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斜掛的天空下,列車正在拆卸車廂。


    機關士與司機合力解開頭等臥車與餐車之間的連結器。他們兩人一直都待在火車頭忙著駕駛,對之前的騷動一無所知。


    得知消息時,兩人驚訝地麵麵相覷,隻能夠以一臉不解的表情遵照寇恩車掌的指示,賣力將車廂卸下來。


    他們先拿起走道的軟墊,然後收起棧板,接著拆開電纜線以及刹車用的空氣管,最後才鬆開連結器的螺絲,取下鉤子。


    在這項作業進行的期間,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們部下車在一旁監視。乘客們一律不準下車,隻能留在車裏


    機關士與司機終於向寇恩車掌報告:


    「好了。接著是按照原訂行程開吧?」


    「對。有事的話我會聯絡,所以無線電不要關。」


    報告完畢,兩人便走回火車頭。特拉伐斯少校親自確定車廂已經分離,然後輕描淡寫地向寇恩車掌說道:


    「沒問題了。麻煩車掌先生搭那一班車,無線電聯絡就交給我們。」


    寇恩車掌聽完之後火冒三丈:


    「從來沒聽過這種事!之後一定會出問題!無論你們的真實身分是誰!」


    不過特拉伐斯少校隻回答了一句:


    「不要緊。」


    在二等客車的麵對麵座位,士兵把車窗大開,整個人幾乎探了出去。


    「哦,好象走了。」


    向其他乘客如此報告。在他的視線前方,隻剩三節的列車越來越遠;


    乘客們幾乎都聚在這一節二等客車。沒人要他們過來,可以也沒人想一個人窩在二等臥車,大家都把大行李箱或旅行袋留在房裏,跑到這裏來坐硬椅子。無事可做的兩名餐車服務生和一名廚師坐在車廂角落,閑得發呆。


    隻有孤僻的老先生和他的秘書還待在二等臥車裏。


    至於那對中年夫婦的遺體,則安置在他們原先使用的房間。


    「真是折騰」


    坐在車廂的中段,中年婦人嘀咕道。


    「接下來怎麽辦?」


    二十多歲的西裝男子如此問道。坐在他旁邊,把公事包擱在腿上的醫生回答:


    「等到了下一站,警察就會來做筆錄。不管怎麽樣,這灘渾水是瞠定了。隻要不知道要搞多久才能解脫。」


    「天啊明天中午在羅魯有個重要的會要開。早知道就搭飛機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西裝男子抱頭大歎。可是誰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沒人搭腔。


    「算了反正這班車上不要再有怪人或歹徒就好了。」


    西裝男子最後說了這句話,看樣子是認命了。


    眾人就這樣無所事事過了十分鍾左右,車廂忽然「咚」一聲向後晃。有人嚇了一跳,不過馬上就有人通報火車頭來了。


    過沒多久,三個穿著國鐵製服的男子走進二等客車。


    一個是寇恩車掌,一個是他身旁的年輕人,還有一人正值壯年。


    寇恩車掌向乘客們介紹,他們就是新來的火車司機與機關士。


    新的司機與機關士遇上這件突如其來的臨時工作,表情都有些訝異,但是見到一整車表情陰鬱的乘客,更是感到驚訝。


    寇恩車掌向大家說道:


    「我已經和亞寨站的警察聯絡,警方會在車站等我們管理處也已經派人去找那個學生和嬰兒。列車馬上就會開動,預計會在三個小時之內、也就是天黑之前抵達亞寨站。」


    「知道啦」


    「是嗎。」


    乘客的反應都很隨便。


    車掌等人離開之後沒幾分鍾,列車便順利開動了。載著兩具屍體及一群神情疲憊的旅客離開這座會車場。


    彎彎曲曲繞過會車點,少了兩節車廂的列車開上主線,再度駛向北方。


    ***在早一步出發的列車裏,特拉伐斯少校等人正在進行作戰會議。除了在希爾妲房裏護衛的安以外,其他人都聚集在如今變成最後一節車廂的頭等臥車,不時有人將目光瞟向窗外,監視左右的情況。


    大家都背著短機關槍,西裝口袋裏裝著彈匣,隨時準備進行槍戰。


    會議當中一律使用貝佐語,並且透過無線電好讓安聽見。


    「情報外泄了。」


    走道和房間裏的四名男子略略點頭,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我沒有向洛克榭說過這班車的事。很遺憾的,恐怕是從祖國那裏泄露出去。一切要等過一陣子才知道。」


    特拉伐斯少校繼續說:


    「目前可以確定,的確有人企圖危害『大小姐氣而且對方也明白我們的來曆。」


    「這下麻煩了」


    開口的人是烏諾。


    「的確。要是這趟任務失敗,隻怕少校的腦袋搬家也不夠賠。」


    伊茲瑪接口打趣說道,但是沒有人笑也沒人生氣,更沒人責備他直稱少校而不說領隊。


    『要是這趟任務失敗,隻怕少校的腦袋搬家也不夠賠。』


    「」


    在無線電裏聽見這兩句話,葛拉茲愛克善庭把視線栘向窗外。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褐色草原,偶爾有零星幾處樹叢。


    「既然對方知道我們的身分,小組精兵反而是個缺點。」


    個頭矮小,站在走道上的奧塞特如此說道。特拉伐斯少校表示同意。


    「是那對『夫婦』嗎?少校覺得呢?」


    伊茲瑪接著發問。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受人欺騙」遭人利用的棄卒。他們應該不知道『大小姐』的事。」


    「這麽說來,是那個幕後黑手下的毒羅?可是他們怎麽肯乖乖吃下來路不明的藥物?又不知道那個神秘男人是不是壞人。」


    「毒藥應該裝在膠囊裏。對方大概早就設計一套說辭,要他們在指定的時間吞下膠囊『隻要吃下解藥,就可以解餐盒裏的毒。萬一餐盒有毒就服用解藥。」


    特拉伐斯少校說的很幹脆。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前一班列車故障、乘客改搭這班列車、大學生的死和餐車的騷動,很可能都是人為的?」


    聽到伊茲瑪的推論,烏諾開口:


    「那時在餐車裏,要是」


    他頓了一下,無意識地抓抓小平頭。


    「要是休爾茲小姐沒有製伏那個男子,讓他說出事情的真相,等到那對假夫妻毒發身亡,


    隻怕我們和乘客的衝突會更加擴大吧?而且吃了餐盒的乘客一定會人心惶惶,恐怕更難收拾。」


    奧塞特說道:


    「好厲害,連我們分配午餐的事都計算到了。」


    「對方的思考模式跟我們很像。」


    艾德怔怔地自言自語。特拉伐斯少校回了一句「你說對了。」然後繼續說道:


    「這個幕後黑手,我們暫且當他是一個人我想,他的確混在那群乘客當中,要不就是跟他接應的人混在乘客裏。現在除非他采取下一步行動,否則我們無法判知他是誰。對方一定還準備了第二步、第三步棋,等著看這場騷動怎麽演變。」


