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爺子上路了,後事就好辦了。


    光叔給老人家換上新衣,整理儀容,韓老爺子眉目安詳。仿佛壽終正寢。光嬸領著四個青年從樓梯上來,韓家人急忙躲開,因為這四個人抬著一口棺材上來了。


    幾人攤開鶴飛西天的布帛,將老人家屍身裹好。抬起放進棺材裏。


    壽材早就備下,是上好的檀木棺材,裏頭刻著紅色花紋。我心裏奇怪,哪裏在棺材上雕花地?光叔悄悄告訴我。東西都是他店裏地,不過韓家人事先拖走了,在家裏供了一個星期,說是讓韓老爺子庇護後人。


    就連那塊裹屍布,正麵是仙鶴西飛的吉祥寓意,反麵是紅色花紋,詭異妖戾,倒像是鎮鬼伏魔的咒文。韓老爺子可不是喜喪,怎麽還用上了紅布?這可是忌諱。


    光叔苦著臉搖頭,他也沒法子。反正入土為安,韓老爺子被一根鎮魂香送走,等到屍體火化,往地裏一埋,還能詐屍不成?


    “孝子賢孫送老人,”光叔一聲吆喝,韓家老大領著眾人,磕頭送別。


    砰,棺材裏忽然傳出一聲悶響。


    “啊,爸詐屍了,”雍容夫人尖叫道,“我就知道,沒這麽容易送走啊。”


    韓老大抬手給了她一巴掌,怒道:“胡說什麽?陳光,怎麽回事?”


    陳光急忙擺手,“沒事,沒事,小夥子沒抬牢。”他咬咬牙,吩咐道,“先封棺,免得到了殯儀館手忙腳亂。”


    我看著他們將楔子一個個釘進去,陳光拿出來地都是好家夥,楔子是紫檀木地,在神前受過香火,真要有什麽不對,也能鎮得住。


    到了扶棺的時候,韓家人又不幹了,各個都不願意觸碰棺材,仿佛裏麵地不是自己老子,而是個不相幹的死外人。光嬸受過氣,哼哼道:“韓家人挺不地道地,老頭子還沒死的時候,他們就在為財產劃分吵吵嚷嚷,就差動手打架了。這會兒老頭死了,起碼先把人送走啊,哼,都不嫌寒磣,丟人哦。“


    病房裏氣氛有些壓抑,空氣像是不會流動了,透著沉悶的抑鬱。


    我衝光叔使了個眼色,他也急了,說道:“老人家上路,那就長子長孫來吧,快點,別耽擱了時候。”


    韓家人一番攀扯,終於韓老大揪著一臉不情願的黃毛出來了,雍容婦人拍著兒子,安慰道:“小武,別生氣啊,就一會兒,明兒媽就去給你提車,路虎好不好?”


    黃毛嘴裏嘟囔,反正不是好話。


    光叔見棺材總算能上路,喘了口氣,“小李,要不然你跟我一起把這單生意做完,報酬八二分,怎麽樣?我不瞞你,韓家開了這個數。“他衝我比劃了一下手指,一百萬?


    說不心動是假的,就算是八二分,也能有二十萬的進賬。光嬸扯著他袖子,好像有些不情願的樣子,被他惡聲道:“不曉事的婆娘,就知道心疼倆錢,男人說話你別插嘴。”


    被她一打岔,我醒過神,差點就忘了爺爺的囑托,要是真攬下這活,那就是接二手單了。我急忙推脫,“別,光叔,我就一個後生小輩,沒有這樣的道理。”


    光叔有些失望,“傻婆娘,還站著幹啥,快點給小李把錢結了,對了,這麽晚了,把人給送回去啊。”


    光嬸對我很感謝,取了兩遝厚厚紙幣,還包了謝禮,“小李啊,你數數。這次都謝你了,咱們縣裏就屬你爺爺能耐,能做出那種奇妙的香來,摟著個聚寶盆呢。”


    “不用數,光叔的為人我還信不過?”


    我笑笑,跟她道謝離開。


    縣裏做死人生意的多了去了,做香的更多,但是能叫死者安息,撫慰亡魂的鎮魂香隻有我家才有。爺爺把這門手藝傳給我時,就說過,隻要謹守本分,能教我一輩子衣食無憂。光嬸不知道的是,爺爺留下的鎮魂香統共就剩不多,如今店鋪裏的香都是我親手做地,我自問比起爺爺,恐怕是青出於藍。


    王禽開著奔馳送我回去,這會兒已經是十一點多,按照古代時辰,就是過了子時,鬼街上靜悄悄,黑沉沉地不透亮,一家家鋪子都關了門。


    按照行話說,子時一過,陰漲陽消,魑魅魍魎都出來活動了,活人就該避退,免得衝撞了鬼神。


    王禽雖然跟著光叔做學徒,卻是新入行地,膽子不大,到了鬼街外頭,就不敢往裏頭進了。我隻能下車,自己走回鋪子,正準備開門時。


    “咦?”


    門上大鎖像是被動過了,我心裏一哂,這是哪個不懂事的小賊,居然偷到了鬼街?鬼街裏的門道多得很,我都摸不清楚,以前也來過幾個賊,碰到一些不該碰的東西,結果死的很慘。打那時起,鬼街就沒賊敢來了。


    我開鎖進去,打著手電筒四下裏看看,見沒少什麽東西,這才放了心。錢我都放在卡裏,隨身帶著,鋪子裏隻有幾百塊零錢,香火紙錢之類地,活人誰會偷?


