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作夢——真奈知道自己在夢裏。


    夢會反射出過去發生的事情。


    那是一個讓她回想起當初的感覺,非常真實的夢……


    那天是有名的電玩話題作品的開賣日。初春時分,天氣寒冷的早晨,四周還很暗,街角的電玩店卻已經排起了長長的人潮。夢裏的真奈,一邊歎氣一邊走近電玩店。


    真奈穿著一整套的運動服,上半身還披著一件棉袍。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打扮,看起來十分地悠閑。有些頭發因剛睡醒而翹了起來。


    有名的電玩話題作品……話是這麽說,但其實真奈並沒有很期待。最近遊戲的難易度都不高,害她覺得很無聊。不過以前的遊戲她又都破關了,如果想要尋求新的刺激,那就隻能嚐試新作品。


    因為,現實生活的難易度更低,更無聊。


    真奈吐出來的氣息化為白濁的煙霧。


    今天好冷,她將雙手縮在棉袍裏,全身發抖。


    好想趕快回家,窩在暖桌裏打新遊戲。


    她並沒有打算乖乖排隊,電玩店很快就要開門了,現在才排隊的話,等輪到真奈時肯定早就賣完。


    真奈毫不猶豫地使用魔眼。話說回來,當時的真奈根本連使用的念頭都沒有,這件事對她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隻要四目相接,沒有人會違背真奈的話。


    真奈從隊伍的後方往前走,跟每個人對上眼神,要對方讓她先排,這是項很簡單的作業。隻是為了要讓對方看到魔眼,必須要稍微抬起臉,這有點麻煩。


    不過,就在她這樣走過了隊伍的一半時……


    真奈遇見了『他』。


    他看起來跟其他人沒什麽兩樣。


    他是一個很普通、年紀稍微大她一些的男生,就是那種到處都有的高中男生。硬要說他有什麽特征的話,就是他翹起來的一撮頭發很服貼,怎麽看都像是女生們的玩具一樣——那種讓人想要欺負一下的感覺。嗯,不過也就僅止於如此而已。


    所以真奈沒有多加考慮,也對那個人施展了魔眼——


    但是——魔眼對『他』完全無效。


    為什麽?


    怎麽會?


    真奈非常混亂。


    這未知的情況讓她感到莫名其妙。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一回過神,真奈已經逃走了。


    夢裏換了個畫麵。


    公寓裏的某個房間。正中間放了個暖桌,垃圾跟隨手亂丟的衣服散落一地,那是真奈之前住的房間,但在她不使用魔眼之後,就被趕了出來。


    遇見了不怕魔眼的『他』之後,真奈就逃回這個房間。一關上入口的門,她馬上全身癱軟地靠在門上跌坐在地。


    她的腦袋裏想的都是『他』。


    回到了房間之後,她也一直隻想著『他』。


    於是,她愈來愈火大。


    憤怒的感覺一湧而上。


    因為,這違反了規則啊,這是違反規則。照理說,看到魔眼的人都應該要對她絕對服從才對。


    居然沒效,這太狡猾了。


    害她嚇了一大跳。


    這還是真奈第一次這麽驚訝。


    ……無法原諒。


    真奈是這麽想的。


    要是不反擊的話,她絕不甘心。她一定要讓那個人嚐嚐敢讓她覺得害怕的報應。


    對於『他』,真奈是無計可施的。所以她才會因為太害怕而逃走,但仔細想想,能夠成為真奈的傀儡的人多得是。


    ……下次見麵的話……


    一想到這,真奈突然發現。


    她還不知道『他』是誰呢。


    在真實生活裏,沒有路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也沒有攻略本。明明這個遊戲應該是對她有利的才對啊。


    到底該怎麽辦呢?


