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話 brother&si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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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不好，這句話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寫照吧。
我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緩緩睜開眼睛。
「早安，鐵之介。你是最晚起來的喔。」
「黑醫老師……」
我揉了揉因為剛睡醒而模糊的雙眼，並開始確認狀況。
亞留美的房間。
在這裏的是姬宮姬乃、狼穀可憐、黑醫貓子。
還有……
「master。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一如往常麵無表情的臉，以及平順又不帶感情的聲音。
櫻亞留美。
妹妹筆直地注視著清醒過來的我。
就和剛才所在的夢中一樣，胸部大小也已經恢複成原狀了。
這也就是說——
「鐵之介，黑醫老師已經跟我和可憐大致解釋過狀況了，這次的事情是安裝在亞留美身上的保護程式失控造成的結果。」
「是這樣嗎？」
「……你沒事吧？總長，總覺得你臉色看起來很差呢。」
「嗯、嗯，別擔心。我隻是剛起床精神不太好而已。」
我對擔憂地看著我的姬宮學姊與可憐笑了笑。
窗外的景象已經完全變成夜晚了。
看來我們似乎潛入亞留美的夢中將近整整一天，我望向房內的電子時鍾，時間是七月十八日晚上七點三十四分。
沒錯，今天是大海節。
我們回到了一如往常沒有任何改變的夏天。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在夢中世界染上夕陽餘暉的屋頂上，我將她——
「黑醫老師，那家夥……亞留美的保護程式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提出了這個問題。
明明我早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很遺憾，好像是消滅了。」
「………沒有辦法救她嗎？」
「至少就老師所知是不可能的。不過，你也別為此苦惱，為了拯救亞留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保護程式擁有那麽強烈的情感，甚至失控暴走，這件事情原本就不尋常了。」
「………」
「——接下來，既然事情都已解決，老師也要回去了。姬乃跟可憐也差不多該回家羅。明天開始就要上學了，老師跟大家的目的是高中出道對吧？鐵之介也是，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是。」
慮答了一聲後，我跟亞留美目送著黑醫老師她們前往玄關。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掃除事件帶來的陰霾，黑醫老師表現出格外輕鬆的態度，可憐直到最後也一直關心著我。
至於姬宮學姊則是對我說「要是發生了什麽事，隨時打電話給我」。看來我現在的臉色似乎很難看的樣子。
玄關的門啪嗒一聲關上。
隻留下我們兩人在家裏。
哥哥與妹妹。
櫻鐵之介與櫻亞留美。
「……對不起，亞留美。」
回過神來，我已經對身旁的她道歉了。
「這次的事情我也有錯，明明就在你身邊，我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你累了，真的很對不起。」
沒錯，這次的事件起因於亞留美疲勞的累積。
高中出道。
在日常生活中追逐這個夢想讓亞留美感到疲憊，甚至嚴重到打從心底不願去學校上學……
「no problem。」
然而——
亞留美卻一如往常地說出了自己的口頭禪。
「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對不起。的確，我對高中出道或許是感到厭倦了也說不定，不過我也不能因為這樣就獨自攬下所有的煩惱。」
「亞留美……」
「況且，master在夢中曾這麽說過吧？要是我覺得累了，您就會對我伸出援手。所以，今後也麻煩您多多照顧了。這話隻在這裏說，其實我開始有點信賴master了呢。」
「什麽『有點』，我說你啊……」
「好了，來準備晚餐吧？老師說得對，明天還要去學校繼續進行高中出道，所以我們得好好補充精力才行。」
「是是是。反正一定又是要吃巧克力吧？」
「那當然。而且，您在夢裏不是答應過我了嗎？回到這裏之後，master要請我吃巧克力。」
「呃……你記得還真清楚啊。」
「那當然，總之，往後就以這種感覺繼續加油吧。幸好最近我們的高中出道進展得此較順利了，話雖如此，日常生活中或許還是會發生累人的事情也說不定——」
不過我最喜歡這種快樂的生活了。
亞留美放鬆表情，露出了微笑。
「——」
——是啊。
的確，在從事高中出道的過程中，我或許也和亞留美一樣感到疲倦了也說不定。
可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因為，我喜歡與亞留美、姬宮學姊，還有可憐一起度過的日常生活。
雖然總覺得有點太吵了，不過習慣後卻出乎意料地不錯，甚至可以說一點都不感到無聊。
「……不好意思。就像過去一樣，我想今後我也會是個令人費心的哥哥……不過還是請你多多指教啦。我也會盡全力幫你的。」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我坦率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我才要請您多多指教。」
聽完我說的話，妹妹如此回應我。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很開心，她展露仿佛高掛夏日晴空的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
「……master，真的可以嗎？」
櫻家廚房。
圍著圍裙的亞留美這麽問我。
「啊啊。仔細一想，之前我都把家事全丟給你處理呢，以後我也會幫忙的。」
姑且用聽起來好像很可靠的語氣這麽說完，我係緊了自己圍裙的帶子。
沒錯，晚餐。
我們決定先來煮晚餐，飯後再吃慣例的巧克力當甜點。
順帶一提，晚餐的菜色是咖哩。如果是咖哩的話，身為繭居族的我應該也做得出來吧。
「亞留美也不要客氣喔，既然是兄妹，幫忙煮個飯也很正常吧？」
「不，我並不是在推辭master幫忙煮飯。」
「咦？可是，你剛才說了『真的可以嗎？』……」
「我的意思是『這麽普通的打扮真的可以嗎？畢竟是master我還以為您會想看妹妹的裸體圍裙呢』。」
「不要隨便捏造我的性癬好。」
「……難不成泳裝加圍裙會比較好嗎？原來如此。不是全裸，而是刻意多穿一件啊，您的口味還真重呢。」
「你給我回研發階段重新整整你的腦袋！」
為什麽會冒出這種想法啊？
雖然對什麽裸體圍裙或泳裝圍裙之類的也不是不感興趣，不過要是妹妹打扮成那樣，根本就不用煮飯了。
「不愧是master，剛才的吐槽很犀利呢。」
「誰叫你要裝傻啊。」
「我認為這也是master高中出道進展順利的證據。」
「吐槽功力被稱讚也算喔？」
我追求的是『以普通高中生形象高中出道』，絕非成為專司吐槽的角色……不，這麽說起來，最近我好像老是在吐槽呢？得想辦法修正路線才行。
「不說這個了，快點開始煮飯吧。」
「我明白了。那麽，先從事前準備開始。」
「了解。」
這麽說完，我便手握菜刀切起
了準備好的材料。我家咖哩的配料有馬鈴薯、紅羅卜、洋蔥、雞肉等等，感覺非常平常。
不過平凡才是最好的。
姊姊在的時候就不是這樣了，印象中那個人好像還曾經拿螺絲起子跟鉗子取代菜刀做料理呢。不愧是天才，想法跟我們一般人實在是天差地別。
「……不過——」
當我手握久違的菜刀笨拙地切著材料時，亞留美開口說。
「master會突然說要幫忙煮飯，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嗎？」
「……是啊。」
疲勞。
保護程式在夢中說過，亞留美會變成那樣是因為對日常生活感到疲累的緣故。這樣的話，我隻要多少替她分憂解勞就好了，比方說幫忙煮飯之類的。
「而且，專心做某件事情也能忘記煩惱。」
「………master該不會是後悔開槍射我的保護程式吧？雖然黑醫老師也這麽說過了，但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要是不那樣做，您就幫不了我了。」
「……謝啦，聽你這麽說，我覺得輕鬆多了。可是……」
「可是？」
亞留美一邊以宛如機械般準確的動作咚咚咚地使著菜刀，一邊這麽追問。
我先吐了口氣，然後開口：
「那家夥……是個好家夥。」
刹那間——
從亞留美的方向規律傳來的菜刀聲戛然而止。
「……您在說什麽啊？她可是想殺了您喔？」
「那是夢中的事情吧？她又不是真的想殺了我。」
「但她非常地討厭master。」
「這倒是。」
「『就算明天會死也不想跟你說話』、『快去死一死啦。』、『話說回來，你這種人怎麽會活在這個世界上呢？』我想她應該討厭到想這麽說的地步喔。」
「………」
我這麽惹人厭喔？
唉，畢竟那家夥是姊控啊。
「不過，那也是因為那家夥喜歡你吧？而且甚至還喜歡到叫你『姊姊』的地步喔。她隻是拚了命想要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已，這叫人怎麽有辦法討厭她嘛。」
「………」
「所以我是這麽想的，如果在其他地方——比方說在學校裏認識的話，我說不定能跟她成為好朋友呢。不過這不是我該說的話就是了。」
沒錯，無論理由為何，抹消她的人是我。
既然如此，至少我希望能代替那家夥好好珍惜亞留美，這一定也是那家夥的期望。
我大概永遠也忘不了這件事吧。
雖說是為了幫助亞留美，但我確實射殺了她，所以我認為自己應該要這麽做。
正麵思維。
這也是為了讓平常總是消極陰沉的我能夠稍微往前邁進。
「……您真儍。就算說了這麽貼心的話，她八成也不會高興喔？」
「是啊。如果那家夥在的話，肯定會說『你是白癡嗎？』……呃，亞留美！你在幹麽啊！」
「咦……」
我握緊愣住了的亞留美的手。
血。
我才想說怎麽菜刀的聲音停了，回過頭去才發現她的手指正在流血，著來她似乎一時手滑割傷自己了。
「對、對不起，我恍神了一下……」
「不，抱歉，都是因為我說了些奇怪的話。」
傷口在食指指尖。
我想應該傷得不深……
「……嗯。」
「呀……ma、master，您在做什麽……！」
我不顧妹妹的抗議，逕自將嘴唇貼上她的指尖，就這樣用舌頭輕輕舔起了傷口。
「啊……」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疼痛，亞留美微微扭曲著表情。
鐵味瞬間在嘴裏擴散開來。
血。
那是櫻亞留美活著的證據——
「……看來應該是不要緊了。」
我把嘴唇移開指尖，發出啾的一聲，同時這麽說道。
嗯——接下來要貼ok繃吧。
我記得廚房的櫃子裏應該有備用的……
「～～～～～～！哪裏不要緊了？master您在做什麽啊！」
「咦？做什麽……就是應急處置啊。」
割傷手指時通常不都是這麽做的嗎？至少姊姊她……不，印象中當我割傷手指的時候，那個人好像都是馬上衝過來說「姊姊來幫你舔！」喔。
「就算這樣……您也用不著突然親我吧……」
「不，我隻是舔舔而已。」
「人家食指的初吻被奪走了……」
「不要用這種奇怪的說法！」