    「這麽看來,我覺得那群人每一個都有問題。」


    伊茲瑪說完之後補上一句:


    「啊、休爾茲母女例外。」


    「現在列車已經分開,對方隻能在半路上妨礙我們。下一站亞寨離路妥尼不遠,也有高速公路直通公路大橋。我打算弄幾輛車子渡河。」


    特拉伐斯少校說小他的作戰計劃。烏諾說道:


    「所以不能帶著出身洛克榭的特雷茲殿下同行。真是可惜。」


    「對。話雖如此」


    特拉伐斯少校的語氣突然改


    變,引得奧塞特問道:


    「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嗎?」


    特拉伐斯少校難得支吾其詞:


    「是啊我還是覺得『這樣就行了嗎?」總覺得好像漏掉什麽」


    「指揮官這樣可不行。」


    聽見烏諾這麽說,特拉伐斯少校輕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後清清喉嚨:


    「好。到站之前全力戒備。發現任何障礙,一律以武力排除。」


    正當眾人齊聲應暍的同時,列車朝著某處鐵道交會點前進。


    筆直向北延伸的主線旁邊,有一條朝向西北方的支線。主線上的列車正以時速八十公裏的速度行駛,一轉眼就通過交會點,繼續朝正北方前進。


    繼續奔馳的列車在地平線彼端越來越小,變成豆粒大小,然後消失無蹤


    「走遠了!」


    「好。來吧!」


    兩個人影突然從隱約聽得見列車行駛聲響的鐵軌旁跳出來。


    兩人都穿著褐色迷彩服,頭上綁著頭巾,臉上也用顏色相似的布包住,身上蓋著許多枯草。


    列車經過之前,他們一直趴在草叢裏,與風景融為一體。從體格和聲音判斷,兩人都是男性。


    兩人爬上鐵軌的碎石堆,走近鐵道交會點。其中一人舉起斧頭,對準旁邊的電纜用力一劈。


    「喝!」


    截斷通往管理處的資訊連結之後,另一人奮力將軌道切換杆拉下。


    匡當一聲,主線的鐵軌就轉接到支線。這麽一來,下一班北上的列車就會駛向西北方。


    「好了!快走!」


    「好!」


    兩人轉身跑向一百五十公尺外的樹叢。


    茂密的樹叢後麵停了一輛車,位於從鐵軌望去看不見的地方。


    那是一輛軍方和民間都有使用的小型越野吉普車。車子的帆布頂篷大開,無線電的天線略彎,固定在擋風玻璃的邊框上。


    兩個人一跳上車,坐到左側駕駛座的男子立刻發動引擎。


    車子從草原駛入黃土路。這條路大致與鐵軌平行,相距大約一百公尺。


    汽車跟著火車駛去的方向,也就是往北一路加速。


    坐在右座的男子對著車上的無線電:


    『軌道班呼叫。總隊請回答。』


    『總隊收到。成功了嗎?乙


    才一呼叫,立刻有個男聲回答。雙方說的都是洛克榭語。


    右座男子難掩興奮之情,連聲應道:


    『對、成功了!計劃中的那班車經過了!一切正如計劃進行,太完美了!軌道交會點已經切換,這麽一來,就算管理處疏忽,下一班也不會追撞上去。』


    『幹得好。我們這邊也按照計劃行動。待會兒見。』


    無線電切斷,吉普車開始加速。後麵的貨架擺著一隻睡袋,附狙擊鏡的手動槍機狙擊槍就躺在袋子裏,隨著車身不停搖晃。


    ***


    晚了三十分鍾才啟程的後半段列車,二等客車裏滿是懶洋洋的乘客。


    「過來一下」


    莉莉亞站在通往車廂連接處的門前,向特雷茲招招手,叫他過去。


    特雷茲起身走去,兩人一起消失在門外。


    艾莉森坐在座位上,看著他們走出車廂,打了一個嗬欠。


    確定車廂連接處上沒有別人,莉莉亞將特雷茲推向左邊的門。


    「唉唷」


    特雷茲踉艙失步,背靠在門上。


    「幹嘛?」


    見莉莉亞一臉嚴肅,特雷茲發聲問道。


    「那還用問?當然是約會的事。」


    「咦?」


    歪著頭的特雷茲臉上顯得有點高興。


    「我媽媽跟特拉伐斯少校。」


    「哦。」


    立刻變回認真的模樣,不過莉莉亞壓根兒沒注意到。


    「少校本來打算在工作結束後跟我媽媽去羅魯玩吧?要不然我媽媽才不會特地選這麽遠的地方,以及選在這個時候。」


    「思,可能吧?我也不清楚,隻知道護衛的工作內容是把希爾妲小姐送到羅魯」


    「現在鬧出這種事,他們的行程全被打亂啦!」


    「呃?喔、也對而且我們會在下一站耽擱一晚。」


    特雷茲點點頭。莉莉亞盯著他的臉,認真問道:


    「沒別的辦法嗎?晚一天就算了,反正我跟我媽媽會在羅魯待到二十九日早上。」


    「我哪有什麽辦法」


    「你能跟他們聯絡嗎?人家找你當導遊不是嗎?你總知道怎麽跟對方聯絡吧?」


    特雷茲沒答話,隻是拚命搖頭。


    「怎麽樣都不行?」


    「不行。就算我知道怎麽聯絡他們,他們八成也會在下一站」


    弄幾輛汽車直接開過路妥尼河吧特雷茲原本打算這麽說,卻在半途緊急打住。


    他才剛收聲,車廂門隨即打開,有人走出來。莉莉亞也緊張地轉身麵對來者。


    四十多歲、身穿紅褐色格子夾克的長發男子出現在車廂連接處。男子見到站在車廂連接處的兩人,也了嚇一跳,反射性地用貝佐語道歉:


    「啊、不好意思,我無意打擾你們。」


    說完又改用洛克榭語說:


    「我不妨礙你們。」


    「不、不用介意。」


    「請別介意。」


    特雷茲和莉莉亞隨即用貝佐語回答,引得那個人瞪大雙眼。


    「哇啊、真沒想到!你們兩位都會說貝佐語嗎?」


    「因為我是導遊。」


    「思,是啊。」


    特雷茲和莉莉亞如此回答。


    「太棒了!我是來自助旅行的,可是洛克榭很少人會說貝佐語,真是叫我頭疼。那我就順便請教一下火車上到底發生什麽事?先是故障要換車,突然又有人吐血身亡難不成洛克榭一天到晚都有這種火車事故?」


    男子有點幸災樂禍,莉莉亞沒好氣地瞪著他,想要開口反駁。特雷茲逕自回答:


    「當然不是。總之那些事不單純,待會兒就可以見到警察,他們應該比較清楚詳情。」


    「這樣啊你本來是和他們一起的吧?不跟他們一起走,行嗎?」


    「人家把我趕出來了。我是伊庫司托法的導遊,跟那些人的本業沒關係。」


    「原來如此,那真是遺憾。」


    聽到男子的話,莉莉亞和特雷茲都是一臉驚訝。男子離開前又問:


    「對了,這節車廂的廁所在哪裏?是在車廂連接處這裏吧?」


    聽到莉莉亞說廁所在車廂最後麵,長發男子便說:


    「那真是抱歉了。看來我聽錯洛克榭語了。」


    說完便朝兩人眨一眨眼,離開車廂連接處。


    ***


    這時的特拉伐斯少校等人搭乘的列車正沿著運河走。


    在列車的西側,也就是行進方向的左側,有一條緊靠著鐵路的小運河,寬約二十公尺。


    這條運河雖小,曆史卻比一旁的鐵路還要悠久。鋪有鐵軌的河岸放眼望去都是草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線那頭。


    附近過去是一片農地,大約在五十年前成了東西大戰爭的戰場,居民們紛紛遷移逃難,田地荒廢之後形成草原。


    休戰之後,這裏也被列為危險地帶,唯一的人跡就是少數的駐軍。如今東西戰爭的危機不複存在,此地也因為生活不便而無人移居。


    在特等臥車的客廳裏,希爾姐坐在沙發上打瞌睡。薄紗窗簾拉上,柔和的陽光照耀她的金發。安站在牆邊注視這一幕。


    伊茲瑪在房外守著走廊,特拉伐斯少校則待在走廊盡頭


    。


    烏諾、奧塞特和艾德各自看守後麵一節的頭等臥車,不忘定期以無線電聯絡。


    夕陽低垂,大概再過一個多小時就要天黑了。陽光照在運河水麵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這裏沒有異狀。閑得發慌啊!希望接下來都是這樣就好了。唉,電影裏每次演到有人講這句話,接下來就要出事了定期聯絡完畢。』


    這是悠閑的伊茲瑪傳來的回報。


    『報、報告駕駛室呼叫。』


    伊茲瑪的話才說完,全體人員的無線電耳機裏就傳來火車司機焦急的聲音。


    『請說。』


    特拉伐斯少校應答。


    『前麵有卡車軌道上停了一輛卡車!我們要緊急停車!』


    聽完司機的話,伊茲瑪不禁苦笑:


    「果然。早知道就不要烏鴉嘴了。」


    「」


    安看著麵前正在熟睡的女子,臉色一沉,耳機中同時傳來特拉伐斯少校的回覆:


    『不行。不準停車,隻能稍微放慢速度,把那輛卡車撞開。不過是一輛卡車,應該可以。』


    又聽到司機回答:


    『收到。』


    『收到。』


    火車頭的駕駛座上,四十多歲的司機回答之後,和鄰座的機關士互看一眼。


    兩人相視微微一笑。


    「嘿。」


    「哈哈哈!」


    駕駛室的車窗玻璃外麵,一輛蓋著帆布的中型卡車就停在五百公尺遠的筆直鐵軌上。


    「發財了。這下我們發財了!」


    司機紅著眼大叫,一麵伸手拉動刹車他拉的是緊急刹車。


    感覺到緊急刹車時的慣性作用,特拉伐斯少校再度用無線電呼叫:


    『不要停車。』


    司機的回話卻像是在嘲笑他:


    『抱歉了!沒人要聽你的話!』


    「連他們也?失算了。」


    特拉伐斯少校這才發現是怎麽回事,不禁語帶苦澀。


    列車車輪發出刺耳聲響,行駛速度大幅減低。


    希爾姐醒來,安走過去扶住她,免得她滑出沙發。


    『這下被人擺了一道啦。』


    伊茲瑪的聲音顯得很開朗。


    『是啊,平日的訓練終於要派上用場了。艾德,運河方向有東西嗎?』


    這是奧塞特的聲音。


    『沒有。』


    艾德的回答很簡單。


    列車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搖晃幾下,完全停住。


    火車頭趴離卡車還有五十多公尺。


    『安,大小姐拜托你了。伊茲瑪,不要離開門口。盯著運河。其他人警戒右側。』


    特拉伐斯少校下完指令,轉身走進旁邊的房間,也就是特雷茲之前使用的房間。


    『右方有幾個人影。梢遠處有汽車。』


    烏諾傳來報告。


    「果然。」


    特拉伐斯少校從窗簾縫隙向外窺探。


    殘雪點點,寸草不生的平原有幾個人影,分散趴在距離鐵軌七、八十公尺遠的地方。初估約有二十人左右。


    這群人後方停著兩輛小型吉普車,可能是他們開來的。其中一輛車上還坐著兩個人。


    從列車看去的方向是順光,因此他們在太陽下的動靜顯得一清二楚。


    『看到了。』


    正當特拉伐斯少校如此說道,耳裏傳來另一個報告。


    『兩個人離開火車頭,逃向那批人。』


    少校向左側望去,隻見擅離職守的機關士和司機正如艾德所說的跑向平原。兩人的腳步很


    大,濕濘的泥塊被他們踢得四處亂濺。


    特拉伐斯少校拿起房間裏的短機關槍,裝上彈匣,讓第一發子彈上膛,然後吩咐眾人:


    『先別開槍。』


    右手抓著來福槍,左手繼續按住喉前的通話鈕:


    『要是對方企圖接近,可以個別射擊。不過我看他們沒有接近的打算。』


    逃走的機關士和司機已經在列車右方和來者會合。可是會合之後,他們一直沒有下一步行動。臥倒的人繼續臥倒,也不像是在匍匐前進。


    「這一點倒是值得感謝。」


    烏諾正在頭等臥車的房間搬箱子。房間的窗簾緊閉,他先搬開沙發,然後把箱子拖到窗前,接著打開箱子,用裏麵的鐵管撐住上蓋,避免蓋子蓋上。


    那是一口常見的大型旅行箱,但是裏麵並非裝著旅途必須的換洗衣物或是旅行紀念品。


    上蓋的內側有一把槍托折起的備用短機關槍,用皮製束帶固定在蓋子上。


    箱子裏整齊地排著三十多個彈匣,每一個彈匣前端都有子彈反射暗沉的光芒。


    彈匣旁邊有一打保險栓被膠帶貼住的手榴彈,整齊排在一個小木盒裏,有點像一盒雞蛋。


    最後是一頂可以蓋住耳朵的斯貝伊爾軍製式頭盔。


    『有備無患是吧?人家賣力把這麽重的東西運來,果然有價值。』


    烏諾一手抓起頭盔,戴在自己頭上,另一手抓起手榴彈,開始迅速謹慎地撕掉上頭的膠帶。


    這時的特等臥車裏,安也從房間角落拖來兩口箱子,同樣打開上蓋,並用鐵管撐住。


    箱子裏裝著幾個小型頭盔,還有幾件紮實的軍用防彈背心。


    「恕我失禮。」


    安說完之後立刻將防彈背心穿在希爾妲身上,替她戴上頭盔。


    接著要求希爾姐蹲低,趴在打開的箱子前方:


    「非常抱歉,還請麻煩您暫時不要動。」


    依言趴下變重的身體,語調沉穩的希爾妲問道:


    「似乎發生不太好的事情,是吧?」


    安努力維持表情平靜,隻是簡短回答一聲「是。」聲音卻有些惶恐,然後取出備用的防彈背心蓋在希爾妲腿上。


    『列車上的人聽著,我要跟你們的負責人說話。重覆一次,我要跟你們的負責人說話。你們應該聽見了。快點回答。』


    耳機裏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手裏抓著短機關槍,正在戒備鐵軌左側運河的伊茲瑪不禁


    喃喃自語:


    「什麽?啊、是那幫人嗎?還滿有禮貌的嘛。」


    特拉伐斯少校用剛才和火車司機通話時所用的頻道向無線電那頭回應:


    『負責人是我。說吧你們是誰?』


    『思,就叫我包圍者代表吧。』


    陌生男子的語氣十分狂傲,但是聲音聽起來卻不像是年紀多大的人。恐怕還不到壯年吧。


    男子接著說:


    『我們已經完全包圍你們的火車。』


    聽見這句話,伊茲瑪忍不住笑了出來:


    「喂喂喂,哪裏來的廢材啊!」


    他笑著再次檢視運河方向,不但沒見到半個人影,就連水麵也沒有一絲波紋。


    『我們在此勸你們投降。馬上丟掉手中的武器,走到火車外麵,如此就可以保住性命。』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我想問一下,你們為什麽會盯上我們。』


    對方馬上回答特拉伐斯少校的問題:


    『我告訴你就是你們運送的金塊。』


    男子似乎有些得意。特拉伐斯少校歎了口氣,副想說「饒了我吧」的樣子。


    『寶石之後是金塊?這幫人好像有點蠢。』


    伊茲瑪說完,烏諾也跟著說:


    『但是他們的準備工夫都很到家。跟那對假夫婦一樣,完全被幕後黑手的假情報騙了。』


    『一群樂觀的家夥。真以為幹了這一票就會發大財吧?』


    輪到奧塞特開口。


    等了十秒鍾,特拉伐斯少校又按下無線電的通話鈕:


    『為什麽你們是怎麽知道的?你們是什麽人?』


    他故意裝出驚訝的口吻。


    『我沒有回答你的必要。我們隻是一群深愛羅魯的憂國同誌。』


    不知道是否因為發現特拉伐斯少校的驚訝而感到滿足,那個人前一句才說沒有必要,後一句卻馬上自己道出答案。


    「訂正我剛才說的話。是很蠢。」


    伊茲瑪沒好氣的念念有詞。


    『我讓你們好好考慮。從現在開始給你們十分鍾,隻要你們全體舉手出來,就留你們活口。』


    男子說完就逕自切斷無線電。接著又很快打開,丟出這麽一句:


    『別擔心我們不是殺戮者。』


    在這段期間,列車裏的無線電頻道十分忙碌。


    首先是用小型望遠鏡快速觀察的烏諾。


    『報告分散在軌道右側約七十公尺的敵方勢力有二十三名。沒有任何迷彩與蒙麵,武器以手槍和短機關槍為主,來福槍低於五把。沒發現隨身無線電。一百公尺處有兩輛小型吉普車,車旁連同機關士在內共有四人。其中一名可能是用無線電喊話的人。軌道的卡車附近沒有人影。』


    接著是伊茲瑪。


    『運河方向沒有埋伏,沒有任何異狀。對方可能擔心兩麵夾擊會誤傷同伴,也可能是單純以為


    我方無路可逃。』


    然後是後麵車廂連接處的艾德。


    『列車後方無敵方勢力。』


    在奧塞特表示沒有其它動靜之後,安也傳來報告,說明希爾姐十分鎮定。


    特拉伐斯少校看了一下手表。過了一分鍾。


    『「羅魯憂國戰線」好像是當地的非法組織,向來以貧富差距為藉口,從事綁架與爆炸之類的恐怖行為。這回恐怕真的以為我們車上有金塊。』


    烏諾說完,伊茲瑪立刻接口:


    「真是有如柏森節跟秋季豐年慶同時到來的無可救藥的笨蛋。幕後黑手也真有一套,靠一張嘴就能騙到這麽多笨蛋。」


    特拉伐斯少校說:


    『既然他們沒有蒙麵,可見一開始就不打算留我們活口。』


    這話卻是說得泰然自若。烏諾也同意少校的說法:


    『對八成打算把搶到的「金塊」裝上卡車,然後叫機關士讓列車脫軌之後摔進運河,或是連人帶車燒個精光。勸降隻是為了偷懶,免得發生槍戰平添傷亡,或者是爭取時間等待援兵,都有可能。』


    特拉伐斯少校點點頭,最後說了一句:


    『我會在剩下五分鍾時回覆。全體備戰。』


    說完便關掉無線電。他沒有向部下說明他會怎麽回答對方因為沒有必要。


    「沒收到駕駛員的聯絡。怎麽辦?」


    「繼續呼叫。不過還不用叫後麵的列車停車,除非到了最後一刻。」


    在拉普脫亞的列車管理處辦公室裏,焦急的職員發問。年過六十的處長一臉嚴肅地回答之後,又說了一句:


    「不好意思,肚子不太舒服。我馬上回來。」


    在部屬的不解目光注視之下,處長走出辦公室,快步穿過走廊,鑽進空無一人的廁所裏。


    才關上門,所長的表情突然一緩,開始竊笑。


    「哼哼哼。」


    「他喜不自禁地按下衝水鈕,在嘩喇嘩喇的水聲中喃喃自語:


    這麽一來,那個家夥就會解決家裏的黃臉婆!我的新人生要開始了!」


    走到希爾姐的門前,特拉伐斯少校把上了保險的短機關槍擺在走道,敲門之後才進去。


    房裏的希爾姐穿戴防彈背心和頭盔,這時候還不用臥倒,所以隻是坐在地毯上。


    特拉伐斯少校單膝跪地,在她麵前低下頭:


    「殿下,我們即將以武力排除障礙。等一下恐怕會有一陣騷動。」


    希爾妲用雙手扶正歪一邊的頭盔,向眼前的男子問道:


    「為了保護我的性命,你打算殺死車外所有人嗎?」


    「是。」


    低頭的特拉伐斯少校簡短有力回應。


    「那樣也能保護你和部下的的性命,是嗎?」


    「是。」


    「那麽放手去做吧。」


    希爾妲以冷淡的語氣下達命令。接著她要特拉伐斯少校抬頭,等到少校緩緩抬頭,她便注視眼鏡後方的眼睛說道:


    「我也還想再見到莉莉安小姐。」


    時限大約還剩下一半


    『好了,差不多該開始了。』


    特等臥車的客廳裏,特拉伐斯少校的語氣很輕鬆,就像是約好的朋友已經到齊,正準備要開始舉行烤肉派對一樣。


    和希爾妲一起待在客廳的安,手裏拿著手槍執行護衛任務。


    頭等臥車的包廂中,奧塞特和烏諾抱著短機關槍臥倒在旅行箱前。


    列車最後一節的車廂連接處,艾德與旅行箱對坐,麵前多了兩把短機關槍和一把狙擊槍。


    伊茲瑪依然待在特等臥車的車廂連接處戒備左右兩方。


    眾人就緒之後,紛紛回報『隨時可以開始。』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好,上吧』


    特拉伐斯說完便切斷無線電,可是很快又打開說了一句:


    『讓他們瞧瞧,我們是殺戮者。』


    『聽得見嗎?列車呼叫。』


    『聽得見。還有五分鍾,不過如果你們已經有答案,我就聽你說吧。』


    『好。我現在傳達我方的回覆。』


    特等臥車後側車廂連接處的伊茲瑪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動手解除短機關槍的保險,順勢把它撥到最下麵一格,選擇半自動射擊模式。


    「麻煩給我一點樂子吧。」


    伊茲瑪低聲說道。


    這時的特拉伐斯少校繼續不慌不忙地向對方喊話:


    『我這裏沒有一公克的金子可以分給你們這種蠢蛋。限你們五秒鍾內栘開卡車。聽到沒有?否則我們就把你們全部殺光,請做好心理準備。』


    「呀呼!」


    伊茲瑪放聲歡呼,將裝填杆拉動幾公分,確定子彈已經上膛。


    在特拉伐斯少校的屠殺宣言結束之後,無線通話小斷了二十秒之久。


    『火車就是你們的墓地。』


    過了二十秒,才聽見咬牙切齒的回答。


    「對方拒絕!殺光他們!不準放火燒車!金子會融化!」


    吉普車左側一個看似三十出頭的男子向部下大叫。


    他就是用車上的無線電通話的男人。外表流露知性氣質,又高又瘦的身體穿著綠色戰鬥服,腰側掛有手槍槍套,脖子上掛著望遠鏡,看起來就像是指揮官。


    吉普車的駕駛座上坐著另外一名男子,氣質與裝扮都與這個人相似。


    指揮官隨即向匍甸在泥地上的眾人下令:


    「去吧!不必手下留情,讓他們瞧瞧我們的厲害!為了羅魯的光榮未來!」


    幾個人高聲應暍,臥倒在地的二十三人立刻改變姿勢,爬起來蹲低身軀前進。


    這群人裏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有看似半百的男子。年齡和服裝沒有統一,有人穿著戰鬥服,也有人穿著普通工作服。


    主要的武器是幾種手槍和槍身左方有突出的彈匣,加裝金屬槍托的短機關槍。至於威力較強的槍械,就隻有四把手動槍機的來福槍。


    「請問,那我們?」


    害怕不已的火車機關士和司機站在吉普車後方,向眼前的兩人問道。指揮官背對他們,頭也不回地說道:


    「反正現在你們也沒事做。


    在結束之前,你們就到十公尺外的地方等待吧。頭壓低一點,以免被流彈打到。」


    機關士和司機連忙答是,走到更遠的車子後方,坐在濕草原上。


    「喂。」


    指揮宮朝駕駛座上的男子喊了一聲,用下巴示意。


    「」


    接到命令的男子無言點頭,從車子後座拿起裝上滅音器的短機關槍,然後裝彈、解開保險。


    「咦?」


    坐在地上的一人察覺時,短機關槍已經瞄準他們。


    啪啪啪啪啪啪


    消音槍聲不停響起,彈殼此起彼落掉在地上。兩名國鐵職員血流如注,當場死亡。


    「人渣,根本沒有你們的份。這可是達成我們崇高理想的金塊」


    指揮官念念有詞,瞥見視野左側有一輛汽車逐漸靠近。


    車開的很快原來是負責破壞鐵路交會點的兩人。


    指揮官重新望向前方,看著部下已經前進到距離列車五十公尺之處。而列車還沒有任何反擊的跡象。


    「你們趕上了。」


    指揮官笑著說道


    『動手。』


    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很簡短。


    「你們趕上了。」


    指揮官才剛說完,頭就爆開了。


    七.六二mm來福槍子彈從他的左太陽穴射入,高速動能在腦中猛然炸開。


    男子的頭蓋骨無法承受這股力道,頓時爆裂衝擊力由腦中向外擴散,挾帶大量腦漿血液。


    當場死亡的指揮官有如斷線人偶,頹然倒地。


    「啊?」


    駕駛座的男子才剛聽見槍聲,紅白交雜的體液便迎麵而來。接下來就輪到他。


    『斬首行動完畢。』


    手執狙擊槍的艾德進行報告。壯碩的身軀躺在車廂連接處,從車門的細縫加以射擊。兩枚空彈殼在他身旁滾動。


    『收到。全體開始射擊。』


    特拉伐斯少校向其他部下下令。


    「等好久羅。」


    伊茲瑪邊說邊把準星對準草地上的某人胸前。


    「可惡!竟然先動手了!」


    剛才抵達的吉普車上,身穿迷彩服的男子遠遠望見眾人向列車逼近,恨恨罵了一句。


    就在他轉頭下令駕駛座的男子把車子開近之時,隻見站在前麵的指揮宮身體一癱。


    「咦?」


    還沒眨眼,那輛車的駕駛座也爆出一灘血花,迷彩服男子這才聽見兩聲槍響。


    「不會吧」


    列車開始綻放小火花。


    寂靜的草原就此響起中淩亂的槍聲。壓低姿勢步向列車的眾人兀然倒地,看起來有些滑稽。


    「停車!馬上停車!」


    聽到男子的叫聲,駕駛馬上踩下刹車,彼此的距離大約兩百公尺。小型吉普車猛然前仆,幾乎快要翻車。男子從右側跳車,就在同時,子彈有如狂風暴雨襲向吉普車。


    隻聽得一陣射穿金屬的聲音,伴隨強烈的撞擊聲。


    「呃啊!」


    駕駛者叫了一聲,頭胸中彈的他就此氣絕身亡。


    跳車的男子在著地前被射穿左臂,腳下一時失足,整個人倒在泥地上。


    「可惡」


    滿身泥濘的男子罵了一聲。曳光彈在他的頭頂劃出一道光芒。


    頭等臥車的客房裏。


    奧塞特解決了遲來的吉普車,才將視線看向前方,手裏忙著更換彈匣。彈匣裏的最後三發子彈是曳光彈,代表子彈即將用罄。


    客房的窗子全部向上打開,奧塞特將槍身伸出旅行箱,瞄準位於四十公尺處,拚命逃跑的男子身影。


    扣了一下扳機。


    彈開的空彈殼打到客房的牆壁,滾落在地。


    被擊中的心髒頓時失去功能,向前一仆,一動也不動。


    槍口尋找下一個犧牲者。


    眼看列車就在眼前,泥地上的眾人卻一一淪為槍下亡魂。


    指揮者已死了。沒人指示這二十三個人,荒地上也沒有任何掩蔽,隻能一一被射殺。


    「反擊!看那個光!對著開槍的光點射擊!」


    有個沒被擊中的幸運中年男子對著身旁手持短機關槍的年輕人大喊。兩個人趴在地上,滿臉都是泥巴。


    「該死!」


    年輕人依言舉起槍口,繼續維持匍匐姿勢。他在逆光中看見頭等臥車的黑色窗框,以及閃著白色光點的窗口。


    一陣射擊。


    九mm手槍子彈乖乖服從年輕人的瞄準,全數飛進窗子裏。


    「幹得好。應該打中了。」


    開槍的年輕人笑了。


    視野之中,挨了不少發九mm子彈的窗子閃爍光點。這個光點就是他最後看見的影像。


    鮮血噴到短機關槍上,年輕人死了。


    「真是好險。」


    烏諾邊說邊壓低姿態快速更換彈匣。彈匣裏還剩五發子彈,他換上一個三十發子彈的彈匣。


    麵前的大型旅行箱替他擋下那一陣射擊。蓋子的皮革表麵已經幹瘡百孔,卻沒有一發子彈真正穿透蓋子。


    「有備」


    烏諾用左手敲敲蓋子內側的鋼板。


    厚重的鋼板發出沉鈍的聲響。


    「這是在打火雞嗎」


    車廂連接處的伊茲瑪一臉不耐煩。隨著兩發規律的射擊,又有兩個目標倒下。


    伊茲瑪俐落轉身,從走廊窗口瞥向對麵的運河,快速掃視一遍沒人。


    「真是沒勁。」


    他再度蹲回車廂連接處,趴在旅行箱後麵。才剛趴下,旅行箱便猛烈搖晃。


    「哇!」


    旅行箱代替身體擋下來福槍子彈,可是上蓋的邊緣打中伊茲瑪的額頭。這一下真不輕,之後可能會瘀青。


    「痛死我大意輕敵就是這樣不行,我要振作。」


    伊茲瑪重新打起精神,將槍口瞄準剛才朝自己開槍的人。


    正準備開槍,左方傳來一陣槍聲特拉伐斯少校的精準射擊不隻將遠方的來福槍變成廢鐵,也讓那名開槍的男子化為屍體。


    特拉伐斯少校站在特等臥車最前麵的房間,也就是特雷茲前晚使用的房間。同樣的旅行箱擺在窗子左側牆邊,身體倚著箱子。


    『繼續射擊。』


    特拉伐斯少校一麵從敞開的窗戶觀察戰況,一麵用無線電下達指示放開喉間的通話鈕,用左手更換彈匣因為沒子彈了。拿出新彈匣、往右一插裝上彈匣、拉動裝填杆、放開。


    聽著金屬的摩擦聲,特拉伐斯少校忍不住喃喃自語:


    我等在此宣誓.


    「我等在此宣誓,將正確使用槍枝,為國殺敵、幫助同胞,保護祖國。」


    十九年前


    維爾赫姆休爾茲將右手舉到眼前,與同學一起朗讀誓辭。


    地點是拉普脫亞共和國的內特地區,洛史涅昂紀念高等學校庭院,麵對殘雪景象的長廊


    排成一列的高等學校學生麵前有一張長桌,桌上擺著改造過的軍用手動槍機來福槍。膛室縮小、準星上有鏡子,可讓教官檢查是否瞄準,槍托上還特地寫著大大的「新兵教育專用了


    桌子對麵站著一名年過五十的洛克榭陸軍中士中士穿著軍服,右膝以下用木棍充當義肢,


    外表雖然很嚴厲,臉上卻微微帶著笑意。他朗聲說道:


    「很好!你們都聽見自己的宣誓了。從現在起,我要教你們如何用槍!這一堂課不隻是有學分的課程,同時也是拯救祖國必須的技能!不要忘了你們剛才的誓言!我今天來到這裏的目的,是為了培育保護弱者而戰的人,不是為了培育殺戮者!」


    「將正確使用槍枝。」


    口中念念有詞的特拉伐斯少校將短機關槍高舉及肩,隨即在準星裏看見一名男子爬到二十公尺近處,正勇敢地從背包裏取出汽油瓶,用打火機點火。


    一見男子爬起來準備投擲,特拉伐斯少校立刻采取全自動射擊,對準他就是一陣槍林彈雨。


    男子的手臂和瓶子應聲碎裂,火舌旋即吞噬了他。


    隻見他不停慘叫,火勢越來越烈。特拉伐斯少校瞄準他的頭部,隻用一槍就送那名男子歸天,留下屍體靜靜燃燒。


    『射吉普車。』


    聽到特拉伐斯少校的聲音,位於末節列車的艾德便將視線栘向遠方。


    原本是指揮宮搭乘,現在已經翻覆的吉普車旁邊,有個從火網下逃過一劫的男子正在移動。


    隻見那個人爬向後方的吉普車,坐進駕駛席,發動引擎。


    『我來。』


    艾德一邊回覆一邊將冒出白煙的短機關槍擱在腳邊,拿起備用的槍。


    他拆下彎曲的三十發彈匣,從旅行箱裏取出一個鼓狀彈匣。喀嚏一聲,裝滿七十五發子彈的沉重彈匣應聲拙在槍上。


    「開什麽玩笑!什麽手槍程度的簡陋護衛!什麽輕鬆應付!媽的!這幫人根本就是軍隊!」


    破口大罵的男子一發動車子就立刻加速,一百八十度回轉往南駛去,打算丟下夥伴逃生.


    吉普車快速回轉,車輪毫不留情壓過兩位國鐵職員的屍體.