    真奈開始思考。在這之前,她對真實生活裏的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因此這是她第一次找人。


    場麵再度更換。


    遇見了不怕魔眼的『他』之後,第二天,真奈又去了昨天的那間電玩店,這是跟『他』相關的唯一線索。


    「……我有問題要問你。」


    真奈將魔眼對向留了平頭的年輕店員。


    店員紅了臉頰,一臉陶醉。真奈看到店員見了魔眼後出現該有的反應,安心不少。自己的能力並沒有消失,果然隻有『他』是特別的。


    「告訴我,那個人在哪裏?」


    但隻有說『那個人』,店員根本聽不懂,隻好搖頭向真奈道歉。


    唔,真奈有點焦躁。


    「……那個人就是那個人。昨天在這裏排隊的啊,很普通的一個高中生,看起來有點慵懶,你不認識嗎?」


    「隻有這樣的情報……不好意思,幫不上你的忙。」


    「…………」


    「啊,但、但是,你要找的人是高中生吧。」


    「嗯,沒錯,應該是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很有可能是三葉學園的學生喔。」


    「三葉學園?」


    真奈眨了眨眼睛。


    「那在……哪裏啊?」


    又換了個畫麵。


    「春假?」


    「嗯,是啊。嗬嗬嗬……我們學校現在放春假,所以學生都沒來學校。」


    這裏是私立三葉學園。但學校裏卻沒有任何學生,真奈在中庭搭話的這個人,是叫做校長的禿頭男。一對他施以魔眼,校長就顯得很興奮。


    「……那,『那個人』什麽時候才會來?要怎麽樣才能找到他?」


    真奈嘟著嘴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十天後的開學典禮,所有學生都會聚集在體育館,那時候應該就能夠找到那個人了吧!」


    興奮的校長提供了對真奈來說很有用的情報。


    「十天後……」


    得等到那麽久以後嗎?真奈沮喪地想要離開時,校長連忙叫住她。


    「那個,問句失禮的話,您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真奈搖搖頭。


    她本來就沒有上學。


    「如果可以的話,您要不要成為我們學校的學生啊?這樣會比較容易找到『他』喔!我也會很開心的!」


    「唔……」


    考慮了一會兒後,真奈點了點頭。


    兩天後,在公寓裏,真奈的房間。


    載明已經完成入學手續的信跟三葉學園國中部的製服送來了。


    真奈馬上穿上了製服試試看,雖然她很不熟練地勉強穿好裙子,但外套的領帶卻怎麽樣也打不好。仔細想想,她其實可以命令別人幫她打結。


    但因為那實在是太麻煩了,最後她決定上半身穿運動服就好。畢竟,穿運動服比較輕鬆又方便行動,這樣最棒。


    真奈站在洗臉台的鏡子前,確認自己的打扮。


    「好涼喔……」


    真奈一邊說,一邊拉著裙擺。她看見自己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還有八天。


    ——再八天她就可以見到『他』了。


    如果找到『他』的話,要做些什麽呢?


    再怎麽說,對方都是害她怕得要命的人,絕對不能輕饒。


    「嗬嗬嗬。」


    真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很期待跟『他』見麵的日子。


    如果對街上的人使用魔眼,一個一個去找的話,說不定可以很瞬利地找到『他』。但即便真奈想到這個辦法,她卻一點也不想那麽做,因為,等待的時間真是太快樂了。


    因為太快樂,真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


    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咚。


    「~~~」


    結果,她的後腦勺撞到了暖桌的桌腳,讓她昏了過去。


    又過了兩天,同樣在真奈的房間裏。


    因為每次滾來滾去都會撞到頭,所以真奈把暖桌收了起來。


    房間裏變得比較寬廣,真奈上半身穿著運動服,下半身穿著裙子,滾來滾去,一直盯著『開學典禮介紹』的紙看,偶爾會忍不住發出「嗬嗬、嗬嗬」的笑聲。


    紙上隻寫了開學典禮的行程,但真奈卻看了好幾遍,紙的邊緣都已經破破爛爛的。


    還有六天。


    ——再六天就可以看到那個高中生的『他』……


    「啊。」


    真奈迅速坐起上半身,她注意到一點。


    真奈記得的『他』,看起來比真奈年長。所以她才會很自然地以為他是個高中生……也就是說,她可能隻是誤以為『他』是高中生,實際上『他』也有可能是國中生,這樣的話……


    「……咦?我是國中部?」


    有關入學手續,真奈完全交給那個校長辦理。話說回來,校長似乎沒有問過她的年紀,所以他是從真奈的外表擅自判斷她是國中部三年級。資料已經送來,魔眼的效果應該也已經消失了。