真要說的話，豈止食指，我連你的初吻都奪走了……嗚哇——別想這個了，連我都覺得難為情了。為了啟動這家夥，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喂，再把手指借我一下。」
「咦？難不成您這次打算來個深吻嗎？」
「才不是。我隻是找到ok繃，要幫你貼傷口而已。」
這麽說完，我把在櫃子裏發現的ok繃貼在亞留美的指尖……呃，這個ok繃是怎麽搞的？上麵印了滿滿的愛心符號，感覺有夠丟臉的。會買這種東西的浪漫主義者在我家隻有一個，犯人是姊姊。
「好，這樣就ok啦。」
貼好ok繃後，亞留美突然抱著手往後退。
之後她的眼神四處遊移，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您、您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不，兄妹做這種事情很正常吧？話說回來，原來你會流血啊。」
「那、那當然！我是生化人造人，是以無限接近人類的概念製造而成的存在。」
「嗯，這我很清楚啦。」
會作夢，會流血，在旁人眼裏看來跟人類沒什麽兩樣。
生化人造人。
其身體的細部構造好像是企業機密的樣子，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麽近似人類。不愧是circus industrial，還有櫻鈴音。
「好，繼續煮飯吧。啊，如果傷口會痛的話，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喔。」
幸好材料幾乎都已經切好了，接著隻要從廚房的食譜裏找出咖哩的做法按圖索驥，靠我一個人也……
「啊嗚……」
然而——
亞留美卻緊抱著貼了ok繃的手指低下頭來。
「你沒事吧？傷口還在痛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那個……master……」
「嗯？」
我這麽反問完，亞留美便麵泛桃紅——
「…………謝謝您。」
非常老實地向我道謝。
同時她害羞似地笑了。
「笨……笨蛋，這點小事不用道謝啦，很丟臉耶。」
「可是……」
「你是我的妹妹，這麽做是當然的。」
我感覺到臉一口氣熱了起來，於是忍不住別過臉去不看妹妹。
……可惡。
剛才那個再怎麽看都是犯規吧。
因為……是不是嘛？
老實說真是亂可愛一把的。
「好、好了，趕快繼續煮飯吧。」
我試圖甩開羞怯之情地這麽說完，亞留美也點著頭回答「是、是……」
然後我們再度回到彼此的工作上。
彷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
雖然如此。
妹妹剛才的笑容卻無法遏止地深深烙印在我的眼底。
☆
總之，做好的咖哩美味極了。
雖然途中亞留美說「就算master不幫忙，這點東西我也做得出來」，不過兩人一起煮飯實在很開心，而且那家夥看起來也並非真的嫌我礙事。
然後我們吃完一起煮的晚餐，按照平常的順序洗好澡，隨便看了會兒電視——今天就結束了。
時間是深夜。
明天還要上學，所以熬夜乃是大忌。我跟亞留美決定各自回房間睡覺，沒錯，這是為了從明天起又要開始的高中出道。
不過——
「……呼。」
被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亮的房間內。
我躺在自己床上歎了口氣。
……睡不著。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潛入亞留美的夢中而睡掉整個大白天的關係，我怎麽樣都無法成眠。
還是說——我依然覺得耿耿於懷呢？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對於打倒那家夥的事，我還是——
「————」
——不，不是隻有這樣而已。
我還有幾個地方搞不懂。
櫻亞留美的夢。
首先，為什麽在那個世界裏日期會是四月四日呢？再來，為什麽世界觀會變得像遊戲一樣呢？
這幾點我怎麽樣都想不通。
我想那一定具有什麽意義吧，可是卻還沒來得及揭曉謎團就把她打倒了。
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我最不懂的是——
「……嗯？」
這時。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
「——master，您還醒著嗎？」
亞留美的聲音傳來。
怎麽，這家夥也還沒睡啊？不過整個大白天都在睡的也不是隻有我而已啦。我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從床上起身。
「啊啊，我還醒著喔。」
「是嗎？那我可以進去房間裏麵嗎？」
「我是無所謂啦……怎麽了嗎？時間都這麽晚了。」
「那個，我有些話想跟master說。」
「有話要跟我說？」
喀嚓。
幾乎在我這麽反問的同時，沒鎖的房門打開了。
「——！？」
一瞬間，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櫻亞留美。
開門現身的妹妹身上一絲不掛。
在月光照射下宛如初雪般潔白的肌膚。
纖細的手腳與苗條的身軀。
微微鼓起、尚在發育中的胸部。
光澤動人的發絲。
以及宛如人偶般可愛的臉孔。
這一切……全都呈現在我麵前。
「笨蛋……你這是什麽樣子啊！」
我不禁將視線從她身上撇開。
即使如此，那影像卻深深烙印眼底不肯消失。
心髒不顧我的意誌，無法遏止地越跳越快。
雖然我想盡辦法壓抑吵得不得了的心跳，可是——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有話想跟master說。」
咚。
令人驚訝的是，亞留美的手已輕觸到我的肩頭。
一瞬間。
在我撇開視線的幾秒鍾內，妹妹縮短了跟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把我的身體推倒在床上。
然後跨坐在我的腰際——
「…………哥哥。」
亞留美撒嬌似地以有別於平時的稱呼叫我。
那就好像魔法咒語一般。
我的身體失去了抵抗的力氣。
眼睛直盯著推倒自己的亞留美不放。
她那宛如初生嬰孩般柔嫩的肢體浮現在月光底下，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甘甜的香氣，她的體溫與心跳不斷傳來。
——接著。
「哥哥。」
櫻亞留美。
她再度呼喚我。
隨後綻放出彷佛夜櫻盛開般的美麗笑容——
「我最喜歡哥哥了。」
——告白。
這句話無論是誰聽起來都像告白。
「……你、你是怎麽了？幹麽突然……」
我死命地抑製著撲通撲通加速的心跳，同時這麽反問。於是亞留美理所當然似地笑了。
「……一點都不突然喔。我一直喜歡著哥哥，而且平常跟哥哥共同度過的日子都很快樂，我最喜歡那樣的生活了。所以，我才會以這副模樣來見您啊。」
「………」
「再說……今天哥哥救了我，所以我才想應該要向您答謝才行。可是，說到自己能做的事，我就隻想得到這個了……」
「………」
「所以，哥哥……」
您願意跟我一起共度初體驗嗎？
亞留美輕啟淡粉紅色的嘴唇這麽說道。
同時仿佛普通女孩般羞紅了臉。
「————」
初體驗。
就算是我也明白這句話代表什麽意思。
剛才的話，正是來自這家夥的告白。
——日常生活。
的確，我也喜歡跟亞留美共度的每一天。
雖然她是個囂張狂妄的妹妹，事實上還非常笨拙，不過偶爾表現出來的率直卻很可愛。
曾幾何時，連一起追求高中出道的生活也讓我覺得非常快樂。
亞留美的存在肯定在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占據了心中非常大的地位。
櫻亞留美。
我最重要的妹妹——
「……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把我的沉默當成應許了。
她像隻跟飼主撒嬌的小貓般把臉湊了過來，隻差一點點距離，彼此的嘴唇就要碰到了。
在月光底下。
彷佛剛出生般渾身赤裸的她，緩緩地準備與我身體交疊——
「——不行。」
在幾乎就要親吻的距離下。
她的動作戛然而止。
隨後露出了疑惑的笑容：
「為、為什麽呢？哥哥。明明我是那麽喜歡哥哥……明明我最喜歡跟哥哥一起追求高中出道的生活了……為什麽您卻不願意接受我呢？您……討厭我嗎？」
「不，我並不討厭亞留美。」
這麽說完，我慢慢起身。
我就這樣推開她柔弱無力的身體下了床，然後一把抓起掛在衣架上的襯衫扔給她。
「……哥、哥哥？」
她雙眼流露困惑之色，茫然地看著我丟給她的襯衫。
麵對這樣的她，我開口說：
「喂，回答我。」
剛才那些話——真的是亞留美的意思嗎？
「————！？」
刹那間，她以任誰都能清楚看出來的大動作倒抽了一口氣。
——果然不是。
我的妹妹不會像這樣感情豐富地變換表情。
我感受到的第三個疑問。
那就是——亞留美的笑容。
仔細想想，自從回到現實世界以後就一直如此。
傲慢、囂張、笨拙，不擅於表現情感的那家夥不可能笑得這麽完美。
她不可能像這樣將情感顯露於外。
不可能那麽輕易就做出告白這種事。
所以不是。
如今在我麵前的她不是亞留美。
「…………你是白癡嗎？」
那聲音跟亞留美不同，聽起來有些孩子氣。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發現呢？明明一切
都進行得很順利……明明一切都是那麽地完美……隻要你接受的話……」
姊姊就能獲得幸福了啊！
擁有亞留美外貌的少女緊揪著襯衫大叫。
大概是月光的影響吧。
她的頭發——看起來好像閃爍著銀色的光輝。
「………」
我下意識想要抓住她的手，但卻在我快要碰到的時候被她俐落地躲開了。
她就這樣粗魯地披上襯衫，一口氣跑出我的房間，簡直就像是要逃離我身邊一般。
「可惡……」
我抓起放在床頭枕邊的手機，追著她衝出房門。此時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看來她似乎跑到外麵去了。
我急急忙忙下樓，同時用手機撥打電話。
經過幾秒鍾的答鈴聲後，我的撥號對象——姬宮學姊回應了。
「喂，鐵之介。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對不起，姬宮學姊！我有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要麻煩你！」
在玄關換穿鞋子時我也還是繼續說道。
『要是發生什麽事情的話，隨時打電話給我。』
是因為姬宮學姊這番話言猶在耳嗎？……還是因為覺得靠我自己一個人怎麽樣也無法解決這個狀況呢？總之，我決定向姬宮學姊求助。
「冷靜一點。發生什麽事了？可以解釋得讓我也能聽懂嗎？」
「好的！亞留美她……亞留美她的樣子又變得不對勁了！」
「又？這也就是說……」
「是的！就跟在夢中世界的屋頂上那時候……就跟亞留美的身體被那家夥侵占的時候一樣！」
我隻是簡潔地道出了事實。
沒錯，剛才的亞留美不是亞留美。
保護程式。
如同她在夢中世界占據了亞留美的身體一樣，亞留美的人格改變了。
「這麽說來……」
當我剛好打開玄關大門奔向深夜的街道時，姬宮學姊理解了我正麵臨的問題。
「她……亞留美的保護程式還沒消失羅？」
「隻有這種可能了，那個樣子再怎麽看都不像亞留美。」
「所以說，她又像夢中的時候一樣竊取了亞留美的身體嗎？」
「——是的，雖然我也不明白原因是什麽就是了。」
隻憑著直覺開始在深夜的大馬路上拔腿狂奔時，我很幸運地看見了白色的身影。
可是，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為什麽保護程式又侵占了亞留美的身體？為什麽她要來現實中見我？
關鍵就在她剛才所說的話。
『隻要你接受的話，姊姊就能獲得幸福了啊！』
