的耳朵,那一定是在戰鬥中的光榮負傷。克林姆(kimt、gustave)與雷諾瓦(renoir,jean),他們都是曆戰的勇者啊。有名的畫家大多短命而死,可見藝術的確充滿了危險,很不好混的。


    而那些同學們什麽都不懂就接近過來了。腳步聲太大,動作也散亂。也沒有劃分前衛、指揮官、通訊兵、後衛來組隊。即使是隻菜鳥在埋伏,都可以輕鬆殲滅他們。實在愚不可及。


    (這條路,放置這些就夠了……)


    他快速地消失在森林的深處了。


    這四人的其中一人,走在最前麵的男同學突然摔倒而發出悲鳴。


    「喂,怎麽了?」


    「有、有洞……」


    他的右腳尖牢牢地陷入約有膝蓋高度的洞穴中。看來那洞穴是被蓄意地藏在雜草叢中。


    「怎麽這裏會有這麽小的洞穴」


    正當想把腳拔出來之際,


    「嗚,腳拔不出來啊……。惡,這是什麽啊」


    洞穴中充滿著粘稠的液體。在他注意到之前,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凝固了。


    「瞬間膠嗎?這到底是什麽啊?」


    用力想抽出腳,但是謎般的樹脂卻早已牢牢地凝固了。


    「這是相良幹的吧……!喂,大家走吧!他一定就在前麵了」


    「別丟下我啊!喂,板田!」


    被稱為板田的同學很不夠義氣地拋下了不能動的朋友。


    「等一下再來救你。要先做的事情是──唔!」


    這次卻是板田一腳踩空,被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洞穴給陷住了。


    「啊,拔不出來啊!可惡!」


    「哈哈哈,這是拋下我不管的報應」


    剩下的兩人則是困惑地兩兩相望說道,


    「走這條路是不是有些不妥?」


    「是啊,不管他們,我們繞路如何?」


    說完,他們離開了小道,退到路旁的樹叢中。但是此一瞬間,腳卻好象勾到了某種繩子。下一刻,身旁就有棵枯木像是擺錘一樣撞了過來,


    「嗚哇!!」


    其中一人被撞倒,另一人被枯木的枝幹夾住。而且更惡劣的是,那棵枯木上還被


    塗了不知名的樹脂。


    「救命啊!」


    「相良他居然玩真的,但是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四人陷入混亂而號泣著。


    「喂!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啊!!」


    『我說……沙沙……良他弄了些……沙沙……陷阱……那一類的』


    「唉──算了,先回來吧」


    小要掛掉了電話。


    在四十名同學放行李的地方,她如同前線指揮官一樣,跨開大步霸氣地站著。周圍那三個臨危受命充當通訊管製官的女同學,正向前線部隊的同學大聲聯係著。


    中了陷阱或是其它的因素而無法動彈的隊伍,總數已經超過了四隊。


    「可惡。那個笨蛋,當真打算躲藏一整天嗎?」


    看來宗介正潛伏在正麵那片有濃密樹林的小山上。而向那邊前進的同學在遠處就被陷阱給絆住了。


    此時,小要的phs又響起了鈴聲。


    「喂,是我」


    『千鳥嗎?我們找到相良了!』


    提出這令人振奮的報告的是,籃球社的小野寺(綽號小野d)同學。他的小隊成員


    都是一些體力過人的體育係學生。也許可以指望他們……。


    「幹得好,小野d!把他捉起來!」


    『交給我們吧,四個人一起上的話……』


    啪、啪!!沙、沙沙!


    突然電話裏傳來極大的雜音。而不久後,由遠方傳來,


    迸磅!!


    足以震撼大地的爆炸音,傳到了廣場上小要等人的耳中。


    由中麵小山的中腹部分,無數的小鳥一起飛向天空,還揚起了蒙蒙白煙。


    「爆、爆炸──?」


    小要雖然一時啞然無語,但是很快地就恢複冷靜,


    「喂,小野d!你還活著嗎?回答啊!」


    『中埋伏了……這裏是地雷區。我們全滅了……』


    「啊,怎麽會這樣……」


    小野寺以幾乎快斷氣的語調,


    『千鳥啊……。記得我在一年級的時候曾向你告白過嗎……?雖然當時被你甩了……但是我至今,對你都是認真的。嗚,咳、咳……』


    「別說了,小野d!你別死啊!」


    小要哭泣地叫道。


    『嘿嘿,我好高興你會為我難過……。那麽如果我能夠生還的話,你能當我的女朋友嗎?然後……與我一起……』


    「啊,這是兩碼子事。不行」


    『好過分啊……嗚嗚嗚』


    小野寺裝出斷氣的模樣。小要則是表情嚴肅地掛掉電話說道,


    「宗介……。我絕不原諒你。給我走著瞧吧!」


    緊握的雙拳顫抖著,小要瞪著那小山的山頂。


    「……喂,相良。你能不能幫我解開這個啊?」


    綽號小野d的小野寺,看著自己全身緊粘著的黑色樹脂說道。他保持著手機緊貼耳朵的姿勢,牢牢地被粘在樹幹上。被卷入爆炸的其它三名同伴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看起來就像被史萊姆吞下的冒險者一般。