    「……算了,沒關係。」


    但這樣的話,自己跟『他』的學年就會不一樣了——真奈心想。


    她雖然沒有去過學校,但至少了解學校的係統。因為有的遊戲是一邊過學校生活,一邊跟魔物戰鬥。


    所以……


    「……學長啊。」


    真奈輕輕地喊出聲。


    她知道在同一個學校上學的人,都是這樣稱呼學年比自己高的男生。


    「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嗯。」


    她叫了好幾次,終於習慣了。


    她還不知道學年是不是真的不一樣,似總而言之——從那天起,真奈決定把『他』稱呼為『學長』。


    又過了兩天,真奈一直在房間裏思考遇見『學長』時的事。


    那兩天,真奈都很認真地練習『敬語』。


    電視裏的人麵魚(『※seaman』。是一個跟他講話,他就會有反應的遊戲角色,不知道為什麽是講關西腔。)是她的練習對象。(譯注:1999年在dc上發行的電玩遊戲。)


    「啊,啊,呃,我叫做真奈,你呢?為什麽你不怕我的魔眼呢?」


    『誰知道啊?』


    對話大概如此。至於為什麽要練習呢?


    ……嗬嗬,因為我是學妹啦……不不不,因為,我是學妹嘛。


    必須要注意用字遣詞。


    這就是學校的規矩。


    隻要隸屬於學校,就必須要遵守規矩。


    ……而且,我才不想要因為用字遣詞的關係惹『學長』生氣呢。


    「?」


    突然,真奈發現了一個問題。


    ……為什麽我不想要惹學長生氣呢?


    「啊,當然是因為如果惹他生氣的話,一定會很恐怖啊。學長又不怕魔眼,我也不知道他會怎麽對我,所以還是不要太刺激他。」


    嗯嗯,真奈點了點頭。


    兩天後,過了中午,真奈人在附近的便利商店裏。


    她來這裏是為了找尋讓『學長』對她絕對服從的辦法。


    ……一定要讓學長對我絕對服從!


    真奈衝勁十足。哼、哼,她大大地揮動著雙手,大步穿過自動門。


    不斷在想著『學長』的事情時,真奈突然注意到,自己好像一直都很煩惱。隻要一想到『學長』,她就會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再過兩天就是開學典禮了,不久後就能見麵。好想見他,好想趕快見到他,好想見他、好想見他,好想、好想,趕快見到他……!


    「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莫名其妙地就想大叫。應該說,實際上她也已經叫了。


    ……隻有我一個人這樣……總覺得好懊惱!


    一想到這裏,真奈又回想起那時候的心情。


    ——我無法原諒他!


    真奈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學長』不怕魔眼。


    所以,他必須要負起責任才行。


    握緊拳頭。


    真奈握緊拳頭放在胸前。


    「我要讓學長做很多我希望學長做的事情喔!學長要有覺悟!」


    真奈在書架上發現了她的目標。


    那本雜誌的封麵上寫著『讓男朋友絕對服從的方法』。


    畫麵一暗,又是另一個新的場景。


    開學典禮的日子來臨,眾多的學生齊聚在體育館裏。


    真奈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然後——


    真奈醒了。


    微亮的房間裏,她聽到了啾啾啾的小鳥叫聲。


    「…………」


    她慢慢起床。


    真奈在床上坐起身,用睡衣的袖子擦了擦沉重的眼簾。


    一大早就覺得不高興。


    ……沒錯……不高興。


    夢裏的內容,醒了之後就變得有點模糊,她已經想不太起來自己做了什麽夢。但她隻記得夢到學長,討厭的人出現在夢裏,絕對不可能會高興的吧。


    這時,真奈注意到床邊站著床原來的主人——景。


    「小景,你在做什麽啊?」


    「每天必做的功課。」


    嗶,景關掉電源,放下手上的錄影機。


    「真奈,你的表情很棒呢。」


    「……唔。」


    真奈鼓起一張臉,她對景所說的話有點怨言。


    「你在說什麽啊,小景。我的表情怎麽可能會很棒呢?」


    真奈一說完,景的表情馬上籠罩一層陰影。


    「……你夢到學長了嗎?」


    「嗯,糟糕透頂。」


    哼,真奈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


    「那個人隻要對我絕對服從就好了啊,真希望他不要隨便跑到我的夢裏來耶。真是的,害我變得這麽奇怪……所以我才討厭他啊。」


    「變得這麽奇怪——原來如此,這樣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


    景不知在喃喃自語著什麽。


    「……小景?」


    景轉頭看向真奈,很認真地盯著她。


    「我說啊,真奈。」


    「怎麽啦,小景?」


    我有話跟你說。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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