「——我知道了。現在我馬上過去你那裏，你知道亞留美……不，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這個嘛……我想大概是學校吧。我現在正在追趕的途中，那家夥往通學路前進了。」
「是嗎？那麽我來打電話給可憐看看。」
「……對不起，姬宮學姊。」
「請不要道歉。我們不是同社團的夥伴嗎？」
女高音安慰似地這麽說完，電話便掛斷了。
好，這樣我就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接著隻剩下不要跟丟那家夥而已。
幸好深夜街上行人不多，連身為繭居族的我也能全力奔跑。如此一來，我就能追上那家夥了……！
「………」
到底過了多久呢？
我一味地在通學路上奔馳，最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私立春原高中。
我們追求高中出道的場所。
而她——就在那裏。
櫻花樹。
穿過正門的地方有一片櫻花樹林，其中有一棵特別高大。
在夏天綠葉茂密生長的櫻花樹下，身穿襯衫的她靜靜地佇立不動——
「——什麽啊，明明是個繭居族，沒想到腳程還挺快的嘛。」
當我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時.她開口這麽說了。
果然是月光的關係嗎？雖然外表依然是亞留美的樣子，但她的頭發看起來好像正閃耀著銀色的光輝。
「……給我解釋清楚。」
拚命地吸入氧氣後，我勉強擠出聲音。
「為什麽你又占據了亞留美的身體？」
做這種事情有什麽意義？
因為，問題明明應該已經解決了啊。
疲勞。
如果那是亞留美精神回路產生的問題，那應該早就已經解決了才對……在我的幫助之下。
可是，為什麽……！
「好啊，我就解釋給你聽吧。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為一件事情道歉才行。」
「……道歉？」
「沒錯，因為我對你說了謊。那時——在屋頂上的時候，我跟你說過姊姊精神上的問題是『疲勞』，不過——那其實是騙人的。」
「什——」
騙人的？
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麽，亞留美真正背負的問題究竟是什麽啊？
「話雖如此，那也並非全然是謊言。姊姊對高中出道感到厭倦是事實，不過那不算什麽大問題，因為姊姊雖然累了——卻更加喜歡和你一起追求高中出道的生活。」
「………」
——我最喜歡這種快樂的生活了。
回到現實之後，亞留美——不，假裝成亞留美的她曾這麽說過。那句話不是騙人的嗎？可是——
「為什麽？如果亞留美覺得日子過得很快樂，為什麽你又會啟動啊？」
沒錯，她是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亞留美的精神回路產生異常時自行啟動的存在。
既然亞留美對日常生活很樂在其中，為什麽會——
「……你是白癡嗎？」
那是彷佛忍著淚水般的聲音。
然後——她開口了。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以好不容易播出來的聲音說道：
「那當然是因為——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啊！」
這麽說完，她用一雙淚汪汪的眼眸狠狠地瞪著我。
「呐，對你而言，姊姊是什麽樣的存在？」
「咦……」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亞留美對我來說是什麽？
那還用得著問。
「那家夥是我的妹妹。因為，那家夥是姊姊製造出來協助我高中出道的妹妹啊。」
是的，那就是櫻亞留美。
身為櫻鐵之介的妹妹打造而成的生化人造人。
同時也是以妹妹的身分前來幫助我高中出道的存在——
「——所以啊。」
然而。
她卻以帶刺的語氣回應：
「就是因為你老是說這種話，姊姊——櫻亞留美才會感到不安。對你而言，櫻亞留美是妹妹，那是因為櫻亞留美是為了以妹妹的身分協助你高中出道而製造出來的存在。那麽——」
如果你的高中出道順利結束的話，櫻亞留美會變成怎樣呢？
「………」
一直以來我從未想像過這種事情。
高中出道。
為了協助我高中出道，亞留美成了我的妹妹。
這樣的話——
當我的高中出道結束時，那家夥會變成怎樣？
「答案很簡單喔——就會變得不再被人需要了。這道理連小孩子都明白，畢竟姊姊是為了協助你高中出道才會成為你的妹妹，一旦目的達成就沒用處啦。」
「不、不是的！這種事情……」
「你敢說絕對不可能嗎？姊姊可是一直都很不安喔。尤其最近你的高中出道又進行得特別順利，姊姊更是容易這麽想——啊啊，這個人早晚有一天會變得不再需要我吧……」
「嗚……」
的確，托亞留莢的福，最近我的高中出道進行得很順利。
白天在亞留美的房內談論這件事的時候，我不是對亞留美這麽說過嗎？
「雖然過去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但遲早我會獨立自主讓你瞧瞧的。」
「————」
那是多麽殘酷的話啊。
獨立自主。
意味著可以一個人活下去。
就算亞留美不在也沒有任何問題。
而且——
『————是啊。我也認為master能夠獨立自主是最好的了。』
如果沒記錯，亞留美聽了我的話後是這麽回答的。
可是，實際上……她心裏卻——
「曾幾何時，姊姊開始擔心起來。她擔心若是你的高中出道順利結束，自己就會變得不再被人需要了。與其這樣——像我在屋頂上撒過的謊一樣，隻是對日常生活感到疲倦反而要好得多了。」
「………」
「可是相較之下，姊姊更喜歡日常生活——更喜歡跟你在一起。所以她一直都很害怕這麽快樂的日子總有一天會消失……害怕不再是你妹妹的時候終將來臨……」
「………」
「但姊姊卻莫可奈何。畢竟姊姊的職責是以妹妹的身分，讓你順利完成高中出道嘛。這兩者是完全互斥的悖論，所以姊姊心中逐漸累積不安，結果——」
導致保護程式殷動了。
她非常哀傷地低聲說道。
這就是真相。
沒什麽特別的。
亞留美隻是一直感到很不安罷了。
一旦我的高中出道結束，自己的存在價值可能就會消失，畢竟自己是為此而生的生化人造人。
「那麽夢中世界的日期之所以是四月四日……」
「那是姊姊的期望，也就是姊姊想要再次回到開學典禮的願望反映在夢裏的結果。因為當時你的高中出道進行得並不順利，而且也比現在更需要姊姊。」
「……那麽夢中世界之所以變得像遊戲一樣……」
「那是想要盡可能跟你共同創造快樂回憶的願望反映出來的結果。反正終究都會失去，至少也要在心中留下美好的回憶。不過因為你中途采取了其他行動，最後姊姊好像沒有享受到什麽就是了。」
「………」
「此外，一開始發生的事情——姊姊身體之所以出現異常，是因為不想去學校的緣故。姊姊打從心底不樂見你的高中出道順利發展下去，所以我才會把姊姊的身體變成去不了學校的樣子。」
怎樣？沒有其他問題了吧？她就這樣頂著亞留美的外表輕聲說。
……別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亞留美一直獨自煩惱著嗎？
那家夥生性笨拙，所以為了不讓我擔心，她或許會獨自承擔煩惱也說不定。
結果卻讓亞留美費心勞神，還引發了問題。
我連這點都沒有察覺到——
「好了。以上，我的說明結束了。接下來才是重點。」
她搖曳著銀發，緩緩朝我逼近。
「今晚我會假扮成姊姊到你房間去，是為了在你跟姊姊之間建立新的關係。」
「……新的關係？」
「沒錯。如果不再是前來協助你高中出道的妹妹——而是變成戀人的話，姊姊就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了吧？」
「什麽……」
所以她才會對我做出那種事情嗎？
為了讓亞留美和我成為戀人。
的確，如果我在那時候接受了亞留美，我們是有可能成為戀人也說不定。
我或許就會以戀人的身分需要著亞留美，不再隻是把她視為前來幫助我高中出道的妹妹。
哪怕高中出道結束後也一直部是如此。
可是……
「那是亞留美自己的意思嗎？那種強硬的手段真的是亞留美所期望的嗎？」
「………」
聽完我說的話，她咬緊了嘴唇。
「……不，那全是我自作主張。不過，姊姊一定也會同意的。我隻是為了姊姊著想——」
「你不顧那家夥的意願，硬是要跟我發生關係是嗎？」
「少羅嗦！我也不喜歡用那種強硬的手段啊！可是——我隻能那麽做了！要是順利的話，姊姊就能以戀人的身分跟你在一起了！所以，我……我……」
她用好像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大叫著。
那大概是她——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做出的決定吧。
硬是把我跟亞留美送作堆。
如此一來，就算高中出道結束了，亞留美也能繼續跟我在一起。
不過——
「……這樣是不對的。」
因為，亞留美一定不希望用這種方式。
即便這樣就能消除所有的不安，那家夥也絕不可能希望被不是自己的其他人，以這種邪門歪道的手段逼著跟我發生關係。
至少我知道的櫻亞留美不是這樣的人。
自己要走的路應該由自己決定。
「——或許吧。可是，我已經停不下來了。我是姊姊的保護程式，保護姊姊是我的職責。」
這麽說完，她又往我靠近了一步。
——接著，她開口說道。
瞼上還帶著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嚴肅表情。
「所以，我現在要重新改寫你的記憶。」
「……啊？」
「如今隻剩這個方法了。你在那個時候沒有接受姊姊，既然如此，我隻能修改你的記憶本身了。改成對我——和姊姊有利的樣子。」
「等、等等！你說改寫記憶……」
這種事情能辦得到嗎？又不是超能力者，就算是生化人造人也不可能在現實中做出這種荒謬的事情吧——
「——鐵之介。」
「！？」
背後突然傳來呼喚我名字的聲音，我不禁回頭望去。
站在那裏的是身穿製服的姬宮學姊與可憐。啊啊，對了。因為我打了電話，這兩人才會來到這裏——
「————」
不，等等。
不管再怎麽想，她們也來得太快了吧？
我打完電話後才過了十幾分鍾，姬宮學姊和可憐怎麽樣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趕來這裏……
「！」
我的思考被強行中斷了。
令人吃驚的是——姬宮學姊跟可憐居然用力抓住了我的雙手。
就好像在押送犯人一樣。
「你們兩個不可以放手喔。」
銀發的她命令似地這麽說。
姬宮學姊與可憐帶著無神的空虛目光應了聲『是』。
「………」
……不對。
這兩人不是姬宮學姊和可憐。
我以直覺如此斷定。
倘若真是這樣，這兩人又是怎麽一回事？簡直就像無限接近本尊的冒牌貨似的——
「——啊。」
在那一瞬間，我理解了一切。
——原來如此。
這裏是……不，這個世界是——
「你總算發現了啊。」
不知不覺間，銀發的少女換上了製服……身高興外貌也變成出現在屋頂上時的樣子，誇耀勝利似地微笑著。
在那笑容背後——可以看見櫻花樹。
全然盛開的櫻花。
這景象不可能是現實。
因為，現實中的今天是七月十八日。
可是——
「沒錯。這個世界裏的今天是四月四日，所以就算櫻花開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她。
銀發的少女靜靜地道出真相：
「你人還在櫻亞留美的夢裏喔。」
☆
——我想起來了。
在染上晚霞的春原高中屋頂上。
當時——我並沒有開槍射她。
盡管舉起了手槍，最終我還是無法扣下扳機。我無法開槍射殺外表酷似妹妹的女孩子，想到她一心一意為亞留美著想的心情，我怎麽樣也下不了手。
所以——我們輸了。
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她再次支配了亞留美的身體，並從我手中搶下手槍。
之後就簡單了。
首先她開槍射擊姬宮學姊與可憐。
一旦在夢中被殺死就會在現實中醒來。
如同這句話所言，她們被逐出了這個世界。