    「一時之間大概解不開吧。不過……這裝備的效果比我預期的還要好」


    望著狀似啤酒罐的地雷,宗介細語著。


    「那麽,這是什麽東西啊?」


    「那是對人粘著地雷。是專門經營非致死性兵器(halon)的武器商人送我的試用品。這炸彈可以用於散布一種特殊橡膠。而這特殊聚氨酯橡膠(urethan)隻要接觸到空氣就會瞬間膨脹八百倍」


    「唉……你啊」


    「如果多帶一些出來就好了。我手上的瞬間膠差不多要用完了……」


    「喂,放我下來好嗎?一直維持這姿勢很累耶」


    「別說這種喪氣話。這一切都是為了藝術」


    隻留下這句話,宗介再度消失在森林中。


    現在留在廣場,四肢仍可自由活動隻剩下二十人左右了。


    站在殘存兵力麵前,小要如此宣告了。


    「如果再捉不到他,就這樣拖延下去,我們就連無法作畫了。那等待著我們的──就隻有破滅」


    人群之間的氣氛頓時沉重起來。


    「宗介就在那座山上。雖然我們很清楚那條登山小道上滿是陷阱。但是!」


    她堅決地把拳頭向上一揮說道,


    「用盡各種手段,也非捉到他不可!為了已經犧牲的夥伴們,也為了我們人類的尊嚴!最重要的……是為了我們所有人的學分!」


    『喔喔……』


    被這話語一激勵,同學們的士氣被鼓舞了。小要也很能利用此時的氣氛,用更強的語調叫喊著,


    「現在!由此刻起,我們將步入修羅道!遇人斬人,遇神斬神!不需多說!決不寬容!取下大敵,相良的人頭!!」


    「喔、喔喔──!!」


    她就如同戰鬥女神般,英勇地、優美地、讓頭發迎風飄逸著,並且將手上的畫筆往聳立在眼前的小山,有力地一指。


    「不記任何代價前進!我會引導陣亡者入英靈殿(valha)的」


    『嗚喔!!』


    「全體突擊!!跟我來──!!」


    在遠處用小型望遠鏡監視著的宗介,自言自語地細語著。


    「真是愚蠢……」


    已經在任何的路徑上都細心地設下陷阱了。所以基本上要到達自己所潛伏的這個山頂是不可能的事。不管他們士氣再如何高漲,辦不到的事情還是辦不到……但是他們卻無法體認這一點。照這情況,要躲藏到傍晚簡直太容易了。再過不久任務就可以達成了。


    (不過話說回來………)


    一直在幹這種事,到底該什麽時候畫圖呢?


    「別退縮!前進吧!」


    小要奔馳著衝上險峻的山坡,並激勵著周圍的同伴們。


    有一名女同學的腳踝被繩子陷阱逮到,邊發出悲鳴編被吊到樹上去了。不知由何處飛來的圓木,將身旁的男同學撞飛了。踩到地洞陷阱的人,一邊倒下,一邊把身後的同伴們全部拖下水。


    「不計任何代價!突擊!突擊!」


    小要展現了驚異的爆發力,閃開了由頭上落下的泥塊。但是身後的同伴們,被泥塊打中而跌倒,沿著山路滾下去了。


    用藤蔓編織的網子也難不倒小要,用一個快速的前滾翻閃過了。遭殃的又是身後的同學。


    「小……小要………!」


    「這……這些,不算什麽!!」


    山坡上麵,有金屬製的大型汽油圓桶滾了下來。


    「跳!!」


    用高跳躍突過這一關,繼續馬不停蹄地朝山頂前進。接著,黑色粘液,如同雨點般的落下來。


    「可惡,可惡,可惡」


    小要用畫板當作盾牌,繼續往前突破。


    但是其它的人多半被那黑色樹脂粘住手腳,無法動彈的人越來越多了。


    小要則是不計代價,繼續強行突破。


    由於腳勾到繩子。眼前的地麵,射出了不知名的東西。那是,果汁罐?不對,那並不是罐子──


    碰磅!!