    艾德看見吉普車回轉,決定換個射擊位置。他離開車廂連接處,向右跳出車外,一落到鐵軌便轉身躲在列車後麵,雙手舉起短機關槍。


    深吸一口氣,把準星對準往南遁逃的吉普車,開始全自動射擊。


    用臂力抵抗激烈的反作用力,藉由每五發出現一次的曳光彈修正自己的彈道,艾德朝著吉普車發射了將近五十發子彈。空彈殼高高飛起之後落下。


    吉普車在著彈的火花中奔馳突然被一個火球包圍。


    子彈引爆了車子後方的油箱,吉普車往前翻滾,坐在上麵的人也化為火球,飛上天空。


    『完畢。』


    艾德簡短報告。


    『好全體注意,剩下的敵人不多了,轉為掃蕩射擊。』


    又傳來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


    艾德小心翼翼從車廂後麵探出身子,尋找敵蹤。


    在他的正前方大約五十公尺處,有個年紀非常輕、看起來大約二十歲的年輕人,這會兒正嚇得一動也不動,隻能抱頭趴在地上流淚。


    艾德以全自動射擊朝他發射,反作用力讓連發的子彈從目標的左下方往上偏。


    幾發子彈穿透那名年輕人的身體,他再也不必恐懼害怕了。


    沉悶的槍聲不停響著。


    有時是單發,有時是規律的連發,簡直就像是打擊樂器合奏。


    在特等臥車的客廳裏,希爾妲仍舊趴在地上,安則靠在旅行箱的旁邊,從窗簾縫隙眺望戰


    況。槍戰才開始沒多久,感覺起來卻十分漫長。


    每當槍聲響起,或是難得有子彈擊中列車,希爾妲的身體都會不由自主地為之一震。


    「!」


    安看到希爾姐的模樣,出聲說道:


    「沒問題。還沒有人能接近列車。我們不會讓他們越過雷池一步的。」


    「我不怕。」


    希爾姐回答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有精神:


    「我不會死在這種地方,各位和特拉伐斯少校也不會死。」


    「是的。正是如此。」


    安以堅定有力的態度回答,卻被自己聽到的話嚇到。


    「特拉伐斯少校寧可拋下自己的女兒也要選擇我,我跟他都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說到最後,希爾妲的聲音帶著一點笑息。


    「什女兒?您說什麽?殿下,您在說什麽?」


    聽到安如此驚訝的反問,希爾姐頂著沉重的頭盔,拾起頭來望向安,反倒被她臉上的驚訝表情嚇了一跳。


    「就是那位莉莉安小姐。莉莉亞的母親應該就是特拉伐斯少校的妻子。」


    「殿下您在說什麽?」


    「你不知道嗎?我一看見莉莉亞小姐的眼睛就知道了。莉莉亞小姐是特拉伐斯少校的女兒。」


    「這、這怎麽可能少校當時應該在斯福列史拓斯」


    「這我就不清楚了」


    希爾姐說到這裏,同伴的槍聲停了下來。安的耳邊傳來特拉伐斯少校的聲音。


    『停止射擊。受傷的人現在回報。』


    特拉伐斯少校說完之後等了三秒。沒有任何人回報。


    『很好艾德、奧塞特,跟我去檢查屍體。伊茲瑪和安交換崗位。烏諾和安帶著狙擊槍到車


    頂警戒。』


    眾人各自回報收到。


    『收到。我到車頂負責警戒。』


    安對著無線電回答,再對希爾姐說道:


    「請您先別取下防具,暫時趴著別動。剛才的事情請當我沒問。麻煩您了,殿下。」


    「」


    正當希爾姐默默點頭時


    「久等了。換班。」


    聽到伊茲瑪以開朗的語氣打招呼,走進房裏。


    寸草不生的荒原,如今已是一片血紅。


    有的人失去半個頭部,有的人胸口開了一個大洞,或是斷臂缺腿。方才企圖接近列車的人們,幾乎都成了屍體。


    艾德、奧塞特和特拉伐斯少校逐一檢視屍體。


    奧塞特拿著手槍走在前麵,艾德則從斜後方拿著來福槍瞄準,援護前方。特拉伐斯少校走在最後,同樣手持來福槍,高度警戒。


    遇到臉朝下趴著的人,奧塞特便慢慢將他翻身,若是確認死亡,便將死者的手放在眼睛上,當作記號.


    若是遇到有人裝死,或是有人發出呻吟、四肢還有動靜,艾德就會往他胸口補上一槍。


    安和烏諾來到頭等臥車的車頂。


    車頂中央有寬約一公尺的平坦部分,也是檢修時的走道。


    安坐在走道上,雙手手肘放在膝蓋上,穩穩架住細長的狙擊槍。


    吹過荒原的乎穩北風帶著寒意,也拂動她的黑發。


    「」


    她的右眼盯著狙擊鏡,左眼在鏡頭外搜尋其它動靜。特拉伐斯少校幾度出現在狙擊鏡裏。


    手持短機關槍的烏諾站在她的左側,不停張望前後左右。


    運河方向沒有異狀,水麵依舊乎靜。草原遠處有吉普車爆炸之後冒出的黑煙。除了夥伴以外,沒看見任何會動的人影。


    『掃蕩完畢。解除警戒。』


    聽見這個報告,安才放鬆下來。呼了一口氣,右眼離開狙擊鏡。伸直雙腿之後又收回原位。


    可以看到特拉伐斯少校等人還在草原上檢查屍體,尋找可做為證據的東西


    「可以跟你談一下嗎?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


    手上握著狙擊槍的安開口問道。


    「什麽事?」


    隨口回應的烏諾無意識地抓抓小平頭。


    「是關於特拉伐斯少校的事。少校跟那個名叫休爾茲的洛克榭軍官」


    「喔,你是說她啊。一看就知道了。」


    烏諾的回答也很幹脆。安加以訂正:


    「不是他們生過一個女兒,就是那個叫莉莉安的女孩子,這是真的嗎?」


    安的眼神變得很銳利。


    「我就不清楚了。」


    烏諾還是一派泰然。既不驚訝,也不否定。


    「應該是吧。不會錯吧?」


    安幾乎完全相信自己的說法。又接著說道


    :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懂了當時的少校應該還在全體住宿的皇家士官學校念書,怎麽可能娶妻生子怎麽想都不可能啊?」


    「天曉得。詳細情形誰也不知道,反正也不重要。」


    聽到烏諾的回答很隨便,安繼續追問:


    「不。我們的長官有這種無法理解的背景,屬下怎麽能夠安心作戰』


    「你為什麽這麽想知道?」


    烏諾突然打斷她的話。兩人的視線依然望著草原,看著話中的特拉伐斯少校和另外兩人繼續搜索屍體。


    「這是就像我剛才說的,一向執行重要任務的長官」


    「因為他是你的殺父仇人?」


    安手中的狙擊槍抖了一下。


    「你為什麽?」


    安慢慢轉頭,將視線投向烏諾。


    這個三十出頭的平頭男子仍舊望著草原,表情一如平時:


    「是啊,你剛到隊上來時渾身殺氣。實在是太誇張了,所以我也有點好奇,就去詢問少校。沒想到少校就跟我說了。」


    「說、說什麽?」


    「他說他年輕的時候槍殺了葛拉茲上尉,也就是你的父親。事情就發生在發現壁畫的那一年。


    推算回去,當時的少校也太年輕了唉,細節我就不知道了。」


    「少校本人真的這麽說?」


    「不隻他本人這麽說,後來埃卡西亞校長也說過類似的話。少校還對我說:『葛拉茲愛克善


    庭有正當的複仇理由。』還要我發現你有類似舉動時」


    「『阻止她』?」


    「是『別阻止她。』他告訴我,就算你殺的第一個人是少校,也是合理的複仇。他甚至還說


    『這樣就可以結束複仇的惡性循環。」


    「」


    「唉,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不同,怎麽選擇就看當事人了。反正後果也是那個人承擔。」