最後她還竄改我的記憶。
讓我產生自己好像回到現實的錯覺。
這大概就是她的能力吧。
身為修正問題的保護程式而得以在這個世界中行使的力量——
「………」
接下來就跟我的記憶一致了。
我在夢中亞留美的房內醒來。
眼前是支配亞留美的身體、假扮成她的保護程式……以及姬宮學姊、可憐、黑醫老師。三人都是無限接近本尊的冒牌貨，隻是夢中世界的居民罷了。
一切全是她的計劃。
這麽說來，她——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真正的目的是……
「接下來，我要改寫你的記憶了。我要讓你——相信這個世界就是現實。」
「………」
「就像剛才說過的，其實你跟姊姊能成為戀人是最好的結果。像這樣沒有發現自己身在夢中世界，就這麽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是最理想的狀況。不過——你終究還是沒有上當，甚至還察覺到這個世界是夢境。」
所以，我要再度修正係的記憶。
她帶著非常苦澀的表情這麽說道。
「……你不打算讓我回現實去嗎？」
「沒錯。這次我要讓你更加深信這裏是現實，如此一來，你將會一直困在姊姊的夢中再也無法醒來。打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是這個。在屋頂上拿槍指著你的時候，我本來也是預計隻把你留在這裏。」
「所以……你想怎麽做？這次要把我的記憶朝對你更有利的方向修改嗎？」
「是啊，這次就讓你乖乖當姊姊的戀人好了。要不然——在這個夢裏沒完沒了地一直追求高中出道也不錯，為了讓姊姊能夠一直都是你的妹妹。」
「………的確，既然能夠改寫記憶的話，這種程度的事情或許辦得到也說不定。可是——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你不是討厭這種強行操控他人情感的手段嗎？
若非如此，你應該打從一開始就會這麽做了。
至少不會大費周章地假扮成亞留美來到我的房間。再說——
「亞留美也不想要這種發展，那家夥應該希望我回現實去才對。」
「………！吵死了吵死了！我是姊姊的保護程式！所以我要保護姊姊！為了不讓姊姊受傷，這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姊姊……姊姊她……」
一定也願意放棄回到現實，一直留在這個世界裏！
她邊喊邊哭。
大顆的淚珠撲簌簌地滾落。
……她大概也明白吧。
就算做了這種事，亞留美也不會欣然接受。
畢竟一切都是謊言。
如果是她的話，或許能創造出完美的夢中世界。
創造出有無限接近本尊的冒牌貨在的舒適世界，如果是那種世界的話，亞留美也不會心懷不安了。
然而，那是虛假的。
隻是一場夢罷了。
身為生化人造人的亞留美或許是能一直沉睡下去、不回現實也說不定。
隻要竄改記憶，或許連我也會被困在妹妹的夢裏。
不過，我不認為亞留美會選擇這條路。
直覺。
雖然這是我的直覺，但那家夥——並沒有這麽軟弱。
我們一起度過的這三個月可不是隻有做做樣子而已。
無論被什麽樣的不安所傷，那家夥還是選擇了現實。
她應該會選擇在現實中繼續朝高中出道邁進才對。
「————」
即便如此，她還是停不下來。
因為自己是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她不願看亞留美受傷。
不——她甚至是喜歡亞留美的也說不定。
所以——
「……廢話已經說完了。」
她拭去眼淚，將右手伸進裙子的口袋裏。
然後掏出了——手槍。
散發淡淡光澤的凶器對準了我。
「當心點。要是敢亂動的話，我可是會毫不留情地開槍喔。」
提出再直接也不過的警告後，她便將空下來的左手掌心朝我舉起。
想要改寫記憶大概需要直接接觸吧，要不然記憶應該早就被改寫了才對。
不過盡管知道這點，在雙手被冒牌姬宮學姊與可憐扣住的狀態下也逃不了。
不，就算能夠擺脫壓製好了，若是在這麽近的距離被手槍射中手腳，我就走投無略了………
「……可惡。」
沒有什麽方法嗎？
再這樣下去，我的記憶就要被改寫了。
如此一來，我就回不了現實了——
「——再見羅。放心吧，下次醒來時將會有幸福的生活在等著你。」
彷佛說給自己聽似地這麽呢哺過後——
她緩緩將左手湊近我的臉頰。
「………！？」
然而。
她的臉卻突然痛苦地扭曲起來。
「怎、怎麽會……為什麽？姊姊……」
頂著亞留美麵孔的她難受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難道是亞留美嗎？
跟在屋頂上時一樣，那家夥又試圖搶回自己的身體嗎？
「我、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不過，她的行動之中並沒有任何迷惘。
她大概決定在身體被亞留美搶回去之前改寫掉我的記憶吧。
眼看她的手掌就要碰到我了——
「哎呀，情況該不會很危急吧？」
一個女高音響起。
同時扣住我右手臂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回頭一看——站在那裏的是姬宮姬乃。
姬宮學姊使出擒拿術，從背後製住了自己的冒牌貨。
「姬、姬宮學姊？」
「讓你久等了，鐵之介。話說回來，因為看到有我的冒牌貨出現，我暫且就先把她抓起來了，這樣可以嗎？」
姬宮學姊一邊壓製著胡鬧掙紮的冒牌貨，一邊對我露出微笑。
「為、為什麽……」
在夢中被殺死後，姬宮學姊應該已經在現實世界醒過來了才對啊……
「你在說什麽啊？總長。」
隨著這聲音傳來，左手上的束縛也解開了。
在那裏的是跟姬宮學姊一樣揪著自己冒牌貨的狼穀可憐。
「總長在屋頂上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
就算在這裏被殺死而回到現實，我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闖進來帶走亞留美』。所以，可憐跟小姬又回到這個世界來羅，為了把小亞跟總長給找回來。」
「……可憐。」
「雖然在這個世界跟小姬會合再趕來這裏花了點時間，不過看樣子好像是勉強趕上了，真是太好了呢。」
這麽說完，可憐露出微笑。
——是啊。
她們趕上了。明明可能會再次遭到殺害，她們卻為了拯救亞留美和我而再度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
「————」
我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放、放開我！」
我隔著製服一口氣抓住她——保護程式的雙手。沒錯，隻要不直接接觸的話，她應該無法修改我的記憶才對……！
「你、你這家夥……！」
然而，在那一瞬間，她轉動右手手腕以下的部分，將槍口指向我。
手槍。
在屋頂上曾一度殺害了姬宮學姊與可憐的凶器。
那槍口正對準了我。
「嗚……！？」
槍聲。
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後，左肩傳來劇痛。
這槍並沒有直接打中。
不過看來子彈好像是擦過肩膀的樣子，感覺到疼痛的同時，紅色的鮮血從製服裂縫中滲透出來。
「放手！不然這次真的要開槍射你羅！」
她惡狠狠地發出警告。
——好痛。
明明身在夢中，肩膀感受到的痛楚卻出奇地真實。如果子彈真的打中會變成怎樣呢？這種恐懼在腦海中不斷打轉，可是——
「……誰要放手啊……」
我強忍疼痛、更加用力地緊抓著她的手。
……不要緊的。
她應該不會開槍射我。
因為我死了就麻煩了。這個世界的規則是——一旦死亡就會被逐出夢中……也就是被趕回現實，這點姬宮學姊跟可憐都證明過了。
所以她不能殺我。
她的目的是把我留在這個世界裏。
「嗚嗚……！」
她一定也察覺到這件事了吧，握著手槍的右手顫抖起來，雙眼再度流出透明的淚水。
「………」
啊啊，原來如此。
她一定隻是很拚命而已。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她拚了命地想要克盡自己的使命。隻不過為了保護亞留美，才不得不采取這種強硬的手段吧。
要不然她絕不可能流淚。
「……哈哈。」
什麽嘛。
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很像嗎？
兩人想的事情都一樣。
隻是竭盡全力想要保護亞留美而已。
既然如此——
「……亞留美，你聽得見嗎？」
我忍著疼痛呼喚著妹妹，亞留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試圖奪回自己的身體。
所以我現在說的話，她一定也能聽到才對……！
「……對不起。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完全沒察覺到你正為不安所苦。」
沒錯，亞留美非常苦惱。
因為我的高中出道結束後，自己或許就會變得不再被需要了。
因為快樂的日常生活可能就要結束了。
因為自己大概無法再以妹妹的身分待在我身邊了……
明明是兄妹，我卻沒發現她心中的不安。
可是——
「不過啊，亞留美——你對我也完全不了解喔。」
亞留美……還有她的保護程式一定都聽到了我的聲音。
我這麽相信著，同時拚命地擠出話語。
「一旦高中出道結束就變得不再被需要？快樂的生活將會結束？自己再也無法以妹妹的身分待在我身邊？……開什麽坑笑。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嘛。」
「………」
「——我再說一次。就像我不了解你一樣，你也不了解我！的確，你是以妹妹的身分前來協助我高中出道的生化人造人！不過……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因為……」
你早就已經是我的家人了！
我隻是拚了命地大喊。
三個月。我跟亞留美一起度過的時間僅隻如此。
就算這樣，我還是……
「我把你當成家人看待。雖然相處的時間還很短——但我們一起度過的時間並不是虛假的，不像這個世界隻是夢境一場。你說是吧？」
「………」
「我也覺得很開心喔。雖然這個妹妹個性囂張狂妄又笨拙……但跟你共度的每一天都非常開心。所以……拜托你，不要說什麽覺得不安這種話。」
「………」
「一旦高中出道結束，你就會變得不再被需要？才沒這種事呢。因為你已經是我的家人了！是共同生活的家人！我不曉得你怎麽想，但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所以——」
相信我吧。
「我永遠都不會不需要你。」
「………」
「的確，我是個老是窩在家裏不出門的廢柴，但我並沒有墮落到會對家人說出『不需要』這種話。就算完成高中出道，我還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隻是沒有完全互相理解而已，今後就讓我們更深入地認識彼此吧。我們一定辦得到的，因為，往後我們還會繼續以家人的身分一起生活啊。」
「………」
「所以……亞留美，如果……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今後，你也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我一定隻是想消除亞留美的不安而已。
因為亞留美感到不安，保諼程式才會運作。亞留美的不安——就是她的不安。
所以我想消除她們的不安。
櫻亞留美，還有她的保護程式。
我一心想將她們懷抱的不安通通吹散。
雖不知道她們兩人能否聽見我的聲音。
但我相信自己的心意肯定傳達給她們了。
沒錯，既然傳達給她們了，那麽一定——
「！」
刹那間，彷佛玻璃破裂的尖銳聲音響起。
抬頭一看，隻見夜空出現了裂痕。
不，不光是夜空，建築物、地麵，甚至連空氣也是……我們所在的世界就要徹底崩毀了。