    臨睡前,我點了個白紙燈籠,掛在門楹下。


    黑夜深沉,一個白紙燈籠在冷風裏搖曳,燭火暈黃,透著幾分不詳和詭異。我到裏屋睡下,心裏惴惴,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折騰到後半夜才有了睡意。


    啪啪啪,門被敲響了,還傳來一陣幽幽鈴鐺聲。


    我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下來。我這家店有個古怪規矩,子時後不做買賣,誰叫門都不開。但是門楹後掛著個鈴鐺,要是鈴鐺響,就不能不做這筆生意。


    這是爺爺千叮萬囑的第二條規矩。


    我急忙穿衣,蹬著鞋往外跑。夜半做生意不能開燈,我端著蠟燭,隔著門叫道:“外麵來的有事?”


    “走累了,想來歇個腳,”聲音幽幽弱弱,是個女人。


    我摸了摸胸口,爺爺給我保命的東西在,定了定神,趕緊給開了門。外麵站著個白衣女人,頭發披著,連臉孔都遮住了。她懷裏抱著個胖娃娃,正在吮手指。


    “進來吧。”


    女人飄進來,腳不沾地。我眼皮跳跳,並不說話,有些清楚她的來路了。無論是惡鬼還是惡人,最忌諱地就是當麵說破,說破就壞事了。


    她找了個角落蹲下,嘴裏嗚嗚咽咽,像是在哼著小曲哄孩子睡覺。


    外麵天寒地凍,她衣著單薄,抱著個孩子,居然不覺得冷。我凍得哆嗦,隻是來了客人,沒有將她們丟下的道理,隻能拖了條被子出來裹著。


    她不說話,我自然不會跟她搭話,漸漸地有了睡意。哇哇哇,尖銳得出啼叫聲響起,原來是小娃娃哭了。女人著急了,怎麽哄都不行,小孩越鬧越厲害,哭聲刺耳揪心。


    女人嗚咽:“別哭,娃啊,我給你找皮球玩。”


    我心說,你又沒帶行禮,哪兒來的皮球,我家店裏也不賣啊。女人伸手揪著頭發,往上一提,噗嗤,居然將腦袋給卸了,喉嚨裏噴了一地的黑血。


    我看的惡心,差點吐出來。


    胖娃娃尖叫著跳下來,我這才看清他穿著個漆黑肚兜兒,赤手裸腳,嘴裏發出咯咯尖笑。他把女人的腦袋踢來踢去,玩得興起,還抱起來用力砸兩下,很快,渾身都沾滿了黑血。


    我縮起脖子,今晚這兩個鬼不簡單啊,我開店這麽久,還沒見過這麽厲害地,可千萬別跟我過不去啊。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胖娃娃像是一個人玩的沒意思,就去喊女人。女人頭都掉了,哪兒能說話。他眼珠一轉,跑到我跟前,“哥哥,陪我玩。”


    我看著他手裏血淋淋的腦袋,哪兒敢伸手。這一遲疑就觸怒了胖娃娃,他眼珠子翻白,露出滿嘴銳齒,“你壞,你不陪我玩,我要吃了你。”


    他一發怒,真是鬼氣森森,屋內溫度瘋狂地下降,凍得我身體都麻木了。


    我擠出笑臉,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一行地就怕膽子小,“哥哥是覺得冷,想要活動一下。你拍皮球不好玩,我教你個好玩地。”


    胖娃娃又笑了,眼珠子變成一片漆黑,揮著小胖手,屋內頓時冒出七八簇幽幽鬼火,飄來飄去,“哥哥不冷,不冷。”


    我起來動動僵硬的手腳,和胖娃娃玩起了丟球的遊戲。估計是沒人和他玩,胖娃娃咯咯笑,把女人腦袋丟來丟去,然後屁顛顛地去撿回來,玩的不亦樂乎。


    我丟的手都酸了,他不叫停,我也不敢說不玩。


    最讓我心寒的是,我手裏的女人腦袋睜著眼,咧著嘴吧,好像還在笑。有時候還會嘟囔幾句,“輕點,別砸我的額頭,嗯,撞到後腦勺了。”


    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幾次想要丟開,又怕惹怒了小鬼。


    就這麽丟來丟去,忽地外頭傳來叫聲,公雞打鳴,天就要亮了。女人的無頭屍體走過來,拿起腦袋裝回去,“天亮了,走了走了。”


    女人伸手進嘴裏,拔出一個血淋淋的牙齒,放到桌上。胖娃娃抱住我的腿,凍得我快僵了,”我以後還來找哥哥玩,哥哥玩。“


    我哪敢得罪這個小祖宗,急忙點頭答應。他學著女鬼,從嘴裏拔牙齒給我,咯咯笑著被女人抱走了。


    等到她們出門,我整個人都軟了,呼呼喘息,又有些興奮地拿起鬼牙。這可是好東西,是鬼怪身上唯一的實物,陰氣十足,常人無意中拿到會冤魂上身,被鬼氣害死。


    我家的香能鎮魂度鬼,其中一味重要材料就是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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