    「威爾欽上尉。」


    「什麽事?」


    安的口氣一轉,帶了點開玩笑的感覺。


    「上尉,你知道得挺多的嘛。」


    聽見這句話,人稱威爾欽上尉的小平頭露出牙齒笑了:


    「我怕這是唯一的機會,所以才告訴你。」


    「『唯一』?」


    「葛拉茲愛克善庭中尉,我隻說一次,所以你聽清楚。我本來是派來監視少校的。就是間諜身旁的眼線。負責向祖國逐一報告少校的行動,一發現他有叛國跡象立刻通報,必要時還可以殺了他不過就像你所知道的,少校是個徹頭徹尾的愛國誌士。他不隻愛祖國斯貝伊爾,也愛洛克榭,換句話說,他愛這個世界。」


    「」


    「你也許會覺得我的說法很卑鄙,但我認為,他當年殺害葛拉茲上尉,絕對不會毫無理由。」


    「」


    「順便告訴你,少校在這件任務結束之後就要休長假,上級也已經批準了。他跟休爾茲女士之間的事,八成也會在之後做些安排吧。」


    「難道他要辭職?」


    「還不知道。我隻是說有這個可能。所以到了那個時候,我也就不在了。」


    「」


    「也許好一陣子見不到麵,別讓自己留下遺憾啊。」


    烏諾說完又加了一句:


    「還有剛才的話,你就當沒聽過。」


    安看著狙擊鏡的眼睛望向烏諾,笑著問道:


    「什麽話?」


    「這就對了。」


    兩個人才剛說完,特拉伐斯的聲音就從耳機裏傳出來像是算準了一樣。


    『烏諾,你來一下。安繼續警戒。』


    兩人回覆收到,烏諾就沿著車頂的扶手爬下車廂。


    安獨自留在車頂,站起身來什麽也不想,手裏拿著狙擊槍,雙眼往南方望去。


    「」


    列車一路走來的筆直鐵軌,朝著地平線盡頭延伸。


    穿越滿地血汙的荒原,烏諾與三人會合。


    特拉伐斯少校等人聚集在指揮宮陳屍的吉普車旁邊,從沾滿鮮血和腦漿的袋子裏翻出文件,放在引擎蓋上,用手槍和彈匣壓住。


    「奇怪,這真是太奇怪了。」


    特拉伐斯少校一開口就這麽說。


    「的確不對勁。從文件上寫的『情報來源』看來,他們確實被同一個幕後黑手騙了」


    「可是他們的裝備也未免太過貧乏,這些人得到的情報根本就不對.」


    奧塞特和艾德陸續說道。烏諾也點頭稱是。


    特拉伐斯少校表示同意,接著說道:


    「假使『幕後黑手』的真正目的是殺害大小姐,也知道我們的事,那他應該知道我們擁有戰爭裝備。就算要騙這些人來奪取金塊,也應該把這一點告訴他們,讓他們有所準備。」


    奧塞特接著說下去:


    「這麽一來,他們應該多帶些狙擊槍之類的武器。既然給他們錢,又安排他們取得軍方流出的物資,怎麽還讓他們用這樣簡陋的方式進攻呢?在這種毫無遮蔽的平地,就算匍匐前進也跟活靶沒什麽兩樣。」


    「要是我就在鐵軌上放置炸藥,隻要等到火車翻覆之後再搶走金子就好。反正車上乘客的死活又不幹我事。」


    艾德也發表意見。


    「對,既然目的不在搶車,這的確是個好方法。搶完再燒車就行了,可是那個幕後黑手卻連這麽簡單的方法也沒告訴他們,為什麽?」


    特拉伐斯少校自己問自己。


    「為什麽?如此精明的主謀,為什麽任由這群人做這種事,簡直像是叫他們『襲擊列車之後全體陣亡』一樣?」


    特拉伐斯少校眯起眼睛,低頭之後又望向天空。在他思考的時間裏,沒有任何人開口。


    過了五秒。


    「我懂了他不是「任由他們陣亡」」


    特拉伐斯少校正視眾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的目的了。」


    正當三名部下一起看向特拉伐斯少校時,不遠處也有一個人盯著少校的臉。


    「王八蛋」


    就是改變軌道方向、身穿迷彩服的男子。


    在手臂中彈、同伴被殺之後,他便躲在車後泥地裏,用繃帶緊緊綁住上臂,替自己止血。


    聽著毫不留情的槍聲,還有同伴們臨死的哀嚎,他咬緊牙根,直到那些聲音漸漸平息。


    看到吉普車開來,他也想跳上車子逃走,但就在那一瞬間,車身中槍爆炸,飛出來的夥伴在慘叫聲中活活燒死。


    在偶爾響起的掃蕩槍聲裏,他小心翼翼將手伸向吉普車貨架,抓住上麵的狙擊槍


    拖出狙擊槍,將槍托架在滿是血跡的左臂,用右手操作槍機。盡管遠處的人們應該聽不到聲音,但他還是慢慢操作。


    子彈上膛之後,他忍痛喘了幾口氣,然後慢慢、慢慢匍匐前進,趴在吉普車旁。


    殺戮者在兩百公尺外圍著一輛同型的吉普車。


    他舉起狙擊槍,透過狙擊鏡看到那些人的臉。


    裏麵隻有一個人戴眼鏡,其他人都圍著他。因此他判斷,那個人一定是指揮官。


    「就是你、隻有你」


    狙擊鏡裏的十字標線正對準那個人的眼鏡。他透過鏡頭盯著那副眼鏡,看見眼鏡男子抬起頭來,不知道說了什麽。


    「是啊,那就是你最後的遺言。」


    他當然聽不見對方說了什麽,但他仍用沾血的手指扣下扳機。


    車頂的狙擊手臉上帶著微笑,也將指頭扣上扳機,並且在手指上注入力氣。


    如同以往的無數次練習,細長的狙擊槍身紋風不動。


    開槍。


    速度比聲音還快的子彈,精準無誤命中目標,將男子的頭顱打飛大半。


    高高彈起的空彈殼反射陽光,落在鐵軌上。


    第一次殺人的葛拉茲愛克善庭慢慢將左手伸向喉嚨:


    『企圖對少校不利的狙擊手已經消滅掃討完畢。』


    如此報告。


    說出「最後的遺言」的男子,成為一群人當中最後陣亡的人。


    ***


    『幹很好,葛拉茲中尉謝謝。」


    正當特拉伐斯少校對安道謝之時,數十公裏外的列車裏,有人看著手表。


    「差不多」


    人稱「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以高興的表情自言自語:


    「全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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