——這場夢結束了。
就在我這麽確信的瞬間——世界彷佛飄落的櫻花般旖旎地破碎四散。
「——」
那瞬間。
在世界破碎零散的那一瞬間。
我好像看到了她的……不，是她們的笑容。
明明外型一點都不像，卻又有幾分神似的兩個女孩子。
我看見了她們——那無憂無慮的微笑。
我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緩緩睜開眼睛。
「早安，鐵之介。你是最晚起來的喔。」
「黑醫老師……」
我揉了揉因為剛睡醒而模糊的雙眼，並開始確認狀況。
亞留美的房間。
在這裏的是姬宮姬乃、狼穀可憐、黑醫貓子。
還有……
「master。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一如往常麵無表情的臉，以及平順又不帶感情的聲音。
櫻亞留美。
妹妹筆直地注視著清醒過來的我。
就和剛才所在的夢中一樣，胸部大小也已經恢複成原狀了。
這也就是說——
「鐵之介，黑醫老師已經跟我和可憐大致解釋過狀況了，這次的事情是安裝在亞留美身上的保護程式失控造成的結果。」
「是這樣嗎？」
「……你沒事吧？總長，總覺得你臉色看起來很差呢。」
「嗯、嗯，別擔心。我隻是剛起床精神不太好而已。」
我對擔憂地看著我的姬宮學姊與可憐笑了笑。
窗外的景象已經完全變成夜晚了。
看來我們似乎潛入亞留美的夢中將近整整一天，我望向房內的電子時鍾，時間是七月十八日晚上七點三十四分。
沒錯，今天是大海節。
我們回到了一如往常沒有任何改變的夏天。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在夢中世界染上夕陽餘暉的屋頂上，我將她——
「黑醫老師，那家夥……亞留美的保護程式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提出了這個問題。
明明我早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很遺憾，好像是消滅了。」
「………沒有辦法救她嗎？」
「至少就老師所知是不可能的。不過，你也別為此苦惱，為了拯救亞留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保護程式擁有那麽強烈的情感，甚至失控暴走，這件事情原本就不尋常了。」
「………」
「——接下來，既然事情都已解決，老師也要回去了。姬乃跟可憐也差不多該回家羅。明天開始就要上學了，老師跟大家的目的是高中出道對吧？鐵之介也是，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是。」
慮答了一聲後，我跟亞留美目送著黑醫老師她們前往玄關。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掃除事件帶來的陰霾，黑醫老師表現出格外輕鬆的態度，可憐直到最後也一直關心著我。
至於姬宮學姊則是對我說「要是發生了什麽事，隨時打電話給我」。看來我現在的臉色似乎很難看的樣子。
玄關的門啪嗒一聲關上。
隻留下我們兩人在家裏。
哥哥與妹妹。
櫻鐵之介與櫻亞留美。
「……對不起，亞留美。」
回過神來，我已經對身旁的她道歉了。
「這次的事情我也有錯，明明就在你身邊，我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你累了，真的很對不起。」
沒錯，這次的事件起因於亞留美疲勞的累積。
高中出道。
在日常生活中追逐這個夢想讓亞留美感到疲憊，甚至嚴重到打從心底不願去學校上學……
「no problem。」
然而——
亞留美卻一如往常地說出了自己的口頭禪。
「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對不起。的確，我對高中出道或許是感到厭倦了也說不定，不過我也不能因為這樣就獨自攬下所有的煩惱。」
「亞留美……」
「況且，master在夢中曾這麽說過吧？要是我覺得累了，您就會對我伸出援手。所以，今後也麻煩您多多照顧了。這話隻在這裏說，其實我開始有點信賴master了呢。」
「什麽『有點』，我說你啊……」
「好了，來準備晚餐吧？老師說得對，明天還要去學校繼續進行高中出道，所以我們得好好補充精力才行。」
「是是是。反正一定又是要吃巧克力吧？」
「那當然。而且，您在夢裏不是答應過我了嗎？回到這裏之後，master要請我吃巧克力。」
「呃……你記得還真清楚啊。」
「那當然，總之，往後就以這種感覺繼續加油吧。幸好最近我們的高中出道進展得此較順利了，話雖如此，日常生活中或許還是會發生累人的事情也說不定——」
不過我最喜歡這種快樂的生活了。
亞留美放鬆表情，露出了微笑。
「——」
——是啊。
的確，在從事高中出道的過程中，我或許也和亞留美一樣感到疲倦了也說不定。
可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因為，我喜歡與亞留美、姬宮學姊，還有可憐一起度過的日常生活。
雖然總覺得有點太吵了，不過習慣後卻出乎意料地不錯，甚至可以說一點都不感到無聊。
「……不好意思。就像過去一樣，我想今後我也會是個令人費心的哥哥……不過還是請你多多指教啦。我也會盡全力幫你的。」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我坦率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我才要請您多多指教。」
聽完我說的話，妹妹如此回應我。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很開心，她展露仿佛高掛夏日晴空的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
「……master，真的可以嗎？」
櫻家廚房。
圍著圍裙的亞留美這麽問我。
「啊啊。仔細一想，之前我都把家事全丟給你處理呢，以後我也會幫忙的。」
姑且用聽起來好像很可靠的語氣這麽說完，我係緊了自己圍裙的帶子。
沒錯，晚餐。
我們決定先來煮晚餐，飯後再吃慣例的巧克力當甜點。
順帶一提，晚餐的菜色是咖哩。如果是咖哩的話，身為繭居族的我應該也做得出來吧。
「亞留美也不要客氣喔，既然是兄妹，幫忙煮個飯也很正常吧？」
「不，我並不是在推辭master幫忙煮飯。」
「咦？可是，你剛才說了『真的可以嗎？』……」
「我的意思是『這麽普通的打扮真的可以嗎？畢竟是master我還以為您會想看妹妹的裸體圍裙呢』。」
「不要隨便捏造我的性癬好。」
「……難不成泳裝加圍裙會比較好嗎？原來如此。不是全裸，而是刻意多穿一件啊，您的口味還真重呢。」
「你給我回研發階段重新整整你的腦袋！」
為什麽會冒出這種想法啊？
雖然對什麽裸體圍裙或泳裝圍裙之類的也不是不感興趣，不過要是妹妹打扮成那樣，根本就不用煮飯了。
「不愧是master，剛才的吐槽很犀利呢。」
「誰叫你要裝傻啊。」
「我認為這也是master高中出道進展順利的證據。」
「吐槽功力被稱讚也算喔？」
我追求的是『以普通高中生形象高中出道』，絕非成為專司吐槽的角色……不，這麽說起來，最近我好像老是在吐槽呢？得想辦法修正路線才行。
「不說這個了，快點開始煮飯吧。」
「我明白了。那麽，先從事前準備開始。」
「了解。」
這麽說完，我便手握菜刀切起
了準備好的材料。我家咖哩的配料有馬鈴薯、紅羅卜、洋蔥、雞肉等等，感覺非常平常。
不過平凡才是最好的。
姊姊在的時候就不是這樣了，印象中那個人好像還曾經拿螺絲起子跟鉗子取代菜刀做料理呢。不愧是天才，想法跟我們一般人實在是天差地別。
「……不過——」
當我手握久違的菜刀笨拙地切著材料時，亞留美開口說。
「master會突然說要幫忙煮飯，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嗎？」
「……是啊。」
疲勞。
保護程式在夢中說過，亞留美會變成那樣是因為對日常生活感到疲累的緣故。這樣的話，我隻要多少替她分憂解勞就好了，比方說幫忙煮飯之類的。
「而且，專心做某件事情也能忘記煩惱。」
「………master該不會是後悔開槍射我的保護程式吧？雖然黑醫老師也這麽說過了，但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要是不那樣做，您就幫不了我了。」
「……謝啦，聽你這麽說，我覺得輕鬆多了。可是……」
「可是？」
亞留美一邊以宛如機械般準確的動作咚咚咚地使著菜刀，一邊這麽追問。
我先吐了口氣，然後開口：
「那家夥……是個好家夥。」
刹那間——
從亞留美的方向規律傳來的菜刀聲戛然而止。
「……您在說什麽啊？她可是想殺了您喔？」
「那是夢中的事情吧？她又不是真的想殺了我。」
「但她非常地討厭master。」
「這倒是。」
「『就算明天會死也不想跟你說話』、『快去死一死啦。』、『話說回來，你這種人怎麽會活在這個世界上呢？』我想她應該討厭到想這麽說的地步喔。」
「………」
我這麽惹人厭喔？
唉，畢竟那家夥是姊控啊。
「不過，那也是因為那家夥喜歡你吧？而且甚至還喜歡到叫你『姊姊』的地步喔。她隻是拚了命想要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已，這叫人怎麽有辦法討厭她嘛。」
「………」
「所以我是這麽想的，如果在其他地方——比方說在學校裏認識的話，我說不定能跟她成為好朋友呢。不過這不是我該說的話就是了。」
沒錯，無論理由為何，抹消她的人是我。
既然如此，至少我希望能代替那家夥好好珍惜亞留美，這一定也是那家夥的期望。
我大概永遠也忘不了這件事吧。
雖說是為了幫助亞留美，但我確實射殺了她，所以我認為自己應該要這麽做。
正麵思維。
這也是為了讓平常總是消極陰沉的我能夠稍微往前邁進。
「……您真儍。就算說了這麽貼心的話，她八成也不會高興喔？」
「是啊。如果那家夥在的話，肯定會說『你是白癡嗎？』……呃，亞留美！你在幹麽啊！」
「咦……」
我握緊愣住了的亞留美的手。
血。
我才想說怎麽菜刀的聲音停了，回過頭去才發現她的手指正在流血，著來她似乎一時手滑割傷自己了。
「對、對不起，我恍神了一下……」
「不，抱歉，都是因為我說了些奇怪的話。」
傷口在食指指尖。
我想應該傷得不深……
「……嗯。」
「呀……ma、master，您在做什麽……！」
我不顧妹妹的抗議，逕自將嘴唇貼上她的指尖，就這樣用舌頭輕輕舔起了傷口。
「啊……」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疼痛，亞留美微微扭曲著表情。
鐵味瞬間在嘴裏擴散開來。
血。
那是櫻亞留美活著的證據——
「……看來應該是不要緊了。」
我把嘴唇移開指尖，發出啾的一聲，同時這麽說道。
嗯——接下來要貼ok繃吧。
我記得廚房的櫃子裏應該有備用的……
「～～～～～～！哪裏不要緊了？master您在做什麽啊！」
「咦？做什麽……就是應急處置啊。」
割傷手指時通常不都是這麽做的嗎？至少姊姊她……不，印象中當我割傷手指的時候，那個人好像都是馬上衝過來說「姊姊來幫你舔！」喔。
「就算這樣……您也用不著突然親我吧……」
「不，我隻是舔舔而已。」
「人家食指的初吻被奪走了……」
「不要用這種奇怪的說法！」
真要說的話，豈止食指，我連你的初吻都奪走了……嗚哇——別想這個了，連我都覺得難為情了。為了啟動這家夥，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喂，再把手指借我一下。」
「咦？難不成您這次打算來個深吻嗎？」
「才不是。我隻是找到ok繃，要幫你貼傷口而已。」