    在兩公尺的空中,地雷爆炸了。但是小要在黑色的粘膠落到身上前做出反應。她蹲下身去,繼續把畫板當盾牌使用。


    「怎……怎麽能認輸呢!」


    丟棄了被樹脂弄得粘糊糊的畫板。小要仍然堅決地繼續前進。這綠色的隧道已經快要突破了。前方有光──已經越來越靠近,那耀眼的光芒了。


    還剩下一點點,隻要再往前一點點……!!


    喀拉喀拉,卡擦,啪擦!!


    最後的陷阱所發出的,那刺耳的聲音平息了。小山再度回複的寧靜。


    (結束了嗎……)


    潛伏在山頂附近的宗介,朝著茂林的方向,往山坡下望去。雖然由這個位置看不清楚,但是敵人大概已經全滅了吧。


    最後的陷阱,是把由樹枝所組裝的天花板吊起,照例塗上所有陷阱都有使用的快幹性聚氨酯橡膠(urethan),犧牲者會如同漢堡的餡料般,被夾在地麵與天花板之間。


    (藝術是殘酷的)


    宗介低著頭,閉上眼睛,替犧牲者默哀。


    為了確認戰果而走下山坡,首先看到了架設天花板陷阱的地方。


    「………?」


    他皺起眉頭。因為應該落在地上的天花板,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地麵上隻殘留著硬化的聚氨酯橡膠,緊粘著一些破碎的衣料。


    狐疑地環視四周,那寧靜得異常恐怖的樹林──


    「宗介──!!」


    小要由右手的樹叢中跳了出來。由於裙子與上衣已經破破爛爛的,由衣服的裂縫露出了白晰的肌膚。雖然緊粘在背部天花板的重量,讓她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但是她還是一步一步地靠近過來了。


    (怎麽可能。中了那個陷阱居然還能動)


    小要對著驚訝的宗介說話了。


    「你居然準備了如此惡劣的陷阱。(怒)……」


    緊接著,同樣衣服破爛的二年四班的學生們,也一個接著一個,由各處的樹叢中出現。而且由山路的下方,也陸續有匍伏著爬上山坡的人出現。


    「……可總算找到你了」


    「居然讓我們費了這麽多工夫……」


    「做好贖罪的心理準備了嗎………?」


    大概有十名不到的同學出現。但是他們的目光中,卻不斷地散發出近乎惡鬼般的殺氣。那驚人的魄力,即使是在戰場長大的宗介,也不禁顫栗。


    (我會被殺掉)


    宗介感到切身的危險,後退了兩、三步後。終於背對同學,快如脫兔般地逃走了。


    「別想逃!!」


    小要等人如同水牛群般突進,踩毀了草叢,朝著宗介衝去。


    「這位老師,茶已經泡好了」


    「啊,謝謝你了」


    神樂阪老師,禮貌地接過了冒著水氣、裝著熱茶的茶碗。奉茶的是一名穿著作業服的老婦人。


    現在,她坐在一家古老日本民家,玄關的高台上。除了神樂阪老師以外,二年一班到三班的導師,以及美術的水星老師,也在這裏悠閑地啜著茶水。


    「啊,真是和平啊……」


    由高台上可以看到,整理得很清潔的庭院。遠方聳立著青色的小山,還有萬裏無雲的晴空。這個民家緊鄰著露營場,位於小山的後方。距離學生們作畫的場所,步行隻需要五分鍾。


    「真令人驚訝,水星老師的老家,居然就在這麽近的地方」


    「是啊,神樂阪老師是第一次來這裏吧。這個家是我父親留給我唯一的財產」


    「原來是這樣的啊。這裏的環境真棒,如同是遺留在都市的綠洲一般,好象連空氣都異常地清新」


    「哈哈,我從以前就對這個庭園的設計,投注了心血。重視有機性搖曳,在"動"與"靜"的夾縫之間,(中略)。因此,也就是說,(後略)」


    聽不懂的神樂阪也隻能曖昧地笑著,連連點頭,響應了水星老師。


    (如果他能夠改掉這種奇怪的說話方式,就是個不錯的男人的說)


    雖然這麽想,但是她隻把這想法放在心裏。並且為了掩飾,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啊,該去看看學生們畫得怎麽樣了」


    「是啊。不過,你的四班的學生不會出問題的。由於我的打氣,當模特兒的學生也很有幹勁」


    「這樣啊(唉)。對了,誰當模特兒啊?」


    「是個個性認真又行為端正的男生。名字是,嗯……,好象叫相良,什麽的」


    「相良……!?」


    她似乎有頭頂上的晴空,瞬間被烏雲所籠罩的錯覺。不過今天隻是來寫生,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但是……。


    「我還是去看看情況吧──」


    這當她堅決地說出這句話之時,不知從哪裏傳來,充滿了攻擊意味的怒吼聲。而且聽起來還不隻是一個人的聲音。那些聲音一個一個接近過來了。


    「給我站住,混蛋!?」


    這聲音,是我班上學生的──


    擦的一聲!