這麽說完，我把在櫃子裏發現的ok繃貼在亞留美的指尖……呃，這個ok繃是怎麽搞的？上麵印了滿滿的愛心符號，感覺有夠丟臉的。會買這種東西的浪漫主義者在我家隻有一個，犯人是姊姊。
「好，這樣就ok啦。」
貼好ok繃後，亞留美突然抱著手往後退。
之後她的眼神四處遊移，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您、您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不，兄妹做這種事情很正常吧？話說回來，原來你會流血啊。」
「那、那當然！我是生化人造人，是以無限接近人類的概念製造而成的存在。」
「嗯，這我很清楚啦。」
會作夢，會流血，在旁人眼裏看來跟人類沒什麽兩樣。
生化人造人。
其身體的細部構造好像是企業機密的樣子，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麽近似人類。不愧是circus industrial，還有櫻鈴音。
「好，繼續煮飯吧。啊，如果傷口會痛的話，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喔。」
幸好材料幾乎都已經切好了，接著隻要從廚房的食譜裏找出咖哩的做法按圖索驥，靠我一個人也……
「啊嗚……」
然而——
亞留美卻緊抱著貼了ok繃的手指低下頭來。
「你沒事吧？傷口還在痛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那個……master……」
「嗯？」
我這麽反問完，亞留美便麵泛桃紅——
「…………謝謝您。」
非常老實地向我道謝。
同時她害羞似地笑了。
「笨……笨蛋，這點小事不用道謝啦，很丟臉耶。」
「可是……」
「你是我的妹妹，這麽做是當然的。」
我感覺到臉一口氣熱了起來，於是忍不住別過臉去不看妹妹。
……可惡。
剛才那個再怎麽看都是犯規吧。
因為……是不是嘛？
老實說真是亂可愛一把的。
「好、好了，趕快繼續煮飯吧。」
我試圖甩開羞怯之情地這麽說完，亞留美也點著頭回答「是、是……」
然後我們再度回到彼此的工作上。
彷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
雖然如此。
妹妹剛才的笑容卻無法遏止地深深烙印在我的眼底。
☆
總之，做好的咖哩美味極了。
雖然途中亞留美說「就算master不幫忙，這點東西我也做得出來」，不過兩人一起煮飯實在很開心，而且那家夥看起來也並非真的嫌我礙事。
然後我們吃完一起煮的晚餐，按照平常的順序洗好澡，隨便看了會兒電視——今天就結束了。
時間是深夜。
明天還要上學，所以熬夜乃是大忌。我跟亞留美決定各自回房間睡覺，沒錯，這是為了從明天起又要開始的高中出道。
不過——
「……呼。」
被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亮的房間內。
我躺在自己床上歎了口氣。
……睡不著。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潛入亞留美的夢中而睡掉整個大白天的關係，我怎麽樣都無法成眠。
還是說——我依然覺得耿耿於懷呢？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對於打倒那家夥的事，我還是——
「————」
——不，不是隻有這樣而已。
我還有幾個地方搞不懂。
櫻亞留美的夢。
首先，為什麽在那個世界裏日期會是四月四日呢？再來，為什麽世界觀會變得像遊戲一樣呢？
這幾點我怎麽樣都想不通。
我想那一定具有什麽意義吧，可是卻還沒來得及揭曉謎團就把她打倒了。
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我最不懂的是——
「……嗯？」
這時。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
「——master，您還醒著嗎？」
亞留美的聲音傳來。
怎麽，這家夥也還沒睡啊？不過整個大白天都在睡的也不是隻有我而已啦。我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從床上起身。
「啊啊，我還醒著喔。」
「是嗎？那我可以進去房間裏麵嗎？」
「我是無所謂啦……怎麽了嗎？時間都這麽晚了。」
「那個，我有些話想跟master說。」
「有話要跟我說？」
喀嚓。
幾乎在我這麽反問的同時，沒鎖的房門打開了。
「——！？」
一瞬間，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櫻亞留美。
開門現身的妹妹身上一絲不掛。
在月光照射下宛如初雪般潔白的肌膚。
纖細的手腳與苗條的身軀。
微微鼓起、尚在發育中的胸部。
光澤動人的發絲。
以及宛如人偶般可愛的臉孔。
這一切……全都呈現在我麵前。
「笨蛋……你這是什麽樣子啊！」
我不禁將視線從她身上撇開。
即使如此，那影像卻深深烙印眼底不肯消失。
心髒不顧我的意誌，無法遏止地越跳越快。
雖然我想盡辦法壓抑吵得不得了的心跳，可是——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有話想跟master說。」
咚。
令人驚訝的是，亞留美的手已輕觸到我的肩頭。
一瞬間。
在我撇開視線的幾秒鍾內，妹妹縮短了跟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把我的身體推倒在床上。
然後跨坐在我的腰際——
「…………哥哥。」
亞留美撒嬌似地以有別於平時的稱呼叫我。
那就好像魔法咒語一般。
我的身體失去了抵抗的力氣。
眼睛直盯著推倒自己的亞留美不放。
她那宛如初生嬰孩般柔嫩的肢體浮現在月光底下，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甘甜的香氣，她的體溫與心跳不斷傳來。
——接著。
「哥哥。」
櫻亞留美。
她再度呼喚我。
隨後綻放出彷佛夜櫻盛開般的美麗笑容——
「我最喜歡哥哥了。」
——告白。
這句話無論是誰聽起來都像告白。
「……你、你是怎麽了？幹麽突然……」
我死命地抑製著撲通撲通加速的心跳，同時這麽反問。於是亞留美理所當然似地笑了。
「……一點都不突然喔。我一直喜歡著哥哥，而且平常跟哥哥共同度過的日子都很快樂，我最喜歡那樣的生活了。所以，我才會以這副模樣來見您啊。」
「………」
「再說……今天哥哥救了我，所以我才想應該要向您答謝才行。可是，說到自己能做的事，我就隻想得到這個了……」
「………」
「所以，哥哥……」
您願意跟我一起共度初體驗嗎？
亞留美輕啟淡粉紅色的嘴唇這麽說道。
同時仿佛普通女孩般羞紅了臉。
「————」
初體驗。
就算是我也明白這句話代表什麽意思。
剛才的話，正是來自這家夥的告白。
——日常生活。
的確，我也喜歡跟亞留美共度的每一天。
雖然她是個囂張狂妄的妹妹，事實上還非常笨拙，不過偶爾表現出來的率直卻很可愛。
曾幾何時，連一起追求高中出道的生活也讓我覺得非常快樂。
亞留美的存在肯定在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占據了心中非常大的地位。
櫻亞留美。
我最重要的妹妹——
「……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把我的沉默當成應許了。
她像隻跟飼主撒嬌的小貓般把臉湊了過來，隻差一點點距離，彼此的嘴唇就要碰到了。
在月光底下。
彷佛剛出生般渾身赤裸的她，緩緩地準備與我身體交疊——
「——不行。」
在幾乎就要親吻的距離下。
她的動作戛然而止。
隨後露出了疑惑的笑容：
「為、為什麽呢？哥哥。明明我是那麽喜歡哥哥……明明我最喜歡跟哥哥一起追求高中出道的生活了……為什麽您卻不願意接受我呢？您……討厭我嗎？」
「不，我並不討厭亞留美。」
這麽說完，我慢慢起身。
我就這樣推開她柔弱無力的身體下了床，然後一把抓起掛在衣架上的襯衫扔給她。
「……哥、哥哥？」
她雙眼流露困惑之色，茫然地看著我丟給她的襯衫。
麵對這樣的她，我開口說：
「喂，回答我。」
剛才那些話——真的是亞留美的意思嗎？
「————！？」
刹那間，她以任誰都能清楚看出來的大動作倒抽了一口氣。
——果然不是。
我的妹妹不會像這樣感情豐富地變換表情。
我感受到的第三個疑問。
那就是——亞留美的笑容。
仔細想想，自從回到現實世界以後就一直如此。
傲慢、囂張、笨拙，不擅於表現情感的那家夥不可能笑得這麽完美。
她不可能像這樣將情感顯露於外。
不可能那麽輕易就做出告白這種事。
所以不是。
如今在我麵前的她不是亞留美。
「…………你是白癡嗎？」
那聲音跟亞留美不同，聽起來有些孩子氣。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發現呢？明明一切
都進行得很順利……明明一切都是那麽地完美……隻要你接受的話……」
姊姊就能獲得幸福了啊！
擁有亞留美外貌的少女緊揪著襯衫大叫。
大概是月光的影響吧。
她的頭發——看起來好像閃爍著銀色的光輝。
「………」
我下意識想要抓住她的手，但卻在我快要碰到的時候被她俐落地躲開了。
她就這樣粗魯地披上襯衫，一口氣跑出我的房間，簡直就像是要逃離我身邊一般。
「可惡……」
我抓起放在床頭枕邊的手機，追著她衝出房門。此時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看來她似乎跑到外麵去了。
我急急忙忙下樓，同時用手機撥打電話。
經過幾秒鍾的答鈴聲後，我的撥號對象——姬宮學姊回應了。
「喂，鐵之介。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對不起，姬宮學姊！我有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要麻煩你！」
在玄關換穿鞋子時我也還是繼續說道。
『要是發生什麽事情的話，隨時打電話給我。』
是因為姬宮學姊這番話言猶在耳嗎？……還是因為覺得靠我自己一個人怎麽樣也無法解決這個狀況呢？總之，我決定向姬宮學姊求助。
「冷靜一點。發生什麽事了？可以解釋得讓我也能聽懂嗎？」
「好的！亞留美她……亞留美她的樣子又變得不對勁了！」
「又？這也就是說……」
「是的！就跟在夢中世界的屋頂上那時候……就跟亞留美的身體被那家夥侵占的時候一樣！」
我隻是簡潔地道出了事實。
沒錯，剛才的亞留美不是亞留美。
保護程式。
如同她在夢中世界占據了亞留美的身體一樣，亞留美的人格改變了。
「這麽說來……」
當我剛好打開玄關大門奔向深夜的街道時，姬宮學姊理解了我正麵臨的問題。
「她……亞留美的保護程式還沒消失羅？」
「隻有這種可能了，那個樣子再怎麽看都不像亞留美。」
「所以說，她又像夢中的時候一樣竊取了亞留美的身體嗎？」
「——是的，雖然我也不明白原因是什麽就是了。」
隻憑著直覺開始在深夜的大馬路上拔腿狂奔時，我很幸運地看見了白色的身影。
可是，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為什麽保護程式又侵占了亞留美的身體？為什麽她要來現實中見我？
關鍵就在她剛才所說的話。
『隻要你接受的話，姊姊就能獲得幸福了啊！』
「——我知道了。現在我馬上過去你那裏，你知道亞留美……不，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這個嘛……我想大概是學校吧。我現在正在追趕的途中，那家夥往通學路前進了。」
「是嗎？那麽我來打電話給可憐看看。」
「……對不起，姬宮學姊。」
「請不要道歉。我們不是同社團的夥伴嗎？」
女高音安慰似地這麽說完，電話便掛斷了。