    相良宗介跳過籬笆,出現了。穿過庭院中栽種的樹木,一直線地往這邊跑過來了。


    「相良同學!?你怎麽會到這──」


    隆隆隆的厚重腳步聲!啪擦一聲!


    宗介的背後,出現了十名左右的學生。衝過籬笆,踩爛了樹木與草地,如同猛牛群般衝了過來。


    穿著殘破的製服,跑在這群人馬前端的,就是千鳥要。而這群人的眼中,目前除了宗介的背影之外,似乎無法看到任何其它的東西了。


    「你們,給我停下來──」


    宗介直接跑到玄關高台,穿過了吃驚的老師們的身邊,穿著鞋子就直接爬上高台,衝入房子裏去了。


    老師還來不及開罵,小要等十名學生,也隨即衝入了房子,眾人憤怒的腳步,瞬間蹂躪了布置美麗的和室。


    「跑去你那邊了!」


    「在廊下!」


    「不對,跑到廚房去了!」


    「逮到了……啊,可惡!!」


    「在浴室,他在浴室!!」


    撞破了紙門,掀起了塌塌米,推倒了櫃子與小茶幾。轉眼之間,和平的民家變成了混亂的溶爐。


    「快住手啊,你們……哇啊!」


    水星被興奮的學生們推倒,在庭院前麵昏倒了。


    「追上了,快捉到了!」


    宗介為了逃脫,在房子內四處亂竄的最後,居然動手捉住了縮在神樂阪老師身邊的老婦人──水星的母親。


    使得老婦人緊張地到吸了一口氣。


    宗接口對後麵追來的小要等人,把老婦人推到身前當盾牌,還用戰鬥短刀抵住她的脖子。


    「別動,不然我就把這女的──」


    但是宗介的話隻能說到一半。小要撿起滾落在一旁地麵的茶碗,朝著宗介的頭部拋出。茶碗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咚叩一聲!命中了!


    他丟下了短刀與老婦人,撞破了紙門,背部著地而倒下了。其它的學生們立刻趕到,強行將宗介壓製住。


    「你這家夥,覺悟吧!」


    「啊,惡心。風間,你在抓哪裏啊!?」


    「那裏是我的屁股啊」


    被強押在地上的宗介眼前,小要跨開大步,怒氣衝衝地站著。


    「宗介,可終於捉到你了」


    「嗚……要殺就殺吧」


    「哼,你很幹脆嘛。但是,你還有義務必須償還。在完成之前,先放你活命」


    小要的口吻,如同邪惡組織的女幹部一樣地冷酷。她向眾人發號命令。


    「好了,把他帶走。立刻準備作畫」


    宗介被粗暴地拉了起來。此時的小要,終於注意到了周圍的老師們,


    「啊,老師」


    她環視了一下,目瞪口呆的老師們。


    「真抱歉,惹出了這場騷動。我們四班,一定會在傍晚之前,把畫給畫好。是的,會──好好──地畫」


    以帶著霸氣的語調作出了保證。她帶著滿足的神情離開了。


    過了一周之後。


    在職員室的走廊,有一條全長約十五公尺的長條型布告欄。


    在布告欄上,貼了許多的水彩畫。各個班級都有三個代表作品,在這裏展示。


    「這些畫,真是很棒……!」


    欣賞著畫作,陣帶高中的校長一邊讚歎,一邊沿著這條走廊走著。教務主任與水星老師也伴隨在身後。


    每個作品都是在綠意盎然的背景裏,細心地畫出模特兒。


    「都是好作品。畫裏充滿了思春期的纖細與年輕的活力!!每年的這個活動,都很令人期待」雖然校長不吝惜她的稱讚,但是水星卻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


    「是的,這,不敢當」


    而一直以沒有精神的語調回答。


    最後校長終於來到二年四班的作品前麵了。


    「哇!這個……嗯……,這個是……」


    校長看似想要繼續稱讚,但是卻難以找出適當的話語。


    「……這到底是?」


    四班所展出的三件作品,在技巧方麵與其它的班級並沒有太大的差異。隻是畫風有點異樣,畫中的人被粗繩索,粗暴地綁住,被倒吊在樹枝上。再加上周圍的景色又很明亮,更讓作品呈現異樣的氣氛。


    「這個……他們以非常前衛的手法進行表現。看來有受到前衛畫家的影響。表現出人身自由被剝奪的虛無感,大概……是以這種心情來作畫的……(後略)」


    「呃,這樣啊……」


    附帶一提,這三件作品的標題分別是「狩獵的成果」「因果報應」「混蛋的末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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