好，這樣我就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接著隻剩下不要跟丟那家夥而已。
幸好深夜街上行人不多，連身為繭居族的我也能全力奔跑。如此一來，我就能追上那家夥了……！
「………」
到底過了多久呢？
我一味地在通學路上奔馳，最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私立春原高中。
我們追求高中出道的場所。
而她——就在那裏。
櫻花樹。
穿過正門的地方有一片櫻花樹林，其中有一棵特別高大。
在夏天綠葉茂密生長的櫻花樹下，身穿襯衫的她靜靜地佇立不動——
「——什麽啊，明明是個繭居族，沒想到腳程還挺快的嘛。」
當我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時.她開口這麽說了。
果然是月光的關係嗎？雖然外表依然是亞留美的樣子，但她的頭發看起來好像正閃耀著銀色的光輝。
「……給我解釋清楚。」
拚命地吸入氧氣後，我勉強擠出聲音。
「為什麽你又占據了亞留美的身體？」
做這種事情有什麽意義？
因為，問題明明應該已經解決了啊。
疲勞。
如果那是亞留美精神回路產生的問題，那應該早就已經解決了才對……在我的幫助之下。
可是，為什麽……！
「好啊，我就解釋給你聽吧。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為一件事情道歉才行。」
「……道歉？」
「沒錯，因為我對你說了謊。那時——在屋頂上的時候，我跟你說過姊姊精神上的問題是『疲勞』，不過——那其實是騙人的。」
「什——」
騙人的？
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麽，亞留美真正背負的問題究竟是什麽啊？
「話雖如此，那也並非全然是謊言。姊姊對高中出道感到厭倦是事實，不過那不算什麽大問題，因為姊姊雖然累了——卻更加喜歡和你一起追求高中出道的生活。」
「………」
——我最喜歡這種快樂的生活了。
回到現實之後，亞留美——不，假裝成亞留美的她曾這麽說過。那句話不是騙人的嗎？可是——
「為什麽？如果亞留美覺得日子過得很快樂，為什麽你又會啟動啊？」
沒錯，她是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亞留美的精神回路產生異常時自行啟動的存在。
既然亞留美對日常生活很樂在其中，為什麽會——
「……你是白癡嗎？」
那是彷佛忍著淚水般的聲音。
然後——她開口了。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以好不容易播出來的聲音說道：
「那當然是因為——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啊！」
這麽說完，她用一雙淚汪汪的眼眸狠狠地瞪著我。
「呐，對你而言，姊姊是什麽樣的存在？」
「咦……」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亞留美對我來說是什麽？
那還用得著問。
「那家夥是我的妹妹。因為，那家夥是姊姊製造出來協助我高中出道的妹妹啊。」
是的，那就是櫻亞留美。
身為櫻鐵之介的妹妹打造而成的生化人造人。
同時也是以妹妹的身分前來幫助我高中出道的存在——
「——所以啊。」
然而。
她卻以帶刺的語氣回應：
「就是因為你老是說這種話，姊姊——櫻亞留美才會感到不安。對你而言，櫻亞留美是妹妹，那是因為櫻亞留美是為了以妹妹的身分協助你高中出道而製造出來的存在。那麽——」
如果你的高中出道順利結束的話，櫻亞留美會變成怎樣呢？
「………」
一直以來我從未想像過這種事情。
高中出道。
為了協助我高中出道，亞留美成了我的妹妹。
這樣的話——
當我的高中出道結束時，那家夥會變成怎樣？
「答案很簡單喔——就會變得不再被人需要了。這道理連小孩子都明白，畢竟姊姊是為了協助你高中出道才會成為你的妹妹，一旦目的達成就沒用處啦。」
「不、不是的！這種事情……」
「你敢說絕對不可能嗎？姊姊可是一直都很不安喔。尤其最近你的高中出道又進行得特別順利，姊姊更是容易這麽想——啊啊，這個人早晚有一天會變得不再需要我吧……」
「嗚……」
的確，托亞留莢的福，最近我的高中出道進行得很順利。
白天在亞留美的房內談論這件事的時候，我不是對亞留美這麽說過嗎？
「雖然過去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但遲早我會獨立自主讓你瞧瞧的。」
「————」
那是多麽殘酷的話啊。
獨立自主。
意味著可以一個人活下去。
就算亞留美不在也沒有任何問題。
而且——
『————是啊。我也認為master能夠獨立自主是最好的了。』
如果沒記錯，亞留美聽了我的話後是這麽回答的。
可是，實際上……她心裏卻——
「曾幾何時，姊姊開始擔心起來。她擔心若是你的高中出道順利結束，自己就會變得不再被人需要了。與其這樣——像我在屋頂上撒過的謊一樣，隻是對日常生活感到疲倦反而要好得多了。」
「………」
「可是相較之下，姊姊更喜歡日常生活——更喜歡跟你在一起。所以她一直都很害怕這麽快樂的日子總有一天會消失……害怕不再是你妹妹的時候終將來臨……」
「………」
「但姊姊卻莫可奈何。畢竟姊姊的職責是以妹妹的身分，讓你順利完成高中出道嘛。這兩者是完全互斥的悖論，所以姊姊心中逐漸累積不安，結果——」
導致保護程式殷動了。
她非常哀傷地低聲說道。
這就是真相。
沒什麽特別的。
亞留美隻是一直感到很不安罷了。
一旦我的高中出道結束，自己的存在價值可能就會消失，畢竟自己是為此而生的生化人造人。
「那麽夢中世界的日期之所以是四月四日……」
「那是姊姊的期望，也就是姊姊想要再次回到開學典禮的願望反映在夢裏的結果。因為當時你的高中出道進行得並不順利，而且也比現在更需要姊姊。」
「……那麽夢中世界之所以變得像遊戲一樣……」
「那是想要盡可能跟你共同創造快樂回憶的願望反映出來的結果。反正終究都會失去，至少也要在心中留下美好的回憶。不過因為你中途采取了其他行動，最後姊姊好像沒有享受到什麽就是了。」
「………」
「此外，一開始發生的事情——姊姊身體之所以出現異常，是因為不想去學校的緣故。姊姊打從心底不樂見你的高中出道順利發展下去，所以我才會把姊姊的身體變成去不了學校的樣子。」
怎樣？沒有其他問題了吧？她就這樣頂著亞留美的外表輕聲說。
……別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亞留美一直獨自煩惱著嗎？
那家夥生性笨拙，所以為了不讓我擔心，她或許會獨自承擔煩惱也說不定。
結果卻讓亞留美費心勞神，還引發了問題。
我連這點都沒有察覺到——
「好了。以上，我的說明結束了。接下來才是重點。」
她搖曳著銀發，緩緩朝我逼近。
「今晚我會假扮成姊姊到你房間去，是為了在你跟姊姊之間建立新的關係。」
「……新的關係？」
「沒錯。如果不再是前來協助你高中出道的妹妹——而是變成戀人的話，姊姊就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了吧？」
「什麽……」
所以她才會對我做出那種事情嗎？
為了讓亞留美和我成為戀人。
的確，如果我在那時候接受了亞留美，我們是有可能成為戀人也說不定。
我或許就會以戀人的身分需要著亞留美，不再隻是把她視為前來幫助我高中出道的妹妹。
哪怕高中出道結束後也一直部是如此。
可是……
「那是亞留美自己的意思嗎？那種強硬的手段真的是亞留美所期望的嗎？」
「………」
聽完我說的話，她咬緊了嘴唇。
「……不，那全是我自作主張。不過，姊姊一定也會同意的。我隻是為了姊姊著想——」
「你不顧那家夥的意願，硬是要跟我發生關係是嗎？」
「少羅嗦！我也不喜歡用那種強硬的手段啊！可是——我隻能那麽做了！要是順利的話，姊姊就能以戀人的身分跟你在一起了！所以，我……我……」
她用好像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大叫著。
那大概是她——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做出的決定吧。
硬是把我跟亞留美送作堆。
如此一來，就算高中出道結束了，亞留美也能繼續跟我在一起。
不過——
「……這樣是不對的。」
因為，亞留美一定不希望用這種方式。
即便這樣就能消除所有的不安，那家夥也絕不可能希望被不是自己的其他人，以這種邪門歪道的手段逼著跟我發生關係。
至少我知道的櫻亞留美不是這樣的人。
自己要走的路應該由自己決定。
「——或許吧。可是，我已經停不下來了。我是姊姊的保護程式，保護姊姊是我的職責。」
這麽說完，她又往我靠近了一步。
——接著，她開口說道。
瞼上還帶著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嚴肅表情。
「所以，我現在要重新改寫你的記憶。」
「……啊？」
「如今隻剩這個方法了。你在那個時候沒有接受姊姊，既然如此，我隻能修改你的記憶本身了。改成對我——和姊姊有利的樣子。」
「等、等等！你說改寫記憶……」
這種事情能辦得到嗎？又不是超能力者，就算是生化人造人也不可能在現實中做出這種荒謬的事情吧——
「——鐵之介。」
「！？」
背後突然傳來呼喚我名字的聲音，我不禁回頭望去。
站在那裏的是身穿製服的姬宮學姊與可憐。啊啊，對了。因為我打了電話，這兩人才會來到這裏——
「————」
不，等等。
不管再怎麽想，她們也來得太快了吧？
我打完電話後才過了十幾分鍾，姬宮學姊和可憐怎麽樣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趕來這裏……
「！」
我的思考被強行中斷了。
令人吃驚的是——姬宮學姊跟可憐居然用力抓住了我的雙手。
就好像在押送犯人一樣。
「你們兩個不可以放手喔。」
銀發的她命令似地這麽說。
姬宮學姊與可憐帶著無神的空虛目光應了聲『是』。
「………」
……不對。
這兩人不是姬宮學姊和可憐。
我以直覺如此斷定。
倘若真是這樣，這兩人又是怎麽一回事？簡直就像無限接近本尊的冒牌貨似的——
「——啊。」
在那一瞬間，我理解了一切。
——原來如此。
這裏是……不，這個世界是——
「你總算發現了啊。」
不知不覺間，銀發的少女換上了製服……身高興外貌也變成出現在屋頂上時的樣子，誇耀勝利似地微笑著。
在那笑容背後——可以看見櫻花樹。
全然盛開的櫻花。
這景象不可能是現實。
因為，現實中的今天是七月十八日。
可是——
「沒錯。這個世界裏的今天是四月四日，所以就算櫻花開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她。
銀發的少女靜靜地道出真相：
「你人還在櫻亞留美的夢裏喔。」
☆
——我想起來了。
在染上晚霞的春原高中屋頂上。
當時——我並沒有開槍射她。
盡管舉起了手槍，最終我還是無法扣下扳機。我無法開槍射殺外表酷似妹妹的女孩子，想到她一心一意為亞留美著想的心情，我怎麽樣也下不了手。
所以——我們輸了。
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她再次支配了亞留美的身體，並從我手中搶下手槍。
之後就簡單了。
首先她開槍射擊姬宮學姊與可憐。
一旦在夢中被殺死就會在現實中醒來。
如同這句話所言，她們被逐出了這個世界。
最後她還竄改我的記憶。
讓我產生自己好像回到現實的錯覺。
這大概就是她的能力吧。
身為修正問題的保護程式而得以在這個世界中行使的力量——
「………」
接下來就跟我的記憶一致了。
我在夢中亞留美的房內醒來。
眼前是支配亞留美的身體、假扮成她的保護程式……以及姬宮學姊、可憐、黑醫老師。三人都是無限接近本尊的冒牌貨，隻是夢中世界的居民罷了。
一切全是她的計劃。
這麽說來，她——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真正的目的是……
「接下來，我要改寫你的記憶了。我要讓你——相信這個世界就是現實。」
「………」
「就像剛才說過的，其實你跟姊姊能成為戀人是最好的結果。像這樣沒有發現自己身在夢中世界，就這麽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是最理想的狀況。不過——你終究還是沒有上當，甚至還察覺到這個世界是夢境。」
所以，我要再度修正係的記憶。
她帶著非常苦澀的表情這麽說道。
「……你不打算讓我回現實去嗎？」
「沒錯。這次我要讓你更加深信這裏是現實，如此一來，你將會一直困在姊姊的夢中再也無法醒來。打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是這個。在屋頂上拿槍指著你的時候，我本來也是預計隻把你留在這裏。」
「所以……你想怎麽做？這次要把我的記憶朝對你更有利的方向修改嗎？」
「是啊，這次就讓你乖乖當姊姊的戀人好了。要不然——在這個夢裏沒完沒了地一直追求高中出道也不錯，為了讓姊姊能夠一直都是你的妹妹。」
「………的確，既然能夠改寫記憶的話，這種程度的事情或許辦得到也說不定。可是——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你不是討厭這種強行操控他人情感的手段嗎？
若非如此，你應該打從一開始就會這麽做了。
至少不會大費周章地假扮成亞留美來到我的房間。再說——
「亞留美也不想要這種發展，那家夥應該希望我回現實去才對。」
「………！吵死了吵死了！我是姊姊的保護程式！所以我要保護姊姊！為了不讓姊姊受傷，這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姊姊……姊姊她……」
一定也願意放棄回到現實，一直留在這個世界裏！
她邊喊邊哭。
大顆的淚珠撲簌簌地滾落。
……她大概也明白吧。
就算做了這種事，亞留美也不會欣然接受。
畢竟一切都是謊言。
如果是她的話，或許能創造出完美的夢中世界。
創造出有無限接近本尊的冒牌貨在的舒適世界，如果是那種世界的話，亞留美也不會心懷不安了。
然而，那是虛假的。
隻是一場夢罷了。
身為生化人造人的亞留美或許是能一直沉睡下去、不回現實也說不定。
隻要竄改記憶，或許連我也會被困在妹妹的夢裏。
不過，我不認為亞留美會選擇這條路。
直覺。
雖然這是我的直覺，但那家夥——並沒有這麽軟弱。
我們一起度過的這三個月可不是隻有做做樣子而已。
無論被什麽樣的不安所傷，那家夥還是選擇了現實。
她應該會選擇在現實中繼續朝高中出道邁進才對。
「————」
即便如此，她還是停不下來。
因為自己是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她不願看亞留美受傷。
不——她甚至是喜歡亞留美的也說不定。
所以——
「……廢話已經說完了。」
她拭去眼淚，將右手伸進裙子的口袋裏。
然後掏出了——手槍。
散發淡淡光澤的凶器對準了我。
「當心點。要是敢亂動的話，我可是會毫不留情地開槍喔。」
提出再直接也不過的警告後，她便將空下來的左手掌心朝我舉起。
想要改寫記憶大概需要直接接觸吧，要不然記憶應該早就被改寫了才對。
不過盡管知道這點，在雙手被冒牌姬宮學姊與可憐扣住的狀態下也逃不了。
不，就算能夠擺脫壓製好了，若是在這麽近的距離被手槍射中手腳，我就走投無略了………
「……可惡。」
沒有什麽方法嗎？
再這樣下去，我的記憶就要被改寫了。
如此一來，我就回不了現實了——
「——再見羅。放心吧，下次醒來時將會有幸福的生活在等著你。」
彷佛說給自己聽似地這麽呢哺過後——
她緩緩將左手湊近我的臉頰。
「………！？」
然而。
她的臉卻突然痛苦地扭曲起來。
「怎、怎麽會……為什麽？姊姊……」
頂著亞留美麵孔的她難受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難道是亞留美嗎？
跟在屋頂上時一樣，那家夥又試圖搶回自己的身體嗎？
「我、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不過，她的行動之中並沒有任何迷惘。
她大概決定在身體被亞留美搶回去之前改寫掉我的記憶吧。
眼看她的手掌就要碰到我了——
「哎呀，情況該不會很危急吧？」
一個女高音響起。
同時扣住我右手臂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回頭一看——站在那裏的是姬宮姬乃。
姬宮學姊使出擒拿術，從背後製住了自己的冒牌貨。
「姬、姬宮學姊？」
「讓你久等了，鐵之介。話說回來，因為看到有我的冒牌貨出現，我暫且就先把她抓起來了，這樣可以嗎？」
姬宮學姊一邊壓製著胡鬧掙紮的冒牌貨，一邊對我露出微笑。
「為、為什麽……」
在夢中被殺死後，姬宮學姊應該已經在現實世界醒過來了才對啊……
「你在說什麽啊？總長。」
隨著這聲音傳來，左手上的束縛也解開了。
在那裏的是跟姬宮學姊一樣揪著自己冒牌貨的狼穀可憐。
「總長在屋頂上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
就算在這裏被殺死而回到現實，我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闖進來帶走亞留美』。所以，可憐跟小姬又回到這個世界來羅，為了把小亞跟總長給找回來。」
「……可憐。」
「雖然在這個世界跟小姬會合再趕來這裏花了點時間，不過看樣子好像是勉強趕上了，真是太好了呢。」
這麽說完，可憐露出微笑。
——是啊。
她們趕上了。明明可能會再次遭到殺害，她們卻為了拯救亞留美和我而再度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
「————」
我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放、放開我！」
我隔著製服一口氣抓住她——保護程式的雙手。沒錯，隻要不直接接觸的話，她應該無法修改我的記憶才對……！
「你、你這家夥……！」
然而，在那一瞬間，她轉動右手手腕以下的部分，將槍口指向我。
手槍。
在屋頂上曾一度殺害了姬宮學姊與可憐的凶器。
那槍口正對準了我。
「嗚……！？」
槍聲。
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後，左肩傳來劇痛。
這槍並沒有直接打中。
不過看來子彈好像是擦過肩膀的樣子，感覺到疼痛的同時，紅色的鮮血從製服裂縫中滲透出來。
「放手！不然這次真的要開槍射你羅！」
她惡狠狠地發出警告。
——好痛。
明明身在夢中，肩膀感受到的痛楚卻出奇地真實。如果子彈真的打中會變成怎樣呢？這種恐懼在腦海中不斷打轉，可是——
「……誰要放手啊……」
我強忍疼痛、更加用力地緊抓著她的手。
……不要緊的。
她應該不會開槍射我。
因為我死了就麻煩了。這個世界的規則是——一旦死亡就會被逐出夢中……也就是被趕回現實，這點姬宮學姊跟可憐都證明過了。
所以她不能殺我。
她的目的是把我留在這個世界裏。
「嗚嗚……！」
她一定也察覺到這件事了吧，握著手槍的右手顫抖起來，雙眼再度流出透明的淚水。
「………」
啊啊，原來如此。
她一定隻是很拚命而已。
櫻亞留美的保護程式。
她拚了命地想要克盡自己的使命。隻不過為了保護亞留美，才不得不采取這種強硬的手段吧。
要不然她絕不可能流淚。
「……哈哈。」
什麽嘛。
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很像嗎？
兩人想的事情都一樣。
隻是竭盡全力想要保護亞留美而已。
既然如此——
「……亞留美，你聽得見嗎？」
我忍著疼痛呼喚著妹妹，亞留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試圖奪回自己的身體。
所以我現在說的話，她一定也能聽到才對……！
「……對不起。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完全沒察覺到你正為不安所苦。」
沒錯，亞留美非常苦惱。
因為我的高中出道結束後，自己或許就會變得不再被需要了。
因為快樂的日常生活可能就要結束了。
因為自己大概無法再以妹妹的身分待在我身邊了……
明明是兄妹，我卻沒發現她心中的不安。
可是——
「不過啊，亞留美——你對我也完全不了解喔。」
亞留美……還有她的保護程式一定都聽到了我的聲音。
我這麽相信著，同時拚命地擠出話語。
「一旦高中出道結束就變得不再被需要？快樂的生活將會結束？自己再也無法以妹妹的身分待在我身邊？……開什麽坑笑。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嘛。」
「………」
「——我再說一次。就像我不了解你一樣，你也不了解我！的確，你是以妹妹的身分前來協助我高中出道的生化人造人！不過……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因為……」
你早就已經是我的家人了！
我隻是拚了命地大喊。
三個月。我跟亞留美一起度過的時間僅隻如此。
就算這樣，我還是……
「我把你當成家人看待。雖然相處的時間還很短——但我們一起度過的時間並不是虛假的，不像這個世界隻是夢境一場。你說是吧？」
「………」
「我也覺得很開心喔。雖然這個妹妹個性囂張狂妄又笨拙……但跟你共度的每一天都非常開心。所以……拜托你，不要說什麽覺得不安這種話。」
「………」
「一旦高中出道結束，你就會變得不再被需要？才沒這種事呢。因為你已經是我的家人了！是共同生活的家人！我不曉得你怎麽想，但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所以——」
相信我吧。
「我永遠都不會不需要你。」
「………」
「的確，我是個老是窩在家裏不出門的廢柴，但我並沒有墮落到會對家人說出『不需要』這種話。就算完成高中出道，我還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隻是沒有完全互相理解而已，今後就讓我們更深入地認識彼此吧。我們一定辦得到的，因為，往後我們還會繼續以家人的身分一起生活啊。」
「………」
「所以……亞留美，如果……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今後，你也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我一定隻是想消除亞留美的不安而已。
因為亞留美感到不安，保諼程式才會運作。亞留美的不安——就是她的不安。
所以我想消除她們的不安。
櫻亞留美，還有她的保護程式。
我一心想將她們懷抱的不安通通吹散。
雖不知道她們兩人能否聽見我的聲音。
但我相信自己的心意肯定傳達給她們了。
沒錯，既然傳達給她們了，那麽一定——
「！」
刹那間，彷佛玻璃破裂的尖銳聲音響起。
抬頭一看，隻見夜空出現了裂痕。
不，不光是夜空，建築物、地麵，甚至連空氣也是……我們所在的世界就要徹底崩毀了。
——這場夢結束了。
就在我這麽確信的瞬間——世界彷佛飄落的櫻花般旖旎地破碎四散。
「——」
那瞬間。
在世界破碎零散的那一瞬間。
我好像看到了她的……不，是她們的笑容。
明明外型一點都不像，卻又有幾分神似的兩個女孩子。
我看見了她們——那無憂無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